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结果,把消息送到宫里也一样。”李世民道。
李明达愣了下,点头表示这样也行。
“那我现在就和阿耶一起回去。”
“我来明镜司看看罢了,又不是要催你回去。你只管等着放值的时候回宫就可。不过正好来了,就干脆和你说一声。你这明镜司刚刚成立,人手不足,将来也是要办大案子的,便给你找了几个帮手。方便你行事,阿耶还特意考虑给你找的熟人。今年明经科第一的尉迟宝琪,郑国公世子魏书玉也该弄个实职历练,便正好也放到你这里。
但而今我看你这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至少十几具尸体,只你们几个只怕还不行。房遗直前几次和你一起破案,一直很有成效,就叫他过来也一起帮忙。对了,萧锴而今也随他父亲回京了,他也是个头脑聪明的,多个人总是好办事,就勉强把他也算上吧。”
李明达数了数李世民给他安排的这几个人,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又回到了当初阿耶为他选驸马那种状态。不过这已经是个好兆头了,至少没有只安排崔清寂,看来魏叔玉提议的这个办法真的有效果了。
李明达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转变太快,不然这样的话一定会被李世民看出破绽。
李世民安排完这些之后,看到李明达微微垂首,思量良久。
“会不会人手安排得太多?”李明达弱弱问。
李世民:“那你这案子有头绪没有。”
“没有。”
“既是如此,你理该嫌人手不够才对。”李世民审视李明达,“还是说你觉得这个案子不需要其他人,就你和崔清寂两人便保证能把案子破了?”
李明达摇头,“保证不了。”
李世民目光肃穆地看着李明达,心里有点凉。他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从跟崔清寂在一起之后,脑袋似乎就不灵光了。以前破案一马当先,满脑子里都是想着怎么惩奸除恶,替人伸冤,而今满脑子想的只有崔清寂如何好。
李世民伸手点了下李明达的额头,警告她好生破案,“想保住你的明镜司,站稳脚跟,你就要做些成果来给大家看,好好把案子破了,令百官服气你。不然你什么都没做出来,阿耶便是宠着你,想向着你,又拿什么凭据帮你说话?”
李明达点点头,表示明白。
“你最好明白,脑子清明些,别犯糊涂。”李世民又警告一句,才离开明镜司。
李明达亲自送李世民上马,看着他骑马消失在街头,哀戚肃穆的脸上才起了笑容,随后她就甩着袖子要转身进门。听街尾处传来马蹄声,李明达驻足,好奇的伸脖子去瞧,就见一抹她熟悉的清影来了。
李明达拉起嘴角,琢磨着自己是在门口等他,还是进屋等他。
想了又想,李明达还是迈着明快地步伐进去了。
“泡一壶好茶,再准备些樱桃汁,估计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都来了。”李明达道。
田邯缮应承,这就去安排。随即端茶进门,就听见那厢来人报说房遗直和狄仁杰来了。
李明达想了想,打发人让他们在偏堂等着。李明达嘱咐完田邯缮,就起身自己去了后院。
田邯缮乖乖地带着茶和樱桃汁去了偏堂,立刻把房遗直等人请进门,这时候魏叔玉和尉迟宝琪也到了,四人就在正屋之内边喝边聊。
萧锴最后来了,一门见到大家,就高兴地哈哈笑,直叹:“上次一别,我还以为十年八载也不会见到你们了,没想到连五个月都没过,我们又见面了。”
“你父亲官复原职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这么大惊小怪。”魏叔玉不客气的接话道。
萧锴挠挠头,“可每次他被贬,我都真的觉得自己以后要过着庶民的生活了,我甚至想好了要娶个什么样的农家女。谁知每次这苦滋味才要体会的时候,他老人家就又得了圣人的重用。人生大起大落也不过就如此了,我这些年跟着我阿耶的起起落落,心都比同龄人老上十岁。”
其余四人闻言,皆笑起来。
尉迟宝琪起身拍拍萧锴的肩膀,然后就拉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来,“我可怜的锴儿,一会儿完事,我请你吃酒,给你接风,顺便压压惊。”
“那也算我一个。”魏叔玉道。
狄仁杰忙表示自己也去。
然后大家就同时看向房遗直,正喝茶的房遗直见状,便点了下头。其余四人就跟忽然挖到宝贝似得,都开心的笑了,又叹萧锴好福气,难得碰到房世子给面子的时候。
萧锴也很高兴,忙行礼谢过房遗直。思及之前离京的时候,就是房遗直建议他们不要远走,在定州的宅子住下,而今看真是明智之举。他家中祖母年岁大了,真经不起折腾,这要是按照他们本来的计划回老家的话,转头刚到地方只怕就又要折腾回来。他们还好些,老人家哪里能经受得住。萧锴随即又对房遗直和再次行礼谢过。
“好在你的话我学给阿耶听后,他真听了,这才免了麻烦。”萧锴故意乐哈哈地拿稀奇的眼光打量房遗直,然后对尉迟宝琪、魏叔玉和狄仁杰道,“你们说怪不怪,我阿耶也不知道喝了他什么迷魂汤,就是信他说的话,自己个儿亲生子说什么都是不中听,只有挨骂的份。”
“就我所知,不止你一个,我也是。”尉迟宝琪指了指自己,“我父亲一年好容易给我来一回信,心里却是提了数次遗直兄,叫我好生跟人家学习,别一天就知道贪玩。至此我考试成果还算不错,去了信报喜,但回信如何我都已经能猜到八成了,必然是叫我不要骄傲,叫我继续和遗直兄好生学习,叫我收敛一下怪诞脾气,学学遗直兄的君子风度……唉,别说了,一提这些,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老人家亲生的。”
魏叔玉摸了摸鼻子,“还好我阿耶没有如此。”
狄仁杰想了想,尴尬道:“听你二人这么说,我现在怎么感觉我阿耶好像也渐渐有点……”
“赶紧打住,趁着能挽回的时候,多多在信里和你阿耶说遗直兄的坏话才好,这样你以后还能是你阿耶亲生的。”尉迟宝琪以过来人的姿态‘友善’地传达自己的经验。
萧锴忙附和点头。
魏叔玉见这俩人如此夸张,真有些为房遗直抱不平,转头瞧他,却见他毫不介怀地继续饮茶,似乎只有手里的茶才是真正吸引他兴趣所在。魏叔玉想想自己,单单就稳重这一点,他就远不及房遗直。
“都别劝我了,我清楚得很,遗直兄是真心对我好。阿耶那么嘱咐我,也是希望我能学好。”狄仁杰一本正经道。
俩人见他不上当,也就不逗他了。
“唉,这都是小事,我盼着我阿耶别再起起落落就好。”萧锴感慨道。
“你父亲的事,你还要习惯,好在陛下是个念旧的人。”房遗直这时候插了一嘴。
萧锴一愣,其余三人又笑起来。他们都明白,房遗直这话里的意思是在告诉萧锴,以后八成还是会有被贬黜的事发生,但是照旧还是会有官复原职的情况再现。
萧锴反应过来后,就苦笑起来,随即挠挠头道,“看来以后我得认命了。”
几个人又干说了一会儿,发现公主还没传话来,都有些奇怪,就问田邯缮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田邯缮应承,“后院出了案子,此刻正和崔主簿在那边勘探案情。”
“哟,这事儿公公怎么不早说,我们正可以去帮忙啊,却在这坐着。”
“诸位莫急,公主特意吩咐,让诸位多歇歇脚再去。”田邯缮笑眯眯道。
“我们都歇够了。”尉迟宝琪着急道,一听到崔清寂这个名字,他就忍不了。考试也完了,功名官位也得了,剩下的就是掳袖子好好和崔清寂对着干了。他可绝不能被崔清寂比下去,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能放弃公主。
魏叔玉猜出个七八,倒不着急,笑着劝大家也再坐会儿。
“不坐,我得了圣命,是来此做四品明镜司主簿的,自然要谨遵圣命好生干活。”尉迟宝琪铿锵说罢,就正经拱手,肯定田邯缮领他过去。
房遗直也起身,表示和尉迟宝琪一起。萧锴和狄仁杰见状,赶紧也跟上。魏叔玉喝干了手里的樱桃汁,慢悠悠地起身,这才跟着大家去了。
五人到的时候,就见晋阳公主和崔清寂站在一具已经烂到惨不忍睹程度的尸体身边,谈论什么。二人一听到他们来了,同时回头。打眼一瞧,叫人只觉得郎才女貌也不过如此了。
萧锴忍不住嘀咕一声,“皆是不俗啊,难不得我听说圣人有意撮合他二人的婚事。”
狄仁杰忙拽一下萧锴,示意他不要再说。萧锴不解看他。狄仁杰使眼色,往尉迟宝琪那边看一眼。萧锴恍然明白,这时候尉迟宝琪已经黑了脸,脚下的步伐更快。
他三两步走到二人跟前,就对李明达行礼,阐明了来意。
“圣人刚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们都是来明镜司一同协助破案。”李明达随即为大家引荐了崔清寂,介绍他是明镜司主簿的身份。
房遗直看眼那边笑容自信的崔清寂,又瞧了眼站在他身边不远的李明达。本不觉得如何,但转眸再瞧,崔清寂和众人说话的时候李明达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嘴角还含着笑,房遗直蹙紧眉头,随即目光在二人身上快速徘徊,而后方落在俩人后头的尸身上。
尉迟宝琪这次看到尸体,反应没以前那么大,他用帕子掩嘴,靠近尸体的时候,目光里透着认真。众人都瞧见他的改变,都觉得奇怪,忍不住开起他的玩笑。
尉迟宝琪也不理会,上下左右看完之后,他就站起身,板着脸仍旧是一脸认真肃穆的模样。
李明达好奇地看他:“可有什么发现?”
尉迟宝琪摇了摇头。
李明达称赞尉迟宝琪不怕鬼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尉迟宝琪忙行礼谢过李明达的赞美。看狄仁杰的建议果然有用,至少贵主而今对她真的有点‘另眼相看’了。
“仵作推断,死亡时间最晚大概是在两个月前。”李明达对众人道。
“也便是三月初。”狄仁杰道。
“致死原因,在这里。”李明达指了指尸身的胸口处,大家早前也注意到了,尸体胸口处有个拳头大小的窟洞。
“这是什么凶器?”魏叔玉问。
“暂时不知。”
“那这些白骨呢?”尉迟宝琪问完,看到那边池塘里拿着篮子捡骨头的衙差们,一个个手拿着的篮子也都快满了,忍不住皱眉,惊骇道,“这池塘里得死多少人啊。”
“光看头骨,就已经有十三个了。”狄仁杰随即数了下,“难道这些人都是被同一个凶手杀死?那这也太可怕了。”
“既然已经化作白骨了,搞不好已经有些年头了。我记得这座府邸一年半以前,还住着人,谁家来着?”萧锴挠头,忽然想不起来了。
“上任工部侍郎齐鸣。”房遗直道。
“对,齐鸣,是他家。”萧锴应和,“这人很慈祥,说话也和气,有八个儿子,一大家子都住在这宅子里,家仆也多。这园子那会儿必然来来往往都是人,些尸身不大可能在那时候就被投入河里。而过去这短短一年半,任谁也不可能杀了这么多人扔进塘子里,我看这未腐烂的尸身很可能跟其它白骨并无干系,白骨极有可能是前朝所留。”
“是不是有干系,要等仵作勘验了这些白骨之后才清楚。”李明达道,“这一步有些费工夫,大家要多等一会儿了。”
李明达随即让大家都回去喝茶,不必都在此干等着。
尉迟宝琪见李明达没有要走的意思,立刻陪笑道:“贵主都在这呢,我们几人哪好跑去歇息享受,自该也在这里四处查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线索。虽说这尸身是在两个月前投放,但保不齐运尸来这里的人会不小心在什么地方留了东西。贵主以前查案的时候,便是很仔细的排查这些细节,而今我们也该如此。”
“这个倒不必了,上个月这里改建为明镜司,里外都翻修过,园子也都打扫修理过,应该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李明达道。
崔清寂随即附和李明达的话。
尉迟宝琪不满看一眼崔清寂,才赔笑应承李明达。。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问他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没有。
房遗直摇头,“除了尸体,眼下没有任何破案线索,还是先等这些白骨的验尸结果。”
李明达想想也是,便干脆叫大家散了,等明日有消息的时候再来。众人依言,请礼告辞。
尉迟宝琪踌躇不想走。
李明达看出他的犹豫,就先开口问他可有什么事。
尉迟宝琪便把卢夫人想要为他筹办庆祝宴的事告知了李明达,然后有些嗑巴道:“这两天一直犹豫想着,能否邀请公主也去。”
“去,你高中这么大的喜事,我还没恭喜你呢,到时候一定为你准备一份厚礼。”李明达干脆道。
尉迟宝琪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开心不已地谢过李明达,然后整个人就兴奋起来,乐颠颠地走到房遗直身边,然后招呼大家一起走。
房遗直看眼李明达和崔清寂所在的方向,见崔清寂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眉宇间的疑惑更重。随后,他与尉迟宝琪等人一同离开,在路上更是一言不发。因尉迟宝琪高兴张扬,其余三人都把目光关注在尉迟宝琪身上,也都并没有主意一贯爱沉默的房遗直有什么不同。
“再接再厉。”狄仁杰鼓励道。
萧锴笑意绵绵,“真没想到,宝琪对贵主竟是认真的。”
“自然认真,比谁都认真!”尉迟宝琪自夸道。
魏叔玉笑道:“那就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多谢多谢。”尉迟宝琪高兴道。
魏叔玉随即敛住笑,“不过我瞧崔清寂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加之人家有圣人的中意,你真想扭转局势,可得多费心了。”
尉迟宝琪也知道自己陷入了危机,反正他喜欢贵主的事大家都知道,所以也不扭捏了,拱手请大家多帮帮忙,给他想个好主意。
房遗直目光发沉地看着尉迟宝琪,“你忘了之前的赌棋?”
尉迟宝琪尴尬了下,忙给房遗直赔罪,表示自己放弃不了,“你就容我违背承诺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