渡濑把不安比作传染病。而在民众中传播的恐惧,势必会引起社会范围内的不安。一旦到了那个地步,警方要做的就不只是追凶了。人们害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受害人,因此会寻求警方保护,或者反过来,会出现声称自己就是凶手的人,还会有叱责警方无能的人……而应对这些杂事的,依然是警方。那么最终结果就是,侦查本部的内部权力分裂、整体功能停滞,调查无法顺利推进。一旦调查不顺利,凶案也会越来越多,整个社会的不安也会越来越强烈。这是一个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
传染病的可怕之处,不在于病症本身,而在于传染的速度和范围。即便是致死的疾病,只要保证不危及自身,人们依然能保持心态平稳。可一旦知道自己有感染风险,人们就会心态失衡,会开始寻求庇护所,互相争夺退路,抢夺疫苗。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次的案子里,病原体本身会移动。眼下已经可以确定,胜雄是乘坐电车前往御前崎家的。换句话说,只要是交通网络所及之处,都可能成为胜雄的活动范围。
古手川感到毛骨悚然。
去年的案子全部发生在饭能市内,某种程度还算好。要是扩大到埼玉及千叶两县,甚至一不小心波及首都圈全域,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就像渡濑预言的那样,次日各家报纸的头版全都是关于青蛙男复活的报道。
《复活的噩梦》《模仿犯?连续杀人鬼再次降临》《受害者范围扩大?》……
早间新闻节目也都在谈论本案。顶着评论员名头的艺人、不知道到底以什么为生的评论家、怎么看都像是电视台导演从不知哪里抓来凑数的犯罪心理学者、早已经离开一线多年的昔日检察官,这些令人恶心的人正在电视上一本正经、大言不惭地讲着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也就是说,之前案件的嫌疑人被无罪释放,并且丝毫没有受到监管,对吗?不能排除那个人就是凶手的可能吧?”
“当然,警方似乎也在调查他的行踪,还不能断定他就是凶手。”
“之前的案子只发生在饭能市,这次很可能扩大到首都圈全域对吧。符合受害人特征的民众估计都不敢出门了。”
“可是不出门也没用呀。您看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御前崎教授,不就是在自己家里被杀害的吗?”
“真是太可怕了。大家根本没法自卫呀。”
“说得极端点,除非跑到北海道冲绳甚至国外,不然没法安心。当然,话说回来,要是警方能早点抓住犯人,我们也不用操心了。”
“这个我觉得很难了。这次的嫌疑人,作案目标根本不针对特定人群。受害者除了名字以外,住址、年龄、社会地位都不重要。可光是名字以‘シ’开头的人,就有数万,警方也没法儿缩小范围。而且,我听小道消息说,凶手还一直在换地方。这种根本没有固定住处的人,找起来可是很难的。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到处都是网吧之类的可以过夜的地方,哪怕没有身份证件,能藏身的地方也数不胜数。”
“那个,我发表一下我的想法。其实说白了,现在警方在追踪的,是一个患有精神障碍的人,没错吧。我以前做过社会福祉相关工作,接触过一些住进医院精神科的人。这类病人,经常炫耀自己的证件,好像是叫精神障碍者健保福祉手帐来着。他们总是明目张胆地说,有这个证在手,哪怕犯罪也不会被判刑什么的。”
“这关涉到精神残障人士的人权问题,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讲吧。”
“我倒是觉得,就应该在这种场合讲。以前不是发生过一起案子吗?一名男子闯进大阪的一间小学,杀死伤害好些儿童。那个男的不就是从精神病院放出来的吗?要是他一直被关在医院,那些小孩也不会遇害。”
“关于你刚才讲的,防止触法精神障碍者再次犯罪的问题,其实国会也不止一次讨论过。可是如果把那些人一直关起来,就会变成事实上的保安处分,很可能侵犯宪法关于基本人权的相关规定。”
“所谓的基本人权的对象,肯定也包括被杀害的孩子们,还有我们这些没有任何罪过的普通民众吧?把犯过罪的,或者有可能犯罪的人的人权,和我们的人权一概而论,大家不觉得很难接受吗?”
面向大众的节目里,类似的不负责任的发言非常多。这些发言之后,主持人必定会补上几句道歉来圆场子。但电视台坚持邀请能做出这类发言的人上节目,不难看出制作组心底的小算盘。
涉及人权的问题,是不方便公开讨论的,也正因如此,相关话题很容易博得收视率。毕竟光靠白开水似的谈话,收视率是涨不上去的。不过,如果出现问题发言,也可能会面临来自bpo(提升放送伦理节目质量机构)的处分。所以很明显,这是在打擦边球。
其他新闻节目、报纸杂志的论点,也都巧妙地回避了精神障碍者相关问题。自从《埼玉日报》公开了小道消息后,各家报纸都掌握了警方正在追踪的嫌疑人就是当真胜雄的信息,却始终没有明确提及过。
所谓触法精神障碍者,是指犯罪后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精神障碍者,其中不仅包括根据刑法第三十九条,判决无罪或减刑的人,还包括在起诉前精神鉴定中,被确认患有心神丧失,决定不予起诉的犯罪嫌疑人。所有媒体在触法精神障碍者问题上,都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