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淑盯着魏叔玉的面容,笑意绵绵。
“为什么这么看我,还这样笑,什么意思?”
“大哥真了解公主。”魏婉淑悠悠叹道。
“我自然了解她,你别忘了,小时候和她一同玩闹过几年,她的性子如何,我该是比你会清楚一些。”魏叔玉说到这里,微微低垂眼眉,表情中掺着些许疑惑。
别瞧他嘴上如此说,其实而今他心里也没底了,以前晋阳公主见到他的时候,因更熟稔的关系,终究是待他比别人热情一些。但从上次在府门口自己被无视之后,魏叔玉才渐渐反思发现,公主这小半年来对他其实并不算热情,万不如从前。
因为他一门心思想要拒婚,和公主保持距离,之前竟都没有注意。但这回看清事实之后,他越想越觉得憋屈了,更觉得丢脸。父亲之前骂他的话没错,他有些自作多情,竟以为自己必然是圣人内定的晋阳公主的驸马第一人选。
“大哥这是怎么了,瞧着一副没生机的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开解的事,才这般闷在家中不出门?”魏婉淑问。
魏叔玉摇了摇头,“说了你也不懂,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魏婉淑应承,起身要走。
魏叔玉忽然叫住她。
“怎么?”魏婉淑问。
魏叔玉:“你刚说公主驳斥了父亲,结果呢,她到底做成官没有?”
“该是做成了,不过也没确切消息,还要大哥自己去打听了。”魏婉淑对魏叔玉别有意味一笑,转身就去了,边走还边嘟囔一句,“我觉得满长安城,就唯有大哥比得过那房世子了。”
魏叔玉听此话一怔,随即眼底冒出神采。他沉默片刻后,就从凳子上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徘徊,吩咐随从备水,他要沐浴更衣出门。
周小荷一直在荷塘边扯着柳叶边等魏婉淑,见她终于回来了,周小荷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香汗,迎了过去。
“不就问个安么,怎去那么久?”
“遇到点事,多聊了会儿,听说大哥不出门很久,我又去看一看他,倒叫你久等了,抱歉抱歉。”魏婉淑笑道。
周小荷叹一声,憋嘴摇头道:“也没什么,反正我无聊,没事。表姐,我想着我在这也呆的够久了,该回家了。”
周小荷说罢便面目沮丧,倚靠在水榭边,看着荷塘里戏水的鸳鸯,“倒羡慕它们,成双成对的。”
“谁说房世子中意晋阳公主,就一定能娶她为妻。公主何等人物,可非随便什么人就可肖想。你别忘了,房世子当初可是当着圣人的面说过不娶公主的话,而且他们房家也已经尚了一位公主,再尚另一位,是否显得太过了些?便是长孙家,也未曾有此荣耀。”魏婉淑分析道。
周小荷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表姐,您的意思是说我还有希望?”
“是。”魏婉淑拉着周小的手,凑其耳边又小声说了几句。闹得周小荷脸红,立刻跺脚,捂着脸躲开不看魏婉淑。
“机会难得,看你怎么把握了,我也就只能提醒你到这一步。不过却要为我保密,若是我阿娘知道我给你出这种主意,不仅你丢脸,会被请出魏家,我也没处放脸去。”
“表姐放心,这事我有分寸,我定然不会赖着表姐,即便是真有人质疑,我定然咬死说是巧合。”
魏婉淑笑着点点头,然后拍拍周小荷的手背,“好妹妹,得闲还是多读读书,那房世子学富五车,你若是真有机会和他说上话,却也的有些内里才能吸引人家的注意。”
“我琴棋书画都可以。”周小荷自信道。
魏婉淑看她:“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你晋州的那些小姐妹还有你身边那些下人?”
周小荷点头。
“在晋州,贵族女子之中,你地位算是高的,大家自然捧着你。至于那些下人之言,有谁会找死敢挑主人的不是?别怪表姐说实话,你样样都有待提高,不然你在京城贵女之中只能勉强算是末等。”魏婉淑解释道。
“啊——”周小荷尴尬不已,“真的么?”
“这点学东西的谦虚之心都没有,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别肖想那样厉害的人物。你是不清楚,有多少世家女盯着他呢。这么和你说吧,就今年这半年,卢夫人明里暗里为房世子回绝的亲事已经不下二十个了。”
周小荷听此言,既高兴又担心。高兴自然是她眼光好,担心是因为怕自己不够格。周小荷忙点头称是,发誓一定要恶补,好生学习。
“明日我就为你安排几个女先生教你,我也跟着一起学。”魏婉淑道。
周小荷激动地抓着魏婉淑的手,感激不尽。
……
刑部。
李明达穿着一身佛头青袍子,腰束藏蓝蛛纹犀带。她挺直后背骑在马上,身姿挺秀。刑部守门衙差远远一瞧,心里就啧啧叹起来,这是哪家的小郎君这般清新俊逸,真是好看,偷偷多瞄两眼都觉得不够。
李明达下马的时候,刑部的衙差俩忙凑上来,笑眯眯的询问李明达来此何事。衙差态度很好,一则是看李明达的衣着贵气,二则是看脸。
“李道宗犯事了,关洪波也被贬黜,而今你们刑部管事的是谁了?”李明达问。
衙差一听这位少年直呼江夏王的名字,震惊不已,料知她身份必定不一般,忙告知她而今刑部最大的官就是另一位刑部侍郎李大亮。
“那你就和他说,新任刑部司主事前来和他报到。”李明达道。
衙差怔了下,然后拿异样的眼神打量李明达。他当时是什么贵族来了,原来只是新任刑部司主事,区区八品官而已。不过就是八品,那也比自己级别高。
衙差狐疑应承一声,这就去了,但和李大亮回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外头那位漂亮的少年告了一状。
“上来就喊江夏王的名字,还让属下告知您他来报到了,似乎有让侍郎您亲自去迎的意思。”
李大亮八字眉一撇,把整个“八”中间的距离拉得更大,“哟,这是哪来的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活祖宗,把他叫进来!”
衙差应承,出去片刻后,就将李明达引进来。
李大亮扬着下巴,双腿岔开,气势十足的盯着门口起来的人,一眼瞧清这位的脸,李大亮愣住了,接着慌忙起身,拘谨得不知如何是好,要下跪,却不知道自己这么下跪对不对。
衙差见状,吓得心乱颤,料知自己多言了,这位少年看来还真是一位贵人,只是为何贵人会做个区区八品官,就叫人闹不懂了。
李大亮:“属下见过公——”
“是我见过你,新任刑部司主事李兕,见过李侍郎。”李明达拱手行礼道。
李大亮腿有点软,赶紧扶了扶手边的桌子,抖着唇道:“免、免礼,快、快坐!你们都下去都下去。”
说罢了,李大亮见人都走了,赶紧腿一弯,给公主下跪请礼。
“好久不见了,李侍郎。”李明达大方地喊一声,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程处弼和田邯缮等人,随即就守候在自家公主身后。
公主气势十足。
李大亮赔笑表示:“属下一个侍郎,也没什么大事要奏,所以不常出入立政殿,见公主的机会自然就少。”
“以后你就可以天天见我了。”李明达令田邯缮宣旨。
李大亮磕头接旨,被免礼起身之后,就赔笑道:“公主真要做刑部司主事?”
李明达看一眼他,“怎么,你也闹意见?刚魏公已经把我参了,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参一本。”
“不敢,万万不敢。只是公主在刑部的身份,这是说还是不说?”
“暂且不用说,等我做出点功来了,说出来大家也信服。”李明达道。
“属下遵命。”李大亮忙高兴地行礼应和道,“不过这件事魏公既然已经知道了,只怕瞒不了多久。”
“知道。”李明达想了下,然后笑着对李大亮道,“不如你打发个小吏去,通知一下魏公让他帮忙瞒一会儿,他或许还会领情。”
“他?只要不挑毛病,把属下臭骂一顿,属下就感恩戴德了。”李大亮说罢,就提笔写了两句话,装进信封内,随后就喊了个人来,让其把信送到魏家。
“王长史的案子,转交给大理寺了?”李明达问。
李大亮摇头,“不算转交,此案情况严重,遂是大理寺和刑部同查。”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李明达问李大亮。
李大亮忙道不敢当,“贵主想查什么就查什么,刑部司本就掌核秋审、朝审各案。王长史一案就在其列,尉迟二郎家无名烂首尸案也在其中。”
“李大亮,你行啊。”李明达笑得更开心,直叹他有前途。
李大亮害羞的讪笑,忙道不敢当。
“一进门你就跟我说了好几个不敢当,但我瞧你却是个最敢当的。反应机灵,对刑部掌握的案件也有颇深的了解。最要紧是,你这马屁拍得好,深得我心。我这次来刑部,开头最想办得就是这两件案子。”对于李大亮的‘恰到好处’,李明达很领情。
李大亮十分开心地谢过公主的赞美,“大亮愿为公主鞍前马后。”
“不用为我,你只需要为大唐鞍前马后,我就欣赏佩服你。”李明达说罢,去了刑部司主事的办公房间瞧了瞧,田邯缮带着几个人留下要重新打扫布置。李明达也不拦着他,只带着程处弼等六个人,立刻从刑部离开,前往风月楼。
守门的衙差再见到李明达,忙笑眯眯得行礼喊:“李主事。”
李明达直接骑马去了。对于这种阳奉阴违的两面派,李明达眼里向来不愿多看一眼。
到了风月楼前,一阵风来,淡淡地龙涎香飘了过来,李明达寻香望见了从街那头骑马过来的魏叔玉。
身上的熏香换了,倒是奇怪。
李明达扫眼魏叔玉,跳下马就要去风月楼,就听魏叔玉加快骑马的速度,急忙下马过来了要和她行礼。
“魏世子,在这种场合不合适。”程处弼提醒他要隐瞒公主的身份。
魏叔玉愣了下忙拱手喊:“见过十九郎。”
“十九郎而今是刑部主事李兕。”程处弼又道。
“见过李主事。”
这时候尉迟宝琪和长孙涣骑着马高高兴兴来了,他们见到李明达后,连礼都不行了,只是拱手如朋友之间见面一样。
“恭喜啊,听说十九郎成了李主事,好事,真是好事。”尉迟宝琪叹道。长孙涣附和。
李明达就对他二人甜甜笑,指着他们两个,“以后在长安城都老实些,不然小心我把你们都抓进刑部大牢。”
“是!”长孙涣和尉迟宝琪异口同声道。
魏叔玉见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熟稔,再想想公主和自己刚刚的拘谨疏离之态,心里难免在对比之后有落差,难受不已。
“诶,叔玉怎么在这?”长孙涣问。
李明达也看向他。
魏叔玉忙道:“我是替父亲来道歉的。”
说罢,魏叔玉就对李明达也拱手行了个浅礼,就他父亲之前在朝堂上的言论表示致歉。
长孙涣和尉迟宝琪互看一眼,虽不知是什么事,不过魏公什么脾气大家都清楚,既然魏叔玉说他父亲道歉,那必然是公主做官这件事刺激到了魏公上疏的那根筋。
“小事情。”李明达说罢,就迈步进了风月楼。
长孙涣和尉迟宝琪也跟着进去,魏叔玉站在原地,尴尬地不知是走是留。
这时候尉迟宝琪回头喊他,“一起啊?”
魏叔玉忙感激笑一下,立刻快步跟上。
房遗直早已经来到风月楼,亲自带人搜寻了一圈。
随从落歌万分不解:“奇怪,没有暗道暗室,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人怎么会凭空没了。”
李明达从风月楼门口往里走,越往里走,眉头就皱得更深。
房遗直前来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