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风华》 第一章 返童 浑河,很浑。 可它结了冰,反倒剔透了。 冰面上的萨满太太,祭歌如哭,舞姿如鬼。 有兄弟二人,头戴裘帽,脚蹬靰鞡,正坐在河面说话,时不时亲昵的互碰额头。 “野猪皮哥哥。”弟弟和哥哥两额相抵,“接下来怎么办呢?” 哥哥大耳鹰鼻,目光炯炯,剽悍的仿佛深山猛虎,魁伟异于常人。 “小野猪皮弟弟。”哥哥沉声道,“靠着十三副遗甲,佛朵妈妈的保佑呵,我军突破了千人,却只是刚断奶的小虎啊。” 野猪皮是个美名,代表坚韧不拔、勇敢顽强,以及长白神赐予的幸运。 哥哥继续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我们不能像有草就忘形的傻狍子,要像温顺的绵羊,不能让李成梁怀疑我们。” “我们要去广宁城给李成梁送礼,交还为奴的汉人,表达对大明的忠心。” “第二件事…光有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名义还不够,我们已有两个部落,可以自称贝勒了…” 贝勒!弟弟神色激动,目光炙热。 “野猪皮哥哥要自称什么贝勒?我呢?” 哥哥笑道:“我称淑勒贝勒,你嘛…二贝勒!” 弟弟兴奋的摘下皮帽,露出光秃秃的脑门和细细的小辫子。 “我这就去找额亦都、安费扬古!” 他站起来跳着莽势舞,就要兴冲冲的离开。 “你看,又急。”哥哥浓眉一皱,“不要毛躁的像只跳马猴子!” “还有第三件事,等到冰雪融化,就修建我们自己的城…” 他没有再说,因为结束占卜的萨满过来了,她的法铃叮叮当当,沿着冰河传出很远。 “萨满太太啊。”弟弟站起来,“请告诉我们吉祥吧。” 哥哥也站起来,对萨满脱帽行礼,露出金钱鼠尾。 萨满太太带着哭腔的说道:“努尔哈赤啊,你们兄弟的吉祥来了。” “可能有三个孩子和狗,也可能是骑着骆驼的长须人,还可能是戴着黑帽子的采参客…不管哪种可能,都是吉祥啊。” 她连说了五六种可能。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暗道:“这么多可能?到底是哪个?” 他们不知道,这些可能之中,有一种来自四百多年后的未来。 …………… 华夏,宁氏集团。 朱寅收到一条意外的短信。 “晚上六点,请到楼顶茶座一叙。宁清尘。” 朱寅看到短信,眼前浮现出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她为何约我?难道… 朱寅思索片刻,就浏览藏文《智者喜宴》,又换本《满文老档》。 没人知道他为何喜欢这些。 一条老掉牙的黑狗,懒洋洋的趴在朱寅脚下。 值班室内,书盈四壁。 一个保安,居然附庸风雅到这等地步。 朱寅是总裁最信任的贴身保镖。大家说他长相帅气,这才受到总裁青睐。 【友情提醒:不是保镖女总栽套路,稍安勿躁,请勿先入为主。】 朱寅赴约之前,先给总裁发了一条短信。 来到楼顶,但见一轮明月,不知为何有点妖异。 朱寅忽然想起,今日是万年难遇的伽马爆天象,难道与此有关? 一个女孩月下独坐,正是宁清尘。 她不施粉黛,却犹如一只高雅骄傲的白天鹅,美的令人心醉,不知让多少男人梦寐以求。 但这些好逑君子之中,不包括朱寅。 “宁董您好。”朱寅不卑不亢,“劳烦久等。” 宁清尘目光清冷,“您好,请坐。” “怎么还带宠物?”她扫了眼黑狗,秀眉微蹙。 朱寅语气感慨:“黑虎二十岁了,随时会老死。” 宁清尘开门见山,“我希望您辞职,算是我的请求。” 朱寅风轻云淡:“宁董可以通知人事部门辞退我,不必亲自出面的。” 宁清尘摇头,“您是总裁最信任的贴身安保。没有她的同意,人事部无法辞退您。所以我只好亲自出面。” 朱寅皮里阳秋的说道:“我职务虽低,却是总裁的贴身安保。没有总裁本人的意见,我不能辞职。” 宁清尘的眼神慢慢结冰。 她希望朱寅和其他男人一样,在她逼视下服软。可让她意外的是,朱寅完全没有服软的意思。 “我补偿三百万。条件只有一个,主动辞职。” 朱寅摇摇头,摸摸黑狗,“很抱歉宁董,我不能答应你。” 宁清尘冷笑,“那就一千万吧。” 一千万?朱寅目中闪过一丝犹豫。 可是很快,他就神色如常,“我是个很难被金钱收买的人。” 宁清尘的粉拳慢慢握紧,星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寒芒: “看来,你不是想少奋斗几十年,而是想少奋斗几辈子。” 朱寅双手一摊:“你想多了。” 宁清尘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朱寅: “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种贪心不足的伪君子。” “你为何处心积虑的成为我姐的贴身保镖?” “你是名校高材生,为何来当保镖?” “集团中的流言蜚语,难道是空穴来风?” “你出卖色相,仗着几分姿色,企图骗取我姐的感情,成为宁家女婿?” 朱寅摇头冷笑:“我做多大的梦,想成为宁家的女婿?” 宁清尘目光如刀,“你知道她没有恋爱史,就利用职务之便,构建情感茧房,获取她的好感和信任。” “只要日久生情,成为她第一个男人,就能一夜暴富。” “你为何研究历史和少数民族语言?” “我爷爷,恰恰喜欢研究这些学问。”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你太有心机了。” 朱寅脸色阴沉,“巧合又怎样?我很怀疑你的目的,你真是为了总裁么?” “好个倒打一耙。”宁清尘气笑了,“给你最后一机会,拿钱走人。否则…” 她目光不善的盯着朱寅,满是警告。 你要是对我姐做了什么,我会找人阉了你。 朱寅冷冷说道:“就算你买凶杀人也没用。让我离开很容易,总裁同意。” 宁清尘压抑自己的怒火,缓缓说道: “我希望你能离开,不要逼我使用非常手段。” 忽然一个美妙声音传来:“清尘,你太过分了。” 说话间,一位眉目如画的白衣丽人转过屏风。 仪态万方,优雅如兰,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仪,令人亲而难犯,不敢逼视。 正是总裁宁采薇,华夏商界的传奇女子,二十五岁时就接掌规模庞大的宁氏财团。 “宁总。”朱寅立刻站起来。 “姐。”宁清尘强颜笑道,“我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这才自作主张…” 宁采薇满面寒霜:“那些流言蜚语你也敢信,你怎么变得这么八卦?” “你不学习,回来干什么?” 宁清尘拍拍背包,“里面都是药品,我不是专门回来,是去贫困地区免费治病,马上就走。” 宁采薇皱眉,“你才大三,医师证都没有,哪有治病资格?” 宁清尘笑道:“其实就是送送药,体验民间疾苦。” 宁采薇忽然看向天空,“今晚的星空怪怪的。” 不知何时,周围起了小小的龙卷风。 朱寅笑道:“宁总,今日是万年难遇的伽马爆…” 刚说到这里,周围的龙卷风遽然变大,突如其来的漩涡蓦然出现! 三人一犬瞬间就感到一阵眩晕,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 这是哪里? 朱寅再次恢复意识,但见大雪茫茫,原野苍苍。 更让他惊愕的是,他的衣服变得很大,犹如袍子一般挂在身上,差点脱落。 “这…”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是一双小手!他变成了一个儿童? “呜呜…”一阵虚弱的悲鸣传来。 只见雪地上爬着一只小小的黑狗,还没有睁眼,软萌萌的。 这没睁眼的小狗崽,朱寅熟悉无比,正是养了二十年的黑虎! 他八岁时,捡了一只没睁眼的狗崽,取名黑虎。 足足养了二十年,即将寿终正寝。 可是如今,即将老死的黑虎,居然变成了乳狗! 难道自己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八岁? 朱寅如坠梦幻,正惊疑间,忽然听到一个女童声音: “朱寅!你在哪!”声音发颤,带着惶恐。 “我在这!”朱寅抱起小乳狗,拖着不合脚的大皮鞋,艰难的循声寻去。 转过一个雪垛子,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披着极不合身的衣服,挎着宁清尘的药箱。 这是一个瓷娃娃般的女童,粉妆玉琢的十分漂亮。 可朱寅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女童就是宁采薇,她回到了九岁? “你是…朱寅!?”女童看到男童,如见亲人,“我们这是…” “宁总?”朱寅声音清稚,“我们应该…” 一言未迄,就不由盯着宁采薇的怀中。 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最多三月大。 是宁清尘! 变成婴儿的宁清尘,黑宝石般的眼睛充满惊惧。 她的衣服此时就像一个大号的襁褓,紧紧裹着她嫩芽般的小小身子。 她忽然小嘴一瘪,放声大哭。 “哇哇哇哇…” 宁采薇和朱寅面面相觑,一起风中凌乱。 宁清尘虽然逆生长二十岁,脑中却是清醒的。 只是小小的脑袋,很难容纳之前太多的知识,感到脑子快炸了。 头好痛! 剧烈的头痛,未知的恐惧,身体返婴带来的心态幼化,使得宁清尘哇哇大哭。 可是这么一哭,头痛居然缓解了很多。脑海中无法容纳的巨量信息,好像被哭声暂时屏蔽了。 稍微一思考,知识信息就再次浮现,可脑子也钻心的痛。 好在那些基本的记忆,只要不太复杂,就不需要思考。 她知道自己变成了婴儿,姐姐也变成了一个女孩。 可恶的朱寅也变成了一个男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咿呀…咿呀……”宁清尘想问,可发出来的却是婴儿的先天呓语。 完蛋了!她此时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了,牙齿都没有。 彻骨的寒冷袭来,宁清尘感觉姐姐单薄的胸膛像块冰冷的铁板。 好冷! 呜哇哇哇! 宁清尘难以抑制的再次大哭。 第二章 回明 “宁总,太冷了。我们的衣服无法御寒,必须找个地方避风……” 朱寅此时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其他,再这么下去三人很快就会冻毙! 恐怖的寒冷让宁采薇也无暇多想。 “好!行动!” 这种严寒之下,没有抗寒衣物,他们的身体扛不住半个小时。 两人首先爬到一个雪坡,四下一瞭望,立刻看到了不远的树林中,好像有一个窝棚? “快!” 两人抱着怀中的小生命,裹着宽宽松松的衣服,拖着不合脚的鞋子,跌跌撞撞的冲下雪坡,向着不远处的树林奋勇前进! 不到两里的距离,在风雪中却是那么遥远。 雪深,逆风,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 野兽般嘶吼的风雪之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就像天地之间的蚂蚁,渺小而执着。 “我不行了……” 宁采薇两脚一麻,一跤摔在雪地里。 为了保护怀中的妹妹,她在倒地时身子一侧,没有压到宁清尘,身上挎的药箱子却飞了出去。 “我来抱!你起来!”朱寅抱着小奶狗冲了过来。 毕竟是男孩子,虽然比宁采薇小一岁,可力气还是强一些。 他将小奶狗塞进宁采薇的大口袋,抱起婴儿宁清尘,又捡起药箱子挎在身上。 宁采薇没了负担,立刻轻松了很多。她踩着朱寅踩出来的脚印,亦步亦趋的往前淌雪。 宁清尘被朱寅抱在怀里,就这么近在咫尺的仰视男孩的脸。 虽然年轻了二十岁,可眉宇间的轮廓,还是能看出是那个讨厌的男人。 他的怀抱,比姐姐的怀抱暖和一些。 她看到男孩稚嫩的脸蛋红扑扑的,口鼻中“吭哧~吭哧”的喷着白气,一双睫毛结冰的眼睛,坚定而紧张的目视前方,身体节奏分明的颠簸着往前跑。 不知为何,宁清尘突然就想起了火车,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 在某个冬天的早晨,那种火车喷着白烟,顶着一对眼睛般的车灯,就这么吭哧吭哧、节奏分明的开动,驶入弥漫的大雾之中。 而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小小的乘客。 她又想起了一匹骡马。 她没有坐过骡马,却好像看到一匹骡马喷着白气,打着响鼻,驮着自己颠簸着奔跑。 心中流转着这些光怪陆离的意识,宁清尘居然暂时忘记了眼下的险境。 朱寅两条小腿快要僵硬了,他只能咬紧牙关,拼命的用还有知觉的大腿带动小腿。 快了! 不能停下,不能倒下! 可就在此时,雪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猛地将他绊倒! 朱寅猛然一打滚,没有压到怀中的婴儿。 可是他两腿麻木,一连两次也没有站起来。 而经历这一幕的宁清尘,却感觉天旋地转一般。 可是自己却毫发无损。火车或者说骡马,护住了自己。 “朱寅!” 后面的宁采薇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扶起朱寅。 朱寅站起来一看,这才发现雪中绊倒自己的是什么了。 是死人,还有一匹死马! 死人髡头,光秃秃的脑壳上,留着两条鼠尾般的小辫子。 是女真人!? 这里是古代的东北? “是死人,别看了,快走!”宁采薇浑身颤抖的说道,她的脸已经出现淡淡的青色。 好在,两人距离小茅屋已经不到半里。 两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的顶风冒雪,总算进入了树林。 说起来两人只花了十几分钟,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翻阅了万水千山。 看到眼前被大雪覆盖的茅屋,两人就像沙漠中快渴死的新人,见到了绿洲河流。 浑身霎时间又有了力气。 茅屋不大,最多五十平方,外面还有简单的栅栏,旁边插着一根高高的木杆子。 两人先是小心翼翼的观察一下,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才推开柴门一起进入。 茅屋中四顾萧然,空无一人。 中间是个火塘,灰坑已冷。上面吊着一把陶壶,被烟火熏得漆黑。 东边墙壁堆着木柴。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麋鹿的头骨。 下面是张炕。 西边是个简陋的神龛,供奉着一些小泥人像。 这是一间充满了烟火气的茅屋。 三人一进入茅屋,外面的无边风雪就恍如隔世,身上顿时暖和多了。 直到此时,朱寅和宁采薇才知道暂时脱离险境,不禁如释重负的相视而笑。 “这是猎屋,进山打猎时临时歇脚的地方。”朱寅说道,“宁总,我先把火堆点燃,你赶紧活动下腿脚,小心冻伤。” 他从肥大的衣服里取出火机,很快就点燃了火堆。 火塘一烧起来,整个茅屋都是红彤彤、暖融融,充满了阳光般的松香味。 寒意终于万般不甘的逃走了。 屋外的风雪再也奈何不得三人,只能徒劳的嘶吼,拼命的晃动树林发泄淫威。 宁清尘看到大火旺盛的火塘,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还阳了。她感到自己要化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又这么饿? 她想吃奶!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渴望的想要喝奶! 此时,朱寅和宁采薇终于有心思来思考了。 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看上去阴晴不定,诡谲难测。 宁采薇缓缓说道:“依你看,就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年轻了二十岁,还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朱寅看着火堆,清澈的瞳孔中跳跃着火苗,语气却毫无温度: “如果没有猜错,我们应该是穿越时空了。可能来到了古代的东北。” 他指指外面,“那个绊倒我的死尸,就是个女真人。” “我们是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身体逆生长二十年。” “很神奇,但似乎是唯一的解释。” 朱寅很冷静,身子却有点颤抖。 这一切,真不是梦么? “你确定?”宁采薇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这真不是梦境?” “应该能确定了。”朱寅摸着打瞌睡的小奶狗,“宁总,我们先不要想那么多,活下去最重要。” 宁清尘听到“穿越时空”,不禁小嘴一瘪,忍不住就要呜哇大哭。 讨厌啊。 变成婴儿之后,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点太低了! 心态真是幼化了么? 宁采薇的小脸满是孩子没有的忧愁,“你历史知识很好,能判断是什么朝代?” 朱寅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那尸体或许是辽代女真,也或许是明代女真。宋元明都有可能。” 朱寅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扫到西边的神龛,神色不禁一怔。 “我知道了!”朱寅语气肯定,“是明朝女真!一定是明朝!” 宁采薇赶紧问道:“怎么确定的?” “因为这个神龛!”朱寅指指西边的神龛和小泥像,“女真风俗也是发展的。西堂神龛祭祀,是明朝女真才有的风俗,祭祀的是佛朵妈妈和撮哈占爷(白山神)。” “还有外面的立的木杆,那也是明朝女真才有的风俗,叫索罗杆子(祭天神杆),金朝女真还没有形成这种风俗。” 他起身看了一下神龛下的小泥人神像,更加笃定的说道: “没错了,泥人像就是佛朵妈妈和撮哈占爷,这里就是明朝的东北!” “要么在建州女真,要么在海西女真。应该不是野人女真。” “宁总,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了,这是女真人的地盘。” 宁采薇叹息一声,神色苦涩。 “朱寅,你不要再叫我宁总了。我比你大一岁,你就叫我采薇姐。” “我认为,首先我们应该开诚布公,才能合舟共济的共渡难关。”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她抬起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目光审视的看着朱寅,似笑非笑。 朱寅眉头一皱,神色有点意外,“你,都知道了?” 宁采薇点点头,将木柴扔进火堆。 “我就知道你是商业间谍。但我想知道,你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 “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我故意把你放在身边,表示对你的信任,却也招致了很多流言蜚语。” 朱寅目光闪烁,“原来宁总早就知道我是卧底。果然,不愧是华夏商界的传奇人物。” “我承认,我的确是间谍。” “可是我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商业利益。” 宁采薇微微一笑,“你是为了国家利益吧?你是秘密局的探员。” “你们担心宁氏集团勾结国外势力,出卖集团的科技机密?” 朱寅眼睛一眯,气息有点冷冽,神色也阴郁了很多。 “宁总知道的真不少,还将计就计,真让我意外。” “宁总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很好奇。” 宁采薇的语气有点调皮,“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的到的,你再想想?” 朱寅的小脸更加难看,“我的作用就是必要时故意暴露?让人以为国家对宁氏不信任,让人以为宁氏对国家离心离德,可以和他们合作?” “所以你早就知道,一定会有秘密局的探员来身边卧底?” 宁采薇笑了,“没错,就是这样。你果然很聪明。可惜的是,这些事情只能对你保密。” “我是想借助秘密局的力量,布置一个战略欺骗,提供虚假的商业情报。” “所以本质上,我们也算是合作吧?” “好啦,现在我们相互之间坦诚了。” “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够心无芥蒂,彼此都没有心理负担。” 朱寅不得不承认,宁采薇如此年轻就掌管宁氏集团,当真不是侥幸。 “采薇姐说的对。”朱寅换了称呼,“现在说开了,我心里也好受多了。” “说实话,我之前真替你捏了把汗,担心你会为了利益,出卖科技秘密。” 宁采薇动作优雅的撩撩秀发,“我就那么不堪?你们这些人,太小看姐了。” 宁清尘这才知道,原来朱寅混在姐姐身边,虽然的确是居心叵测,却不是想当宁家女婿。 而是秘密局卧底的间谍!目的是防止宁氏出卖国家利益。 姐姐知道朱寅的身份,却是将计就计,借此布置战略欺骗。 小丑竟是我自己! 哇哇哇哇……宁清尘忍不住再次大哭。 第三章 觅食 三人围着火塘,坐了两个多小时。 这才慢慢消化穿越时空的荒谬现实。 想到如日中天的宁氏集团,想到这几年的布局谋划,宁采薇心里一片空茫。 好几次,她都想嚎啕大哭。 朱寅的神色也阴云密布,心中茫然无措。 没有丝毫重回八岁的喜悦,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恐惧。 他点上一支烟,抽的愁云惨淡。 接下来何去何从?还能回去么? 宁清尘却是努力的伸出小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姐姐脸上画字。 她写的是:“饿,奶。” 宁采薇顿时露出苦笑,“朱寅,我妹妹饿了,要吃奶。” 朱寅一看女婴,果然小嘴上冒泡泡了。 这是饿的。 可是这里哪有奶吃? 别说奶水,就是稀饭也没有啊。 一说吃奶,他肚子里也咕咕叫,才发现自己也饿了。 宁采薇也有点脸红,她肚子也在叫唤了。 两个孩子肚子咕咕叫,一个婴儿嘴上冒泡泡。 都是饿的! 朱寅第一时间,就去翻找宁清尘的药品箱。 这是宁清尘准备带到乡下义诊的工具箱。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些常用药品,注射器,两把手术刀。 她还是医学生,真是仗着自己有钱,敢于无证行医啊。 连手术刀都带了,哪里只是免费送药? 宁清尘看到朱寅翻找自己的药箱,又要哭了。 你傻吗?在药箱里找食物? 她当然知道,药箱子里没有任何食物,连瓶能喝的葡萄糖都没有。 她的确准备了很多高级零食,可惜都在行李箱啊。 宁清尘忽然有点奇怪,药箱里的电子温度计呢?怎么没了? “药箱里没有食物。”朱寅眉头紧皱,“我是从来不带零食的,你呢?” 宁采薇摇头,“我就穿了一件套装,包都没带,哪里有零食?”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怔。 朱寅也怔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说道:“我们的手机呢?” 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手机不在身上。 没了。 不光是手机,朱寅的运动手表和车钥匙都没了,宁采薇随身携带的u盘、车钥匙也没有了。 “我来分析分析。”朱寅揉揉眉心,“消失的物品,全部是电子设备。” “那么可以肯定,在我们时空穿越的过程中,电子设备被时空黑洞吞噬了,或者其他原因。” “我们留下来的任何东西,都不是电子产品。我的打火机,也是机械点火。” 变成婴儿的宁清尘也明白了。 难怪刚才药箱里的电子温度计不翼而飞,原来是所有电子产品消失了。 幸好,还有一支水银温度计。 “没了就没了。”宁采薇毫不在意,“反正电子产品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解决食物问题。” “我们还能挺一挺,就怕我妹妹,她太小……朱寅,清尘之前得罪了你,但她心眼不坏,我代她向你道歉。” 朱寅摇摇头,“采薇姐,你不用说了,我没有怪她。之前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她现在是个婴儿,话都说不了,我当然更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他站起来,将肥大的衣服系紧,然后用宁清尘的手术刀,将多余的裤脚和袖子割断。 割下来的布料,塞到鞋子里充填。 如此一来,衣服和鞋子,总算勉强合适了。 朱寅做完了这些,就将手术刀放进衣兜,又在柴堆里选了一根比较长的木棍。 “你要出去?”宁采薇问道。 朱寅点点头,“我们必须到附近寻找吃的,不然我们会饿死。” “我力气比你大,野外技巧比你多,我去。” 宁采薇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说道:“好,你快去快回,不要太远,注意安全。外面太冷,你一定不要走远。” “我就在这里烧水,等你回来。” 她有些担心,因为朱寅穿的太单薄了。这种衣服鞋袜,能在外面作业?要是有个闪失…… 朱寅不再说话,手持木棍转身就走。 “等等!”宁采薇喊道,“我把衣服给你,你加两件。这里暖和,我和清尘不需要外套。” 说完就脱下自己的白色西装,露出里面的吊带衫。 又取下宁清尘当襁褓的裙子。 接着又脱下自己的丝袜,然后又取出宁清尘的丝袜。 她将两件衣服、两双丝袜一起递给朱寅,“事急从权,你不要嫌弃。都穿上吧。” 朱寅看着宁氏姐妹的衣服和丝袜,张张嘴欲言又止。 穿女人的衣服和袜子? 这……是不是太羞耻了? 哥哥做不到啊。 宁采薇道:“朱寅,你不要犹豫了。你不穿上,我不敢让你出去冒险。多些衣物就可能救你的命!别小看丝袜,保暖性很不错的。” 朱寅苦笑道:“好吧,我穿上便是。不过我有个要求。” 宁采薇一怔,“还有要求?你说。” 朱寅道:“以后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不许用这件事来嘲笑我。禁止因此发生的任何打趣、玩笑,不管恶意还是善意。” 宁采薇噗嗤一笑,很快就忍住了。 “好…我,我答应你。” 她已经憋得有点辛苦了。 宁清尘是婴儿,哭点低,笑点也低,更是忍不住的咯咯笑起来。 朱寅脸都绿了,“你们现在就笑我是吧?都这份上了,你们姐妹还能笑的出来?” “好啦好啦。”宁采薇哄着他,“没有笑你的意思,你快穿上吧,我们绝不会笑你。” 朱寅神色狐疑的扫了姐妹两人一眼,带着秘密局探员的审视和谨慎。 可他也没心思继续矫情了。 他穿上了姐妹二人的两双丝袜。 然后又穿上两件外套。 加了两件外套,两双丝袜,果然暖和了很多。 丝袜的保暖性能,果然超出他的预料。 就是有社死的危险。 接着,朱寅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了茅屋。 等到朱寅离开,宁采薇再也忍不住的笑起来。 宁清尘也咯咯笑了。 宁采薇笑了一小会儿,忽然又哭了。 宁清尘也哭了。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贼老天,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将来怎么办? 宁采薇哭了一会儿,心中的阴郁消散了很多,反而更加冷静。 她擦干眼泪,对宁清尘说道: “小妹,认清并且接受现实,才是打破困局的第一步。这是认识论。” “第二,要迅速抓住有利条件,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搁置争议,先解决主要矛盾,这是方法论。” “我们都是女性,你更只是婴儿,我们在古代能依靠的人,只有朱寅。” “朱寅再小,也是个男人。在明朝,这是他的天生优势。我们要活下去,就需要他的帮助。” 宁清尘伸出小手,在姐姐脸上艰难的画字道: “若没食物,他会不会,杀了我们,吃人肉?” 她婴儿的眼睛,带着一丝恐惧。 宁采薇脸色一变,喝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自己吓自己!” “不管你之前对朱寅有什么误会,对他有多讨厌,你都必须明白,他是我们不可替代的伙伴,是必须要信赖的人,明白么?” “有时,信任才是绝境下的最大力量。” “猜疑和敌视,才是取死之道。” “朱寅的人品,我信!” 宁清尘不会说话,只能努力的点点头。 宁采薇自言自语般和妹妹说了一会儿,就拿起陶罐,出门装满雪水,吊在火堆上面烧水。 她希望,等到水烧开的时候,朱寅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却说朱寅出了茅屋,首先就直奔之前的女真人尸体。 虽然加了衣服,小孩子又相对抗冻,可他在风雪中的作业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内,无论有没有收获,他都必须回到茅屋。 朱寅走了半里雪地,来到死人死马前,用木棍拨开积雪,然后再用手术刀切割马腿上的肉。 可是马肉已经被冻得石头一般,硬邦邦的。 手术刀极其锋利,可朱寅用了吃奶的力气,也割不下一块肉,只能划出口子。 不行! 这么大一匹马,就是吃不到嘴! 怎么办? 天寒地冻的野外,又不熟悉环境,哪里能找到食物? 强烈的饥饿感袭来,朱寅不禁狼顾一般回头,眯眼看着不远处的茅屋…… 第四章 危机 看着茅屋的方向,朱寅打算反方向去林中里找找。 但临走之前,他还是检查了一下女真战士的尸体。 这是背后中箭而死的。 没有穿盔甲。铁甲对女真人来说是宝贵的财产,一般人不可能有。 但是他有弓箭,有弯刀。 朱寅拿起弓箭和弯刀,感到很有分量,古代冷兵器的质感十足,带着一股触觉冲击力。 他又翻了翻,在死尸怀里翻出了一份书信,是桦树皮当信封,还打了火漆封印。 火漆封印没有拆开。信封上是一行蒙古文字。 这也不奇怪。在努尔哈赤创制满文之前,整个关外的女真部落,都是用蒙古文字书写。 就是努尔哈赤创制的满文,也大量借助蒙古语词汇,用蒙古字,和蒙古语很相似。 这信封上的文字是蒙古语,说明满文还没有出现,努尔哈赤还没有统一女真各部。 朱寅对少民族文字很有研究,立刻翻译出这行蒙古文字的意思是: “巴尔达城主上李成梁麾下书。” 原来,这是巴尔达城主送给辽东总兵李成梁的书信! 李成梁! 那么这是万历时期! 实锤了! 可是为何信使被射死,密信却没有搜走? 推测起来很简单。 肯定是信使当时没有死,而是继续纵马狂奔,摆脱了敌人的追击,死在了荒野。 大雪一下,掩盖踪迹,敌人也找不到了。 朱寅将白桦树皮信封塞进衣服里,又在骑士身上摸索,果然摸到了一个褡裢。 这是女真人和蒙古人用来装干粮的东西。 朱寅手一捏,心中一喜。 还有东西! 打开一看,原来是驴打滚、萨其玛、鹿肉干,都是明朝女真部落的常用干粮。 体积小、饱腹感强的高热量食物。 可是已经所剩无几了,最多只够成年人一天的食量。 朱寅没有再发现新的东西,就带着东西艰难的离开。 还没回到茅屋,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柴门后等待。 才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宁采薇就不放心的在门口张望了。 看到朱寅在雪中踽踽而行的吃力身影,宁采薇放心的同时,不禁鼻子一酸。 “快进来!”宁采薇拍着小男人身上的积雪,接过那张和她差不多高的大弓。 “好沉啊。” 小姑娘说完,一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就滴溜溜的在小男人身上打转。 希望发现食物的踪影。 朱寅将弯刀扔到地上,在火堆边暖暖身子,揉揉冻麻木的小脸,这才取出褡裢。 “女真骑士的干粮,可惜很少,只够我们吃一天。” 宁采薇心头一松,她掩饰自己的笑容,接过来一看,目光就是一凝。 “这不是驴打滚,萨其玛?” 朱寅笑道:“这本来就是女真人的食物,没什么奇怪的。” 此时,陶罐中的雪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水滴溅出来,落到火焰上,滋滋作响。 整个茅屋,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宁采薇第一次高兴起来,笑的眉眼弯弯。 暂时有了食物,她就踏实多了。 她取下陶罐,准备将萨其玛弄碎,用开水化成糊糊,用来喂养婴儿。 没有奶水,这种糊糊也勉强可以吧。 朱寅则是取出仅有的几块鹿肉脯,放在火上烤。 一边烤肉一边说道: “死马冻得像匹石马,手术刀都切不动,看得见吃不到,白瞎了。” “幸好还有一点干粮。要说啊,也算这骑士救了我们一命。” 宁采薇一边磨着糊糊,一边笑道: “是啊。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能渡过难关,一起活下去的。” 有了食物,有了火,两人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温度和暖意。 宁清尘黑宝石般的眼睛盯着姐姐正在磨的糊糊,小嘴直冒泡泡,小鼻子翕动不已。 “别急,快要好了。”宁采薇看出了妹妹的渴望。 “你别忘了,这是朱寅哥哥找来的食物,知道吗?” 宁清尘在怀中点着小脑袋,心道:“快喂我啊,要饿死了。” 等到喂完糊糊,宁清尘这才好受了很多,虽然感到胃里膈的慌,可还是很快睡去。 婴儿嘛,吃饱了就睡。 朱寅和宁采薇吃了几块烤肉,几块驴打滚,又喝饱了热水,总算止住了难捱的饥饿。 一个陶罐,都是一起喝水,竟是谁也不嫌弃谁。 吃饱喝足之后,朱寅才取出白桦树信封。 “我还找到一封信,蒙古语写的。巴尔达城主写给李成梁的信。” “从这封信推断,现在是万历二十年左右,晚明。” “李成梁?”宁采薇道,“是不是晚明时期的辽东大将?” 朱寅点头,“就是他,他坐镇辽阳城,手里有十万大军,主要防备蒙古,其次才是震慑女真诸部。” “巴尔达城,是建州女真的一个城堡,势力比较强,属于哲成部。” 宁采薇问:“信里写的什么?” 朱寅打开信一看,神色也精彩起来。 此时此刻,就显示出朱寅研究少数民族语言、又喜爱历史的厉害了。 明朝时期的蒙古文已经很稳定,语法虽然更简单,可单词却很是古朴。 信上的文字,有大量近古时代的蒙古语词汇。 如贝勒、台吉、扈伦等倒也罢了,还有咬儿只、都麻、毛兀剌、酥签、毕邪气等等词汇。 这些词汇在现代蒙古语中近乎消亡,很多后世蒙古人都不知其意。 可是朱寅却勉强能看懂。 “巴尔达城主叫安泰古,他信中是这么说的。”他给宁氏姐妹翻译道: “大明辽东总兵李成梁麾下钧鉴,奴才谨向麾下问好,向大明天子请安。” “奴才殷切希望,麾下能够来建州各部巡视,喝一口奴才亲手献上的奶茶。” “奴才愿意侍奉尊贵的麾下,侍奉辽东的主人,侍奉猛虎一样无敌、雄鹰一扬高贵的太师。” 宁采薇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好谦卑的外交辞令,女真人对李成梁这么恭顺么?” 朱寅点头一笑,“起码在女真统一之前,对李成梁还是很恭顺的。” “女真人和其他胡人,几乎都有一个特点,崇拜强者,畏威而不怀德。对于强者,他们的态度很卑微。” 宁采薇有点惭愧的说道: “不懂就问。我虽然历史差,却也知道太师这种官位很难获封。李成梁一个武将,怎么会是太师?” 朱寅忍不住笑了。 宁采薇这个人,很能发现问题,哪怕是她不熟悉的领域。 他解释道:“女真人受到蒙古人的影响极深,尤其是语言和称呼。” “太师,在明朝是蒙古人对汉人高官的尊称,他们并不管你是不是封了太师。” “女真人跟着蒙古人称呼,也就习惯尊称李成梁为太师。” “嗯,信写到这里,都是外交辞令,下面就是戏肉了。” 朱寅继续翻译道: “可是,我们要像奴才对主子汇报险情那样,对麾下汇报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就在不久前,努尔哈赤自称淑勒贝勒。他们觉罗家长辈是宁古塔贝勒,努尔哈赤一个后辈,不能再称贝勒,更没有资格擅用‘淑勒’美号。” “现在,我们整个建州,一半都被努尔哈赤吞下了。建州诸城主,没人服气。” “努尔哈赤的族叔康佳秘报,努尔哈赤仇恨大明,发誓报仇,只是假装对大明恭顺,一直隐藏实力,他其实已经有兵三千,准备攻打巴尔达城,吞并整个哲成部……” “……还请麾下派兵救救奴才……” 宁采薇听明白了,这是一封揭露努尔哈赤野心,向李成梁求援的信。 是努尔哈赤的族叔康佳,泄露了努尔哈赤隐藏的实力和对明朝的真实态度。 巴尔达城主,希望李成梁派出兵马,打击努尔哈赤,趁着努尔哈赤力量不大,掐灭了他。 朱寅摇摇头,声音清稚的叹息道: “没用的。此时的努尔哈赤,明朝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强大的扈伦四部。” “相比海西女真,也就是扈伦四部的叶赫、哈达、乌拉、辉发,建州女真要弱小的多。” “李成梁一直在利用建州女真,削弱打击强大的海西女真。” “别说努尔哈赤还没有统一建州女真,哪怕他统一建州女真,李成梁和明朝也不会太当回事。” “就算这封信送到李成梁手里,李成梁也绝不可能为了救援巴尔达城,就对看似恭顺的努尔哈赤动兵。” “现在,叶赫等部才是他重点防范的对象。” 宁采薇有些失望,“这么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努尔哈赤坐大?” 朱寅苦笑道:“是的。起码现在,我们没有任何改变历史的能力。”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马嘶,接着就听到一串粗犷的女真语隐隐传来。 “有女真人来了!”朱寅心中一惊,身子一弹而起。 他趴在门口一看,只见树林里面出现三个身穿兽皮、头戴裘帽、携弓挎刀的女真骑士。 还没有走近,那股粗野剽悍的蛮族气息就扑面而来,让朱寅和宁采薇心生惧意。 三个骑士一看就不是普通猎人,肯定是哪个部族的骑兵了。 三人操着又冷又硬的女真语,向着茅屋而来。 在这个地方看见活人,本来应该高兴。 可是现在,朱寅等三人都很害怕。 “就说我们是辽阳城的汉人官僚的孩子,认识李成梁……” 朱寅赶紧编出一个简单的来历。 宁采薇反应很快,她第一时间就抓起一把灰,抹到自己脸上,立刻变得灰不溜秋。 然后飞快的用一块木炭,画粗了自己的眉毛。 一对弯弯的漂亮蛾眉,变成两条毛毛虫。 原本般般若画的清丽小脸,顿时变丑了很多。 刚做完这一切,柴门一动,三个女真武士就闯入茅屋。 就像几头野猪,粗暴的闯进主人的羊圈。 “咦?竟是三个孩子!” 其中一人有点惊讶的说道。 “这打扮……不是女真人,也不像是汉人。长得倒像是汉人的小崽子。” 另一个女真人叽里咕噜的说道。 而第三个女真人,一双眼睛却像是狼一眼,只顾盯着年仅九岁的宁采薇! 宁采薇感知到这双目光,顿时浑身毛骨悚然。 第五章 绝杀 此时直面这三个鲜活无比的古代武士,宁采薇和朱寅立刻感到一种冰冷无情的真实感。 仅存的一些侥幸,被这种残酷的真实感,彻底碾碎。 唉……不可能是幻觉和梦境了啊。 他们真的穿越四百多年,来到了明朝时期的女真部落。 “牛牛……” 一个女真武士摸摸朱寅的头,露出一个吓哭小孩的笑容,脸上的刀疤好像一条蜈蚣。 他这句话,朱寅听懂了。 牛牛是女真语,意思是:“小孩子。” 这三个女真男子,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并不高大。 可是他们的身材十分壮实,面容粗犷,气质剽悍,散放着一股猛兽般的野性。 这三人的长相有共同的特点:眼睛细长,高颧骨,颔骨粗壮,咬合肌发达。 这是典型的渔猎民族的长相,适应苦寒的气候,也因为肉食吃的更多。 朱寅和宁采薇,乖乖的带着婴儿与乳狗,让出了火堆,坐在了炕上。 两人装的若无其事,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这三个女真人杀人作恶。 还好,三人显然在林中喝饱了寒风,直接就盘腿坐下来烤火。 弓箭,腰刀,马鞭一股脑的放到地上。 他们脱下厚厚的裘服裘帽,脱下脚上的靰鞡,只穿了麻布单衣,露出标志性的金钱鼠尾,以及肌肉虬结的身体。 大火一烤,顿时一股浓郁的汗酸味,带着丝丝腥膻的气息,弥漫在小小的茅屋之内。 这味道不要太酸爽。朱寅倒也罢了,宁采薇姐妹闻到这么纯正的“男人味”,不禁熏的鼻子直皱。 “阿嚏!”宁清尘鼻子嫩,更是被熏的打个喷嚏。 “牛牛!你们过来,给我们烤衣服!”一个八字眉的女真人说道。 他说的是女真语,朱寅只能听懂几个词汇,却知道对方的意思。 朱寅“嗳”了一声,只能上前拿着对方的厚重的皮裘,翻过来烘烤。 宁采薇见到朱寅的行动,也只能跟着上前,拿起另一个人的裘帽烘烤。 “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八字眉有点意外,“你们是谁家的牛牛啊?” 朱寅琢磨了一下这句女真语,半听半猜测的说道:“我们是辽阳城里的将领家属。” 他说的是满语,和此时的女真语有点不同,可对方还是听懂了。 “辽阳城的汉家牛牛?哪家的?” 那八字眉的女真人,一张粗犷的脸顿时凑了过来,带着好奇和探究。 朱寅压抑着紧张的情绪,神色冷静的说道: “我爹叫祖承训,是李大帅麾下的参将。” 八字眉摸着自己的小辫子,似笑非笑: “原来是那个祖疯虎,你是他的儿子?可是你穿的像个被佛朵妈妈抛弃的小妖怪呀。辽阳城有几百里地,你们怎么在这里?牛牛。” “难道是活罗神(乌鸦)带你们来的吗?” 朱寅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判断出对方的大概意思,回答道: “阿其克(叔叔)啊,我们本来有人护送,可是不久前遇到一伙贼寇,他们掩护我们逃走,说会来找我们汇合。” 八字眉并没有怀疑朱寅的话。 他不认为,这个小男孩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他们应该是祖疯虎的家人。”八字眉对另外两人说道。 接下来,他就不搭理朱寅了。 朱寅稍微松了口气。 宁采薇和宁清尘见到朱寅用满语和对方交流,不禁又是担忧又是佩服。 接着,三个女真人就开始侃大山。 原来,他们是建州女真王甲部(完颜部)的人,是完颜城城主的部下。 八字眉和另一个狮子鼻的女真人倒也罢了,他们只是扫了三个孩子一眼,就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囊,大口喝酒,一边叽里咕噜的闲聊。 可是第三个女真大汉,却时不时盯一眼宁采薇,三角眼中有点炙热。 显然,这人对宁采薇有恶意。 朱寅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哪里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宁采薇极力低着头,不和三角眼锥子般的目光对视。 忽然,这个三角眼猛然站起来,举步走向宁采薇。 “赖山,你又要干什么?”八字眉喝道,“你中了老林子里艳鬼的邪啦,她太小了!还是个牛牛(孩子)!” “哎呀,看你这不讲究的浑人,佛朵妈妈会不高兴的!” 狮子鼻也皱眉道:“赖山,你一天没有女人,就像夜猫子一天不鬼叫唤!这么小的牛牛,你也不放过?你可真是杂种鹰(下流)。” 两人神色鄙夷的看着赖山,毫不掩饰。 三角眼脚步一停,“你们啰嗦的就像是春天的喜鹊!对我赖山指手画脚!你们不是我那自以为是的阿布哈(岳父),没有资格阻止我!” “要么,你们也尝尝这个小汉女的滋味,要么就闭上你们的嘴巴!” 说完,就朝着宁采薇走去。 “等等!”八字眉站起来,一遍穿衣带帽一边说道: “撮哈占爷(白山神)知道,这个茅屋虽小,却供奉着佛朵妈妈和满山神灵!” “赖山你记着,你在西堂神龛前对一个牛牛下手,就是萨满太太,也会诅咒你的。” “发情野马一样的人啊,我们无法阻止你,却不会再和你一路同行了!” 狮子鼻也穿衣戴帽的说道:“赖山!她太小了!就是再贪婪的猎人,也不该对幼兽动手!我们不是你的阿布哈,管不到你的混账事!可我们可以离开!” “若是以后你和我们说话,我会认为你是在侮辱我!” 两人说完,就再也不理赖山,居然直接摔门离开。 朱寅的心顿时沉入冰窖。 妈蛋!你们说的义正辞严,你们为何不阻止同伴的暴行? 一走了之的置身事外,不当帮凶,就是好人了? 可此时他也无暇多想了。 因为赖山已经狞笑着逼向了宁采薇! 宁采薇顿时面如土色,她虽然聪明能干,可哪里遭遇过这种危险? “哇哇哇哇!”宁清尘见到这一幕,吓得大哭起来,在炕上拼命的踢蹬着小腿。 朱寅反应极快,他第一时间就装出惊恐万分的神色,躲进神龛下面,抱着脑袋,好像一只秋风中的鹌鹑,瑟瑟发抖。 看上去十分害怕。 赖山刚要制住宁采薇,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男孩。 第一反应,就是先杀了碍眼的男孩,然后再慢慢享用这个汉家小姑娘。 可他回头一看,却见朱寅吓得钻入神龛之下,抱着脑袋不敢抬头,他犹豫了一下,也就懒得去拔刀杀人。 宁清尘见到朱寅完全没有帮姐姐脱困的意思,气的快要背过气了。 宁采薇看见朱寅吓成这样,立刻心中有数。她没有反抗,就这么乖乖的让对方抓住自己。 甚至,还生硬的挤出一丝笑容。 “哈哈哈!”赖山原本以为她会反抗一下,谁知这小丫头这么乖巧,不禁哈哈大笑。 屋外传来马蹄走远的声音,赖山忍不住骂道: “你们滚远一点,我赖山自在这里快活快活!” 说完就一把搂住宁采薇,狞笑着压了下去。 宁采薇浑身颤抖,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机会:配合朱寅,稳住这个恶人! 赖山刚刚压倒宁采薇,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忽然宁采薇就主动抱住了他的腰。 “嗯?” 赖山微微一怔,还来不及高兴,神龛下面原本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朱寅,忽然箭一般射出。 他的手中寒光闪烁,居然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茅屋本就很小,朱寅距离赖山只有四米远。 朱寅是秘密局的探员,格斗刺杀的技巧,当然不会陌生。 等到赖山感觉危险,朱寅已经扑到他的背后。 他是身经百战的武士,对危险拥有野兽般的灵敏,个人战力也很强悍。 可是此时他是压在宁采薇身上,腰部又被宁采薇搂住,哪里能反应过来? 他刚要挣脱躲避,就感到背心一凉! 与此同时,朱寅手中的手术刀,轻而易举的刺穿赖山的肌肉和血管,带着一种美妙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快感,将刀刃刺入敌人勃然有力的心脏。 然后刀柄一绞! 强健有力的心脏,面对突然侵入的冰冷刀刃,就如同滚汤泼雪,毫无抵抗之力。 它只能用最后的力量,强劲的激发鲜血的嘶吼,报复般的震颤着刀刃,让年幼的执刀人,感受着它的愤怒和不甘! 薄如蝉翼的锋利手术刀,被震颤的嗡嗡作响,似乎要被某种漩涡吞噬。 “噗——”狂飙的鲜血,喷泉般激射而出。 早有准备的朱寅,立刻侧身避开,躲过了鲜血洗澡。 赖山就像一个被扎破的皮囊,一身蛮横的力气消散一空。 “呃……”他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拼命的踢蹬着两腿。 他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很快,他就再也不动了。 直到毙命,赖山也不知道,杀他的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宁采薇看着死不瞑目的赖山,看着手持血刃的朱寅,呆若木鸡,如在梦中。 宁清尘早就不哭了,黑宝石般的眼睛也呆住了。 这使得她终于多了婴儿该有的呆萌之色。 她没有想到,朱寅之前的恐惧,都是用来迷惑敌人的伪装。 而姐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主动配合他。 他们两人,怎么这么默契? 她的手术刀是救人的,今日却变成了杀人的武器! ps:蟹蟹支持我,追读的书友,蟹蟹!晚安! 第六章 滚冰 小小的茅屋之内,顿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带着泡沫的鲜血,注入了地面的小洼,还带着热气。 朱寅小脸苍白而阴郁,冷静而淡然。他蹲下来检查一下尸体,用死人的内衣擦拭手术刀上的血迹。 还好,赖山的裘服早就脱了,没有沾染鲜血。 “呕……”宁采薇胃中痉挛,再也忍不住的呕吐起来。 她是宁氏集团的总裁,华夏商界的一个传奇,是名满天下的风云人物。 可是她归根结底也是个守法商人,根本没有见过杀人。 朱寅上前拍着宁采薇的背,安慰道: “没事的,锄奸诛恶,就像是杀鸡,习惯就好了。” “你杀过人?”宁采薇很快回过神来,惊魂甫定的问道。 朱寅点点头,“杀过外国间谍,也执行过锄奸任务。采薇姐,自古至今都没有岁月静好,我们来到这个时代,只有变得更勇敢更顽强,才能活下去。” 宁采薇心中的恶心感消散了很多,脸色苍白的说道: “朱寅弟弟,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怕是……” “唉,这个时代太凶险了。我们才来一天,就差点横遭不测。” 朱寅摇摇头:“你不用谢我,咱们一起来的,当然要同生共死。我不会为了保命,丢下你们不管。” 宁清尘是医学院高材生,当然多次见过尸体,也学过解剖课,心理上不畏惧死人。 可是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掉,还是受到很大震撼。 加上幼化的心态,使得她又要哭鼻了。 她没有想到,朱寅之前就杀过人,还不止杀过一个人。 想到穿越前逼他辞职,威胁他离开姐姐的场景,宁清尘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自己居然威胁一个杀人如杀鸡的狠人! “清尘,你没吓到吧?”宁采薇看到妹妹脸色不好,赶紧抱起来抖一抖。 她能看出来,妹妹变成两个月的婴儿后,心态也幼化了。 比如吃手指,想喝奶,好哭。 这是典型的身体影响心理。 她大妹妹九岁,朱寅大妹妹八岁,勉强能承载成人的思维心理。心态还比较稳定,受到的影响很小。 宁清尘在姐姐怀里,这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姐姐身上真香呀。 我想喝奶! 好羞耻,可是我就是想喝奶! 想到奶,宁清尘的小嘴不禁又开始冒泡泡了。 “采薇姐,这里我们不能待了。”朱寅叹息一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避寒所,这就不能留了。” 宁采薇也是郁闷之极。 两人设计杀了这个女真人,他迟迟不回去,肯定会有人来找。 只能尽快转移了。 问题是,这大雪封天之际,他们举目无亲,两眼一抹黑,又能去哪里呢? 要是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事实证明,就算是她抹黑了自己的脸,让自己变丑,也无法防止被暴力侵害。 对于某些男人来说,女人的年纪美丑都不在意,生冷不忌,根本不挑食。 这个时代,这种男人肯定不少。 “我们去辽阳城?那不是汉人的地盘么?”宁采薇说道,“去了辽阳,我们应该就安全了。” 朱寅却是摇摇头,“那个八字眉说,辽阳城有好几百里远。这种气候,我们又没有交通工具,还带着一个孩子一条小狗,什么时候能去辽阳城?” “就是走半个月,那也去不了。” “况且这一路上,要路过很多女真人的城寨,会遇到多少危险?” 宁采薇立刻明白,去辽阳城根本不现实,风险太大了。 朱寅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一幅简略图,解释道:“采薇姐你看,这是我凭记忆画的辽东地图,大差不差。” 手中木棍一点,“这里是辽阳,也就是大明辽东都司的政治中心,这是明长城,这是抚顺关,这是开原……” “我们目前在哪里?听之前那两个女真人的对话,我们目前在王甲部(完颜部),距离完颜城肯定不会太远,估计最多百里吧。” “王甲部在这,这里是浑河,这是努尔哈赤所在的苏克素浒河部,这里是董鄂部,这是哲成部,这是浑河部……” “而那封信里说,努尔哈赤如今已经拥有了苏克素浒河部、董鄂部、半个浑河部。” “我们要去辽阳,就必须从抚顺关入关。你看到问题所在了么?” 宁采薇没想到朱寅还能画出万历时期的辽东地图,她很快就看出问题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去辽阳,就必须去抚顺关,要去抚顺关,就要经过努尔哈赤的地盘?” “不错!”朱寅很喜欢宁采薇洞察问题的能力,“必须经过努尔哈赤的地盘。最少有三百里,是从努尔哈赤的地盘通过。” “我们能不能安全到达汉地,关键就在于,是不是能得到努尔哈赤的保护。” “如果能得到他的保护,我们就能安全的回到汉地。” “如果得不到他的保护,我们这几个孩子别说去辽阳了,就是活下来都难。也可能被女真人掳走当奴才。” 宁采薇皱眉道:“可是努尔哈赤凭什么会保护我们?就凭那份信?” 朱寅点头,“对,就是那份巴尔达城主送给李成梁的信。这封信就算送到李成梁手里,李成梁也不会剿杀努尔哈赤。” “历史证明,李成梁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包庇纵容努尔哈赤,算是养虎为患。他小看了野猪皮的野心和能力,高估了海西女真的实力。” “可问题是,这是历史。努尔哈赤自己并不知道,这封信其实对他毫无威胁。” “我们要是将这封信交给努尔哈赤,他一定会感谢我们。我们比较熟知历史,只要和他虚与委蛇,就能骗取他的信任,护送我们去辽阳。” “这是我们安全离开的最好办法。” 宁采薇又问:“努尔哈赤是女真酋长,他靠谱么?会不会非但不谢,还杀我们,害我们?” 朱寅摇头笑道:“这个应该不会。努尔哈赤后来反明不假,欺压辽东汉人也不假,可起码现在,他表面上对大明还比较恭顺。” “他曾经几次主动释放部下掠来的汉人奴隶,还给明朝,博取明朝好感,十分狡猾。” “此时的野猪皮,相比其他女真首领,反而更听明朝的话。麻痹明朝,伪装忠顺,也是他能统一女真诸部的重要原因。” “所以他对我们,应该比其他酋长要友好一些。” “第二就是,站在女真人的立场,努尔哈赤是个讲信义、重承诺、宽容大度的英雄人物。在女真人看来,此人的人品没问题,是条汉子。” “这种人物,起码不用担心他对我们几个孩子不利。” 宁采薇此时很相信朱寅,开始将朱寅当成主心骨了。 “好,我听你的,我们就去找努尔哈赤,就用送信的名义。” 朱寅指指西边的堂子神龛,笑道: “是佛朵妈妈和撮哈占爷的启示,才让我们将密信送给英雄的淑勒贝勒!” “我想,淑勒贝勒一定会把我们当做远方而来的小客人。” “要是他连这个雅量都没有,就当不了将来的天命可汗了。” 宁采薇也笑了。 两人随即将赖山的皮裘皮帽等衣物穿戴起来,又将尸体草草掩埋。 接着吃饱了干粮,就赶紧离开茅屋。 赖山的马还拴在外面,可是朱寅一靠近,那马就狂躁的尥着蹶子,十分抗拒。 “这马通人性,可能知道我们杀了它的主人。”宁采薇说道,“走吧,不要管它了,反正我们这么小,骑马也骑不稳。” 朱寅只好放弃马匹,却带走了赖山的干粮。 有了赖山留下的裘衣裘帽,三人感到好了很多,起码不至于很快冻死了。 这一次,朱寅是往林中里走。 因为普通女真人是打猎为主,更喜欢住在林中,而不是空旷地。 只有女真贵族,才住在城堡里。 要想活下去,当然要遇到人烟和建筑。 女真人的寨子,很多都在林子里。 林中的风小了很多,寒冷已经可以勉强忍受了。 走出去不到十里,三人就发现一条林中河流。 一群身穿裘服的女真女子,都在冰面上滚来滚去,一边嘻嘻哈哈。 “她们在干什么?”宁采薇不禁问道,十分好奇。 朱寅回答道:“是滚冰。这是女真女子的风俗习惯,她们正月里在冰面上滚冰,祛除不吉,祈求福运。” “采薇姐,你快抱着你妹妹一起去滚!” “你和她们一起滚,滚个几圈下来,就和她们认识了!” 第七章 入寨 女真女子正月滚冰的习俗,名叫“滚百病”,历史十分古老。 此时,几十个女真妇女看到一个服饰古怪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女婴下河,不禁侧目看过来。 这些女真妇人肯定是附近栅栏(村寨)的猎人妻女。 她们不像城堡中的女真贵族那样服饰贵重,而是穿着裁剪简陋的羊皮袄子,耳朵上吊着骨环,胸前挂着狼牙、猪牙穿缀的兽骨项链。 个个神情爽利,面容粗糙,轮廓粗犷,看上去泼辣野气。 就是她们的笑声也嘎嘎的,十分爽朗随性,是否温柔不知道,但肯定和含蓄不沾边。 然而她们十分警觉,一看有陌生的外人出现,哪怕是小孩子,也立刻露出警惕之色。 好几个女子立刻滚到岸边,摘下河边树枝上挂的弓箭,口中“呼哨”一声,就要拉弓,动作十分干脆。 这哪里是女人?简直就是一头头母豹子。 她们是林中人的妻女,是深山老林的女儿,既像狍子般质朴,又像豺狼一般坚韧。 她们同样是女猎手,协助父兄打猎捕鱼。成年女子只要没灾没病,谁不会拉弓射箭?谁不会挥刀砍人? 起码在眼下这个时期,女真底层妇女仍然十分骁勇。 朱寅眼见她们反应过激,赶紧大声用满语说道: “额云(姐姐)!库思色赛音!(你们好)” “毕斡刺古出色!(我是朋友)” “阿尼亚安巴,乌尔衮!(新年吉祥)” 他一边喊,一边挥着小手。 嗯?几个拿起弓箭的女子,顿时笑了起来。 “原来是几个牛牛(小孩子)!” “澳客到!(欢迎客人)” “赛音!” 宁采薇不知道她们说什么,却知道朱寅化解了危机,立刻讨好的对几人笑笑。 “小格格(小姑娘),一起来滚吧!”一个圆脸女子笑道,“一起滚!” 朱寅顿时松了口气,对宁采薇说道:“她们说欢迎我们,让你和她们一起滚。” 宁采薇有点犹豫,“真要一起滚?” 朱寅鼓励道:“没事的,不要怕,她们不难相处。你和她们滚一次冰,就算朋友了。” “我们今晚能不能借宿蹭饭,就看你的了,好好滚。” 本来还在害怕的宁清尘,此时也不怕了。她听到什么滚啊滚,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欢快的蹬着两条嫩藕般的小腿。 难绷。 现在笑点也低到令人发指呢。 一个女真少女听到宁清尘的的笑声,顿时上前探头看了一看,伸手摸了摸,嘻嘻笑道: “好漂亮的婴儿!” 宁采薇虽然听不懂,可也知道她没有恶意,趁机对她报以善意的微笑,用汉语说道:“谢谢姐姐!” 对方听不懂汉话,可看到宁采薇动人的笑容,也知道是善意。 此时,笑容就是语言。 “你笑的真好看,就像是森林深处的离草(芍药)。”这女真少女忍不住夸赞宁采薇。 汉人家的格格(姑娘),都是好看的像花朵么? 实际上,若是宁采薇将脸洗干净,她很可能会夸赞宁采薇是仙女。 接着,宁采薇就和这群女真女子一起滚冰。 女真女子们一边滚一边唱,唱一句,拍一拍冰面。 她们胸口的兽骨挂链碰到冰面上,清泠脆响,十分悦耳,就像是伴奏。 宁采薇就这么跟着她们滚了几圈,彼此就嘻嘻好哈的“混熟了”。 很明显,女真人是很欢迎客人的,十分好客。 前提是,认为你不是敌人。 朱寅抱着暖手宝般的小乳狗,站在河岸边的高坡看她们滚冰,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 看到栅栏(村寨)了。 就在小河西边的林子里,好像是个有几十户庐室的小寨子。 所谓栅栏村寨,就是一个家族或者一个氏族聚居在一起,在聚落外面修建一圈栅栏围墙,将聚落地圈起来,类似一个小城寨。 当然,栅栏一般比城寨简陋的多。 在女真部落,这种林中或者河边的栅栏,是底层女真人最普遍的定居点。 中原汉地的基础是农户群体,而女真部落的基础是猎户群体。 但实际上,女真猎户的地位,不如汉地的农户。 因为他们没有完全的人身自由。 他们上面还有女真贵族统治,要服从各级女真贵族,如穆昆达(氏族长)、寨主、城主、贝勒的奴役。 身份定位上,他们就是奴隶阶层。 只不过,他们能以氏族为单位,相对独立自主的组织狩猎、生产、祭祀活动。 实际上,喜欢掠夺汉人为奴的,是女真贵族。 而这些人本就是奴隶,汉人俘虏当然不会分给他们为奴。 后来后金崛起,战争规模扩大,才允许底层女真人通过战功分享抓来的汉人奴隶,参与分配,刺激他们为女真贵族卖命。 朱寅登高而望,还看到一丈多高的栅栏里面,有一些空地被大雪覆盖。 这些空地,肯定就是种粮食和蔬菜的。 女真人虽然以狩猎打鱼为主要生活来源,可也种地、采摘、养殖。主业是渔猎,副业和汉地农民差不多。 他还看到栅栏里冒起了炊烟,听到了鸡鸣狗吠的声音。 这个人类的村寨是如此简陋,原始,可比起之前的雪地荒原,还是温暖多了。 此时,女子们也结束了滚冰,开始回栅栏了。 根本不需要朱寅开口,一个中年女子就主动说道: “牛牛,家去吧,家去!” “天黑了,三个牛牛穿的太少,佛朵妈妈也不会放心的。去寨子里暖和暖和。” 这就是邀请的意思了。 “阿穆不拉巴尼哈!(很感谢)”朱寅很是高兴的谢道。 转头对宁采薇道:“这位阿姨请我们去做客。” 朱寅的女真语也越来越熟练了。 那女真妇女看看宁清尘,笑道: “还是个要吃奶的牛牛啊!去寨子里喝奶吧。我家的儿媳刚好生了崽子,她被佛朵妈妈赐福了啊,奶水足的就像是泉水。” “就让她当个奶妈,喂养这个孩子吧。” 朱寅上前,左膝跪地,张开双臂抱住这女真妇人的腰,用头顶着中年女子的胸腹,行了一个女真人的抱见礼,很感激的用女真语说道: “那就谢谢阿麽了,祝愿佛朵妈妈给你赐福。” 中年女子摸着朱寅的头,表示还礼,唱歌般说道: “牛牛啊,是撮哈占爷的指引,让你来到这里的。” “你能随身带着没睁开眼睛的狗崽子,没有狠心的抛弃它,就已经得到佛朵妈妈的赐福了。” 原来,满洲人十分爱狗,视狗为家人朋友,是狩猎的伙伴。 朱寅抱着一只小狗,就足以获得她们的好感和认同。 朱寅站起来,给了宁采薇一个放心的笑容。 妥了。 接着,三人一犬就跟着几十个女真女子,进入简陋的栅栏。 “汪汪汪!” 一大群狗,白的、黑的、灰的、黄的,一起摇着尾巴跑过来迎接。 近百条狗尾巴猛烈摇摆,令人眼花缭乱,很有一点壮观! 第八章 吃奶 朱寅怀里的乳狗黑虎,此时还没有睁开眼睛。 可是它听到同类汪星人的叫声,闻到同类的气息,毛球一般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它很激动! 它想睁开眼睛,可惜无能为力,只能笨拙的摇着小尾巴,口中“哇哇”呜鸣,奶声奶气的犹如婴啼。 实际上它活了二十年,已经是犬族中的老寿星了。 二十年啊。 它跟着主人上学、掏鸟、打架、上班……还被送进军犬特训班,当了秘密军犬(隐藏现役身份的军犬)。 它什么没有见识过?它的经历是犬种巅峰,狗生寂寞如雪,只能和人类为伴。 可是现在,它变成了没睁开眼睛的小乳狗,又觉得同类的气息是如此亲切。 朱寅感知到黑虎的激动,不禁亲昵的摸摸它小小的狗头。 他和黑虎的情分很深。 若是没有黑虎,他就没有机会归籍华夏,也没有机会被秘密局挑中。 此时,滚冰归来的女真妇女们,每人身边围绕着几条狗子,被狗群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整个栅栏内,更加热闹鲜活了。 “汉家妹妹。”之前和宁采薇说话的女真少女说道,“我家在那里。” 她指指不远处一个简陋的木栏小院,“可以找我玩儿,我叫嘎洛(天鹅)。” 女真女子结婚晚,她年纪只有十岁出头,还不到待嫁之年,所以还是剃发留辫,没有开始蓄发。 像个假小子。 朱寅给宁采薇翻译道:“她叫嘎洛,想和你交朋友……” 接着又翻译宁采薇的话道:“嘎洛姐姐,她叫采薇,也想和你交朋友……” 嘎洛很是高兴,“那我就在家里等着她来,明天一起去采蘑菇。” 然后挥挥手,回到自己的屋子。 朱寅看到,这些女真人的毛庐很矮,但又和蒙古人毡帐不同。 女真人是结庐而居,他们的木头屋子矮而宽敞,主要是用桦木建造。屋顶用桦树皮,窗户也用桦树皮。 只有比较富裕的人,窗户才用高丽纸。 东北老林子,桦木到处都是,取料方便。 而且桦树皮有一寸多厚,坚固耐用,遂成为女真人最普遍的建材。 这种桦皮屋子,冬暖夏凉,建造简单,可谓女真人一大特色。 女真人很早就用四合院,每一户人家都有一个小栅栏,算是一个简陋的院子,真就是柴门荆扉。 小院子里面,是北边的正屋、西边的西厢房、东边的东厢房,简陋而有章法,绝不是胡乱建造。 栅栏外面,是猪圈、羊圈。 狗住的的地方却不在院子,而是在院内狗舍,不叫狗圈。 每个小院中的西边,都有一堵矮墙,这就是影壁了。 影壁前竖立着一根高高的木杆,是祭祀天神的索罗杆子。 索罗杆子下面有石头神龛,里面燃放着野生的安春香(达子香)。 杆子上面是一条长长的幡,幡上描绘着祥云、飞鸟、瑞兽。 正屋后面,是高高的呼兰(烟囱)。 “来客人了!福气也到了!”那中年女子一进院子就嚷嚷到,“快抛冰取肉,招待客人!招待好了,福气没跑了!” “好的额麽(妈妈)!”一个十几岁的女真少年答应一声,甩着两条小辫子冲出屋子。 这女真少年冲到小院的东角,掀开一张葛布,露出一个半丈高的大冰坨子。 那大冰坨子里面,冰封着的是猪肉。 女真百姓几乎家家养猪。到了寒冬腊月,就杀猪过年。 杀猪之后,猪肉就冰封在冰坨子里,家家户户都有大冰坨子。 中年妇女风风火火的拿起笤帚,胡乱的在屋前里面上扫几下,对朱寅道: “远方来的小客人啊,我已经打扫屋子了,请带着吉祥进屋吧。” 朱寅看到,屋子外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块红布。 这也是女真风俗:新生女儿,屋挂红布。新生男孩,屋挂小弓。 这说明她儿媳妇生的是一个女婴。 朱寅刚要进屋,那中年女子又兴奋的对屋子里喊道: “采生人到了!采生人到了!是个聪明漂亮的采生人啊!我们家的小格格有福气了啊!” 她又对朱寅笑道:“牛牛,你就是我孙女的采生人,真是有缘分,佛朵妈妈保佑。” 所谓采生人,就是女真孩子出生后,第一个见到的外人。 采生人来的越远,说明孩子长大后走的越远,越高。 采生人越聪明,孩子以后也越聪明……也就是,孩子长大后,会很像采生人。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阿姨很喜欢自己,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好的采生人,所以才邀请自己进屋看小孩。 朱寅跟着进屋,首先看到一个长长的火炕,围绕着屋子。 屋子里面暖融融的。火炕的东边,坐着一个穿着单衣的女真少妇,正在敞开怀抱,给孩子喂奶。 “快来看啊牛牛!”女主人拉着朱寅,指指女婴,“她叫真格,你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人,你就是她的采生人啊。” 说完就来到西炕上供奉的神龛前,跪下说道: “佛朵妈妈,撮哈占爷啊。我家的小真格,见到她的采生人了。” “这个远方的采生人,是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他抱着一条狗,是个懂事的吉祥人……” 女真少妇打量了朱寅一眼,也对这个小小的采生人心生欢喜。 无他,实在是朱寅长得粉妆玉琢,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而且还抱着狗。 “外面很冷吧?采生人快请坐吧,真是失礼了!” 女真少妇在炕上说道,一边微抬右手,动作有点妩媚的摸着鬓发。 连摸三次。 这是女真妇女特有的抚鬓礼,一般是对有身份的外客使用。 朱寅虽然年纪很小,却是她女儿的采生人,她当然要行“抚鬓礼”。 朱寅干赶紧叉手行礼,用的是汉礼。 “哎呀!远方吉祥的小客人,你可是来啦!难怪喜鹊叫了一整天呐!”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真男子大步进来,笑着说道。 他身子微微一侧,两腿一蹲,就轻轻撞向朱寅的肩膀。 朱寅心中有数,同样身子微微一侧,撞向对方的肩膀。 两人肩膀一碰,这才各自退开。 这叫碰肩大礼,亲昵程度次于碰头礼和抱见礼。 接着,家中另外两个男子,都和朱寅行了“碰肩大礼”,表示对客人的欢迎。 朱寅和宁采薇忙着和主家应酬,宁清尘却乐的清闲,她只记挂着吃奶。 她一被姐姐抱进来,一双乌黑呆萌的眼睛,就立刻锁定了东炕上喂奶的女真少妇。 她的小鼻子顿时翕动起来。 闻到了,是奶香! 妈蛋,好香啊! 而那女真少妇怀里的女婴正在吃奶,闭着眼睛,小嘴儿唼喋如鱼儿,竟是十分陶醉。 宁清尘活了二十年,此时却如此羡慕这个女真婴儿。 她嘴里又忍不住直冒泡泡。 “哈哈,可怜的小格格啊,这是饿了啊。”热情厚道的女主人笑道,“她是要吃奶了。吉兰,你喂喂这个远方的小格格吧。” 说完,她将儿媳妇怀里的女婴抱起来,塞给朱寅道: “给,抱着她!她叫真格(美丽),你是她的采生人呢!” 朱寅小心的抱着女真婴儿,发现她不到一个月大,拳头还没有伸开,比现在的宁清尘还小。 女主人又从宁采薇怀里接过宁清尘,塞到儿媳妇怀里。 “吉兰,你奶水多的像是泉水,我的孙女都吃不完,你就当当这孩子的奶娘,喂喂她吧。” 吉兰抱着宁清尘,习惯性的抖一抖,“好漂亮的小格格,可比我们的真格好看呀!好吧额麽,我就当几天奶娘,她就是真格的奶姐姐了。” 她觉得自己很羞耻,居然还要吃奶。 可是幼化的心态,又让她无法拒绝母乳的诱惑。 她吃的很贪婪,许是真的饿狠了。 “哈哈哈!”女真少妇忍不住笑了,拍着宁清尘说道: “你可真是有气力啊,就像一只小老虎,吃奶的力气都扯的我奶子生疼。” 她的公爹听到这句话,不禁咳嗽一声,忍不住看看儿媳的胸脯。 “出去!去烧火!”女主人低声说道,狠狠瞪了一眼丈夫,眉头有点凶险的竖起。 朱寅心中暗笑,却只当没看到。 女真人的老婆,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然满洲姑奶奶的称呼是怎么来的?在家里就是老虎,回到娘家更是老虎。 男主人一句话都没有,转身走出屋子。 这个粗犷彪悍的猎人,面对自己的妻子,也只能退避三舍。 宁采薇看着妹妹终于吃上奶水,不禁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母乳对婴儿的发育期太重要了。 妹妹变成一个婴儿,生命力十分脆弱。若是没有母乳喂养,她的发育可能不如上一世。 很快,宁清尘就吃饱了,小肚子圆咕隆咚的,像个小皮球。 还打着奶嗝。 这下好了。她一吃饱喝足,居然睡了过去。 睡得十分香甜。 身上也多了一股之前没有、而婴儿特有的奶香味! 第九章 留宿 吉兰看到宁清尘被自己喂饱后心满意足的睡着,不禁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说道: “你吃了我的奶,我就是你的乳母了。” 就算宁清尘不是她的孩子,她也忍不住露出母性的微笑。 这使得长相并不算太美丽的她,顿时变得美丽起来。 她轻轻晃着宁清尘,口中唱着一首女真儿歌: “扁嘴鸭妈妈呀,她长着鸭子头。你不要奇怪呀,她把冰天啄开一万个窟窿。她啄扁了嘴巴呀,我们才能看到日月星光……” 宁清尘在她的儿歌哄睡下,居然睡的越发香甜。 宁采薇抱回妹妹。朱寅对吉兰道了谢,又将小真格还给她。 真格也睡着了。 然后,两个女婴一起被放在炕头上的摇车里。 摇车边上挂满了兽牙,一串一串的。这是辟邪的。小孩子的魂魄不会被林中的鬼怪偷走。 吉兰坐起来,在东炕头的木盒子里,如数家珍的寻摸一阵,翻出来一颗野猪牙。 女真人爱收藏兽牙,尤其是老公野猪的獠牙,和老野母猪的门牙。 最珍贵的是传承数百年的“老牙”,经历时光的侵染,成为最好的“灵佩”,一般只有萨满和贵族才能拥有。 吉兰找出来的,是一块野母猪的门牙,看上去温润如玉,是个几十年的老物件了,算是一件“灵佩”。 按照习俗,男孩子佩戴公野猪的獠牙,女孩子佩戴母野猪的门牙。 吉兰用彩线穿过母野猪门牙,做成一个简单的吊坠,挂在熟睡中的宁清尘脖子上。 “乳娘送你一件礼物。”吉兰轻轻说道,“希望你在佛朵妈妈的保佑下,就像柳树芽芽那样快快长大,一年一个一样。” 朱寅低声对宁采薇翻译道:“吉兰送你妹妹野猪牙,对他们来说是好东西,灵佩。” 宁采薇又少不得道谢,朱寅又少不得翻译。 很快,晚饭就开始了,炕桌上摆满了饭菜。 和汉人不同,女真人是一定要吃晚饭的。 因为女真人晚上也常常去打猎捕鱼,需要消耗体力。 此时的底层女真猎户,饮食还非常简单。远没有历史上入关后那么丰富。 朱寅和宁采薇看到,就是桌上的餐具,也都是圆不圆、扁不扁的的红泥陶器,烧制的非常粗糙。 陶碗很大,就像是个盆子。 碗筷的数量,必须都是双数。 一盆杂面馍馍,一碗苏子油炸的鱼干,一碗白肉血肠,几碗酸汤子。 最让小客人熟悉的,就是萨其玛了。 萨其玛又叫“狗奶子糖蘸”,但并不是真的用狗奶当原料。 所谓的狗奶子,其实是一种东北森林中的美味野果。 接着,就是热气腾腾的陶罐火锅了。这是女真猎户的家常菜。 甚至在野外狩猎时,也架起火堆烧陶罐,将猎取的新鲜野味,直接片成肉片,下到陶罐里煮,蘸着盐巴和野韭菜吃。 女真普通百姓最爱吃猪肉,尤其是黑猪里脊肉。汉人眼中金贵的鹿肉羊肉之类,他们反倒不爱吃。 眼下,这桌上的脍肉片就是黑猪里脊肉。是女真少年梅赫,从冰坨子刨除来的冻肉。 当然,爱喝酒的女真人岂能无酒? 一坛子浑浊的米酒,也摆上炕桌了。 大陶碗满上。 朱寅和宁采薇见到这桌酒菜,心情十分复杂。 说实话,作为两个养尊处优的现代人,和四百多年前的林中女真人同桌吃饭,面对如此简陋的条件,不嫌弃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嫌弃的资格。 主家真是一片好意! 对于主人来说,今日款待远方来客,真是没有小气,已经拿出了最好的酒菜。 平时,他们可舍不得这么吃喝! “来!喝酒!吃肉!” “小客人从哪里来啊?要到哪里去呢?” “为何没有大人跟随?” 主家一群人十分热情,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和朱寅闲聊。 朱寅也拿出豪爽的样子,小大人般应酬自如,不时让对方哈哈大笑。 宁采薇听不懂,只能微笑着矜持的吃饭。 不能说好吃。 因为调料缺乏,烹调技术简单,口感十分粗糙,甚至是粗劣。 难得的都是原生态纯天然食物,有食物自身的香味,营养肯定没问题。 女真人喜欢喝酒,也喜欢酒量大的朋友。 朱寅虽然不到九岁,可酒精考验的酒量,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女真人可比。 好几碗米酒灌进去,一点事也没有。 一顿饭还没吃完,仅仅喝了几碗酒,朱寅就和主家混熟了。 “哎呀,这个牛牛酒量这么大,要是长大了,一定是个英雄啊。” “真是个小男子汉,这么小就这么能喝,是个有福气的。” “真能干!六碗酒了,一点也不见醉呀。” 几个主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夸赞不已,更加喜欢这个汉家小客人。 朱寅却很是无语。 喝酒就是本事了?还能干?英雄? 这算个屁的本事啊。 而那女真少年,喝了三碗酒就有点醉了,他很是惭愧,在朱寅面前有点抬不起头了。 “牛牛。”男主人放下酒碗,“辽阳城太远了,你们现在很难回去的。” “等到雪化了再走吧。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来吧,等到尼莫妈妈(雪神)回到天上,大雪融化的时候,你们再走也不迟呀。” 朱寅抚胸行礼,用越发熟练的女真语说道: “伯罗力(秋天)叔叔呀,朱寅谢谢你的好意,就是怕打扰叔叔一家了。” 男主人摇头,“打扰什么?我们这个栅栏,很少见到远方的客人,更别说辽阳城来的汉家客人了。” “你还是我孙女的采生人,这是缘分呐。安心的住下来吧,我伯罗力的屋子,暂时就是你的家。” “不过我们林中人的日子是艰苦了些,不像辽阳城的汉人老爷。我们吃什么,你们跟着吃什么就行了。” “要是你们冒雪离开,佛朵妈妈会怪罪我伯罗力的吝啬,班达妈妈(猎神)不会再让我捕获珍贵的貂了。” 朱寅给他倒了一碗酒,对男女主人道:“那就谢谢伯罗力叔叔,谢谢托罗(桃花)阿麽了。” 于是,这事就定了下来。 等雪化了再走。 他没有提到去见努尔哈赤,因为这是王甲部,还没被野猪皮统一,暂时和努尔哈赤是敌人。 伯罗力又道:“你的小狗需要吃奶啊,不然犬神和猎神都不会高兴的。” 转头对女真少年道:“梅赫(巳时),吃完饭后,你带着这条小狗子,去邻居家吃奶吧,吃饱了狗奶再回来。” “他家的母狗下崽,正有奶水呢。哎呀,这条黑狗也是有福气的。” 朱寅正想着找一条母狗给黑虎喂奶,谁知伯罗力先提出来了。 梅赫答应一声,立刻抱着黑虎,兴冲冲的出门,去邻居家了。 很快,邻居家的栅栏里,就传来母狗的怒吼。 “汪汪汪汪……” 显然,它一定是对来吃奶的黑虎,十分排斥。 不是它生的,气味不对! 可是,也不知道梅赫用了什么法子,母狗的叫声很快温柔下来。 似乎因为什么妥协了,答应给黑虎喂奶。 朱寅顿时放心了。宁采薇也露出笑容。 她也怕黑虎饿坏了。 “牛牛(孩子)。”女主人托罗笑道,指指宁采薇,“她是你什么人呀?你们长得不像是姐弟。” 朱寅迟疑一会儿,回答道:“托罗阿麽,她是我家的童养媳,就是以后的媳妇儿。” 托罗有点得意的点头,“我就知道,她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多半就是童养媳。” “你们汉人的童养媳还真是有意思,那么小就能定亲。唉,也不知道大明汗是怎么想的。” 大明汗,当然就是大明皇帝。 女真人崇尚晚婚,认为早婚不吉,佛朵妈妈不会赐福,要到十八岁甚至二十岁,才会嫁娶。 宁采薇知道在谈论自己,不禁问道:“朱寅,阿姨在说什么?” 朱寅小声道:“她说我们不是姐弟,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说……你是我家的童养媳。” 童养媳?宁采薇微微一怔,檀口微张,随即说道: “你说的对,我们就是定过亲的,我是你家的童养媳。” 她冰雪聪明,如何不知道,童养媳这个身份是最安全,也最合理的? 伯罗力忽然站起来道:“我要去打猎了。不能白吃晚饭啊。” 说完,简单的祭拜了猎神,提着两盏冰灯,就和长子背弓持矛,全副武装的赳赳出门。 这也是女真猎户的常态了。他们生活在苦寒地带,日子非常艰苦。只有不停的打猎捕鱼,才能活下去。 接着,托罗就带着朱寅和宁采薇到了东厢房,安排他们住下。 没有棉花被褥,全部是兽皮褥子,各种兽皮。 气味直冲脑门。 这里也有炕,托罗烧了火,小屋子顿时温暖起来。 “你们就住在这里。”托罗妈妈吩咐道,“晚上不去随便出去啊,你们太小了,容易被妖怪抓走,被山鬼偷走魂魄的。” “还有狼婆婆啊,熊老爹啊……” 叮嘱了几句,托罗妈妈留下一盏油灯,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至于宁清尘,反而留在了吉兰身边的摇车里。 因为她夜里还要吃奶。 小小的东厢房里,就剩下两个孩子。 两人合衣上了火炕,用兽皮盖上,不禁感到安逸了很多。 似乎整个天地,突然都安静下来了。 宁采薇忽然皱眉道:“我要去洗手间……不对,是上茅房。但这屋子,没有马桶啊。” 朱寅想起主人的叮嘱,说道: “茅房在栅栏外面,和猪圈羊圈在一起,不在院子里。要上茅房,就要出院子。” 宁采薇听说大晚上还要出栅栏,不禁身上发毛。 这里可是深山老林中,栅栏就是防备野兽的。 “女真人为何要把厕所修在院子外面?真是麻烦。” 朱寅摇头:“没办法。普通猎户的院子很小,还有影壁,神龛,索罗杆等祭祀之处,怎么能和厕所靠一起?” 宁采薇道:“你陪我去?” 朱寅点头:“好。” ps:各位书友,《祧明》改名叫《晚明风华》了,谢谢支持!晚安!追读很重要,请不要养书吖,养书的一多,作者就没有推荐资源了。 还有,女真部落不会多写,最多还有二十章,主角就会回到中原了。 第十章 宗室 听到朱寅答应自己去上茅房,宁采薇松了口气,小脸有点发烧,表情也有点忸怩。 返童之后,似乎城府浅了,脸皮也薄了。 更要命的是,胆子也小了。 大晚上的没有朱寅的陪伴,她真不敢一个人去小院外面的茅房方便。 朱寅很是敏感,他看出了女郎的尴尬,高情商的说道: “我要是夜里上茅房,可能也要你陪我去。唉,逆生长二十年,胆子也变小了。我以前一个能打几个壮汉,可是现在呢?在成年人面前毫无安全感。” “更别说这种深山老林了。女真人修建栅栏,当然是防备危险。” 宁采薇听到这话释然一笑,尴尬尽去,深有感触的说道: “是啊是啊。就说我吧,以前是请高手教过格斗术的,也算业余的跆拳道高手,自以为不是什么弱女子。可是现在……唉。” “走吧。”朱寅首先钻出兽皮褥子,“多披一件羊皮,夜里外面太冷。” 两人下炕,开门出去,首先取下门楣上的灯。 是一盏冰灯。 穷苦的女真百姓,搞不到汉人的灯笼纸和灯笼纱,一般用的是冰灯。 当然,也只有在冬季才能用冰灯。 将冰掏空,里面点灯,不但能挡风,而且透光性胜过汉人的灯笼,晶莹剔透,还不会被灯焰融化。 女真猎户在冬夜里打猎、捕鱼,多使用冰灯。 但冰灯是户外灯,不能进屋,一进屋子就被炕气暖化了。 如今已经开始进入小冰河时代。 东北的冬夜,更冷。 两人穿着主人家的兽皮大袄,在屋外还是冻得直哆嗦。 栅栏小院里面,西边的影壁上,点着一盏孤零零的冰灯,是辟邪用的。 这叫照壁。 影壁挡着正屋的门,邪祟就不会冲撞主人。 两人还没有出小院,主家留守的一只狗就惊动了。 女真人出猎,是壮狗跟随进山,老狗幼狗留守看家。 伯罗力父子带走了两只壮年猎狗,就只剩这只老狗。 这老狗眼见是客人去茅房,也就没有叫唤,而是懒洋洋的钻回了狗舍。 雪还在下,小院中很静,隐隐传来婴儿的咿呀声。 两人推开一人高的栅栏门,提着冰灯,相互搀扶着找到茅房。 深山老林中的幽渺森冷之气,铺天盖地而来。 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小村寨,犹如林海中的一艘小舟。 四周黑山如城,不远处的林中,传来野兽的嘶吼。 苍茫的大野气息,让两人仿佛置身洪荒时代。 朱寅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 “居然来到这个时代,这个地方。” 宁采薇没时间感慨,她正在勉为其难的检查茅房。 女真人的茅房是那种十分简陋的旱厕,下面是茅坑,上面是木板。 一旦掉下去…… 想到这里,宁采薇简直毛骨悚然。 好在天太冷,既没有苍蝇蚊子,也闻不到臭味。 宁采薇小心的照了照茅房,看到危桥一般的木板,以及木板下黑咕隆咚的粪坑,可怜巴巴的问道: “真要在这?” 朱寅苦笑着反问:“不然呢?我的宁总啊,有茅房也算不错了。要是在野人女真部落,人家都是就地解决的。” “我实话告诉你,明朝整个中国的茅房,大多数也就是这样,包括中原。” 生性爱洁的宁采薇娥眉微蹙,语气弱弱的说道: “好吧,只能入乡随俗了。但是吧…我会不会掉下去?春秋有位齐王,好像就是掉在茅坑淹死的?” 朱寅很体谅她,毕竟是女人,而且之前身家亿万,心理落差太大。 “放心吧采薇姐,没那么容易掉下去,你只是蹲坑,又不是跳舞。别怕,早完早回。” 说完这句话,小男人就转过身,守住茅房的门,面向森林。 他伸出冰冷的双手,抚摸着微光中的雪花,目光幽邃,思绪如潮。 裹紧羊皮大衣,抖抖索索的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支烟。 “啪!” “呼——” 唉,华子抽一支少一支了。 这一刻,他像个深沉的诗人,然而下一瞬—— 他就叼着香烟,艰难无比的解开裤子。 男人就是这点好,可以站着撒尿,也可以不讲究,竟是比女人方便多了。 就说现在。 宁采薇必须要上茅房。 可是他…撒泡尿而已,大晚上的上什么茅房? 冰冷的尿液落到地上,已经变成了冰珠子。 不像是撒尿,倒像是撒冰。 活久见! 茅房里面。一灯如豆,一女如鹿。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好在须臾之间,宁采薇就出来了。 如释重负一般,大不易。 就这一小会儿,她就冻麻了屁股。 妈蛋! “你怎么还抽烟?”宁采薇看见朱寅在外面抽烟,不禁皱眉说道。 “你还小,肺泡组织还在发育,怎么能抽烟呢?” 她一把夺过朱寅抽了一半的烟,直接扔到地上,用脚碾碎。 “唉……”朱寅无助的晃着手指头,一脸心疼,“我只有大半包烟,抽一支少一支啊!” 宁采薇噗嗤一笑,“长大了再抽。你把烟给我,等你十六岁再给你。” “十六岁?”朱寅一脸幽怨,“你真会开玩笑。” 两人解决完内急,就提着冰灯回到小院。 就这么几分钟的工夫,就快要冻透了。 爬上温暖的火炕,钻入兽皮褥子,这才再次回魂。 “睡不着,我们聊聊?”宁采薇翘着小脑袋,“你是海外归籍的华人吧?” 经过刚才一事,她和朱寅的心理距离更近了,更想了解朱寅。 朱寅点点头,“你查过我?也是。嗯,我的确是归籍华人……” 朱寅也不再隐瞒,缓缓说出自己的一些事情。 他出身南洋华人家庭。祖父说,祖上是建文帝朱允炆。 朱家世世代代传承着一个家族秘史: 靖难之变时,朱棣攻入南京的三天前,建文帝就知道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他沿着长江出海,扬帆直下南洋,颠沛流离于南洋诸国。 祖父说,自己是懿文太子第二十世孙,建文帝十九世孙。 因为超出了太祖皇帝定下的二十字辈分,所以不再用辈分,而是叫两个字的朱寅。 而祖父朱用泽,父亲朱晟楣,仍然还在大明嫡系二十字辈分之中。 本来,他也就是一个倍受排挤,在屠华排华阴影下艰难成长的华人。 十二岁那年,就在一次抢劫华人的骚乱中,弄死了一个要杀自己的南洋土著。 这一生,好像也就这样了。 可是有一天,有个来南洋出差的神秘华夏人,对黑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人告诉他,黑虎是极其罕见的特种警犬、军犬苗子。 那人想带黑虎回去培训。这是黑虎的机会。 于是,他带着黑虎一起去了华夏。后来,黑虎终于成了秘密服役的特种军犬。 黑虎的表现极其出色,两次荣立一级功勋。唯一的缺点就是眷恋他这个旧主。 于是,上面决定对他进行考察。 结果他不但通过了考察,顺利归籍,还被发掘出特工才能。 于是,他大学刚毕业就被特招为秘密局的探员。 他服役时,已经在秘密局服役八年的黑虎,终于退役荣养了。 说起来,黑虎还算是“前辈”。 宁采薇听的入了迷,她的确调查过朱寅,却没有想到,他是朱元璋的后裔。 更想不到,他能归籍华夏,和黑虎有关。 “这么说,你是明朝宗室?”宁采薇来了兴趣。 “大明宗室?”朱寅有点茫然,“我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宗室。” “要说是吧,我出生时大明已经亡了几百年,算什么宗室?” “要说不是吧,我又的确是建文皇帝的后裔。是明太祖子孙。” “哎,我越想越觉得荒谬,好荒谬的感觉。” 宁采薇的眸子有点发亮,语气幽幽的说道: “我觉得,你就是宗室。” “广义的理论上,你还是有资格继位的,是吧?” 第十一章 野心 朱寅听到这句话,不禁神色一怔,看向宁采薇的眼睛。 只见女孩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正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 似乎要点燃黑夜。 朱寅立刻看出,这是野心的火焰! 果然,还是藏不住了对么? “你……”朱寅语气一凝,神色也诡异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想过科举做官,经商致富。 若有可能,尽量挽救走向灭亡的明朝,为华夏保留一些元气。 可是他没有想过,要当皇帝! 起码目前,还没有想过。 “为何不能这么想?”宁采薇干脆坐起来,目光烁烁的看着朱寅,神色十分认真。 “你是朱明后裔,为何不能当大明皇帝?” “姓朱,就是一个与生俱来的优势。”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所谓智慧,贵乎早决。” 她压低嗓子,声音就像一个诱惑男人犯罪的精灵,“朱寅,我们是三个人来到古代,三人!” “我们难道就没有机会,掌握这个天下么?” “就算到时失败了,只要提前准备退路,我们也可以扬帆出海,海外开国。” 她握紧拳头,“你以为我是权势熏心,野心膨胀?不是的,真不是。” “我只是希望,我们活的有尊严,活的有价值,活出一个大写的人字。” “我不想当皇帝陛下的臣民,当官老爷的牛羊,当封建主义的牺牲品。” “更不想当异族的奴隶,战战兢兢,朝不保夕,不如一条狗。” “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这个时代的力量吞噬,我们只能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这样,天下就没有人能决定我们的生死,没有人能控制我们,压迫我们……” 朱寅明白了。 宁采薇心理落差太大,她不甘心,她要东山再起。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养尊处优,是宁氏财团的总裁,掌管万亿资产,是华夏的风云人物。 她代表强大的宁氏财团,不禁拥有巨大的财富,还拥有巨大的权势。 当她还是宁总的时候,没有人能主宰她,摆布她。 而她,却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可是现在,她来到古代,变成一个小姑娘,寄人篱下,朝不保夕。 不但失去之前的一切,还成为弱者中的弱者。 这种心理落差,无异于从云端坠落尘埃。 她要是能安之若素,那就是圣人了。 她当然是时时刻刻想要翻身,绝不可能甘心沦落。 自己的心境,却又不同了。 自己小时候吃过苦,被土著排挤,活在屠华排华的巨大阴影下,在异族的地盘坚强长大,活的很艰难。 后来归籍母国,成了秘密探员,工作虽然很体面很光荣,可从事的也是反谍、锄奸、卧底等危险工作,同样没有权势。 他和宁采薇,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人生轨迹差别太大,心境当然不同。 可是听到宁采薇理直气壮、煽动十足的话,他还是心动了。 为何我就不能?我姓朱,还是穿越者。 我真就甘心,一辈子为古代统治者俯首称臣、当牛做马? 或者他本就野心深藏,只是没有机会生根发芽。此时宁采薇的话就像是个咒语,让他的野心破土而出了。 小男孩的眸子,在夜色中更加幽邃,声音也变得干巴巴的: “我觉得,你说得对!” “我们是现代人,不能给封建统治者、满清奴隶主当牛做马!” “李自成都敢干的事情,我们差哪?我们还小,有的是时间谋划!” “只有掌握大权,我们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不然,我们就是赚再多的钱,当再大的官儿,也可能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宁采薇忽然主动抓起他的手,小脸上神色轻松,语气欣慰的说道: “朱寅弟弟,你想通了就好!先有了志向和目标,我们才能有方向。” “我是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注定没有太大作为,他们不会听我的,我的性别劣势太大了。” “但是你完全可以。你是男人,还姓朱。只要干掉最顶级的那群当权者,就能借壳上市,重新改组了。” “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忍耐,也不能暴露你建文后裔的身份,以免引起当今皇帝的猜忌。什么时候时机成熟,我们再亮出建文后裔的身份。” “这就好比上市时机,错不得的。” 朱寅深吸一口气,“最好的办法,只有先科举做官。现在还是万历时期,算是太平盛世,造反肯定不行,那是找死。” 宁采薇道:“为何要科举?当了文官不就没有兵权了?没有兵权,我们还是鱼肉。你身手不错,可以走武将路子,只要有操纵空间……” 朱寅摇头:“这个你就不懂了。明末走武将的路子还行。万历朝肯定不行。” “土木堡之变前,武将的确掌握兵权。土木堡之变后,武将地位一落千丈,文官集团势力膨胀,开始掌握兵权,武将的兵权反而丧失了。” “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读书的文臣,反而成为军事统帅。前线统帅是文官,最高军令和最高军政,也出自文官。” 宁采薇不禁有点惊愕,不敢相信的说道: “怎么可能?那武将干什么?前线指挥官,参谋部,军政部,后勤全部是文官负责,武将是摆设?” 朱寅摇头:“很荒谬对吧?可这就是史实。因为对武将极不信任,剥夺了本属于武将的很多职权,武将地位也很低,远不如文官。” “李成梁是一品武官,还是伯爵。可张居正还是二品时,他写给张居正的信就自称‘小的’、‘小人’、‘卑职’。” “这还是武将顶流的李成梁呢。那么其他武官的地位有多低,还用说么?” “至于武将干什么,那也不是摆设。一是练兵,二是驻防,三是冲阵。充当教官和战斗员的角色。” “我要是当武官,会被文官吃的死死的,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就是下面的士兵,也会习惯听命文官,不会听命于我。” “文官说一句:你给我冲!我就要带头冲锋。这叫有兵权?” “一个五品兵备道,七品巡按,甚至能先斩后奏,不经请旨,直接停止总兵、副将级别大将的职权,越俎代庖的接管军队。” “起码到了崇祯前期,还是这种政治生态。” “所以啊,要想掌握兵权,恰恰要当文官。武将么,就是文官的狗!” 宁采薇摇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科举吧!你负责读书科举,先成为文官集团的成员。” “我呢,就负责赚钱发家。你主外,我主内。有你这个官职掩护,我就能搞出一个商业帝国,成为明朝首富。” “有了金钱开道,事情就会容易的多。” “不过,官员家属能经商么?” “能。”朱寅点头,“明太祖的《大明律》规定,四品以下的官员及其家属,可以经商。但不包括四品,是四品以下。” 宁采薇眉头一皱,“那就是说,你要是有机会升到四品,我们就要放弃商业了?” 朱寅笑道:“那也不是。《大明律》还规定商人不许穿绸缎,平民不许戴金首饰呢。现在还有谁遵守?早就形同虚设。” “就说徐阶,人家做到一品首辅,家中几千张织布机,经营丝绸行业,富甲一方,谁也不会说他违反《大明律》经商。” 宁采薇松了口气。 “这么大的空子?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们现在年纪太小,没有资本,自保都难,也不急在一时。” “无论如何,先回到中原,安家落户再说,慢慢来。” 朱寅点点头,“对,不急。慢慢来。” 他正说到这里,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惊呼: “可怜的伯罗力啊!你这是怎么了?” 是托罗的声音。 接着就传来一阵噪杂声,她的长子惶然道: “阿玛追那只貂,一不小心就被咬了,那貂可能吃了洞里的毒蛇,牙齿有毒了,阿玛立刻就不行了…” 第十二章 一针 几乎同时,院子里的狗都汪汪叫起来,声音惶急。 此时已经是深夜亥时。 伯罗力家的狗一叫,整个栅栏所有人家的狗,全部被惊动,一起叫唤起来。 百犬齐鸣,犹如警钟。 森林中顿时充满了紧张不安的气氛。 “出事了!” 朱寅和宁采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立刻穿上兽皮开门出去。 只见打猎归来的伯罗力,不省人事的被架着扶进正屋,托罗等家人,急的直掉眼泪。 两人看到,伯罗力的手腕上,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貂本来是没有毒的。可是貂喜欢在冬天吃冬眠的毒蛇。 吃多了,牙齿上就有剧毒。 “伯罗力啊,你才四十岁,千万不能有事啊。撮哈占爷不会召唤你的。” 托罗摇晃着丈夫,“你醒一醒!不能睡过去呀!不能让九头八臂的耶鲁里(魔王)带走呀!” 长子掐着父亲的人中,锤击着父亲的心口,大冷天的一头大汗。 儿媳吉兰披头散发的光着脚,跪在西堂子神龛之下,祈求佛朵妈妈的保佑。 “呜哇哇……” 惊醒的婴儿真格,哇哇大哭起来。 宁清尘也被惊醒了,她虽然没有像真格一样大哭,却也小脸卡白。 出什么事了呀? 真格的哭嚎,让本就焦虑无比的托罗更加心烦意乱,忍不住喝道: “哎呀呀!你的哭声就像知了那样嘹亮!” 看到手足无措的女真少年,性子蝲碴的女主人更是怒了。 “你嘎哈(你干什么)?”她骂着次子梅赫,“像个傻狍子那样发愣!你阿玛快要死了!” “白长一个索索(男根),里根儿楞的熊色(废物)!” “还不去请萨满太太!” “嗻!嗻!”梅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冲出屋子,到马圈牵马。 梅赫刚出去,一大群女真人就闹哄哄的涌入院子,都是左邻右舍。 “伯罗力!你这是怎么了!” “你是咱们屯的巴图鲁,是我们的猎达(猎人首领),你可不能倒下呀伯罗力!” “请了萨满太太没有?在大半夜的真是不巧!” “哎呀!萨满太太隔了几座山岭,大半夜的怕是来不及啊!” “夜里追貂?唉,伯罗力是被穆昆达(氏族长)的献貂令逼疯了,天天夜里去抓貂。” “没办法,这次轮到他献貂啊。穆昆达也要向城主献貂,谁能躲得过呢?”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法唤醒昏迷不醒的伯罗力。眼见伯罗力就不活了。 年老的族长摇头道:“托罗啊,你男人怕是不行了。萨满太太赶不及了!” 托罗再也忍不住的大哭:“我的天呐,可怜的伯罗力!你这个熊色,怎么狠心丢下我!” 长子也垂泪不已。 一群女真人神色黯然,都是叹息不已。 萨满太太要赶过来,最少需要半个时辰,根本来不及啊。 而且,伯罗力夜夜去捕貂,怕是得罪了猎神,萨满来了也未必能救。 宁采薇趁着人多没有人注意,从摇车里抱起了宁清尘。 宁清尘立刻艰难的在她手中画了几个字。 是药品的名字。 宁清尘知道,患者这是中毒加急性细菌感染。 现在已经休克。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注射抗毒血清,口服抗菌消炎药物。 宁采薇知道了药名,立刻和朱寅回到东厢房,打开药箱子。 找到了抗毒血清,注射器,以及抗菌药物。 可是,谁来打针? 宁清尘太小了,只能画字指点。 宁采薇可不会注射。 “我来打!”朱寅说道,“我们培训过注射,主要是必要时给自己注射药物。” 朱寅动作有点生疏的打开药品,用一次性注射器灌药。 虽然不熟练,但看起来的确学过的样子。 宁采薇有点紧张,“万一,我说万一要是打针了没用,或者患者死亡,那我们怎么办?” 她是财团掌门人,做事向来先考虑不好的后果。 朱寅道:“这个你放心。我曾有战友中毒,也是紧急注射抗毒血清。伯罗力明显就是中毒的征兆,你妹妹也说,注射抗毒血清肯定有用。” 宁采薇还是有点犹豫,“我们可是穿越时间来的,你敢肯定,这些药品没有变质?” “要是药品已经变质,一旦给病人注射会怎样?” “还有就是,要是很快见效,这些女真人会不会眼红我们的神奇药物,然后……” 朱寅承认,宁采薇考虑的很多,也都很现实。 她的顾虑,理性上没有错。 要是打这一针,那就是赌。 朱寅是倾向于打针救人的。 他的成长和工作经历,让他早就习惯了冒险,和命运对赌。 世上的很多事,都需要冒险。 可是朱寅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毕竟关系到三个人的命运。 他反问宁采薇道:“那宁总你说,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说完,他就等着宁采薇的回答。 只有意见统一,没有分歧,他才会代表三人,打这一针。 宁采薇闭上眼睛,心中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很快,她就睁开眼睛。 “打吧,救人要紧。不然我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要是他们眼红我们的药,大不了送药保命。” 眼见意见统一,朱寅也如释重负。 他对宁采薇笑了一笑,笑容十分温暖,也十分释然。 伸手擦擦她额头细密的汗珠,道:“做出这个决定,你都出汗了。” 说完就拿着药出去。 宁采薇赶紧跟上。 “托罗阿麽!”朱寅的声音让众人一起回头,“萨满太太既然不能及时赶到,我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救醒伯罗力叔叔。” 什么?托罗不敢相信的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牛牛啊,你真能救他?” 朱寅举起注射器,“这是我们汉人从海外搞到的药,对中毒有用,打一针可能会让叔叔醒过来。” “不过,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救活伯罗力叔叔,就看托罗阿麽是不是相信……” “相信!相信!”托罗看着朱寅手中的精致的注射器,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汉人有用针治病的法子,你快试试!” 朱寅也懒得解释这是注射器,不是打银针。 他立刻蹲下来,找到伯罗力的静脉,用棉球消毒之后,动作笨拙的下针,注入。 对于医生护士来说,这是很简单的动作,可是朱寅已经额头出汗。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对注射器也很感兴趣。 “这就是汉人的银针么?真是神奇啊,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在城中见过汉人的银针,好像不是这样的……” 宁清尘看到朱寅打针的整套动作,也松了口气。 还好,这男人虽然手很生涩,但操作没有大问题,算是注射成功了。 朱寅打完了针,就故意露出苦笑: “只有这一针药了,没有了啊。要是伯罗力叔叔无法醒来,我也没有办法了。” 此时,满屋子的人都盯着患者,希望他奇迹般的睁开眼睛。 朱寅底气不足的说道:“就算有效,也没有那么快,最少也要半柱香的工夫。” 跟在他身后的宁采薇,此时比朱寅更加紧张。 时间过得很慢,就在众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之际,忽然伯罗力痛哼一声,张开了眼睛。 “伯罗力啊,你醒了!你可吓死我了,呜呜!” 托罗抱着丈夫大哭。 “阿玛!”长子也喜极而泣,“你醒了!” 真醒了?众人又惊又喜,不禁一起看向朱寅。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部聚集在朱寅身上…… ps:今日太忙,更新完了,对不住啊。蟹蟹! 第十三章 贵人 这么小的牛牛,这么快就能救活快死的伯罗力,把他从魔王那里夺回来? 就是拥有旋天术的萨满太太,也未必能做到啊。 难道这个汉家的牛牛,是佛朵妈妈和撮哈占爷的神使? 想到这里,这群女真人顿时对朱寅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正在这时,忽然起死回生的伯罗力,捶着自己的胸口喊道: “魔王耶鲁里,祂长着九个头颅,强大的让天地发抖,可最后还是让三位女神杀死,变成夜夜哀嚎的九头恶鸟!” “你,就是那只九头恶鸟呀!” “有佛朵妈妈的保佑,我的魂魄被柳枝拉回来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这是本氏族的病人在脱离危险之后,对魔王耶鲁里的蔑视之语。 伯罗力说出这番话,说明他自知已经脱离危险了。 众人更加放心了。托罗母子都是喜极而泣。 可是朱寅不敢大意,还是取出两颗抗菌消炎的胶囊,让托罗喂患者吃下。 众人看到从未见过的胶囊,又不禁啧啧称奇。 汉人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真不愧是中原的主人呐。 那么高高在上的大明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伯罗力虚弱的站起来,“牛牛,是你救了我?你真是一朵吉祥的云朵,一只吉祥的鸟儿,飞到了我伯罗力简陋的栅栏呐!” “你是我伯罗力的救命恩人啊。” 说完就要单膝下跪行大礼。 朱寅赶紧扶住他,“伯罗力叔叔,你不要感谢我,是伯罗力叔叔受到了佛朵妈妈的赐福。” 虽然他这么说,可众人当然认定,是朱寅救了伯罗力。 托罗破涕为笑的说道:“你看,我带回来的牛牛怎么样?救了你一命呀。” 儿媳吉兰准备了马奶,让伯罗力喝下。 病人需要滋补元气。 伯罗力不禁问道:“是什么奶?” 吉兰答道:“是马奶。” 心道家里没有羊奶了,只有马奶啊。为何还要问? 她的丈夫则是赶紧去祭祀索罗杆,禀报祖神和天神,自己的父亲已经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托罗则是立刻在院子中烧起火堆,扶着伯罗力跨过火堆,祛除晦气。 朱寅和宁采薇并肩站在屋檐下,袖手看着这一幕,都感到说不出来的踏实安心。 还好,终于还是成功救了伯罗力。 众人正在忙碌之间,忽然外面传来马嘶声。 满身雪花的少年梅赫冲进来,声音惊惶的说道: “阿麽!阿玛!我们氏族的萨满太太,去了王甲城啊!已经走了两天……”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语气就变得惊喜: “阿玛!你没事了?是不是请来了其他萨满?” 可他说到这里,也感到很疑惑。 本穆昆(氏族)的萨满,是距离最近的,对本氏族来说也是最灵验的。 其他穆昆的萨满,不但离的更远,到了本氏族也不太灵验啊。 托罗笑道:“是朱寅救了你阿玛……” 什么?梅赫愣住了。 伯罗力喝道:“傻狍子!还不快替我感谢他!” “嗻!”梅赫答应一声,赶紧要行大礼,同样被朱寅止住。 年老的嘎山达(家族长)拍拍朱寅的肩膀,“是你救了伯罗力,你是个吉祥的人!” “你是我们屯的贵客!我活了六十岁,见过不少汉人,却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汉家牛牛啊。” 嘎山达对汉人的印象并不好。他知道王甲城中的贵人们,就有不少抓来的汉人奴隶。 说明汉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单打独斗,他们不是女真勇士的对手。 可是朱寅改变了他对汉人的看法。 这个汉家牛牛不仅仅治好了伯罗力,而且他小小年纪,却有一种令人不敢轻视的气势,比城主、贝勒家的阿哥(儿子)更加神气清贵。 就是那些明朝官员的阿哥,好像也没有这种清贵气。 这个汉家小格格,更是一看就不简单! 他作为嘎山达,也算见多识广,还跟随部落首领去北京城进贡过。 可他还没有见过气度这么清贵的孩子。 嘎山达低声问伯罗力道:“这个牛牛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 伯罗力道:“他叫朱寅,说是辽阳城来的。” “姓朱?”嘎山达老眼一眯,语气微颤,“莫不是大明汗的家族子弟,哪家宗室大王的阿哥?” 伯罗力神色惊愕,也压低声音:“哪家大王宗室的阿哥?不能吧?那可是比城主还要尊贵的人啊。” 嘎山达深深看了朱寅和宁采薇一眼,低声道: “你这个没见识的山狍子。朱,可是大明汗的国姓!这牛牛能有这种神药,还姓朱,气度又这么清贵,多半就是大明汗的宗亲啊。” “他们可能是遭遇了什么,流落到我们王甲部了。” “一般人家,根本就养不出这样的阿哥和格格,他们很可能是贵人。” “伯罗力啊,说不定将来你们会因为这个牛牛,荣华富贵啊。就看你是不是有那个运气了。” 此时的底层女真人,作为明朝的子民,对大明天朝仍然敬畏,对于中原还是向往的。 甘心投靠明朝谋取出路的女真人不在少数。很多女真底层,只是没有机会去中原罢了。 伯罗力知道,嘎山达是个很有眼力的人。 嘎山达,是很少看错人的! 朱寅和他的小媳妇,应该就是哪家贵人了。 他看到小儿子一脸感激的和朱寅道谢,忽然心中一动。 朱寅不是要回辽阳么?干脆把梅赫送给他当阿哈,一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为梅赫谋个出路? 要是朱寅真是大明汗的亲戚,或者出身富贵,梅赫就可能过上好日子啊。 不比留在部落,苦哈哈的打猎捕鱼,还要给贵人们敬献貂皮、人参,替他们打仗卖命要强? 女真人的日子,还是太苦了啊。 小儿子大了,这点家产也不够分。 虽然女真人向来是幼子守家业,可自家又不是那些部落贵人,有什么家业需要幼子来守呢? 想到这里,这个劳苦半生的女真男人,立刻做出了决定。 将自己的小儿子,送给朱寅为阿哈(奴才),赌一次! 女真穷苦百姓,多有将子女送给贵人为近侍阿哈的。 贵人的奴才虽然没有自由,可衣食保障往往更好,还有机会发家致富,成为人上人。 苦哈哈的自由猎户,反而没有机会出头。 到底怎么选择,对于辛苦劳动才能糊口的女真穷人来说,其实并不难。 只是,部落贵人也不需要那么多贴身奴才。就算你想当奴才,那也未必有机会! ……… 族人们很快就放心散去了。 小院中又恢复了安静祥和。 朱寅和宁采薇满载着众人的感激,又回到东厢房睡觉。 都过子时了,好困。 “看样子,我们最少几个月后再能回到中原。”宁采薇伸了个懒腰,“我要学学女真语了,不能老是当哑巴。” “我还要学射箭,骑马。这些自保的技能,能学就学。” 朱寅点头道:“女真人四五岁就玩儿弹弓,六岁就开始练习射箭骑马。我们这个年纪,正是打基础的时候。” “等回到中原,再要练习骑射,反而不方便了。” “嗯,困了,睡吧。”宁采薇打了一个哈欠,脑袋缩回了兽皮褥子。 朱寅也钻进了褥子。 两人隔了半米远,但还是能感知到彼此的温暖。 很快,两人就一起进入梦乡。 梦中,两人一时梦见回到现代,一时梦见回到中原……光怪陆离,不一而足。 快天亮时,忽然身边一阵呓语吵醒了朱寅: “通知各上市公司ceo,立刻来集团开会……” “……我们如今的战略,第一是讲政治!其次才是利润率!” “……要带头维持股市的稳定!这是金融战争!” “……必须整改,做不到的,给我一份辞职报告!” “散会!” 说完散会两个字,宁采薇小猪一般哼哼两声,又不吱声了。 朱寅看着宁采薇的小脸,发现她的眉毛皱的很紧,就像一把锁。 小男人一脸懵逼。 梦里都在开会啊。 他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呆呆想着心事。 很快就天亮了。 随着鸡鸣声响起,宁采薇也被吵醒了。 她掀开被子就坐起来,伸个小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喊道: “徐妈!” ps:新书期追读是唯一标准,追读的人少,就没有推荐资源,希望大家尽量每天追更啊,这样才有好的推荐资源,蟹蟹,晚安! 第十四章 惊变 宁采薇喊了一声徐妈,神色就怔住了。 她揉揉眼睛,看着身边的一切,慢慢露出苦涩的笑容。 “原来,不是梦啊。” “还以为……一觉就回去了。” 两行眼泪悄然滑落,滴在兽皮褥子上。 朱寅抚摸着墙壁上的斑驳纹理,语气萧瑟的说道: “伽马爆万年难遇。我们那天晚上,应该是遭遇了伽马爆轰击出来的时间虫洞。” “就是天地之间的一个爆点,刚好被我们遭遇了啊。” “唉,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老了,再也见不到我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尽孝啊。” “起码你父母,还有你两个兄弟尽孝。” 说到这里,朱寅忍不住黯然泪下。 很多年了,他没有再流一滴眼泪了。 他放心不下父母! 宁采薇伸手擦拭朱寅的眼泪,“你怎么也哭啦?我们都不要哭了。你是国家的人,你评定为牺牲,父母会得到照顾的。” “比起你,我的确不担心父母。我担心的是……宁氏集团。” 朱寅拍拍她的手,“只要我们能活下去,你一定能再建宁氏集团。采薇姐,有你就有宁氏集团啊。” 宁采薇泪痕未干,绽放出一个汝瓷般脆弱的笑容,点头道: “你说的对,我一定会再建一个宁氏集团。到时,商号名字就叫宁寅商行,你觉得怎么样?” “宁寅商行?”朱寅想了想,“很好。既能代表宁氏集团,又符合古代的商业法人名称。” 宁采薇道:“还代表你啊。没有你在官场上遮风挡雨,在外面顶着,我又能有什么作为?” “我都不敢想,要是没有你,只有我和清尘,会是什么结局?” “只怕最好的结果,也是当个古人的妻子,被迫遵守三纲五常,成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有了你,我才有希望,有方向。” 她是个很清醒的人,从小就冰雪聪明,善于抓住机会。 在确定穿越到古代的下一刻,她就知道朱寅是唯一的希望,无可替代的唯一资源。 她必须和朱寅牢牢捆绑在一起,成为牢不可破的命运共同体。 至于方法,没有比感情更合适的了。 无论她之前多么富有,多有权势,现在也全无用处。 她必须第一时间调整心态,转变角色,用完全平等的姿态,和朱寅建立新的关系。 仅仅用了一天,她就做到了。 接下来,她要保证朱寅不被古代男人同化、不被封建礼教毒害,保持现代男人对女性的尊重和宽容,保持男女平等的意识。 只要做到这一点,她就成功了大半! 这男人是个聪明人。要做到这一点,她必须以心换心,真情实意,以诚相待。 于是,宁采薇忽然加了一句话:“之前,集团有很多风言风语,关于我们的绯闻。我其实从来没有生气过。” “为了宁氏,我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过感情经历。现在想想,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嗯,算是一片空白吧。” 朱寅听到宁采薇的话,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委婉的告诉自己,她还是黄花大闺女。 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还有一层心思是交换,想让自己也主动交代感情经历。 朱寅不禁心中暗笑。 这女人在感情上有点笨拙啊,她这种暗示一点也不高明,反而显得有点憨直。 朱寅当然不会立刻交代自己的感情经历,佯装不知的转移说道: “坏了,我们怎么洗漱?” “我们没有牙刷牙膏啊。” 生性爱洁的宁采薇,立刻被成功的吸引注意力。 “妈蛋!那怎么办?女真人是怎么洗漱的?” 朱寅道:“用猪毛刷子,很粗糙。牙膏么……” “蘸盐?”宁采薇说道。 朱寅摇头:“女真贵族,用的是从马市场贸易上购买的牙粉,也就是明朝版的牙膏,这个效果还不错,其实不比后世的牙膏差多少。” “但这些女真穷苦猎人,肯定是用不起的。他们用的应该是骨粉,多是鱼骨粉加草木灰。这效果肯定不太好。” 宁采薇爬起来,“有的用也算不错了,我还以为什么都没有。” “嗯,等回到中原,我们就自己造。还有手纸……真是个问题。” 两人换了一套女真人的裘衣,戴上皮帽,乍一看和女真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来到院子,看到主家几口人正在用雪擦脸。 果然,用的是粗糙无比的野猪毛牙刷,差不多能用来刷鞋了。 两人选了一支新刷子,蘸了灰不溜秋的可疑粉末,一放到嘴里,差点吐出来。 草木灰夹杂鱼骨粉的气味,体验何止是差? 两人刷完牙,口腔里面火辣辣的,十分难受,感到嗓子都有点疼。 但似乎,的确有清洁效果。 摇车中的宁清尘,已经吃饱了吉兰的奶水,看着姐姐就笑。 可她看到朱寅时,目光又极其复杂。 黑狗也吃饱了狗奶,被梅赫从邻居家里抱回来了。 朱寅摸着黑虎的毛,感到比昨天光滑了不少。 草草洗漱完,就是早饭了。 比起昨天偶尔奢侈一次的“大餐”,今天早上的明显就是“家常饭”。 只有黑乎乎的杂面馍馍,每人一点马奶,还有一碟子咸菜,一点肉干。 这才是女真穷人的家常。 千万不要以为,女真人渔猎民族,就能随便吃肉。 他们要定期向穆昆达、城主敬献猎物、谷物,也要被剥削。 打猎捕鱼,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收获的,也要看猎神赏不赏脸。 他们也种田,但收成很差,产量很低,还要定期敬献,当然也不够吃。 总的来的,是有肉食,有谷物,有蔬菜,有奶。听起来很不错,但每一样都很少。 只有请萨满,来客,过节,祭祀等特殊日子,才会打打牙祭,吃的丰盛一些。 但在朱寅看来,伯罗力家的生活,比起中原最苦的那部分汉人百姓,可能还好一些。 毕竟他们有森林河流的馈赠,人口又稀少。生活再苦,也不至于饿死。 吃了饭,伯罗力父子又匆匆进山打猎。 少年梅赫要去附近的河里破冰捉鱼,朱寅也跟着去帮忙。 他可不能吃闲饭。主家也不富裕。 那个叫嘎洛的女真少女,果然约了几个还没有蓄发的小姑娘,一起来找宁采薇去采蘑菇。 几个小姑娘都骑着半大的马,带着三四斗的轻弓,一个个英姿飒爽的样子。 宁采薇之前是练过马术的,只是骑术一般,倒不是不会骑。 她跟着嘎洛等人骑马去采蘑菇。宁清尘这个吃奶的孩子,当然是乳母吉兰来带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朱寅天天跟着梅赫等女真少年,去捕鱼打猎。 宁采薇天天跟着嘎洛她们去采蘑菇,找人参。 而宁清尘和黑虎,只负责吃奶。 每天晚上,朱寅和宁采薇都要在火炕上聊很久,才会入睡。 两人彼此之间慢慢熟悉了这种相处方式,感情也越来越深,越来越习惯对方的存在。 天气渐渐暖和,转眼间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二月天到了。 朱寅和宁采薇决定,再过几天就上路,离开这个栅栏。 这一日,朱寅和梅赫刚回到小院,一个女真女子就神色惊惶的跑进来: “不好了!朱寅,你的小媳妇被抓走了!” “是西边来的一队骑兵!抓了嘎洛她们几个!他们不是王甲部的人!” 朱寅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脸色陡变。 “西边来的骑兵?是努尔哈赤的部下?” 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不敢想象宁采薇的处境。 “对对!”那女真女子一跺脚,“听到他们说话,是要将几个小格格献给努尔哈赤!” 第十五章 离别 朱寅眼皮子直跳,好像自己的魂都被抓走了。 他镇定心神的问道:“那些骑兵走了多久?有多少人?” 女真女子回答:“黑压压的足有上百人呢!他们已经走了很久,战马又快,你肯定是追不上了。” “追上去又怎么样呢?” 朱寅两拳紧握,脸色铁青。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做出了决定。 “梅赫,我要去找努尔哈赤,找回我的小媳妇。请你借我一匹马,我们就此别过了。” 这段日子,他和梅赫混得很熟了,梅赫比他年纪大,反而愿意听他这个“孩子”的话。 “嗻!”梅赫答应一句,拔腿就往外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那女子很是惊讶,“你不怕努尔哈赤?他可是建州权势最大的贝勒啊,都说他是野猪神下凡呢。” 朱寅目光冰冷,“我不怕!我既然敢去见他,就不会怕他,自然有我的对策。” 女子深深看了一眼朱寅,发现这孩子的目光就像一头乳虎。 她转身跑出院子,通告其他人去了。 朱寅说完进入正屋,抱起摇车中的宁清尘。 吉兰此时也不在屋里。 朱寅说道:“你姐姐被努尔哈赤手下的骑兵抓走了,我要去找努尔哈赤,把她救回来。” “呜哇哇哇!”宁清尘一听,顿时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才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姐姐就被抓走了。 怎么办鸭!呜呜! 朱寅也懒得听宁二小姐哭泣,他拍拍宁清尘的小脸,说了句“听话”,就要将婴儿放入摇车。 “哇哇!” 宁清尘虽然心态幼化,也不能说话,可智商却没有降低。 她使劲吃奶的力气,抓住朱寅的手指,一手努力的画字。 她写的是:“带我走!一起走!我有用!” 虽然有吉兰带她,但她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姐姐被掳走了,要是朱寅也走了,那她就是一个人了。 朱寅苦笑道:“我也想带走你,可是你太小了啊。等我救回你姐姐,再回来找你汇合。我不会不管你的。” “你要是跟我走,这一路上我很难照顾你……黑虎我也不会带走,你放心,只要我不死,一定回来找你……” “哇哇哇!”宁清尘眼见朱寅要抛下自己,哭的撕心裂肺,拼命的摇着脑袋,小脸憋得通红。 朱寅不禁有点心疼,“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我带你一起走。” 他还是决定带婴儿一起走。 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宁清尘听朱寅答应,这才不哭了。 可她突然停住哭泣,又被泪水呛到了,猛烈咳嗽起来。 朱寅抱着宁清尘,去东厢房取了药箱子,刚出了门,吉兰就回来了。 “听说你的小媳妇儿努尔哈赤的骑兵掳走了?”吉兰见面就问。 朱寅点头,“吉兰嫂子,我必须要走了,我要见努尔哈赤,救回她!” 吉兰点头“你虽然小,却是个男子汉了!去救她吧!像个勇士那样,救她回来!” 忽然一人大声道:“我让梅赫陪你去!” 原来是梅赫将家主伯罗力找回来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朱寅啊,像个勇士那样,救回你的小媳妇儿吧!我不会阻止你,可我只是个猎户,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梅赫!你就跟着朱寅走吧,从今以后你就是他的阿哈,记着我之前给你说的话!前程,除了佛朵妈妈的保佑,也需要自己拼搏的。” “像个勇士那样去吧!记着,朱寅就是你的额真(主子)!” 梅赫道:“嗻!” 让他给朱寅当阿哈的事情,阿玛半个月前就对他说了。 梅赫这段日子和朱寅混在一起,就是想要看看,朱寅会不会是个好主子。 结果他发现,朱寅肯定不是一般人,也一定是个好主子。 他不知道气质这个词汇,但他能感受到那种与众不同的贵重。 朱寅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好像比自己成熟的多,令一群少年不知不觉就想听他的话。 这大半个月,栅栏中的几个少年,都开始以朱寅为主心骨了。 只要不傻,就能看出他的不同。 朱寅听到伯罗力竟然将儿子送给自己为奴,不禁大感意外。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 伯罗力这是看出自己和宁采薇的不凡,想要提前下注,为自己的儿子搏一搏前程。 主动将子女送给贵族为奴的女真穷苦百姓,不在少数。 可他还是没有立刻答应。 他是现代人,怎么习惯收人为奴? 眼见朱寅神色犹豫,伯罗力怕他拒绝,赶紧说道: “朱寅啊,你救了我一命,我将梅赫送给你当阿哈,也算一个报答。再说,他跟着你,比跟着我在山林打猎可能更好一些,我也是为了他。” “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有来历的人,就算不是,我也不后悔。” “梅赫是个忠厚的山狍子,你可以像相信你的爱犬那样,相信他的忠诚可靠。” “他年已十五,算是个精通骑射的勇士了。可我不想让他被城主征调,为了帮城主抢夺什么敕书而打仗送死。” “你虽然年纪小,可你是个吉祥的人。他跟着你,我放心呐。” “阿玛……”梅和热泪盈眶,舍不得离开父母。 托罗也挥泪道:“朱寅啊,你就收下梅赫吧。他会像只忠心的猎犬,不会背弃自己的主人。” “再说,你敢去找努尔哈赤,说明你一定能和努尔哈赤说得上话,你不是个简单的人呐。” 吉兰也道:“朱寅,你就收下梅赫吧。这一路上,有他保护,会安全很多的。” 朱寅也不再犹豫,为了顺利救回宁采薇,他决定收下梅赫。 梅赫弓马娴熟,是个很好的护卫。 “好!那就谢谢伯罗力叔叔了!”朱寅抚胸说道,“将来,只要我有吃的,就绝对不会亏待梅赫哥哥!” “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伯罗力见朱寅答应,喝道:“梅赫!还不给你额真行礼参拜!” “额真!”梅赫立刻下拜,“奴才……” “好了好了!”朱寅赶紧扶住他,“别跪!唉,你们女真人就喜欢搞主子奴才这一套。梅赫哥哥,你可以跟随我,但不要自称奴才。” “嗻!”梅赫领命道。 这在这时,忽然外面涌入一大群人,都是本栅栏的女真人。 “朱寅啊,听说你的小媳妇也被掳走,你要去找努尔哈赤要人了?” 年老的嘎山达(家族长)首先说道。 “努尔哈赤的骑兵到了我们齐吉答城,看来是要攻打我们王甲部了。又要打仗了。”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城主就要征壮丁了。可努尔哈赤的势力越来越大,王甲部又四分五裂,哪里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朱寅,被掳走的不光是你的小妻子,还有我的孙女嘎洛!” “你既然敢去见努尔哈赤,那就有你的底气,就算我们齐吉答城的城主大人,也不敢去见努尔哈赤,你却敢呐。” “那就让我的孙子尼满(山羊),也做你的阿哈,和你一去吧。” 转头喝道:“尼满!” 一个十五六岁的结实少年应道:“玛法(爷爷)!” 正是和朱寅已经很熟的尼满,嘎洛的哥哥。 “你跟着朱寅,救出你的妹妹!从今以后,朱寅就是你的额真!” “这一路上,你要像服从我一样,服从朱寅。” 他人老成精,早就看出来朱寅和宁采薇很有来历,岂能不赌一次? “嗻!”尼满领命。 接着又对朱寅下拜行礼。 朱寅扶住他,“好吧,那我们三人就一起出发吧。” 既然收了梅赫,也不多一个尼满。 这两个少年,都是可用之人。 女真人的好处是,一旦为奴认主,就很听话,忠诚度比较靠谱。 接着,三人就准备马匹,干粮,弓箭兵器。 就连背婴儿的背袋襁褓,也准备好了。 吉兰很舍不得喂了二十天的宁清尘,可是朱寅要带走,她也不能阻止。 已经睁开眼睛的黑虎,当然也要一起带走。 很快,朱寅背着宁清尘,梅赫背着黑虎,尼满背着弓箭,三人三马一起到了栅栏口。 整个屯子上百人,全部来送别,送来代表平安的柳枝。 尼满和梅赫要远行。按照女真习俗,两人的命魂彩线也从祭堂的“妈妈口袋”取出来,戴在了脖子上。 这就是“戴锁礼”,相当于汉人的加冠礼。 朱寅大声用女真语说道: “只要喜鹊还会站到索罗杆子上,我朱寅就一定记得大伙的情谊。只要尼莫妈妈还会下雪,我就不会忘记这个栅栏。” 众人一起道:“撮哈占爷和佛朵妈妈会保佑你们的!耶鲁里(魔王)会因为你们的年轻勇敢,而不敢靠近你们的身子的!去吧牛牛!” 之后,三人骑上马背,挥手作别,扬鞭上路。 “清尘……我的牛牛啊!” 吉兰看着朱寅背上渐行渐远的宁清尘,泪眼朦胧,十分不舍。 朱寅背上的宁清尘,小小的身子包裹在背袋里,努力翘着小脑袋,看着越来越远的乳母吉兰,忍不住哭了。 心里默默想道:“吉兰妈妈,我吃了你二十天奶水,我会记住你的。” “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来看你。” 已经睁开眼睛的黑虎,也在梅赫背上摇着小尾巴,看着追上来的母犬。 它也吃了母狗二十天奶水。 那母狗已经熟悉了它的气味了。 母狗一路追了很久,直到翻过一座山岭,这才停住脚步。 “哇哇…”黑虎奶声奶气的狗吠,看着越来越远的母犬,叫声有点悲凉。 第十六章 明旗 三人骑马出了老林子,沿着完颜河南下。 数十里后又沿着董鄂河支流迤逦西去。 好在朱寅本就训练过马术,这段日子也天天练习弓马,虽然身体不到九岁,却也能骑马奔驰了。 地广人稀、苍茫野莽的东北大地,渐次展现在朱寅面前。凛冽寒风中的胡天胡地,令他心生旷世孤寂。 朱寅想象着宁采薇危不可测的命运,心急如焚,神色却冷静如冰。 但为伊人故,纵马赴狼巢。 他给宁采薇当了两年贴身安保,对宁采薇这样优秀的女人,岂能真的没有感情? 他又不弯。 间谍也是人,不是草木铁石。 这段日子,两人心照不宣的朝夕相处,就连夜里也是同睡一炕,即便还不是心心相印,也算相濡以沫。 现在采薇被掳走了,朱寅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惊惶,这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那是无法承受的失去。 朱寅四顾茫茫,本该清稚的眸子一片忧虑。情不自禁的低声吟道: 一片荒凉雪未销, 二月春风仍似刀。 三马齐辔冰河畔, 四顾天涯尽迢迢。 吟完这首自作的打油诗,朱寅挥鞭策马,再次加速前进。 梅赫和尼满听不到,也听不懂。可是朱寅身前襁褓中的婴儿,却听的分明。 宁清尘听到这首诗,看到诗人忧郁的眼神,小鼻子一酸,小嘴儿一瘪,就想哭了。 她听懂了诗中的茫然和悲凉。听懂了他对姐姐的关心。 他如果真当自己的姐夫,是不是也怪好的? 想到他不到九岁的稚嫩身躯,胸前挂着自己,冒着寒风骑马寻找姐姐,肯定很辛苦吧。 宁清尘忽然有点心疼。 嗯,只有一点点。 可是,她很少心疼过谁鸭,哪怕一点点。 宁清尘忍住了哭泣,胃中又泛酸水了。 很快,她的小嘴儿就开始冒泡泡了。 好饿! 好想吉兰妈妈! 可是现在是去救姐姐,她不能耽误众人的行程,饿了也必须忍着。 婴儿哭点太低。宁清尘用了极大毅力,才抑制了婴儿饥饿哭泣的生理冲动。 朱寅感知到胸前婴儿的异样,低头一看,发现宁清尘已经像只小螃蟹,又冒泡泡了。 “饿了?”朱寅很温柔的问道,看着可怜巴巴的婴儿。 朱寅感到有些荒诞。 他很难把这个软萌软萌、奶香奶香的小家伙,和那个盛气凌人、冷若冰霜的宁二小姐联系在一起。 嗳,小时候人畜无害的好可爱。长大了怎么就那么讨厌? 宁清尘摇摇小脑袋,表示不饿。 可是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却彻底出卖了她。 朱寅知道,她是不想耽搁赶路。 可是婴儿真不能饿啊,对身体发育影响很大。 “梅赫!尼满!”朱寅喊道,“暂歇一会儿吧,我妹妹要吃奶!” “嗻!”两个阿哈一起下面,熟练的将马拴在一棵树上。 朱寅抱着宁清尘,龇牙咧嘴的下马。 仅仅半天,他的大腿两侧就被磨破了。 两个阿哈取出干粮,朱寅则是从褡裢中取出一个酒囊。 酒囊里装的不是酒,是吉兰的奶水。 临走时,吉兰怕宁清尘路上饿着,就挤光了自己的奶水,足有一斤。 可见对这个乳女有多好了。 然而这一斤母乳,也只够宁清尘喝一天。 明天就犯愁了啊。 朱寅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慢慢喂着宁清尘。 好香鸭! 宁清尘喝到熟悉的母乳,高兴之余不禁咯咯笑起来。 心理化婴之后,宁清尘的成人烦恼也少了很多。 就说现在,亲姐姐被掳走,她虽然也着急,却没有朱寅更焦虑。 不是没心没肺,是变成婴儿后,心智无法承载太沉重的东西。 朱寅看到宁清尘有奶就是娘的笑,不禁苦笑着摇头道: “真是小奶娃不知愁啊,还笑得出来。” 另一边,梅赫也帮着朱寅,用马奶喂养黑虎。 黑虎已经睁开眼睛,还有一个月就能断奶了。 三人随便吃了一点干粮,天就快要黑了。 “额真(主子)。”梅赫说道,“天快黑了,是连夜赶路么?连夜赶路,马怕是会累坏。” 朱寅眸子变成铅灰色,“他们都是一人双马的骑兵,又提前走了大半天,我们是不可能追上他们的。” “再赶二十里路,就找个地方过夜吧。” 朱寅是个做事很冷静的人,越到危急关头,就越不会意气用事。 冷静,是秘密探员的基本素质。 尼满摘下帽子,摸摸剃的光秃秃的脑门,沉吟着说道: “额真,要去努尔哈赤的部落,起码还有两百多里地,我们是单马,要走两天。小格格肯定会断奶。” 朱寅眉头一皱,“先顾不了那么多了。今晚找个地方过夜养马。” “然后我们就去找马料,找奶源。什么奶都行。” “前面有董鄂部的屯子吧?我们应该能找到补给。“ 他早就换上了女真人的靰鞡鹿皮鞋,可之前的皮鞋并没有扔掉。 他取出那双半新的红蜻蜓皮鞋,说道:“你们看,这双靴子,能换多少银子?” “换到银子,我们就方便了。” 两人盯着这双皮鞋,都是啧啧称奇。 “这是汉地的靴子么?真是太好了,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鞋子啊。” “肯定能换到不少银子,不过女真穷人很少有银子,主要是铜钱,贵人们才有金银。” “在咱们女真地面,人参、东珠、貂皮都能当钱使唤,并不是一定要金银铜钱啊。” 朱寅毫不奇怪。此时的女真部落,实物货币还很普遍,以货易货仍然常见。 人参、食盐、貂皮、东珠等物,在女真社会是最古老的货币,至今还在行使货币职能。 那么,这双皮鞋也不一定换取金银,换点人参貂皮,也能当货币用。 三人再次赶路。二十里后终于找到一个废弃的屯子。 这是一个董鄂部的栅栏,却阒然无声,犹如鬼寨。 栅栏已经被毁了,很多桦皮屋子,都被烧毁。 看样子,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三人神色阴沉的骑马入寨,别说是人,连狗都没有一只。 朱寅检查了一番,语气笃定的说道: “就在今天,有大队骑兵来到这里,俘虏了这个栅栏的所有人,带到西部去了。” “肯定是努尔哈赤的部下。” “他为了扩充势力,不断蚕氏周边部落,掠夺人口和牲口。” 他知道历史,哪里不明白这是努尔哈赤兼并女真人口的战略? 野猪皮很是狡猾。他现在不敢得罪明朝,不敢南下掳掠汉人为奴,但又急需人口,只能掠夺周边部落。 将其他部落的人口迁徙到他的地盘,就是他的部民了。 三人当晚就在这废弃的栅栏找了个屋子烧炕,夜宿弃院。 朱寅不放心宁清尘,只能把她放在身边,带着她一起睡。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带着婴儿睡。 又怕压着,又怕冻着,又怕老鼠来糟践,不要太操心啊。 喂了奶水之后,宁清尘就在他身边睡着了。 夜半,宁清尘忽然被尿憋醒,可是又不能解决,只能哇哇大哭。 朱寅被吵醒,知道婴儿要撒尿,只好端着她,直接尿到屋子里的地面上。 反正屋子废弃了,无所谓。 宁清尘是个婴儿,此时完全没有害羞的感觉,她只想尿尿! 你不管,我就尿到炕上! 给婴儿端完尿,又喂了一次奶,忙来忙去的,朱寅被折腾的睡意全无。 带孩子真不容易啊。谁带谁知道。 他只能出去抽了支烟,又回来睡回笼觉。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还没有出栅栏,就听到马蹄轰鸣的声音,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三人大惊,难道是努尔哈赤的大队骑兵? 朱寅登高一看,只见不远处有黑压压的一大群骑兵,估计有两三千人马! 他立刻肯定,这绝非努尔哈赤的骑兵。 努尔哈赤能有多少兵马?怎么可能派这么多骑兵来此? 正惊疑间,却见一杆高高的大旗猎猎招展,上面是个醒目的明字,还有日月图案。 是明军! 大明骑兵! “额真!这不是努尔哈赤的人!”尼满神色剧变的说道,“不像是我们女真人的骑兵啊!” 正在这时,几匹快马当先往栅栏冲来,马上的骑士高声用汉语喊道: “大明李如柏将军来此巡逻!尔等快来迎接!准备马料!” 第十七章 公子 李如柏?那不是李成梁的次子,李如松的二弟么? 朱寅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在脑中搜索着李如柏。 嗯,有人说他是虎父犬子,不如父兄。有人说他被朝廷打压,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如今的李如柏应该还是个参将,在父亲军中任职,还没有离开辽东镇。 他率兵出辽东边墙出巡,也只是例行公事,威慑女真诸部,炫耀辽镇的兵威而已。 此时朱寅看的真切,原来没有两千多骑兵,只有一千多人。 因为一人双马,看上去才像是两千多骑。 大队明军骑兵奔驰而来,犹如一股铁流,让大地都在轰鸣。 李家军,辽东铁骑! 史书记载,明军辽东镇装备最好,此言不虚。 这些明军骑兵并非穿鸳鸯战甲,而是戴瓠盔,盔顶一根高高的帽缨,避雷针一般。 而且大多数都穿青甲(重型暗甲),甚至还有少部分人穿明甲。 就连战马也穿半甲,马头插着一对雉尾,戴铁面、喉甲、胸甲。 乍一看,和八旗骑兵的盔甲极其相似。 果然,后世的八旗兵盔甲,就是仿制的明军盔甲。 而此时的女真的骑兵,反而还是皮甲皮裘的杂牌兵,轻棉甲都很少,别说制造精良、内衬铁片的青甲了。 眼见大队辽东铁骑,梅赫和尼满都是神色惊惧。 两人五岁就练习骑射,十岁参与打猎,早就练就了一身虎胆。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骑兵。 朱寅没想到,来到明朝快一个月,第一次见到同族,却是大队明朝铁骑。 如今整个明朝,规模最大、战力最强的骑兵,就是李成梁的辽东铁骑。 辽东镇永乐朝有兵额九万五千,战马七万七千匹。 即便到了万历初年,仍然有兵八万四千,战马四万两千匹。 辽东镇不是兵力最多的军镇,却是战马最多、骑兵最多的一镇。 按照辽东镇一人双马的配置,起码还有两万骑兵! 除此之外还有六万步兵。 这个力量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算一支战略重兵集团。 至于辽东骑兵的战力,那就另当别论了。 朱寅思索间,大队明军就停在了栅栏附近,李如柏的帅旗,已经清晰可见。 只见旗纛之下的大红马上,端坐这一个身穿华丽盔甲、圆脸狮鼻的将领,被一群明盔明甲的亲兵簇拥着。 一千多骑兵突然停下了,却没有乱了阵形。 但人喊马嘶的噪杂声音沸反盈天,说明又不是一支纪律森严的军队。 几个明军校尉纵马冲入栅栏,喝道: “怎么回事?人呢!” 他们发现了朱寅等三人,立刻就要上前。 朱寅主动说道:“这里的人被其他部落抓走了,已经是一个空寨子。” 一个校尉咦了一声,“你是汉人?你是被女真人掳来的奴隶?嗯?” 这一声嗯,语气格外严厉。 朱寅道:“我不是被掳的奴隶,是不小心被人贩子卖到关外的,我杀了人贩子,准备回中原。” 这个时期,有人贩子贩卖人口,渡海高价卖到关外。富家子弟也有受害者。 那校尉喝道:“你们过来,到将爷面前回话!” 一个栅栏的女真人被其他部落掳走,这当然不算小事。 将爷既然是巡查,遇到此事当然要问个清楚。 与其自己禀报,还不如将这三人带到将爷面前交代。 朱寅心头转着心思,镇静心神的抱着宁清尘,一起来到气势摄人、刀枪如林的明军阵前。 校尉上前对将主躬身说道: “启禀麾下!这个栅栏空了!” 他指着朱寅等人: “他们说是有人掳走了栅栏的人丁牲口。这个孩子,说是被贩卖出关的汉人。” 朱寅倒也罢了。没见过世面和梅赫和尼满,到了明军阵前,不禁一身冷汗,战战兢兢。 身穿华丽盔甲的将主,高高在上的端坐马背,鹰隼般的眼眸,在朱寅等人身上扫过,随即盯在朱寅身上。 这次不过是例行公事,居然遇见了这种事情。若是只当什么也没发生的不闻不问,父帅必会怪罪。 已经老实起来的建州女真,怎么又有人不守规矩了? “你是汉人?”将主俯视朱寅,语气淡漠的说道。 这种淡漠,纯粹是掌握权势的上位者,对底层蝼蚁的漠视。 朱寅点点头,夷然不惧的对上李如柏的眼睛,不卑不亢的说道: “不错。在下是汉人。” “二将军雄姿英发,指挥若定,名将之姿,可谓虎父无犬子。” “咦?”神色淡漠的李如柏,不禁有些意外。 一个小孩子,竟然知道他是二将军,面对如此大军,不但面无惧色,还能自称在下的侃侃而谈? 他观察朱寅的气色,越发惊疑起来。 这孩子,绝非一般人家出身! 这种气度,这分胆略,必是大家子弟无疑! 李如柏的脸色好看了几分,语气也温和很多,“你是哪家的孩子?姓甚名谁?” 朱寅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在下姓朱,名朱寅。至于是哪一家……眼下实在不宜相告,还请二将军见谅。” 听到姓朱,李如柏吓了一跳,立刻下马,变脸般的笑道: “公子可是大明宗室?” 梅赫和尼满对视一眼,顿时心头一松。 这明军将领突然对额真客气起来,说明额真很不简单。 朱寅笑容玩味,气定神闲,小小的身躯站的笔直,视大军如无物。 那模样,就仿佛他才是这支骑兵的将主,而李如柏只是他的部将一般。 就是白痴,也能看出来他大有来头。 不但多半是宗室,还可能是近支宗室! 李如柏暗道:“这到底是那一位大王的子弟?衡藩?晋藩?还是鲁藩?” 李如柏虽然是李成梁的儿子,却也不敢冲撞宗室。 搞得不好,就是一个罪名! “哇哇哇哇!”忽然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从朱寅怀中传出,哭声带着说不出的惶然。 朱寅嘴角一抽抽,努力摆好的贵人气场,顿时在婴儿的啼哭之下,有点立不住了。 原来,宁清尘被大队古代骑兵的铁血之气震慑,再也控制不住恐惧。 哭点太低,根本控制不住。 朱寅咳嗽一声,拍拍宁清尘,掩饰自己的尴尬,硬着头皮说道: “眼下身在关外,情势复杂。在下的身份,实在不便相告。” “以二将军之明,应当猜出了在下的身份。” 他没有说自己是宗室,就不会留下把柄。可任谁听了这话,都会浮想联翩,想不脑补都不行。 反正你们猜错了,不关我事。 朱寅说到这里,根本不给对方纠缠的机会,神情矜贵的笑道: “两年前,在下虽小,却曾在京师见过二将军一面。那时,听说二将军是锦衣卫千户。” “想不到今日再见,二将军已经回到辽东,为我大明建功立业了。” 李如柏听到这话,再也没有任何怀疑。 因为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两年前在北京担任过锦衣卫千户! 就凭这一点,朱寅即便不是大明贵胄,也有可能是大学士朱赓的孙辈。 总之,绝非常人! “如此说来,末将和公子还真有缘分啊。”李如柏再也不复之前的傲慢。 他不知朱寅身份,干脆放低姿态,称其为公子。 反正眼下客气一些,肯定不会出错。 朱寅眼见唬住了色厉胆薄的李如柏,心中立刻浮现一个利用对方的计划。 如果对方是李成梁和李如松,那朱寅还不敢这么利用。 可李如柏……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利用一次! 第十八章 奴才 朱寅大喇喇的受了李如柏一声公子的称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种天潢贵胄、王孙公子般的气度,让李如柏等将校甚至忽视了他的年幼。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朱寅身上这种装不出来的贵族气质,和王孙公子的身份其实没关系。 “二将军。”朱寅小大人似的肃然说道,“二将军勤于王事,恪守职责,是不是听到了掳掠部民之乱,这才出兵搜查?” “嗯?”李如柏闻言一愣,他只是奉了父帅将令,定期出辽东边墙巡逻而已,目的只是警告女真诸部。 并不是因掳掠部民之乱而来。 之前也不知道。或者说……不关心。 建州苏克素浒部酋长、努尔哈赤的外祖父王杲,因为叛乱被李成梁镇压之后,王杲本人被囚送京师,凌迟处死。 王杲的部下被明军屠杀一空。他的儿子也被凌迟处死,整个家族被明军斩杀殆尽。 李成梁下令屠古埒城。投靠明军的努尔哈赤父祖,也在明军屠城中被误杀。 距离“成化犁庭”百余年后,桀骜不驯、畏威而不怀德的建州女真,再次被明军的屠刀,杀的胆战心惊。 在李如柏看来,如今的建州女真,可比扈伦四部(海西女真)老实多了。 不但“老实”的多,建州女真的实力,也远不如海西女真强大。 所以眼下,明军去海西那是真动兵。去建州那多半只是巡逻而已。 父帅需要听话的建州女真,来牵制强大的海西女真。用父帅的话说,叫“以虏制虏,以夷克夷”。 可是今日,他遇到了掳掠部民之事。 他不想管,但也有点犹豫。 “朱公子,末将这次是例行巡查……” 朱寅反应极快,立刻接过话头道:“令尊李大帅真是古之名将,国家干城啊。” “这出兵巡查已经定为成例,常年不辍,可谓防微杜渐之良策。” “有令尊坐镇关外,何愁辽东不安?” “今日部民被掠,将军转瞬即至,兵发迅速,犹如风火雷电。” “二将军深知建州情弊,今日率兵出马,那些不安分的人,就要倒霉了。” 他声音清稚,却语言铿锵,条理清晰,大有神童早慧之姿。 李如柏本待不管,可他的意思却被这位来历神秘、气度贵重的朱公子,全部堵了回去。 而且,他还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管不管? 掠夺部民这种事情,在女真各部司空见惯,本不稀奇。 为了争夺人畜,各部之间纷争不断。 可要说是小事,那也不对。 李如柏远不如其兄,本质上是个将门纨绔,不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做事向来敷衍了事。 可他有个将门纨绔的通病:爱脸面,受激将! 朱寅说出这番话,他要是对此事不闻不问,那就是自己拆台了。 也罢,那就借此机会管一管,让这些女真蛮子知道,辽东不仅有他父帅,还有他李如柏! “斥候校尉!”李如柏突然喝道。 “在!”甲衣铿锵之中,一群人上前领命,“麾下!” 李如柏道:“查查那些蛮子的脚印,往哪里去了!” “得令!”一群人上马而去。 朱寅神色欣赏的夸赞道:“二将军所部令行禁止,不愧是我大明劲旅。” 心中却道:这李如柏真是个棒槌,我这几句话递上来,他就被牵着鼻子走,果然草包。 不一时,斥候们就回来了。 “启禀麾下!马蹄印向西,往苏克素护河的方向去了!” 往西?苏克素护河的方向?李如柏目光微凝。 他不知道自己平庸,但知道自己不蠢。 此事,多半就是努尔哈赤所为。 为了抢夺人口,增强实力! 佟奴啊,你这个赘婿想干什么? 就在前段日子,佟奴还和他弟弟小野猪皮,去李家送礼。 还亲自为父帅弹奏琵琶跳舞,一口一个老主子。 府中很多人,他都送了礼。 自己也得了一份厚礼。 兄弟俩很懂事啊。 可这才多久,就不安分了?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佟奴这么懂事,他又不想管了。 说起来,他和努尔哈赤还算亲戚。 他的妾室,是努尔哈赤的侄女,舒尔哈齐之女。 朱寅察言观色,小声说道:“西边的部落,会是谁呢?” “二将军若是去了,要狠狠罚一罚。将士们巡逻,总不能白忙活一场。” 口中这个“罚”字,咬的格外重。 李如柏眼睛一亮,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罚! 对啊,以这个借口去了努尔哈赤的部落,他还不得狠狠出一次血,乖乖献上厚礼? 有门! 朱寅看到李如柏的笑容,这才放心了。 历史上,李如柏是个贪婪之辈,爱财好色。 而且脾气急躁。 他要是见到努尔哈赤,那就有意思了。 借助他这队骑兵的威势,大张旗鼓的去找努尔哈赤,救回宁采薇! 万一采薇有事,就设法怂恿李如柏,对努尔哈赤的部落大开杀戒,为采薇报仇雪恨! 朱寅垂下眼帘,掩饰目中的情绪。 他不着痕迹的怂恿李如柏去找努尔哈赤麻烦,却没有提到努尔哈赤一个字。 根本不得罪野猪皮。 “罚”字就像一个咒语,解封了李如柏的好斗之心。 “传令!往西!渡河!去阿拉城!” “俺要亲口问问那奴才,他要干什么!” 此时此刻,是不是努尔哈赤干的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即便有人出来证明和野猪皮无关,也挡不住李二将军去阿拉城的决心! “得麾下令!整队!往西!” 传令官举着三角令旗,纵马传令。 “呜呜呜——”明军中的号角吹响,两千多匹战马,纷纷调转马头。 甲衣铿锵之声,响如潮水。 骑士的吆喝声,战马的响鼻声,马蹄声…让胡天胡地都变得骚动不安。 朱寅眼见明军要走,看似随意的说道: “在下倒想去西边见识见识,回去之后也好有点谈资。” 谈资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我有可能替你宣传宣传。 李如柏闻言,顿时求之不得。 大丈夫,岂不好名? “好!那公子就和末将同行吧!”李如柏大手一挥,“就当是俺的监军,哈哈哈!” 朱寅很是好笑。你一个参将,也能有监军? 你这草包也不会说话。监军都是宦官,你这不是骂我么? 宁清尘见到朱寅靠嘴皮子就搞定了李如柏,借了对方当枪使,不禁咯咯笑起来。 梅赫和尼满对朱寅更是佩服。 额真太厉害了,不但让这明军大将客客气气,还带他们一起走。 一千多骑兵轰隆隆的向西奔驰,朱寅等人得到李如柏关照,还能换马。 速度一下子快了很多。 一路上的女真部落,眼见大队明军骑兵,无不战战兢兢。 附近的穆昆达、寨主、城主,都派人来问候请安。 这一天的工夫,朱寅利用一路同行的机会,拿出社交牛人的本事,不但和李如柏搞好了关系,还让对方更加重视自己。 就是那双皮鞋,也送给李如柏了。 李如柏家世豪富,李家光舞女歌姬就养了两千多人,可李如柏却没有见过这么精致高级的皮鞋。 一穿…居然很是合脚。 舒服! 反正就是好! 这双鞋子更让他认定,朱寅来历不凡。 得到这么好的靴子,李如柏决定,等到努尔哈赤有了孝敬,一定分点给这个朱公子。 倘若是李成梁和李如松知道,一定会骂他白痴。 宗室你也敢结交?你不知道犯忌?不得罪、不冲撞当然是对的,可你也不能主动走近啊。 蠢猪! …… 第二天傍晚,距离阿拉城还有十几里,就有几个人骑马前来迎接。 领头之人年近三十,身材魁梧,大耳鹰鼻,看上去十分英武。 他明明是个剽悍的女真贵族,却穿着蟒缎丝绸长袍,带着汉人的六合帽(六合帽本是汉冠),服饰华贵精致,打扮的像个汉人豪绅。 和那些女真穷人的衣装,完全不同。 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本就喜欢。 他远远就翻身下马,扔掉马鞭,带着一群人蹀躞着步子,小跑着来到明军阵前。 一见到李如柏,这女真大汉立刻率先下跪,用有些生硬的汉话,恭敬的说道: “奴才佟努尔哈赤,恭迎小主子!小主子一路辛苦!” 这就是努尔哈赤?朱寅顿时凝神注视。 这是来明朝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历史大人物。 呵呵,被称为清太祖的男人啊。 李如柏有意立威,想都不想,扬手就是一鞭子抽到“清太祖”的帽子上: “你这狗奴才!你想干什么!” ps:请大家不要养书哦,每天抽十分钟追读支持啊,尤其是周一周二这两天的追读,极其重要。 第十九章 冤枉? “小主子打得好。” 身材魁梧的努尔哈赤,哪怕跪伏在地,也像是一头猛虎般雄壮,浑身张力十足。 “只是,奴才真不知晓,究是出了甚么差错,让小主子气恼。奴才…心中难安。” 他的声音洪亮浑厚,本该很有威势才对。可他语气和缓低沉,威势尽消不说,反而显得敦厚温良了。 果然是个熟读三国的“大明忠粉”,不但汉话流利,还说的很是得体。 这个已经自称淑勒贝勒,建州女真实力最强大的男人… 吃了这劈头盖脸的一鞭子,不但毫无怒色,反而十分小意! 朱寅见状,不禁心中凛然。 藏的好深啊。简直就是德川家康的前辈。 朱寅心中杀意涌动,恨不得立刻喝问这只忍者神龟,让他交出宁采薇。 然后,干掉他! 可他此时只能深吸一口气,暂时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甚至没有告诉李如柏,他是来找宁采薇的。 “你不知晓?”李如柏神色阴冷,再次一鞭子抽将下来,喝道: “本将这一路来,不少女真人都向俺告状,说你派兵四出,掳掠别部人口!” “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 “你做的好大事!要作反么!” 这一路上,的确有不止一个女真酋长,前来向李如柏告状。 之前他来找努尔哈赤是因为朱寅的怂恿,可是现在,他真的有问罪之意了。 如果努尔哈赤不愿意再当一条狗,不愿再当李家养的“寇”,那么就不能留了。 这是父帅的意思! 努尔哈赤神色一惊,“小主子,竟有此事?奴才为何一无所知?” “小主子明鉴!奴才冤枉,实无派兵四出掳掠!” 他忽然转头,看着跪在后面的大脸壮汉,厉声道: “舒尔哈齐,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舒尔哈齐也是一身蟒缎丝绸,他神色委屈,梗着脖子道: “小主子!野猪皮哥哥!我舒尔哈齐要是干了此事,就是建州左卫的罪人!被耶里鲁吞掉魂魄!” “我的确听说有人在四处掳掠,但肯定不是我们呐!” 努尔哈赤又看向后面的两个女真汉子,用女真语说道: “额亦都!安费扬古!是不是你们瞒着我做下这等事!我要听实话!” “主子!”两人神色悲愤,“擅自出兵这样的大事,奴才怎么敢去做,那是多大的罪过!” 努尔哈赤脱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以及一上一下两条鼠尾般的小辫子,俯首道: “小主子!就是再借奴才一个胆子,奴才也不敢!” “奴才代老主子平定建州诸部,那是真的。可要是派出掳掠人口,奴才没干过!起码这两年,奴才没干过!” 朱寅虽然知道野猪皮曾经在李成梁帐下为奴,但还是意外李如柏对他的态度。 真就是对奴才一般,举鞭就抽,颐指气使。 可见野猪皮在李家那些年,没有少挨鞭子。在李二少爷的眼中,野猪皮委实没有体面。 但越是如此,朱寅就越是觉得野猪皮可怕。 明明是一头吃人的猛虎,这些年却偏偏装成一头猪。 明明是个狠人,偏偏像个老实人。 野猪皮的第一桶金是李成梁给的,说李成梁是他的恩主,也毫不为过。 他在李家时,李成梁待他如义子,言传身教的让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军阵、兵法、汉文、制度…他从李成梁身上获益匪浅。 没有师生之情,有师生之实。 为了扶持野猪皮,也为了弥补误杀他父祖的亏欠,李成梁让他袭了建州左卫指挥使的世职。 这个一个很重要的职务。 而且,李成梁代表明朝,赏赐他至关重要的贸易敕书三十道,每年赐银八百两,蟒缎十五匹。 甚至,还将土地肥袄的宽甸六堡,划给了努尔哈赤,让他发展实力。 为的就是让他当李家的一把刀。这把刀既锋利,也不能噬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成梁最终养虎为患,让努尔哈赤做大。 但朱寅很清楚:明末女真诸部的统一,是大势所趋。 随着女真社会的发展,以及明朝、朝鲜、蒙古的衰落,女真统一建国应该是历史的必然。 就算没有野猪皮,也有獾子皮,老虎皮之类的女真枭雄担负起女真统一建国的使命。 这就好比,明末没有李自成,一样会爆发推翻明朝的大起义。 打断女真诸部的统一进程,只有一个可行办法:明朝再次强盛! 中原王朝若是江河日下,那么女真建国就是必然。 若是中原再次强盛,女真建国就是幻想。 此时,努尔哈赤心中异常恼怒,恨不得直接斩杀李如柏,反了。 可是他不能呐,他必须忍! 辽东如今是李成梁的天。他要是反了,那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的实力太弱小,而李成梁太强大了,大明更是强大到令人绝望。 不但要忍,还要忍很久,很久! 甚至要一直忍下去,或许要忍到他发落齿摇,忍到杜鹃泣血,忍到死的那一天! 可是表面上,他不能流露丝毫的不满。 哪怕面对这平庸无能的李如柏,他也要小心在意,如履薄冰。 此时,除了愤怒,他也很冤枉。 要想抢夺地盘人口,他大可打着平定叛乱、绥靖诸部的旗号,直接兼并蚕食就是了,人口地盘都要。 只派兵掳掠人口,不要地盘的事情,他早就不干了。 朱寅一直默默观察努尔哈赤等人,不禁眉头紧皱。 因为他发现,努尔哈赤不像是是撒谎。 若不是他干的,那又是谁干的? 到底是谁抓走了采薇?! 忽然努尔哈赤脸色一变,是不是叔祖他们干的? 他赶紧说道:“小主子,奴才的家事,小主子也是知晓。此事…有可能是,可能是叔祖他们所为。” 李如柏也神色稍缓。 很有可能! 说起来,努尔哈赤虽然越来越强,可是他自己家族内部,都没有统一! 指挥使的世职,努尔哈赤本来没有资格继承。 他是被李成梁扶持,才夺取家族世袭的官职。 家族内部都不服气,不承认他是部落之主。 他的叔祖、伯祖、族兄等族人,不但和他积怨很深,而且各有部众,各有势力。 努尔哈赤虽然世袭了指挥使,可穆昆达(氏族长)的位子,却是他的六叔祖宝实在坐。 穆昆达的威权极重,是氏族之主,足以和世袭指挥使分庭抗礼。 野猪皮兄弟在家族中实力最强。可族人们大多以穆昆达马首是瞻,和野猪皮兄弟作对。 甚至帮助野猪皮的仇敌尼堪外兰,阴谋刺杀野猪皮。 当然,努尔哈赤家族的内部分裂,也是李成梁一手促成。 这也是他放心努尔哈赤的一个原因。 现在努尔哈赤提起他的叔祖,就是李如柏也觉得,这种事情的确像是宝实他们的做派。 努尔哈赤磕头道: “小主子可要为奴才做主!此事,多半是他们打着奴才的旗号,掳掠人口增加兵马!” “奴才背了黑锅,遭人非议,好处却全部在他们那里!” “若非小主子今日前来,奴才还蒙在鼓里!” “还请小主子代表老主子,拿下他们问罪!” 李如柏脸都黑了。 拿下他们问罪? 帮你灭了家族内的对手? 你想得美啊。 老子不管! 李如柏不知道自己平庸,却知道自己不傻。 他怎么可能当努尔哈赤的刀,帮他整合内部? 第二十章 借兵 “佟奴,这是你们觉尔察氏的家事,俺不宜掺和。” 李如柏望着不远处的河流说道。 “倘若真是你那几个族老,打着你的旗号破坏规矩,你自去惩办便是。” “左卫指挥使是你,部落兵权也在你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努尔哈赤见李如柏没有帮他收拾那几个族老的意思,不禁暗自咬牙。 分裂自己家族内部,让自己无法一言堂,就是李成梁的授意! 老奸巨猾的秃毛狐狸啊,你为何还不去见汉人的阎罗王? 汉人有句话太对了:老而不死是为贼。 李成梁这个人间厌物,身体还硬朗得很,怕是还能活二十年。 努尔哈赤此时十分为难。 几个族老打着他的旗号掳掠人口牲畜,借此壮大实力,黑锅却要他来背,骂名也要他来担,风险更是他来扛。 而且他们兵马多了,更加桀骜不驯,自己这个贝勒就更压不住。 不是亏死? 努尔哈赤恨不得立刻发兵,将这些“德高望重”的族老废了,统合家族内部。 家族内部分裂,就算他在外面为家族打下再大的地盘,怕也守不住。 即便守住了,也可能是为那些族老的子孙做嫁衣! 可是努尔哈赤无法出兵。 眼下在族中,他威信仍然不足,几个族老仍有很强的号召力,族人大多数站在他们那一边。 他能依靠的除了自己的弟弟,反而是额亦都、安费扬古这些外人。 就说部落的披甲,虽然已经有了三千多人,可自己能调动的,只有两千。 对外打仗还好说。一旦对内动兵,剩下那一千多披甲人不会听自己的。 族老们要是反抗,就是觉尔察家族的一场内乱。 可要是不动兵,又如何能让那些冥顽不灵、老而不死的家族长辈,交出掳掠来的人口牲畜? 总不能坐视他们这么干! 朱寅眼见李如柏不想帮努尔哈赤对付族老,他也急了。 为了宁采薇,他必须要和野猪皮暂时联手。 他策马走到李如柏面前,低声说道:“二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李如柏见这个孩子小大人般的一脸肃然,心中好笑之余也没有怠慢,不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孩子。 他点点头,跳下马背,转入亲兵之后。 朱寅抱着宁清尘走过去,开门见山的说道: “二将军,实不相瞒,被掳掠来的人里,有在下的一个挚爱亲朋。” “她的身份同样不简单。只是,此地不是中原,在下暂时不便透露她的姓名。” 这个小男人一口一个在下,周围的亲兵不禁哑然失笑。 “哦,竟有此事?”李如柏立刻明白,朱寅就是来救人的。 “小公子。”李如柏眉头一皱,“此事并非努尔哈赤所为……” 他不想帮努尔哈赤,削弱族老的实力。 不是他自己在乎,是他不想被父帅责怪。 朱寅一句话就堵住了李如柏的话,“二将军,如果这次不帮佟奴解决此事,那些族老会如何?” “他们会认为,李大帅已经抛弃了佟奴。因为二将军人都到了,却作壁上观。” “这会让佟奴的威信一落千丈。族人们落井下石,佟奴不但无法壮大,恐怕还会被族老们做掉。” “如此一来,建州再也无力帮大明牵制叶赫等部,反而可能导致叶赫等部吞并建州。” “这不是帮了叶赫等部的大忙?” “二将军莫要忘了,令尊和朝廷的意思,是让佟奴成为鹰犬,为朝廷所用,牵制强大的扈伦四部和北方的野人女真。” “佟奴若是废了,建州一盘散沙,海西女真就会东进,野人女真就会南下,就是朝鲜,恐怕也会西进蚕食……” “二将军必知,凡事有度啊。” 李如柏不敢相信的看着朱寅,神色很是惊愕。 不到九岁的孩子,居然能知道这些大事,看的比他还透彻! 这要不是高门贵胄,他就不姓李! 朱寅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李如柏豁然开朗。 对! 父帅是在防备佟奴太过强大,也的确是在制造家族分裂牵制他。 可凡事都有度!有了度,才叫平衡。 今日若是作壁上观,其实反而失衡了。 努尔哈赤就算是一条狗,也要不时丢块骨头。 “小公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李如柏点头,“那以小公子所见?” 此时,他完全不敢把朱寅当成一个孩童。 朱寅心中鄙夷。 今日之事若是李如松,根本不需要自己提醒,就会帮野猪皮教训一下那些族老。 相对于强大的海西女真和更野蛮的野人女真,建州此时不能太弱。 起码十年八年之内,建州的壮大对明朝利大于弊。 因为历史上,有可能是海西女真统一建国! 朱寅沉吟着说道:“二将军的顾虑也十分在理,的确不宜直接插手。这样吧,二将军不直接出面,委托在下处理此事,如何?” 李如柏平庸无能,闻言立刻点头。 “小公子这个法子好。那就拜托小公子了。” “俺派一百骑兵,跟随小公子行事。” “大明铁骑一出门,他们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就范。一百骑兵,足够了。” 朱寅顿时松了口气。 一百骑兵帮忙,的确够了。 除非,那些族老敢造反叛明。 朱寅怀中的宁清尘,闻言也如释重负,忽然又觉得饿了。 朱寅点点头,“二将军放心,在下会公私兼顾。将士们也不会白跑一趟。” 李如柏心领神会的一笑,随即喝道:“薛成!” “卑职在!”一个明盔明甲的把总出列上前,嚓的一声行礼,“请麾下军令!” 李如柏道:“你率所部将士,随从朱小公子办事!” “诺!”薛成领命。 李如柏叮嘱道:“只要不出格,你就听从朱公子调派,懂么?” 薛成看了一眼朱寅,恭声道:“麾下放心,卑职晓得了。” 接着就开始整队自己的一百骑兵。 宁清尘也不得不佩服朱寅。这么快就借到一百骑兵,不愧是干间谍的人。 李如柏随即上马,来到努尔哈赤面前,说道: “佟奴啊,俺实在不宜亲自出面。” “这样吧,就请朱小公子帮你一次,带兵去会会那些族老。” 什么?努尔哈赤见这个男童和李如柏说了几句话,李如柏就答应出手,惊喜之余又大感意外。 努尔哈赤不禁看向朱寅,对上一双清稚而又沉静的眼眸。 他一身女真人的打扮,但明显就是个汉人孩子。 这孩子最多九岁,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大袄的口袋中,还有一只小黑狗,正伸出脑袋。 一个男童,一个婴儿,一条狗? 努尔哈赤忽然就想起之前,萨满太太的占卜。 萨满太太说了几种可能,其中一个吉祥的可能是:遇到外地来的、带着一个婴儿一条狗的一对孩子。 可惜,若是再多一个女童,就是吉祥了啊。 为何就少了一个女童呢? ps:追读追读……复读一万次…… 第二十一章 殉葬 努尔哈赤心中很是遗憾。 如果眼前这个男童,再多一个女童为伴,那就是他的吉祥啊。 一对远方而来的童男童女,带着婴儿和狗,这种可能太小了。 努尔哈赤收回思绪,哪里还不知道,竟是这个男童说服了李如柏? 这牛牛究竟是什么人,能说服李如柏? 却听李如柏笑道:“佟奴啊,你可不要小瞧朱公子年幼。若非有所不便,俺都想和他兄弟相称了。” 李如柏说到这里,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的皮鞋,十分满意。 这鞋,体面! 朱寅露出神秘矜贵的笑容,一副公子王孙的派头,小大人似的淡然说道: “我和少将军也算兄弟了。” 在努尔哈赤等人听来就是:他和李如柏、李成梁很熟。 努尔哈赤见目中无人的李如柏,居然对朱寅如此客气,不禁浮想联翩。 暗道:这汉家牛牛姓朱,莫非是大明宗室?很有可能! 他在李家为奴数年,深知李如柏的傲慢无礼。少年时,他没少受李如柏的打骂欺辱。 如今他已是指挥使、淑勒贝勒,拥有了两个半部落,而李如柏见到自己,仍然像之前那样非打即骂。 可李如柏对这个气度贵重的男童,却客气的有点过分了。 这足以说明,男童很不简单。 不能得罪。也不能因他年幼就小觑了他。 努尔哈赤心思剔透,身段十分柔软,一条昂藏硬汉,也能随时绕指柔。 他毫不犹豫的对朱寅叉手行汉礼,用汉话说道: “努尔哈赤见过朱公子,有朱公子出面,我那些族老哪敢抗拒大明天威?” 转眼间,努尔哈赤就起了结交的心思。 哪怕对方是个孩子,可只要对自己有用,就要搞好交情! 朱寅抱着宁清尘无法还礼,只能点头致意道: “佟将军客气了。佟将军是建州左卫指挥使,又是淑勒贝勒,他们就该臣服。要是不服,就代表朝廷,用刀子和他们说话。” 李如柏道:“朱小公子,你只管放手就做。末将这一千多骑兵,就在此等候坐镇,看看谁敢胡来。” 他不想直接动手,但也不能一走了之。 解决了事情,拿到了双方的孝敬,他再走不迟。 努尔哈赤也道:“小主子,朱公子,我那些叔祖,如今都在祖城赫图阿拉。他们掳掠来的人口牲畜,肯定就藏在城里。” 有明军参与,哪怕只有一百人,就足以震慑那些老东西。只要他们不敢反抗,族中就不会内战。 说到底,努尔哈赤不是怕了他们,只是不想内战罢了。 朱寅道:“佟将军带路便是。不过去赫图阿拉之前,在下却还需做一件事。” 努尔哈赤粗犷硬朗的面容,露出忠厚温良的笑容,“公子请吩咐,可需要末将相助?” 他熟读三国,是女真人中少有的中原通。必要时,语言风格也能很汉化。 朱寅拍拍怀中的宁清尘,“我妹子太饿了,要吃奶。附近可有奶娘?” 宁清尘一听到这句话,小嘴又忍不住的冒泡泡了。 好饿!快饿晕了! 你说我是你妹子,那赶紧喂我鸭! 至于之前她逼迫朱寅辞职的往事……对不起,她下意识过滤掉了。 这几天,朱寅一路带着她,喂奶把尿的,她也习惯了。 有了依赖心,还想那么多? 她这么小一只,你让她怎么样? “有有!”同样懂汉话的舒尔哈齐赶紧说道,“我妻子刚生下阿敏,奶水还算凑合。朱公子若是不嫌弃……” “那就麻烦嫂夫人了。”朱寅哪有不愿意的? 随即,他和薛成就带着一百骑兵,跟着努尔哈赤兄弟,进入正在修建的佛阿拉城。 此时此刻,足有数千人在工地上忙碌。 一群群光着膀子、髡头辫发的女真男子,脖子上挂着兽牙,干的热火朝天。 很多人唱道:“林中扭着大乌拉的姑娘,河边甩着大麽麽的寡妇啊,勇敢的打猎人打鱼人,累了睡得多快活呀!嘿呀呀!嘿呀呀!嘿呀嘿呀嘿呀呀!” 一根根巨大树木,被喊着号子运到工地。眼看一座山水环绕的城池,就要拔地而起了。 看规模,最多就是中原下县的县城。可在建州诸部,绝对就是大城。 努尔哈赤修建的第一座城池,已经快要完成了。 实际上,他修建佛阿拉城实属无奈。 他更想要的,是祖地所在的赫图阿拉城。 可惜,族老们霸占了祖地赫图阿拉城,城主也是六叔祖宝实在兼任。 努尔哈赤只能放弃赫图阿拉,在附近选了一块地,新建一座自己的城,名叫阿拉城。 努尔哈赤的贝勒府还没有完工,兄弟几人一大家子,全部暂时住在城角的帐篷里面。 乍一看,还以为到了蒙古人的毡帐。 努尔哈赤兄弟外貌粗豪魁梧,今日迎接李如柏穿戴汉人衣冠,显得不伦不类,暴发户一般,哪里像什么贵族? “那娜!”舒尔哈赤喊着妻子,咋咋呼呼的,完全没有影视剧中满洲贵族的样子。 “小野猪皮呀!”一个身材肥胖、满身绸缎的女子走出帐篷,“你今日为何像是被人偷了马?” “弟妹!”努尔哈赤扫了一眼她胸前的丰硕,“有一个小贵人的妹妹需要你喂奶!你就像个嬷嬷那样,让她吃饱了安静的睡在身边吧。” 朱寅抱着宁清尘上前,用女真语说道: “那娜嫂嫂,辛苦了。我不在的时候,请您像个母亲那样,照顾她一下吧。” “好吧!”不是很温柔的那娜撇撇嘴,有点不情愿的小声嘀咕道: “我可怜的儿子阿敏啊,有个小格格要和你抢奶吃了。” 然后接过宁清尘,大惊小怪的说道: “佛朵妈妈!这个小格格难道是仙女的孩子吗?漂亮的不像话呀!” 口中啧啧称奇,还摸着宁清的小脸。 舒尔哈齐是个急躁性子,跺脚道: “好了那娜!快解开你的胸怀,把麽麽给她!你没见她已经饿坏了么!” “哎呀!”那娜眉毛一竖,“野猪皮哥哥在这里,我怎么能解衣喂奶!” 努尔哈赤转身就走,舒尔哈齐赶紧跟上。 朱寅对那娜笑了笑,也转身出去。 那娜这才解开衣服,将麽麽塞给直冒泡泡的宁清尘。 宁清尘觉得她的奶没有吉兰妈妈的香甜,她习惯了吉兰的奶水,一辈子也忘不掉。 可是眼下饿了,也只能吃个饱。 妈蛋,姐难啊。 希望朱寅能尽快救回姐姐! …… 赫图阿拉城。 西城的大堂子里,正聚集着一群身穿汉人丝绸,外罩貂皮,头戴狐裘的女真贵族。 其中三个老者,居中而坐,神色悲戚。 堂上,摆放着一具巨木掏空的棺木,里面是一个死去的古稀老人,盖着画满星斗图案的白布。 旁边是几具狗的尸体,围着棺木。 按照某些女真贵族的风俗,主人死去,爱犬也要殉葬。 神龛祭台之下,正有一个身穿华丽貂皮的小姑娘,被绑在柱子上。 这小姑娘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粉妆玉琢的十分美丽,正是三天前被掳走的宁采薇。 就在不久前,她被从关满俘虏的栅栏里带出来,洗脸沐浴,更衣焚香。 然后被带到这个祭堂。 她已经学会了简单的女真语,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殉葬! 没错,此时的女真习俗,仍然保留着残忍的殉葬习俗。 只不过,这种风俗是女真贵族才有,底层没有资格。 宁采薇脸色惨白,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惧,尽量保持冷静的思考能力。 冷静! 宁采薇,你要冷静! “德库世哥哥啊!”一个老者张开双臂悲呼道: “你去了长白神山,侍奉撮哈占爷和佛朵妈妈,成为了族人祭祀的瞒尼神(家神),六弟为你高兴呀!” “可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就缘分尽了,嗬嗬…呜呜!” 他一哭,一大群女真贵族一起恸哭。 此人正是赫图阿拉城主、觉尔察氏穆昆达、宁古塔贝勒、努尔哈赤的六叔祖,宝实! 大哥死了,作为弟弟,他当然要选择一个最好的陪葬女子,表达对哥哥的情义。 这个汉家小格格,再适合不过了! 第二十二章 萨满 众人恸哭之际,很多人抽出腰间的匕首,划破自己的额头或脸颊,泪血合流。 一个个面目流血的捶胸顿足,犹如鬼哭狼嚎。 这本是突厥和匈奴的剺面习俗,用在葬礼和盟誓上。不但用刀割面,甚至还有割鼻割耳、断指断腕。 契丹和女真也沾染剺面风俗。但在如今的女真诸部,剺面和殉葬一样,都是贵族才有的仪式。 宁采薇看着满堂恸哭的建州贵族,不禁毛骨悚然。 她想用蹩脚的女真语沟通。但她很清楚,这种气氛之下,她的沟通根本没有意义。 除了她这个殉葬者,还有两个陪葬者。 两个陪葬者,一个是她的朋友嘎洛,一个是女真少年兰察。 两个陪葬者被绑在堂子外,甚至没有资格进入祭堂。 没错,殉葬者和陪葬者,不是一回事。 殉葬者是妻子、亲人、朋友、爱犬爱马。身份和死者相比比较平等。 陪葬者则是奴隶、俘虏。身份卑贱。 宁采薇作为德世库的殉葬者,和德世库的爱犬地位一样,还真是“荣耀”。 所以宝实这个老东西一见到她,就十分动情的说道: “孩子,你是多么荣耀啊。你要跟着德世库哥哥一起享福了。” 宁采薇三天前被抓到时,一个叫康嘉的女真贵族就说,她是极好的殉葬人。 正因为如此,这三日她没有受到虐待。 “大哥啊!”宝实指着宁采薇,“弟弟为你找了一个汉家的小格格,生的就像是玉雕的!雪捏的!是个画一样的人呐。” “就让她陪大哥去长白神山,千古相随吧!” 宝实边说,边用匕首割破脸颊,鲜血滴落到华丽的绸子上。 “阿玛。”他的儿子指着宁采薇,说道: “殉葬者是儿子找回来的。儿子见她虽然年幼,但额头圆润,灵气十足,就知道她会受到神灵的喜爱。” “所以,儿子有个请求,希望阿玛允许。” 他就是宝实的长子,康嘉。 之前率领骑兵抓走宁采薇的人,就是他。 “你说吧。”宝实说道,“当着你大伯的灵柩,只要不出格,我都答应你的请求。” “谢阿玛。”康嘉神色微喜,“殉葬之后,儿子想用她的额骨珠当灵佩。” 女真某种古老风俗,殉葬者因为受到神灵赐福,所以额骨非常吉祥,带有灵性。 用殉葬者额骨磨成一颗骨珠,镶嵌在自己的额头上,是很难得的灵佩,比盘了百年的野猪牙更有灵性。 东边靠海的很多女真酋长,都喜欢镶嵌殉葬者的额骨珠。 “我答应你了。”宝实没有拒绝长子的要求,“好吧,让她升天之后,她的额骨就归你了。” “记着,不要毁坏她的尸身。” “嗻!”康嘉点头。 宁采薇已经能勉强听懂他们的话,闻言更是如坠深渊。 他们不但要杀掉自己给死者殉葬,还要用自己的额骨,磨成骨珠! 这些贵族穿着女真穷人一辈子也穿不起的汉家绸缎,却还没有底层女真人文明。 华丽的绸缎,也无法包裹他们的野蛮和残忍!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正要开口谈判,忽然有人喊道: “萨满大师来了!” 话未落音。 一个身穿缀满铜镜的萨满神服,头戴高高的鹿角鹰帽,腰挂西沙铃,手持马叉的高大男子,昂然进入堂子。 赫图阿拉城的大萨满!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被称为“神侍者”的小萨满,也就是他弟子。 两个“神侍者”一男一女,捧着尼玛琴、神镜、通肯鼓、卡拉器、蛤蟆神刀、红羽箭等法器。 “萨满大师到了!”众人一起停止哭泣,站了起来。 接着,庄严肃穆的萨满仪式就开始了。 小萨满手持缀满铜钱的弓箭,向西方射出红羽箭,连射三箭。 表示逝者的魂魄,飞向西方的神居天。 萨满大师手持象征蟒蛇舌头的马叉,一边跳跃一边用马叉模仿蟒舌,舔着灵堂中的各处,声调幽秘的唱着《送魂歌》。 “撮哈占爷啊骑着赤兔天马,祥云之上是佛朵妈妈… …神鹰盘旋三天九界,我的魂魄去了神的地方… 英勇睿智的祖灵啊,你挂在西墙,成为神案上的瞒尼啊… 你的子孙族人,得到了柳神妈妈的赐福,子嗣绵长…” 送魂歌伴随着鼓声和铃声,诡异幽玄,气氛格外肃穆。 唱完之后,大萨满忽然身子一停,浑身打摆子一扬颤抖起来,眼睛翻白。 两个神侍一人摇铃,一人敲鼓,一起问道: “德世库贝勒,他去了哪里?” 大萨满的声音变了,好像是另一人的声音,似乎判若两人。 答道:“德世库贝勒,站在撮哈占爷的赤兔天马前,他拿着撮哈占爷的刀。” “红脸长须的撮哈占爷啊,他的青龙偃月刀,被德世库贝勒扛在肩上…” 说到这里,大萨满又鬼上身般一阵颤抖,眼睛翻白,身上满当当的铜镜,嚓嚓作响。 明朝女真人崇拜的撮哈占爷(战神元帅),原型应该就是关二爷。 这也是为何后世旗人很信奉关二爷的原因之一。 接着,大萨满又如梦初醒一般睁开眼睛,声音又变了。 他手持马叉,跳着舞蹈来到宁采薇身边,用“蟒蛇舌头”舔着宁采薇。 每舔一下,就肃然说道: “她的蒙昧被舔掉了啊。” “她的污垢被舔掉了啊。” “她的不敬被舔掉了啊。” “她的灵魂,被舔的干干净净了啊。” 宁采薇看到这一幕,心生恐惧的同时,也不禁想笑! 舔你妹啊! 她觉得很滑稽,很愚昧,很荒诞。 恐惧都无法抹煞的嗤笑,何等辛辣? 她很绝望。就算她说自己是明朝公主,给自己编个天大的背景,这些人也只会杀人灭口,不会停手的。 此时此刻,无边绝望的同时,她只希望能拖延时间,等到朱寅来救她。 她坚信,朱寅一定会来。 朱寅不会让自己失望,他一定会来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拖延。 萨满做完仪式,对众人说道: “殉葬者的魂魄已经干净了,就算她破口大骂,魂魄也是干净的。” 宝实站起来,“可以绞了?” 大萨满点点头,“可以绞了。等到太阳下山,就把她的尸身放进棺材。” 宝石一挥手,一个手持大弓的残面男子,就来到宁采薇面前。 宁采薇将会被弓弦绞死。这是很体面的死法,不见血。 还有人端着铜盆和抹布,那是为殉葬者清理身体的。 人被活活绞杀,多半会失禁,那就不干净了。 所以要清理尸身,干净上路。 长相狰狞的残面人,正要将弓弦套住宁采薇的脖子,忽然宁采薇猛地抬头。 “等等!”宁采薇神色冷静的说道,“我刚才感应到了佛朵妈妈的神启!” 她的眸子亮的吓人,带着一种神圣庄严。 “佛朵妈妈的神启告诉我,我有萨满都难以具备的灵知!” “有带着婴儿和狗的神童会降临!建州女真将会变得伟大!” “我,将会成为女真人敬仰的存在!” “如果你们让我殉葬,会带来厄运和惩罚!” 说到这里,宁采薇忽然露出痛苦之色,抬头望着天空,好像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北方雪原上的人,那是你们的祖先啊。” “我看到了大火,有明军在杀你们……啊!” 宁采薇忽然喊叫一声,“晕”了过去。 任谁看也不像是装的。一般人能装的这么像么? “怎么回事?!”宝实猛然站起来。 第二十三章 是他! 宝实又惊又怒,喝道:“难道她是被耶鲁里摸头了吗?” “快去把她叫醒!” 众人都惊疑不已,不知道宁采薇是真的受到了神启,还是装的。 刚才这一幕有点诡异,不像是装的啊。 这年仅九岁的小格格,刚才一点也不像个女童,而是像个大人。 这怎么装?想装也装不像啊。 康嘉立刻上前,摇着宁采薇软塌塌的身子。 “殉葬人,你怎么了殉葬人?被耶鲁里摸头了么?醒醒!” 宁采薇一动不动。 康嘉捏着她的脸,狠抽两下,打的宁采薇鼻血都流出来了。 她的头发都打散了,鼻血顺着脸颊,滴到华丽的殉葬服上。 十分凄惨。 可是她还是没有“醒来”,而且动都没动。 康嘉又踩她的脚趾头,还是没反应。 死者长子龙敦,脸色阴冷的说道: “真昏过去了?用烙铁试试,看她醒不醒。” “来人,去准备烙铁。要是她在烙铁下斗无法苏醒,那的确是被神灵附体了。” “慢着!”萨满大师说道,“有我在这里,何必要用烙铁!” 他觉得威严受到了侵犯。 他张开双臂,“神鹰一样的旋天术,会让我知道,殉葬者是不是真的受到了神启。” 萨满的意思是:通晓,灵知。 萨满以神鹰化身自居,魂魄能像鹰飞那样,翱翔九天,自由自在,这就是所谓的“旋天术”。 魂魄每能飞上一层天,就算一层乌云,最高是“九乌云”的萨满王。 这个萨满大师是拥有“七乌云”的大萨满,他的“神谕”,就是宝实也要尊重。 他摇动法铃,晃动着神镜,绕着宁采薇舞蹈,且舞且唱。 声音语调,就像是唤魂。 不一时,他舞蹈一停,用蟒蛇舌头般的马叉,舔着宁采薇的脸,神临一般问道: “虔诚的殉葬人啊,快快醒来回答我的问题吧,佛朵妈妈在看着你,她的目光充满慈祥,不要怕…”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 宁采薇知道,自己这次必须要醒过来了。 妈蛋,脸蛋和脚丫子好疼啊。 她忽然猛然抬起带着鼻血的脸,目光庄严神圣,一点也不像个女童。 她开口了,用令人感到诡异的腔调说道: “youareguiity…willpunished…” “youstupidjirk…makemesick…youarepig…” 这话一开口,她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神秘,更令人不解了。 可是众人又分明听得出来,这一定是某种语言! 似乎不像是胡乱说的。 “她说什么?”宝实问萨满大师,“这不是汉话,不是女真话,也不是蒙古话和朝鲜话,她在说什么话?” 萨满大师一脸肃然的说道: “这是一种阴语。她说,神灵会保佑觉尔察氏,保佑宁古塔贝勒的族人和子孙!” “终有一天,觉尔察氏的勇士们,会跟随撮哈占爷般的大英雄征战四海,享受巴图鲁的容光啊。” “她还说,现在不是她升天的吉时,要等到申时三刻,才能送她上路。” 阴语?众人恍然大悟。 阴语乃是阴界之语,不止一种,但都是鬼话。 难怪。 宁采薇听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极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种绝境,她也真笑不出来。 申时三刻再杀自己,那就是推迟两个时辰,争取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朱寅,你一定要来啊! 宁采薇衣服都汗湿了。 即便她聪明机敏,心理素质也很过硬,可用尽全力,表演话剧般说完了大段英文,她也快要虚脱了。 她这种虚弱感反而让众人越发相信,她刚才真的是神灵附体了。 宝实神色复杂的点点头,“既然萨满大师这么说,那就等到申时三刻,那是真正的吉时。” 殉葬者是一定要杀的,不然就是大凶。 只是,什么时辰杀,却是大有讲究。时辰不对,也不吉利。 萨满大师点点头,就再次跳起舞蹈,祛除不祥,消解邪祟。 宝实看着另一位老者道:“五哥,她刚才的话,三哥听到了吗?” 五贝勒包郎阿,已经耳背眼花、老态龙钟,可他刚才还是听到萨满大师翻译的‘阴语’了。 “说的是,咱们部落的勇士,将来会跟随一个大英雄而战,建功立业,成为巴图鲁。嗯,这的确是吉祥啊。” … 太阳渐渐西斜。 很快就到了未时。 宁采薇觉得时间太快,又太慢。 煎熬的无法呼吸。 身上的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身体和心理已经到了极限。 眼看,还有大半个时辰了。 宁采薇虚弱的抬起头,看向外面的天空,看着西下的太阳,眸子一片铅灰。 朱寅,不会来了吗? 他还在路上,赶不及了吗? 唉…还是要死了啊。 朱寅,请你照顾好我妹妹。我死了,这个世界就剩你们两个了。 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宁采薇忽然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凄美,悲哀,充满了破碎感。 就算是死,她也要保留一点尊严。 …… 终于只剩半个时辰了。 正在众人准备先杀掉嘎洛、兰察两个陪葬者时,忽然一个中年男子纵马冲到堂子外,大声喊道: “阿玛!五叔!明军来了!明军和努尔哈赤进城了!” 什么?宝实豁然站起,“明军来干什么?为何让他们进城?来了多少人?” 这男子是宝实的次子,阿哈纳。 他神色有点惶然:“明军不多,只有上百骑兵!儿子也不敢阻拦他们进城,不然就是抗拒天兵的罪名!努尔哈赤带了五百披甲,一起进城了!” “蠢猪!”宝实气的怒骂,“明军你不敢阻拦,为何不拦住努尔哈赤!还放了他五百披甲进来!” “这是我们的赫图阿拉城!不是他们兄弟的!他带明军来干什么!” 赫图阿拉城中,此时也有好几百披甲人。可是努尔哈赤的勇猛,族人都是知道的。 加上还有明军相助,他们就危险了。 族人们顿时大噪,好几个子侄都出去紧急调兵,召集部众抵抗努尔哈赤。 很快,大队的甲兵潮水般涌来,明军的旗帜已经清晰可见了。 宁采薇听到明军和努尔哈赤进城,顿时又惊又喜,差点欢呼起来。 以她的聪明,哪里不知道一定是朱寅到了?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是他! 宁采薇喜极而泣,感到整个灰暗的世界,瞬间变得光明无限! 朱寅被几个明军骑兵簇拥,后面是上百铁骑! 旁边是努尔哈赤的五百披甲人。 宝实等人眼见这一幕,哪里还敢待在堂子? 发一声喊就逃出堂子,调集兵马自保。 朱寅根本顾不得这些女真贵族,直接带人冲入庄严肃穆的堂子。 在城外,他就已经得知,城中堂子在举行葬礼。一个汉家小姑娘要被殉葬。 他心急如焚,根本懒得和守城人废话,就借助大明的威势,硬生生的直接闯入城中。 “采薇!”朱寅看到绑在柱子上的宁采薇,惊喜之下满心后怕,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朱寅!”宁采薇也惊喜无限,激动的热泪盈眶。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朱寅上前解开身子,宁采薇身子一软,就紧紧抱住他。 “脚疼…” 努尔哈赤看着这个女童,脑中灵光一闪。 他们是一起的? 那么就是…一对童男童女,带着婴儿和狗? 这不就对上了?! 第二十四章 暗箭 朱寅见宁采薇鼻青脸肿,鼻血都干涸了,哪里不知道她挨了耳光? 采薇应该是第一次被打吧。 宁采薇见朱寅神色担忧,赶紧说道: “我没事,就是被抽了两耳光,踩了脚趾头。你放心吧。” “你要没有及时来救我,我就被绞死殉葬了。” 她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笑的惨兮兮的。 披头散发,脸颊红肿。 又低声道:“你刚才…像个从天而降的王子,虽然年纪小了些,嘻嘻。” 劫后余生,这女郎心境更加豁达,似乎变得俏皮了些。 朱寅却是脸色阴沉,“这一次,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 宁采薇是长大后嫁给他的人,他绝不允许她被欺负。 朱寅在身边,宁采薇感到分外安心,问道:“妹妹和小狗呢?” 朱寅扶着她,“都没事,和我一起来了。” 努尔哈赤闻言,不由想起萨满太太的话。 拥有“七乌云”的萨满太太告诉他,有几种难得的大吉祥。其中一种,就是童男童女带着婴儿和狗,从远方而来… 她说的几种可能,之前一种也没有遇到。 可是童男童女带着婴儿和狗远道而来,今日好像遇见了。 努尔哈赤忍不住问道:“小公子,你之前可是带着这个小格格,还有你的妹妹和爱犬,从中原而来?” 他要确认一下,三人一犬是不是一起从远方来到建州。 朱寅觉得努尔哈赤的神色有点奇怪,好像在期待什么。 朱寅点点头道:“我们的确一起从中原而来,佟将军…” 他还没有说完,努尔哈赤就一拍巴掌,“太好了!小公子,你们是我佟某的贵人啊!” 向来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努尔哈赤,此时居然有点激动了。 他身后的舒尔哈齐更是喜色难掩,看向朱寅的目光更加友善热情了。 难得的大吉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吉兆! 萨满太太,算的真准! 善于察言观色的朱寅,立刻就反应过来。 野猪皮兄弟,这是将自己等人当成吉祥了吧? 他们信奉萨满教,信这个。 朱寅心思一转,不着痕迹的说道: “贵人?说也奇怪,今日见到大佟将军和小佟将军,在下就感到很熟悉。” “就好像在梦境中见过,给我一见如故之感。真是怪哉啊。” “不奇怪,不奇怪!”沉不住气的舒尔哈齐抢着说道,“萨满太太算过神卦,说你们的到来是大大的吉祥…” 见弟弟已经口快的说出来,努尔哈赤也只能点点头道: “是啊小公子,你们就像几朵祥云,飘到我的面前。一定是佛朵…一定是大明天子的洪福,让我交了好运。” 努尔哈赤是个中原通,在李成梁府中学习汉文,看了不少书籍,对汉人的心理很是了解。 在他看来,汉人爱脸面,也自大。 不能在他们面前,用女真人那一套口吻说话。不但要尽量说汉话,还要像个汉人。 而在朱寅和宁采薇看来,努尔哈赤这个女真酋长,反而是说话行事最汉化的一个人。 但两人也很清楚,这是野猪皮成功的窍门,也是他的伪装。 等到他后来强大起来露出獠牙,对辽东汉人举起屠刀,世人才知道这个“佟将军”是何肺腑。 朱寅刚要说话,外面又传来噪杂声。随即额亦都一身铁甲的进入,对努尔哈赤说道: “额真(主子)!他们的披甲人来了,足有六七百人!” 努尔哈赤眉头一皱,不由看向朱寅这个孩子。 倒不是他没有主见,而是他不想内战! 觉尔察氏的披甲人太宝贵了,死一个人都心疼。 朱寅冷笑道:“有大明铁骑在此,他们敢造反?薛把总!” “卑职在!”薛成上前一步。 朱寅吩咐道:“请薛把总率我大明铁骑,列阵以待,刀出鞘,箭上弦!” “喏!”薛成领命而去。 朱寅不是他的将主,可少将军早已经叮嘱,暂时听这小公子的调遣。 这个小公子指挥若定,哪里像个孩子啊,真不能因他年幼小瞧了去。 … 此时,宝实、康嘉、龙敦、阿哈纳等族人,已经汇集兵马再次回转。 驻守赫图阿拉城的六百多披甲人,包括没有披甲的阿哈(奴才),都动员起来了。 努尔哈赤的两大部将安费扬古、额亦都,也统带五百披甲人,联合薛成的一百辽东铁骑,挡住了对方。 两军隔着一条街对峙,双方押上了一千多人马,黑压压的一片,气氛十分紧张。 觉尔察氏的内战,一触即发。 但因为都有顾虑,加上有明军参与,也不敢贸然开战。 朱寅扶着宁采薇,躲在明军后面,问道:“是谁抓你来殉葬的?又是谁打了你?” 宁采薇眯眼搜索了一阵,指着一个身披青甲、阔口小眼的中年男子,“是他!” “他叫康嘉,就是他抓我来殉葬的,打我的也是他。” 朱寅点点头,小脸上满是杀机。 他稍一思索,就走到薛成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此时,宝实已经换了一身仿造明军的甲胄,老当益壮的骑着马,扬鞭喝道: “努尔哈赤!舒尔哈齐!你们伯祖办丧事,你们竟敢带兵入城搅乱灵堂!这时对佛朵妈妈的大不敬!” “你们还是觉尔察氏的子孙么!耶鲁里摸了你们的脑袋!让你们变成了丧心病狂的豺狼!” 努尔哈赤兄弟也是一身甲胄,威风鼎鼎的排众而出。 族人们看到手持长刀,身躯如铁塔一般的努尔哈赤,顿时有些气馁。 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遗甲起兵,至今已经五年了。 五年来,他从一个只有十几个披甲的毛头,打下了整个苏克素护部,还打下了整个董鄂部,半个浑河部。 他杀了仇敌、一度称雄建州的尼堪外兰,成为建州诸部实力最强的淑勒贝勒。 五年来鲜有败绩,几乎百战百胜。 勇猛善战之名,就连海西女真也开始流传! 他的确是觉尔察家的第一巴图鲁,是觉尔察氏的大功臣。 可是他不应该继承指挥使的世职,不该擅自称贝勒! 努尔哈赤冷冷看着这些族人,声音缓慢而浑厚: “当着祖灵起誓,撮哈占爷无所不知。我努尔哈赤今天来,不是搅乱丧礼,而是要个说法。” “六叔祖,五叔祖,还有你们这些堂叔,你们假冒我的名义,去其他部落掳掠人口社畜,这难道不是罪过?” 他表现的很克制。虽然他很想杀了这些族人。 “努尔哈赤!”康嘉怒道,指着努尔哈赤: “你只是个晚辈,怎么和我阿玛说话的!我阿玛是穆昆达(氏族长)!是宁古塔贝勒!” “你这嚣张无礼的人啊,难道不是觉尔察氏的子孙了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 “对了!我明白了!你的确不再是觉尔察氏的子孙!因为,你是个赘婿!哈哈哈!” “一个赘婿,有什么资格继承家业,掌管卫事?我们女真人,是幼子守家业!” “指挥使的世职,应该是我阿玛的!你祖父觉昌安,本就没有资格当!” 努尔哈赤听到这话,气的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康嘉,我誓杀你! 然而就在这时。 忽然弓弦一响,一支羽箭激射而出,正中康嘉没有防护的面门,从眼窝射入。 这是一支暗箭,冷不丁的射出,事先没有征兆。 康嘉“啊呀”一声惨叫,翻身跌下马背。 “儿啊!”宝实见状,目眦欲裂! “是谁!是谁放的箭!” 第二十五章 如月 “是俺!” 一个顶盔掼甲的明军武官从明军阵后转出,手持一张弓箭。 不是薛成是谁? “康嘉图谋不轨,蓄意造反,格杀勿论!” 他按照朱寅的授意,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就一顶蓄意造反的大帽子扣下来。 他本来就瞧不起这些女真野人。哪怕这些女真贵族,他也没当回事。 这是如今大明上下对女真的普遍态度:轻视! 既不信得四分五裂、人口稀少的女真能成气候,也不信他们真敢造大明朝的反。 所以,朱寅对他许诺好处,又面授机宜,他立刻就毫不犹豫的答应射杀康嘉,杀鸡儆猴! 射杀一个掳掠人口的女真头目而已,算甚么大事? 宁采薇眼见朱寅几句话,就射杀了康嘉为自己报仇,不禁又是感动又是惊喜。 “你,你…”宝实看到被一箭射杀的长子,哆哆嗦嗦的指着薛成,“你们怎么敢杀我儿…” 龙敦、阿哈纳等女真贵族,也愣住了。 “杀一匹夫!有何不敢!”薛成神色冷傲的厉声道,“只杀康嘉一人,已是网开一面!” “少将军两千铁骑,就在十里之外!本来该将你们斩尽杀绝!” “是少将军仁慈,才只诛首恶,这是你们运气!” 他指着康嘉的尸体,“这是你的儿子吧?他打着指挥使的旗号,率领骑兵四处掳掠,这不是罪过!” “谁让他这么干的!是不是你?” 宝实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下令甲兵动手,将这些明军全部斩杀!为儿子报仇雪恨! 可是他不敢! 一旦灭了这股明军,那就等于造反叛明了! 别说附近不远的李如柏,就是努尔哈赤,也会打着平叛的旗号,将自己一家杀掉。 造大明的反,李成梁要灭自己易如反掌。 龙敦等人眼见康嘉被嚣张的明军射死,无不群情激愤,咬牙切齿。 却又不敢动手开战! 憋屈! 努尔哈赤也拉大旗作虎皮的撒谎道: “你们打着我的旗号,四处劫掠,积蓄兵马,连广宁城的李太师都知道了!” “太师震怒,这才派少将军前来问罪!难道你们要造反么?” “要不是我好说歹说,少将军会亲自进城的,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只死了一个康嘉,你们都要感激大明的仁慈,感谢佛朵妈妈的保佑!” 宝实等人气的浑身颤抖、手足冰冷。 康嘉被当场射杀,还说是仁慈!他们还没有半点办法! 冒充努尔哈赤四处掳掠的事情,的确是他们干的。 负责此事的,就是康嘉。 他们本就亏理在先,如今被明军进城问罪,又有努尔哈赤帮衬,还怎么反抗? 总不能真造反吧。 努尔哈赤眼见对方气馁,趁机说道: “你们掳掠的人口牲畜,全部放了!我们可以不再追究。” 借助明军逼迫族老放了掳掠来的人口,就能削弱族老的实力了。 “你说放就放?!”龙敦神色阴冷的说道,“你一个赘婿,窃取了家族的世袭官位,就有资格对穆昆达发号施令?” “穆昆达才是族长,不是你这个离开门户的赘婿。” 再次听到赘婿这个词,努尔哈赤额头青筋毕现,却隐忍不发。 “俺说放了!”薛成怒了,“你们四处掳掠人口,意图谋反,还敢不放人?” “俺堂堂七品把总,难道是摆设不成!” “再不放人,下次就不是俺一个把总进城了,怕是个千总!” 龙敦是族人中比较有心机的人,他策马上前,在宝实耳边低声说道: “六叔,勇敢的猎人不去招惹发疯的人熊。他们汉人也说,好汉子不吃眼前的亏。” “我们要是不放人,就会得罪骄狂的明军,得罪傲慢的李成梁。赘婿有明军撑腰,我们只能忍一口气。” “暂时放人吧。把那些抓来的人畜,全部交给赘婿,暂时让那个赘婿管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咬着宝实的耳朵: “等到明军离开,赘婿没有了撑腰的人,我们就暗杀赘婿,灭了他。他的披甲和部众,还不是我们的?” “这么干,既能帮康嘉复仇,也能夺回指挥使的世职。至于康嘉堂兄…六叔先忍一忍,这个仇肯定要报…” 宝实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愤交加。可他毕竟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人了。 龙敦说的对。 眼下只能忍! 不能和明军开战! 他深吸一口气,老泪纵横的高呼道: “努尔哈赤!人畜我可以放!可以都交给你!” “但我不是怕了你这个赘婿!我是看在李太师,看在大明天兵的脸面,才退让一步!” “把总爷,回去转告少将军和太师,我们是大明的忠犬,不会反叛自己的主人!” “少将军和太师有高山大海般的气量,一定会宽恕我们觉尔察氏的!” “稍后,我们会拜见少将军!消除误会!” 努尔哈赤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不用内战了。 老东西终于被逼着放人了。人畜都落在自己手里,最终为自己做了嫁衣。 朱寅还真是自己的吉祥啊。 他今天一来,有意无意的就帮自己解决了难题。 薛成也松口了气。 朱小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说对方一定会息事宁人。果然,自己射杀了对方的儿子,对方也不敢反抗。 此时的宝实,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来了。 他按捺自己的悲愤,喊道:“龙敦!阿哈纳!” “在!”龙敦和阿哈纳一起应到。 “你们去白林子栅栏,将几千关押的人畜,都交给这个赘婿吧。” 也罢,暂时让赘婿管几天。 “嗻!”龙敦、阿哈纳领命。 自始至终,宝实都不知道,这件事都是朱寅策动的。 他的杀子之仇既不是努尔哈赤也不是明军,应该是朱寅! 可惜,他们都蒙在鼓里。 …… 救回了宁采薇,朱寅就和薛成一起,回到了李如柏的军中。 李如柏没有想到,朱寅只用了一百骑兵,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件事。 不禁更是纳罕不已。 “二将军,若是我所料不差,今晚佟奴和佟宝实,双方都会派人献上重礼。” “还会宰杀牛羊,款待我大明将士。” 朱寅说道。 李如柏哈哈一笑,“那就借小公子吉言了。俺就等着他们来犒劳将士!” 果然,等到月亮升起,努尔哈赤就又到了。 这一次,他带着十口猪,二十头羊。 更重要的是,献上了整整一百两黄金,一升东珠。 价值不下二千两白银! 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不久之后,宝实的代表阿哈纳也到了。 送的礼物也和努尔哈赤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商量过。 李如柏连接笑纳两份孝敬,心中很是高兴。 这次没白来啊。果然,听朱寅的建议,自己赚了。 当然,朱寅并不知道,李如柏到底收了多少礼。 李如柏将朱寅叫到自己的大帐,直接封了一对十两的金锭,再加十颗小指头大小的东珠。 价值白银数百两。 “朱小公子,这点意思虽然不算什么,却是末将一点心意。” 李如柏将金锭和珠子塞到朱寅手里。 “小公子切莫嫌弃啊。” 朱寅扫了一眼,神色一派风轻云淡,心中却暗自欢喜。 来到这个世界快一个月,终于有钱了啊。 数百两银子的礼,重不重? 不轻了! 一品大臣的合法月俸,折银也不到百两。 晚明一户普通人家的年度总收入,也就折银几十两。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朱寅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收了礼物。 动作就像抹除蛛网。 李如柏见朱寅如此潇洒,心中更是高看一眼。 他笑着问道:“末将就要回广宁了。朱小公子,可是要和末将一起回去?” 朱寅想都不想的摇头:“我妹妹太小,暂时不宜远行。在下想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再回中原。” 跟随李如柏回去,的确方便很多。 但造成了一个新问题:怎么应付李成梁这个老狐狸? 首先,担心被朝廷猜忌的李成梁,绝不会像李如柏对自己这样客气。 要知道,广宁城可是辽东镇中心大城,高级官员众多,还有文官和太监! 自己以“宗室”的身份出现在广宁和辽阳,很可能会被软禁,被文官和太监调查。 失去自由,甚至送到北京都有可能。 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他不能和李如柏一起回去。 只能让努尔哈赤秘密护送自己回去,不惊动辽东官员。 李如柏哪里知道这些道道?他也不勉强,点头道: “那小公子就在此保重了,末将明早就要拔营回师。希望后会有期啊。” …… 第二天大早,李如柏就率军南归。 承受压力的努尔哈赤和宝实等人,都是各自松了口气。 可恶的明军,终于滚蛋了。 朱寅直到明军离开,才笑着宁采薇道: “我们有钱了。” 他取出黄金和东珠,递给宁采薇:“你主内,钱你管!” 宁采薇的一双星眸,立刻弯弯如月。 第二十六章 谍道 宁采薇之前掌管万亿资产的宁氏财团,可是现在见到这点黄金和东珠,却两眼泛光。 这段日子,可是连一个铜钱都没有啊。 现在,终于有点钱了。 更让她高兴的,是朱寅的态度。 毫不犹豫的让自己管钱,难道只是信任? 宁采薇拿到金子,因为失去财富而被偷走的安全感,再次回来了一丢丢。 她笑的梨涡浅显,声音透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等回到中原,我们就用这当本钱。有了本钱,就能发家致富了。” 朱寅道:“不先建房子么?流民要落户,也要送钱给县衙户房打点,不然会被打回原籍。” 宁采薇轻摇螓首,“打点县衙那是没办法的事,这钱省不了。可是买地建房,暂时真没必要。” “以你对明朝物价的了解,建一个稍大的院子,需要多少钱?” 朱寅想了想,“看在什么地方。要是在富庶地区,买地、建材、人工,加起来怎么也要几百上千两。” 宁采薇一拍手,“所以呀!我们宝贵的起步资金,都压在了无法流通、无法增值的固定资产上面,太不划算。” “晚明的商品经济和世界贸易,已经很发达了吧?” “原始资本当然多多益善,还需要一定的现金流储备。所以,钱要花在刀刃上。” 小小的女郎说到这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强大的自信难以掩饰。 这么简单的道理,朱寅当然也懂。 “那就只能租房住了。” 宁采薇笑道:“先苦后甜嘛。我爷爷早年创业,睡了三年的地铺,把积攒的钱用来买机器。” “我们就三人一狗,也没有家当需要搬家。随便租个地方,必要时再换个地方。” “等到富起来了,有了大笔银子,就选择一个最有利于我们商业战略的地方,买地建房。” “这一建,就要搞个大工程,建个居住功能、商业功能、娱乐功能、仓库功能俱全的庄园宅院,一步到位!” “这样,我们几十年都不用再建房子了。” 朱寅很是赞同,“你说的对,那就这么干吧。” 他忽然哑然失笑。 人还在关外呢,户籍问题都没有解决,就这点黄金,却想了辣么多! 果然,希望真是长翅膀的。 胡天胡地的二月风,狠的还是像刀子。 两人袖手依偎在一起,跺着脚,靠在一棵枯死的老松树上,有说有笑的咕咕唧唧。 树上有一对喜鹊,也在叽叽喳喳。 “舒尔哈齐夫人给我妹妹喂奶,她不会虐待我妹妹吧?” “应该不会。那是个性子爽利的女人,有点泼辣,但不像是虐待孩子的样子。我们不是有钱了吗?我们可以雇个女真奶娘。” “努尔哈赤这么客气,就是因为信了萨满的话,认为我们是远方来的吉祥?” “嗯。还有就是,我说服李如柏,帮他解决了这件事,也杀了和他作对的康嘉。” “那我就放心了。也就是说,他会待我们为客,不会因为我们年幼就不当回事。那封信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我不仅是要他感激我们。还要结下交情,以后就有利用他的机会。他现在也是年轻人,离枭雄还远得很,不难对付。” “结交?利用?你想怎么利用他?” “呵呵,这就有些玄妙了。很多时候最危险的就是朋友。要想解决建州女真的威胁,和努尔哈赤交朋友就是抓手。” “就是老六那样的损友对吗?你想坑他?” “努尔哈赤若是我朋友,这种朋友肯定是用来坑的啊。为了中原嘛,不背信。” “嗳,不说野猪皮了。朱寅,我们要在这住多久?” “三个月吧。三个月时间,足够我和努尔哈赤打下交情,在建州内部布置几个眼线和暗棋了。” 宁采薇很是意外的看着朱寅,眼波中映照出朱寅幽邃的小脸。 “你现在,就要开始对建州使用间谍手段?你这是谍道人生啊,到哪都要习惯性的搞情报。”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手摘掉朱寅头上的一片羽毛。 朱寅微笑。神色满是和纯真男童违和的阴郁。在宁采薇面前,他又何须掩饰? “谍道人生?或许吧。” “现在就要准备布置了。利用在建州的时间,搞一个情报渠道,布置一些后手。” “野猪皮是个善于隐忍的狐狸。他对明朝搞战略欺骗,对明朝内部的虚实越来越了解,可明朝对他的了解有误。” “这叫什么?这叫情报不对称,信息失衡。” 宁采薇道:“你提前布置,就是要改变将来的情报不对称。” “对。”朱寅叹口气,“举世皆醉,我们独醒。作为后世来人,我们是有历史责任的。” “但凡有点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满清入关吧?按照历史,几十年后就是甲申天变。” “就算咱不当皇帝,也不能让异族占了中原,亿万汉人剃发留辫,倒行逆施三百年。” “这些事我们不干,还有谁能干?我在建州,要是不利用这个机会布置,走了想布置也没机会。” 两人说话间,远远的看见野猪皮兄弟,从热火朝天的阿拉城工地上走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朱寅看见野猪皮兄弟,顿时换了一副表情。 虽然还是一副清贵的气质,可神色表情不再像个成年人。 多多少少,眸中透着孩子清澈的纯真? “朱小公子。”努尔哈赤和蔼可亲,十分具有迷惑性。 实际上他刚满二十七岁。拿到后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 方脸白皙的舒尔哈齐,更是只有二十三岁。 野猪皮兄弟看到朱寅和李如柏一起来,却没有跟着李如柏一起走,心中高兴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他们希望吉祥暂时留下来。可是吉祥为何要留下来,吉祥自己应该是有缘由的吧? 许是…这来自中原的汉家小贵人,会喜欢苦寒荒凉的建州? 不能够! “小公子是我佟氏的贵客、吉祥。佟某是十分欢迎的。” 野猪皮在他重视的汉人面前,一直是自称佟某,也说汉话。 他的声音浑厚洪亮,声线却很低沉: “只是,我们建州苦寒简陋,不知小公子来此…是打猎游玩,还是探亲访友?” 他向来很谨慎。他需要知道,朱寅为何要来这里。 什么目的。 总不能是故意来给自己送吉祥的。 朱寅毫不犹豫的说道:“在下是被恶奴反噬,被恶奴拐到船上,卖到关外的。” “后来遇到熟人李如柏,我们才摆脱人贩子。” “这次,李如柏想送我回去,但我暂时不想走。” “因为…我想学学骑射和打猎,在建州散散心。” 努尔哈赤闻言,立刻信了。 因为这是个合理的解释。 朱寅毕竟是个孩子,就算是个早慧神童,那也不可能没有玩心。 他是想玩一段日子,学学骑射打猎,那就对了。 在中原繁华地,反而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朱寅也不是完全撒谎,他的确想利用这几个月时间,苦练一下渔猎民族的骑射本事。 哪怕熟悉一下也好。 冷兵器时代,个人武力的重要性还用说吗? “哈哈哈!”努尔哈赤大笑,“那佟某就派人教小公子骑射打猎。小公子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小公子就安心住下来,千万不要见外!” 他这么客气,不仅因为朱寅是吉祥。 也因为朱寅和李家很熟,还因为朱寅疑似宗室,又因为朱寅早慧,不是一般孩子。 朱寅眼见时机成熟,这才露出孩子才有的感动之色,取出怀中的白桦皮信,说道: “佟将军,这是有关你的密信,你先看看吧。” “嗯?”努尔哈赤狐疑的接过信一看,顿时一身冷汗。 这是哲陈部巴尔达城主,送给李成梁的告密信! ps:满地打滚求支持,请帮俺稳住追读数据啊,蟹蟹。 第二十七章 兄弟 努尔哈赤看着这封泄露了他的实力的密信,恨得咬牙切齿。 家族里面,居然有人勾结哲陈部,吃里扒外,泄露机密出卖自己! 他隐藏的实力,巴儿达城的城主已经知道了。 对方还写密信向李成梁告状,说自己暗藏实力,野心勃勃,请求李成梁派兵,帮他抵抗自己,灭了自己! 努尔哈赤看到这封信,又是愤怒又是后怕。 族人们为了对付他,之前就勾结外敌尼堪外兰,阴谋除掉自己。 他们不止一次这么干了。 为了夺回家族世职,夺取自己的胜利果实,那些族人们不惜牺牲觉尔察氏的利益,也要和敌人暗通款曲。 实在是可恶至极,又愚不可及! 你们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们只看到眼前这点利益,就像汉人书中坐在井底的蛙! 他当然也后怕。 要是这封信落在李成梁手里… 历史上,李成梁没有因为哲陈部,就打压防范努尔哈赤。 起码十年之内,李成梁仍然是支持努尔哈赤的。 可问题是,努尔哈赤不相信李成梁对他的好啊。 他会以为这封信要是落到老东西手里,老东西很可能会对付自己,援助巴尔达城。 那就麻烦大了! 幸好,吉祥的人将这封信送到了自己的手里,让自己有了准备和提防。 努尔哈赤眼皮子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问道: “小公子,这封信从何而来?为何要交给佟某,而没有交给二将军?” 朱寅回答道:“我们之前在猎屋,遇到一个骑兵。那骑兵想强暴她,还说其主子是尊贵的巴尔达城主。” “我趁他脱衣服要行禽兽之举时,拔出他的刀捅了他。也合该他找死。他欲火焚身之际色令智昏,居然被我得手。” “他死前还威胁说,他的主子一定会杀了我。哼。” “然后,我就搜出了这封信。” “我当时就想,既然努尔哈赤是他主子的敌人,那么我就把这封信交给他的敌人。” “让努尔哈赤灭了他的主子。” “本来呢,这也只是愤怒之下的一时意气,我年纪虽小,也没有那么冲动,不是一定要这么做。” “可是等我见到佟将军,知道你就是努尔哈赤,我决定还是把信交给你。” “因为我说过,好像见过你们兄弟。用我们汉人的话说,叫一见如故!我觉得有缘分!” “要不然,我就算学习骑射打猎,哪个部落不行?也不是非要留在你们这。” “今天看到你们,我也不再犹豫了。” “佟将军,你是女真人当中,少有的让我心生亲近之人,我不想让你被人暗算,我不落忍。” 小男人说到动情处,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哪根愁肠,眼睛有点湿润了。 宁采薇赶紧说道:“你又想起了义兄么?唉,义兄的确和佟将军有些像,但你也不用耿耿于怀啊。” 朱寅摇头,黯然道:“你不懂,你不懂。义兄是不同的。唉,你提他作甚?” 努尔哈赤不禁耸然动容,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公子,你果真是我的吉祥,是我们佟氏的贵人!” 努尔哈赤像汉人那样叉手行礼,汉话也说的很溜。 “要不是你,这封信就会让李太师误会,给我们带来灾祸啊。” “你对我佟某有恩!” “小公子虽然年幼,却聪明早慧,嫉恶如仇,黑白分明,是个明辨是非的小英雄,小丈夫!” “小公子身份贵重,可要是不嫌弃,佟某愿意和你结为忘年之交,兄弟相称!只要你愿意,就是我的兄弟!” “你可以叫我野猪皮大哥,也可以叫我佟大哥!” 朱寅的小脸有点惊愕,似乎很是意外。 可是接着,他就露出清稚的、属于男童的笑容: “当真?那我就称呼你一声大哥了。我说为何见到你就觉得亲切,原来还有兄弟的缘分。” 他拍怕小胸脯,小男人似的说道:“那我就不以年幼为耻,叫一声野猪皮大哥了。” “小弟名字叫寅,意思是虎。嗯,按照女真风俗,大哥可以叫我小老虎弟弟。” “野猪皮大哥,将来你要是到了中原做客,小弟一定盛情款待。”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好好,小老虎弟弟,你眼下在建州,该哥哥款待你。” 他很喜欢这个“小老虎弟弟”。 真的是自己的吉祥啊。 也和自己很有缘分。 至于称呼,女真也有很多人叫塔斯哈(老虎),不足为奇。 野猪皮是个美名。他自己也不觉得这个名字不好。 所以,朱寅让他称其为小老虎,他完全没有想到,朱寅还存着别样的心思。 女真人的脑回路,和汉人还是很不同。 舒尔哈赤道:“小老虎弟弟,以后我们也是兄弟了,你叫我小野猪皮哥哥。” 他也喜欢这个吉祥。 朱寅点着小脑袋:“小野猪皮哥哥,那我就不见外了。” 宁采薇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靰鞡鞋,两手捏着衣角,极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妈蛋。 朱寅真是太损了。叫别人野猪皮,他却自称老虎。 接着,野猪皮兄弟就带着吉祥如意的童男童女,回到了没有完工的山城。 临时搭建的大帐篷里面,那娜正在喂养宁清尘。 宁清尘看到姐姐和朱寅,立刻放开那娜的嬷嬷,露出融化人心的软萌笑容。 心中却道:“你们去哪里疯了?妹妹不管了是吧?” “谢过嫂子。”宁采薇道了谢,抱过宁清尘。 那娜还没等野猪皮兄弟说话,就抢先说道: “阿敏太能吃了。喂了这个汉家的小格格,我的阿敏不够吃,饿的狼娃儿一样大哭呢。” “你们还是给她找一个大嬷嬷的奶娘吧。” 舒尔哈赤知道妻子的倔脾气,他有点惭愧的说道: “小老虎弟弟,我给你妹妹找奶娘。或者,我让奴才去采奶,采最好的奶子。” 朱寅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奶妈带着婴儿,说道:“那就采奶吧,我们自己喂就好。” 宁清尘听说去采奶,不用再吃那娜的奶水,也高兴起来。 她不喜欢那娜的奶水,感觉和吉兰妈妈的奶水,味道差别比较大。 当天,采好奶的奶壶,就送到了朱寅的手里。 据说,采了三个相貌周正的女人的奶水。 还据说,婴儿最好是吃百家奶。 就是小黑,也有阿哈负责采狗奶喂养了。 努尔哈赤一大家子,虽然暂时住在大帐篷里,可毕竟是奴隶主,身边奴婢如云。 连带着,朱寅等人也过起了“腐朽生活”。 努尔哈赤专门拨了一个相对独立的毡房,让三人一犬居住。 跟着朱寅来的梅赫和尼满,作为朱寅的阿哈,也住进了毡房外面的小帐篷。 晚上,朱寅和宁采薇刚搬进帐篷,舒尔哈齐就带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少女嘎洛,一个是少年兰察。 都是昨天差点被杀掉的陪葬者。 是朱寅救了两人。 嘎洛是熟人了。而身材异常魁梧的兰察,却还比较陌生。 他之所以被用来陪葬,是因为他是个骁勇善战的野人女真,用来当侍卫陪葬的。 “采薇,你就收下我吧,我给你当阿哈!我想跟着你!” 嘎洛一见到宁采薇就急切的说道。 宁采薇道:“嘎洛姐姐,不要提什么阿哈,我们本来就是姐妹啊。你想跟着我,咱们还是姐妹相称。” 兰察这个野人女真,却是对着朱寅跪下,用女真语说道: “吉祥高贵的主人,是你救了我兰察卑微的性命。兰察只能以性命报答,愿意像忠诚的猎犬那样,追随主人一生一世。” 他之所以认主,是因为索伦人有个规矩: “谁救了你的性命,谁就可以是你的主人。” 可朱寅却很是犹豫。 兰察是个俘虏,是更野蛮的野人女真,而且十分剽悍,一看就是个猛人。 看似是个很好的保镖。 可要是收下他,他万一起了歹心,那么自己等人就很危险了。 梅赫和尼满,任何一个也打不过他。 “兰察啊。”谨慎成性的朱寅说道,“我暂时不能收下你。你可以暂时住在附近,也可以自由离去。” “若是我们有缘分,我再收下你吧。” 他想考察考察兰察的性格和为人。 兰察也不勉强,行了一礼,就默默退出。 努尔哈赤走了进来,笑道: “小老虎弟弟,以哥哥的眼力,这个少年还是靠得住的。他虽然是索伦人,但还知道礼数。” “小老虎弟弟,我的城池马上就要完工了。等到完工,你就一起搬进贝勒官寨。” 朱寅笑道:“叫什么贝勒官寨?以小弟看,干脆就叫贝勒府!” …… 赫图阿拉城。 城主官寨。 就在努尔哈赤和朱寅商量之际,宝实等人也在秘议。 龙敦道:“趁着赘婿的城还没修好,我们要立刻动手了。” “不然,等到他的城修好,我们再动手就难了啊。” 宝实眯着老眼:“那就明晚动手!白天装成建城人,一起混进去,晚上将他们一家全部杀掉!” “杀了他们,世职、部众就都是我们的了!” “龙敦,阿哈纳,此事就交给你们去干吧!撮哈占爷会保佑你们的。” “嗻!” ps:要天天来看我呀,追读,蟹蟹! 第二十八章 杀机 毡帐之内,暖意融融。 夜色已深。 最里面的炕上,宁采薇抱着宁清尘,手持奶壶的投喂。 一边喂奶一边打哈欠。 等喂饱这磨人的妹妹,再给她把完了尿,就能睡了。 好困。 宁清尘不知餍足的喝着奶,眼睛却看着朱寅。 朱寅也在大口喝奶。但他喝的是女真贵族最爱喝的鹿奶。 “采薇姐,你也多喝鹿奶。”朱寅给她倒了一杯,“我们自己也还是孩子,身体发育也很关键,不吃奶制品不行。” 宁采薇接过来喝了一口,蛾眉微蹙。 奶香味的确很浓,可也比较腥。 她抹掉嘴边的奶胡子,抿抿朱唇,“朱寅,你以后就叫我采薇,不要再叫我采薇姐。” 朱寅点头一笑,“这样也好,少一个字。” 宁采薇宜喜宜嗔的小脸上,少见的露出精灵鬼马的笑容。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朱寅,似笑非笑,犹如小鸟睇人。 她返童之后,越来越不像之前不苟言笑的威严总裁了。 “嗳。”宁采薇语气柔软,在炕上晃着两条小腿,“我可是比你大一岁啊。你,不介意?” 朱寅一脸懵,抬起挂着奶胡子的脸,“我介意什么?你好奇怪。” 宁采薇眼眸弯弯,梨涡浅浅,“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两金满堂。女大一呢?” “女大一?”朱寅一怔,语气忽然变低,神色十分认真的说道: “女大一,当皇帝?” “嘻嘻…”宁采薇闻言,忍不住笑起来。 捂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 “女大一,当皇帝…哈哈,才发现你这么幽默,你逗我呢,笑死我了。” 吃饱了奶水的宁清尘,看见两人如此对白,粉团子一般的小脸一片呆萌。 妈蛋,你们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鸭! 当我是空气鸭! 神特么…女大一当皇帝。 她也觉得好笑,可是婴儿胃太浅。她咯咯一笑,奶水就漫出来了,直冒泡泡。 “都怪你。”宁采薇笑够了,“你一逗我,我睡意都跑了,睡不着了。” 朱寅笑道:“那就多喝点鹿奶,有利于睡眠。鹿奶啊,回到中原可喝不到了。” 宁采薇狠狠喝了几口,“别说,这鹿奶越喝越好喝,越喝越暖和。” 朱寅道:“那当然。女真人是高纬度苦寒民族,自古以来就最爱喝鹿奶。” 宁采薇不解:“为什么最爱喝鹿奶?” 朱寅道:“因为鹿奶…它暖呐。” “嘻嘻…”宁采薇又笑了。 对于爱用奶产品的女真人来说,奶品是有一个鄙视链的。 鄙视循序依次是鹿奶、驼奶、羊奶、马奶、牛奶。 朱寅享用的,是努尔哈赤送来的驯鹿奶,整整一桶。 奴隶主就是不同,就是喝鹿奶,也是量大管饱。 在吉兰家里时,只能喝马奶,量也只有一点。 宁采薇忽然想起了在吉兰家。 “唉,吉兰他们要是也能过上这种日子就好了,他们很辛苦。” 如今的女真部落,女真贵族和女真底层的生态,差别已经很大,大到不像是一个民族了。 底层一般住在森林和河边栅栏的桦皮屋里,穿兽皮麻衣。打猎捕鱼,采集种地,生活原始而艰苦。 还要定期向领主交纳劳动果实,名曰“敬献”。 还要服兵役打仗,叫出丁放马。 贵族则是住在城堡中的官寨,穿貂皮狐裘、绫罗绸缎。有阿哈、披甲人、敕书…成为大小领主。 女真贵族的生活,和汉族地主差不多了。 朱寅和宁采薇成为野猪皮兄弟的贵客,享用的就是主人的待遇。 朱寅冷笑:“他们将来要是因为战争成为奴隶主,就会过上好日子。铁杆庄稼么。” 朱寅喝完奶,就开始看书。 是《三国演义》嘉靖本。 这是努尔哈赤的心头好,不知道被他翻了多少遍。 书籍在女真部落,绝对就是奢侈品。 在对女真诸部开放的开原关、抚顺关马市榷场,书籍算是禁品,女真人很难买到。 但在朱寅看来,从宋朝到明朝对异族长期的书籍禁售,其实是弊大于利。 因为反而促使了北方异族的文化保守,阻碍了他们汉化的进程。 等于是变相保护了异族的传统文化,不受强势的汉文化影响。 属于失败的战略思维。 朱寅今晚闲着无事,就借书过来看。 他主要是想知道,嘉靖本和现代版本的区别。 更重要的是,他要熟悉一下繁体字,为科举做准备。 打开书之后,发现很多地方,都有努尔哈赤的批注。 努尔哈赤虽然少年时期在李家苦修汉文,算是汉文通,可他看书还批注,这是朱寅没有想到的。 看书批注的人,百中无一啊。何况是个女真酋长。 满清皇帝的汉文功底都很扎实,基因似乎在野猪皮这? 比如第一回灵帝升朝,青蛇入殿,努尔哈赤就批注道: “青白一体,青蛇乃白蛇所化,乱汉复仇也。” 不但观点十分独特,小字写的也不差。 二十一回青梅煮酒论英雄,他的批注也很独特: “刘备若有曹操起家本钱,汉后再有大汉。” 还有三十四回,刘备叹息老之将至、髀肉复生,努尔哈赤的批注是: “大英雄之悲,意悲心不悲,是真也是假。” 对昭烈之心,洞若观火。 白帝城托孤,他批注是:“试探之言,孔明岂不知。托孤之重,孔明岂敢轻。” 批注秋风五丈原,写的是: “遗恨千古出师未捷,鞠躬尽瘁至死方休,真英雄,好宰相,大圣贤。” 批注司马懿洛水之誓:“曹爽愚蠢,魏祚亡也。” 朱寅随便翻了翻,就合上书籍,低声叹息道: “女真部落被他统一,不冤啊。” “努尔哈赤这个人,果然不能小看。” 说完将书籍递给宁采薇。 宁采薇翻了翻,蛾眉微蹙,低声道: “窥一斑而知全豹。他的确是个厉害人物,难怪历史上成为清太祖。” “不过他也想不到,我们两个孩子,居然看出这么多东西。” 朱寅目光闪烁,小脸上阴晴不定。 宁采薇知道,朱寅是想暗杀努尔哈赤,但又下不了决心。 这个男人,可是一个危险的间谍! 不过她也知道,朱寅之前潜伏在自己身边,除了监视自己,还有第二个任务: 保护自己! 第二十九章 血夜 宁采薇很清楚这一点。 宁氏财团的技术资料在她手里。秘密局派来卧底,首先是保卫她的安全。 但她若是真的对外泄露机密,朱寅可能会暗杀她。 是刺客还是保镖,就看她自己的选择。 间谍特务的手段,一般都是阴柔狠辣。工作思维也是阴谋为体。 朱寅就是这种人。 他在自己身边潜伏两年,伪装被美色所迷的假象,骗过了集团所有人。 就是冰雪聪明的清尘,也以为他接近自己是想吃软饭。 谁能想到,这个想吃软饭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刺客? 宁采薇虽然心中有数,却没有怪过朱寅。 她不但掌握巨大的资源,还掌握最新的技术成果,关乎华夏利益。秘密局不可能没有措施。 不派朱寅,也会派张寅,王寅。 而且她从来没有叛国之心,注定和秘密局是友非敌。也乐的身边有个帅气养眼的特工贴身保护自己。 平时看他煞有其事的给自己当保镖,还以为自己不知情,不好玩么? 算是自己的乐趣了吧。 当然,这个恶趣味的心思,宁采薇不会宣之于口。 … 良久,朱寅还是小脸肃然的摇摇头。 宁采薇顿时明白,小男人放弃了暗杀努尔哈赤的计划。 聪明如她,当然知道原因。 努尔哈赤被暗杀,宝实等人掌权,他们作为努尔哈赤的吉祥,会是什么下场? 只有笨人下棋,才会死不顾家。 干掉野猪皮,然后把自己等人也搭进去,那不是傻吗? 谁能保证,暗杀了野猪皮,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野猪皮? 历史一旦偏离轨道,关外崛起了新的强权,不了解之下反而更难应对。 而且,满清能不能入关,根本原因还是看明朝自己。 宁采薇松了口了,说道: “你不冒险就好,我就放心了。我们来到这个时代,先要保证我们自己活下去。” “做大事,救华夏,靠的不是匹夫之勇,不是暗杀、刺客这种荆轲聂政的手段。” “我们自己才是这个时代的那点希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珍重自己才是最负责的。” 朱寅点点头,脸色也恬淡下来。 “你说的对。” “我是特工出身,行事反而有些偏奇了,不利于干大事。你要时刻提醒一下我。” 宁采薇拍拍火炕,“钻进被子说话,暖和。” 女真贵族用的可是厚厚的棉被。 等朱寅爬上炕钻进去,宁清尘就被放在中间。 这样,她两边都有“大人”,半夜不会掉下去,也不会被耗子作践。 女真地区的耗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嚣张凶残。 喜欢半夜来咬婴儿,甚至吃眼珠子吃耳朵。 女真人无奈,只能信奉他们为保家仙,希望耗子不要作祟。 但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 女真人仇视猫,认为猫是奸邪,从不养猫。 加上东边苦寒,蛇类冬眠时间长。 所以老鼠就很嚣张了。 宁采薇等到朱寅躺下来,这才小声说道: “对于科举,你有把握和计划么?” “你喜欢文史,应该有优势吧?你万一考不中,我也不能把生意做大,不然就是待宰肥猪。” 宁清尘听到“待宰肥猪”,没心没肺的咯咯笑起来,莲藕般的小腿踢蹬的欢实。 “要死啊。很好笑?”宁采薇轻轻拍了她一下,“变成了婴儿,就可以不懂事了是吧?” 朱寅道:“现在是公元1587年三月,万历十五年二月。算起来,张居正尸骨已寒,海瑞和戚继光还没死。” “接下来,万历十七年(1589)、万历二十(1592),都是科举大比年。” “我刚满八周岁,就报九岁好了,后年也才十一岁,连童生都不是,肯定来不及。” “所以,万历十七年的会试,怎么也无法参加,神童也不行。” “我的目标是五年之后,万历二十年的大考!” “五年之内,我有信心能拿到秀才、举人功名。” “计划是:十二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十四岁中进士,科榜连捷,步步踩对。” “十四岁中进士?”宁采薇翘起脑袋,一脸“我不信”。 “我读书不少,只是历史不行,你别骗我。” “明清两朝,科举制度很完善,没有过十四岁的进士吧?是不是太难了?” 她知道朱寅有科举计划,却想不到这个计划这么自信。 朱寅道:“张居正十二岁中秀才,杨廷和十二岁中举。最年轻的叫王臣,十六岁中进士。” “宋朝,更有十三岁的进士。” “我就算十四岁中进士,那也只是神童,不是妖怪。” “记录就是用来打破的。大明律没有规定,十四岁不能中进士。” “要是真的能在万历二十年高中,那我就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进士了。” “顶着这个光环,升官更容易。” 宁采薇一下子坐起来,光着两只欺霜赛雪的脚丫子。 “嗳,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困了啊。” “你怎么这么自信?我知道你聪明,可现代人和古人比科举能有什么优势…不对,你知道题?” 朱寅智珠在握的微微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很不巧,有本叫《万历科题考》的冷门书,我恰恰就看过。” “而且我们特工出身的人,记忆力都很好。想不作弊都难啊。” “什么是穿越者的优势?这也是。” 宁采薇愣住了。 宁清尘也愣住了。 妈蛋,知道题! 那不是三指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 霎时间,姐妹两人脑中就出现一幕憧憬: 不满十四周岁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挂着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但他不看长安花。 可是两人还来不及欢喜,朱寅又一盆冷水泼下来。 “我说,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我记得万历朝的科举试题不假,但都是会试题目。” “会试题目?难道是…” “不错。我不知道各地的县试、府试、院试、乡试题目啊。” “你的意思是,你能考中进士,却未必能考中秀才、举人是吧?” “呃…你们可以这么理解,理论上是这样。” “我去!说了半天是个bug!你逗姐呢。听说秀才不容易考,举人更难。” 朱寅也有点惭愧了,汗颜道: “的确是个要命的bug。但总归比会试容易吧?秀才我没问题,关键就是乡试这关了。说到底,还是要靠真本事。” …… 第二天,努尔哈赤兄弟带朱寅去打猎。 打猎前,他们先祭祀了达玛妈妈(猎女神)和山音玛法(山神爷)。 即便努尔哈赤已经自封贝勒,成为建州大贵族,他也恭恭敬敬的祈祷神灵道: “战无不胜的撮哈占爷,请赐予我无畏的勇气,驰骋于深林和水边。” “仁慈的达玛妈妈,当我发现猎物时,希望不是幼兽和孕兽。” “慷慨的山音玛法,我发现祭坛中的熊毛了,请赐予我一头大公熊吧,我需要招待贵客。” 原来,即便对于女真贵族来说,熊掌丰满的大公熊也算贵重的佳肴,不能轻易吃到。 因为公熊不易猎取。 努尔哈赤想猎取公熊,来招待朱寅这个吉祥的贵客。 宁采薇则是跟着嘎洛等人,在屋外练习射箭。 女真人哪怕是女子,也要训练骑射。嘎洛只有十二岁,已经能上马弯弓射箭,下马摔跤挥刀了。 不会砍人的女真女子,肯定不是好女子。 至于宁清尘,则是被放在吊篮里,悬挂在房梁上。 这是女真管理婴儿的办法。当大人出门的时候,用吊篮将婴儿吊起来,悬在空中,就能避免野兽蛇虫的侵害了。 此时,宁清尘躺在女真吊篮上,距离地面足有五尺,晃晃悠悠的像是荡秋千。 一开始,她还觉得新鲜有趣。 很是自得其乐的美了一会儿。 可是迟迟没有人陪她玩儿,她的碎碎念就越来越多了。 “妈蛋,心真大。” “把我吊在这里,你们出去潇洒。” “都不管我鸭。” “难绷了,哇哇哇哇…” 很快,就有一个阿哈告诉正在练习拉弓的宁采薇:“你妹妹哭了,哭的很凶。” 宁采薇练得一身是汗,她迈着小腿跑进毡房,仰头看着挂在房梁上的妹妹,一脸无奈。 “你又不饿,又不是要上茅房,哭什么呀?哪里不舒服?” 她知道,妹妹只是抱怨没人陪。 “哇哇哇哇…”宁清尘再次大哭。 “好好好,我陪着你。”宁采薇哭笑不得,“祖宗啊,真是长姐如母,你快快长大吧。” 黄昏的时候,朱寅跟着努尔哈赤等人回来了。 猎物是不少,但没有打到熊。 努尔哈赤说,他有预感,明天能打到熊。 众人回到没有竣工的阿拉城,很多工匠还在劳作。 朱寅看了看,忽然发现人群中多了一点异常。 他的职业习惯立刻被激发了。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若有所思,似乎发现了什么。 “小老虎弟弟,你怎么了?” 努尔哈赤见他有点发呆,笑着问道。 朱寅低声道:“野猪皮大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 夜半。 建州之月,冰冷如刀。 一群夜鸟忽然惊起,扑腾腾的逃向夜空。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群人影,手持利刃直扑努尔哈赤所在的临时栅栏。 一个充满杀气的声音说道:“杀!冲进去,杀了所有人!一个不留!” 睡梦中的宁清尘猛然惊醒,却看见姐姐和朱寅全部起床了。 外面已经火光闪烁,脚步声潮水般的越来越近。 随即,惨烈的厮杀声就撕破了沉寂的寒夜。 “采薇,看好你妹妹,躲在这里不要出去!” “嘎洛姐姐,你也拿兵器守在这里。” 朱寅说了一句,就手持一把两尺长的小猎刀,走出毡房。 “梅赫,尼满!”朱寅喊道。 早就准备好的梅赫和尼满,立刻持弓带刀的出现。 “额真!” “去栅栏口,挡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进来!” “嗻!” 火光的映照下,朱寅的小脸上一片杀意。 今晚注定是个血夜。可到底鹿死谁手? 宝实,龙敦,你们想连我们一起杀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你们就提前一年,去死吧。 第三十章 援兵 黄昏打猎归来的时候,朱寅发现修建城池的苦力中,有百余人的衣服很干净。 和昨天不同。 别人觉得没问题。可是在朱寅眼里,就比较明显了。 而且这些衣服干净的苦力,身材都比较高大,看上去更凶猛一些。 他们干活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没有那么投入。 虽然看似分散,但在人群中似乎有某种联系。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足以引起一个情报人员的注意了。 朱寅很快就猜出,这群人是混进来的。 他们肯定是一伙。 关系到自己等人的性命,朱寅岂能马虎? 他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很是庆幸,很感谢朱寅的提醒。 他告诉朱寅,这一定是宝实他们派来杀自己的武士。 他们既然混了进来,夜里就一定会动手! …… 此时大群伪装成苦力的杀手,脱掉外面的兽皮衣服,露出甲衣,正在和努尔哈赤的侍卫们混战。 栅栏通道里,满是厮杀声。 对方显然也很意外。 指挥攻击的龙敦和阿哈纳等人,都是脸色难看的持刀督战。 他们还以为,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杀入赘婿的临时大帐,将里面的人全部斩杀。 谁知道,赘婿居然早有准备,埋伏了人手等在这里。 一开始,他们就被伏兵的暗箭劈头射了一波,打个照面就死伤几十个人,吃了个大亏。 “他的侍卫不多!杀进去!”龙敦吼道,亲自执刀上前厮杀。 一两百人挤在狭窄的栅栏通道里相互挥刀,加上又是夜晚,弓箭很难发挥作用,只能混在一起贴身白刃战。 火光的映照下,惨叫声,嘶吼声,金鸣声,鲜血喷涌声,骨头断裂声… 混杂着汗味和血腥气,十分惨烈。 朱寅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时代的女真战士,是多么剽悍凶狠了。 每个人的挥刀都带着暴力美学,面对刀枪丝毫不退。他们动作迅猛,战技熟练,就这么近距离的相互开片。 “撮哈占爷在看着!杀!” “杀!” 一个个疯狂的野兽一般,怒吼着酣战不止,十分硬核。 已经死了好几十个人。 不少带着小辫子的脑袋滚落,鲜血喷洒如雨,断肢落地,内脏流淌。 朱寅冷眼看着这一幕,小腿肚子有点哆嗦。 他杀过几个人不假,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古代武士大规模的白刃战。 太凶残了,太血腥了。 屠宰场一般。人命如草芥。 按照女真风俗,只有不怕死的勇士,死后才会回归长白山的天国,成为战神元帅撮哈占爷的侍者。 才能跟着撮哈占爷的赤兔天马,扛着撮哈占爷的青龙偃月刀,不死不灭,征战三天九界。 这些虔诚信奉萨满教的人相信,只要他们足够勇敢,就会神灵附体。 朱寅清楚,随着他的来到,康嘉突然被杀,已经改变了一点历史。 促使宝实和龙敦等人提前和努尔哈赤彻底鱼死网破了。 历史上努尔哈赤逃过了族人的暗杀,统一了内部势力。这一次呢? 梅赫和尼满两个少年,一左一右的护着朱寅,没有上前参战。 他们的任务是守在这里,阻止敌人进入宁采薇姐妹躲避的毡房。 此时此刻,朱寅见到身材高大的努尔哈赤兄弟,手持长刀杀的血葫芦一般。 野猪皮的确是个猛人啊。 他身穿明盔明甲,铁塔一般,挥舞一杆五尺长刀,挡者披靡。 舒尔哈齐也是猛虎一般。 杀的敌人心惊胆战。 可是敌人哪怕一开始吃了大亏,此时最少也还有上百人,努尔哈赤这边只剩四十多人,兵力差了近两倍。 就算努尔哈赤等人勇猛,也有点岌岌可危了。毕竟敌人也是挑选出来的勇士,都是好手。 要不是栅栏狭窄,敌人已经攻入大毡帐了。 一时间,情势十分危险。 “护着主子!” 一群侍卫眼见努尔哈赤虽然连杀数人,却还是陷入重围,立刻嘶吼着扑上,将努尔哈赤兄弟护在身后。 虽然提前知道敌人要动手,可努尔哈赤仍然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 因为就在今天大早,哲陈部的几个城主联合来犯,额亦都和安费扬古带着兵马迎敌去了。 现在看来,这是宝实的调虎离山之计。 哲陈部那几个城主,多半就是虚张声势,吸引自己调兵,其实没有胆量和自己开战。 被朱寅提醒之后,努尔哈赤火速秘派侍卫,骑上快马追赶额亦都和安费扬古。 让两人派兵回援。 报信者不止一人,还是分头报信。 按说就算路上有人出了意外,也会有人成功送信,调兵回援。 可是这都半夜了,援兵还没有回来! 努尔哈赤眼见即将挡不住,当即喝道:“女眷也上!” 很快,他和舒尔哈齐的妻妾、女奴,也都披甲冲出。 “杀!”数十个女真女子,在两个女主人的率领下,母虎一般凶猛。 她们都是手持长矛,赶过来协助防守。 有了这群女战士的加入,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线顿时暂时稳固。 “阿玛!” 两个小男孩也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四五岁,一个七八岁。 “回去!不要出来!”努尔哈赤喝道。 朱寅小大人似的喝道:“褚英!代善!你们过来!到我这来!” 他来了两天,已经认识努尔哈赤的两个儿子了。 “嗻!”两个小男孩听话的跑到朱寅面前。 褚英焦急的问道:“小老虎叔叔,我们怎么办?!” 朱寅道:“你们回去躲起来,不许再出来。不让你们阿玛分心,就是帮忙。” “嗻!”褚英和代善一起往回跑。 朱寅神色阴冷,眼见援兵还没有回来,不禁焦虑起来。 按说早到了,怎么还不回来? 现在逃也不能逃,战也不能战… 却听一个声音喝道:“赘婿!你的侍卫要死光了!这群女人上来也是送死!” “你快投降!交出卫印和敕书,我就饶你不死!” 是努尔哈赤的堂叔,龙敦。 另一堂叔阿哈纳也厉声喝道:“努尔哈赤!你这个赘婿有什么资格掌管卫事!” “你让我们觉尔察氏蒙羞!还敢抵抗,让我们的勇士自相残杀!” “你们这些蠢货!不要再替赘婿卖命了!杀了他,你们都有重赏!” 努尔哈赤大怒,眼见自己身边的侍卫一个个倒下,只能再次冲到最前面,勇不可当。 作为主人的野猪皮兄弟,死死挡在最前方,立刻陷入重围,被三面围攻。 龙敦等人亲自带人围攻,但野猪皮兄弟实在太过勇猛,一时也奈何不得。 被围攻的野猪皮兄弟,身披数创满脸血迹,却兀自死战不退。 “噗嗤—噗嗤!” “啊—” “杀—” 野猪皮兄弟的侍卫只剩下十几人,女兵也只剩下十几人。 可是龙敦等人虽然死伤惨重,却仍然有五六十人,都是红着眼睛往里面杀。 眼看,野猪皮兄弟快要挡不住了。 身材高大的努尔哈赤,也快要坚持不住。 朱寅看的亡魂直冒。 援兵怎么还没有回来! 额亦都和安费扬古不会背叛野猪皮吧? “梅赫哥哥,尼满哥哥,你们也上吧!保重!” 朱寅万般无奈的下令。 “嗻!”早就按捺不住的梅赫和尼满,也挥刀扑上去参战。 朱寅转身就折回大毡帐内,看着高高的索罗杆子,忽然纵身一跃,蹭蹭的爬上去。 爬到两丈高,举头一看,看到栅栏之外的那个小小的帐篷。 那是兰察临时住的地方。 自己救了他,却没有收下他,他也没有离去。 今晚,他还在不在? “兰察!兰察!”朱寅大声喊道。 十来丈外的小帐篷一动,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人,从里面钻了出来,手持一根长棍。 正是兰察,他没有走。 索伦人很信因果,被人救了性命,就要以命相报。 朱寅不收他,让他忐忑不安。 他就住在栅栏外面,当然听到了里面的喊杀声。 但是他不知道情况,也不能贸然进入。 此时看见救命恩人爬到索罗杆上呼喊,兰察立刻露出喜色。 “主人!”兰察大喊道。 朱寅小手往下一指,“他们是敌人!你能杀进来,我就收下你!” 兰察闻言大喜。 “嗻!” 努尔哈赤此时连杀十多个敌人,已经精疲力尽,摇摇欲坠。 他感觉自己的血,快要流干了。 舒尔哈齐也是如此。 猛虎难敌狼群啊。 兄弟两人只要一倒下,身后所有的人都是待宰羔羊。 可是努尔哈赤仍然咬牙死战,拼着一口气,等待援兵到了。 五年来,他多次亲自拼杀血战,好几次死里逃生,早就一身铁血。 但是今晚,似乎格外凶险。 “赘婿不行了!”龙敦挥刀砍杀,“杀了他!” 可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随即就看到一个猛虎般的少年,挥舞棍子横扫而来。 他打死一个人,躲过一把长刀,更是势不可挡。 “是那个野人女真!索伦俘虏!”龙敦惊呼,“拦住他!” 一时间,龙敦等人大乱,只能纷纷转身,抵挡凶狠杀入的兰察。 “谁敢伤害我的救命神灵,谁就要死!”兰察怒吼,转眼间就连杀数人。 勇猛善战不下于努尔哈赤! “是援兵!先让主子喘口气!”努尔哈赤的侍卫们士气大振,立刻架着努尔哈赤,将他送到后面。 “咳咳…”浑身是血的努尔哈赤坐在地上,小辫子都是血迹。 “哈哈!”他拄着长刀大口喘息,“小老虎弟弟,兰察来救你了,倒是帮了我的忙啊。” 朱寅上前扶着精疲力尽的努尔哈赤,“野猪皮哥哥,你没事吧?” 他神色关切,目光盯着努尔哈赤的脖子,手中猎刀紧握。 脑中高速的转着念头。 “我没事。”努尔哈赤摇头,“只要歇息一小儿,我就能再战了!” “你让兰察来援,也算是救了我。” 朱寅紧握猎刀的手,忽然松弛下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随即就传来额亦都的声音: “额真!奴才来晚了!” 龙敦听到这个声音,顿时面如死灰! 第三十一章 汉奴 “走!” 龙敦和阿哈纳万般不甘的怒吼一声,就转身往外逃去。 可哪里还来得及? 额亦都的大批披甲上前,白刃之下,血光四溅。 “投降者可以不杀!”努尔哈赤站起来大喝道,“你们都是觉尔察家的勇士!不要再自相残杀!” “你们已经尽到了勇士的本分!” “放下兵器忠于我,就还是建州左卫的好男儿!” 努尔哈赤捶着胸脯,“我努尔哈赤向撮哈占爷、佛朵妈妈发誓!只要你们诚心投降,我就不会报复你们!” 剩下的数十个敌方战士,看着威风鼎鼎、义正辞严的努尔哈赤,稍一犹豫就纷纷抛下兵器,跪在地上。 他们之前杀努尔哈赤时很是凶猛,如今投降努尔哈赤也很干脆。 只有龙敦等寥寥数人,脸色惨然的提刀四顾,咬牙切齿。 “好!”努尔哈赤大手一挥,“你们无罪!我既往不咎!有罪的是龙敦、阿哈纳他们!” “哈哈哈!”龙敦仰天大笑,笑的十分癫狂。 “赘婿!你赢了!是耶鲁里保佑了你,不是撮哈占爷,不是佛朵妈妈!” 他指着兰察,“要不是这个索伦人突然出现,你是赢不了的!早就被我砍下了脑袋!” “眼下你赢了!你堂叔我,等着你来杀!” “阿哈纳!不要怂包,不要求他!就让这个赘婿杀了他这两个堂叔!” 努尔哈赤兄弟冷冷盯着两个堂叔,就像看两个死人。 小时候,这两个堂叔还带过他们,教他们骑射打猎。 后来他们靠十三副祖传遗甲起兵,为父祖报仇,得到李成梁的支持,袭了指挥使的世职,成为建州左卫之主。 打那时起,这几个堂叔,就和自己兄弟反目成仇了。 为了争夺世职和权位,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努尔哈赤想起数年来龙敦等人对自己的谋害,面无表情的挥挥手。 长痛不如短痛,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额亦都等人一拥而上,卸下龙敦等人的兵器,扒了他们的盔甲,揪着小辫子,押到努尔哈赤兄弟面前。 “跪下!” 努尔哈赤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要是你们只是想杀我,我可以看在祖宗和尼满神的份上,饶了你们。” “可是今晚你们杀了我这么多侍卫,害死了这么多宝贵的勇士,我就不能饶恕你们了!” “只有杀了你们,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努尔哈赤扔出一张弓,“来人!送他们到该去的地方!” “嗻!”几个戈什哈(亲兵)上前,用弓弦套住龙敦的脖子,猛地一绞。 阿哈纳等人也一样,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套住脖子,当场绞杀! 随即,舒尔哈齐率领数百披甲人,连夜出发,直扑空虚的赫图阿拉城! 宝实等族人,也注定跑不了。 等到舒尔哈齐率兵离开,额亦都立刻跪在地上,摘下头盔: “额真!是奴才无能!回来太晚,还请额真治罪!” “接到回援军令,奴才虽然立刻率兵回来,可过河之时,船只竟然一艘都没有!冰也快化了,过不了河…” 努尔哈赤摆摆手,扶起自己的爱将,“船只肯定被他们提前调走了,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不怪你!” “你能像一只鹰那样飞回来,没有罪过,只有功劳!我哪里舍得怪你?” “我的额亦都啊,我不是常给你说起汉人的巴图鲁赵云吗?你就是我的赵云啊。” “你是我的翅膀和手足,我岂能罪你?” 努尔哈赤说的十分关情,一边摩挲着额亦都剃的光秃秃的头顶。 “额真…”额亦都热泪盈眶,语气哽咽,小辫子颤抖不已。 朱寅看着这一幕,暗自撇撇嘴。 努尔哈赤指指朱寅:“要不是小老虎提醒,我们就真完了!是他发现了邪性,我才会派人报信。” “今晚要不是他喊来兰察参战,你也赶不及了。” “我这个小老虎弟弟,才是我们的贵人和吉祥啊!” 努尔哈赤等人是真心感激朱寅。 要是没有这个吉祥的人出现,这几日的灾祸就太多了。 额亦都等人都感激无比的对朱寅行礼。 朱寅小手一扶,“不要谢我!这是撮哈占爷和佛朵妈妈的赐福,我只是刚好遇上而已,说明野猪皮哥哥有福气。”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小老虎弟弟啊,你可真是我的贵人!以后凡是听你的意见,一准错不了啦。” “你我就像兄弟,我就不客套的谢你了。” 努尔哈赤说完,就俯身下来,用额头碰碰朱寅的额头。 这叫碰头礼。只有很亲近的人之间才会使用。 一时间,朱寅成为努尔哈赤一派的恩人,人人感激不已。 就是之前因他年幼而心生轻视的女真战士,此时也感念不已,为自己之前的轻视念头心生愧意。 浑身是血的兰察走到朱寅面前,跪下行礼道: “主人,如你所愿,你所拯救的兰察杀进来了。” 索伦人最忌被俘虏陪葬,认为魂魄会永世关在鬼狱。 朱寅把即将被陪葬的他救下来,可不仅仅是救了他的命。 经过今晚之事,朱寅哪里还不知道兰察的可靠? 小男人也学着努尔哈赤的样子,摸着兰察的头,用女真语说道: “我的兰察啊,你的勇武就像山中的猛虎,你的信义就像栅栏里的鸽子,你的忠诚就像我的黑犬啊。” “倘若我拒绝接纳你,那么就算狍子也会嗤笑我的愚蠢。撮哈占爷会为此愤怒,佛朵妈妈也会因此伤神啊。” “起来吧兰察,今后你就是我的戈什哈了。” 兰察闻言大喜,“主人!我就是晴天的影子,时刻在主人身边。只有主人需要我消失时,我才是阴天的影子!” 努尔哈赤也趁机教导部下道: “汉人书中有句话说,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兰察就是这样的人呐。” 部下一起摘下头盔说道:“贝勒说的有理,就像萨满太太的神启,我们都记在心里。” …… 朱寅再次回到小毡房,已经是后半夜了。 宁清尘没心没肺的睡得很香。宁采薇却忐忑不安的一直等待。 “没事了?”她看到朱寅,顿时如释重负,一颗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朱寅摇头道:“今晚也真是险,计划出了一点问题,援兵回来的晚了。” “要不是我临时喊来兰察参战,后果不堪设想啊。” 朱寅将今晚的战斗说了一遍。 宁采薇都有点后怕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宁采薇道,“你黄昏时才发现异常,这个时候去送信调兵,时间上的确很仓促。” “怪我。我白天在家练习骑射,居然没有发现异常,还需要等你打猎回来才发现。” 朱寅却是一笑,“这可不能怪你。我敢说,要不是我的职业习惯,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变化,就是注意到,也不会入心。” “你没有发现,不是你粗心大意,而是你没有间谍特工的思维习惯。” “额,我收下了兰察。这是个靠谱的人。” 宁采薇道:“那就有四个人跟着我们了,一下子多了四张嘴。不过,人力也是很重要的资源。” 她看着朱寅神色疲惫,有点心疼了。 “你累了一夜,快睡吧。我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累。” “我来给你脱鞋。” 破天荒的,居然要给朱寅脱鞋了。 …… 第二天大早,舒尔哈齐就率兵回来了。 龙实等人的命运,不问可知。 一夜之间,觉尔察氏内部的敌对势力,就被野猪皮兄弟一扫而空。 努尔哈赤比历史上提前了大半年,统一了家族内部,解决了后顾之忧。 一大早,努尔哈赤就宣布,兼任觉尔察氏的穆昆达之职,在西堂子里让萨满请神,祭祀索罗杆子。 宝实等人的部众、库藏、阿哈、产业,全部被努尔哈赤掌控。 舒尔哈齐还带回来两百多个汉人奴隶,带到努尔哈赤面前。 努尔哈赤怒道:“我早告诫他们,尽快交出汉人奴隶送回去,让李太师知道我们的忠心。” “可是他们交了一部分,却还是私自留了一部分,这不是招灾惹祸么?真是该死!” 又对朱寅道:“小老虎弟弟,这可不是我干的。我立刻将他们送回去给李太师。” 朱寅暗道:“你现在不会,晚年却会屠杀汉人。” 口中说道:“当然不关野猪皮哥哥的事情,只要送回去就没事了。我们汉人也是讲道理的。” 两人正商讨间,忽然人群中一个汉人少年道: “我不想回去!小公子,我不想回去!” 朱寅一看,只见这少年十四五岁,生的唇红齿白,细皮嫩肉。 就是奴隶的简陋衣服,也难以掩饰他的那种富家公子的气质。 这少年刚才一直在静静观察朱寅,发现朱寅虽然年幼,却是个早慧之人,而且很受虏酋的看重。 朱寅忍不住问道:“为何?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排众而出,拱手行礼道: “回小公子的话,小人姓徐,徐小白。” ps:求追读、票票、评论、彩蛋。下周有没有更好的推荐,就靠大家啦,蟹蟹。 第三十二章 熊宴 “徐小白?”朱寅眼睛微眯,这个名字很现代啊。古人很少用这种名字,除了公子小白。 可看这少年眼神,显然也不像是穿越者。 徐小白道:“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寅见他是个汉人,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他点点头,“你过来。” 徐小白跟他来到旁边的照壁前,低声说道: “小公子,在下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了。若要小公子帮我,在下须有诚意才是。” 他的神色很是严肃,满满写着:我要吐露秘密了。 朱寅仰着小脸,也是一板正经,“嗯?你说。” 徐小白沉吟着说道:“在下看小公子气度,当是大明…大家子弟。以小公子身份,必然知道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朱寅一怔,神色有点意外,“你是中山王后代?” 他没想到,此人提起开国功臣徐达。 徐小白对南方拱手,“中山王正是在下祖上。在下乃中山王第十代孙。当今魏国公,正是在下祖父。” “哦?”朱寅似笑非笑,老气横秋的说道:“原来你还是魏公之孙,难怪仪表不凡。” 徐小白听朱寅如此语气,更不敢轻他年幼, 他看了一眼附近的女真人,说道: “在下身上,原本有能证明身份的玉佩,出自大内的宫样。” “只是流落到关外之后,被女真人搜走了。小公子若要证明在下身份,可向他们索要玉佩就能证明…” 朱寅拜拜小手,“不用,我暂且相信你的身份便是。你是如何流落至此,又为何不愿回去?” “还有,你既是国公之孙,为何你的名字…不合体例?” 徐小白道:“好教小公子知晓。在下本在南雍(南京国子监)读书。” “南雍是有海外学生的。在下就认识朝鲜、日本的学生。” “去年春天,有日本学生提议去通州看海景。我们十几个同窗瞒着师长离开南雍,上船后入海只有数里,就遇到了一艘朱印船,被挟制到了船上。” “那朱印船上的倭寇,对我们拷打审讯,逼问南直隶的官员、将领情况,还有驻军兵数,南京城防等机密。” 朱寅听到这里眉毛一皱。 倒不是不信徐小白的话,对方不像撒谎。 他意外的是,都万历十五年了,沿海倭寇还没有彻底肃清。 竟敢到通州近海来窥探。通州水师干什么吃的? 不过也难说的很。就在三十年前,七十个倭寇还攻打南京,杀伤数千人,最后全身而退。 或者说,这不是纯粹的倭寇,而是专门刺探内地情报的倭人奸细? 为侵朝征明做情报准备? 是九州大名派来的,还是那位“天下人”派来的? 徐小白继续说道:“我们这群被骗上船的同窗,都是勋贵高官子弟,知道的机密不少。” “倭寇拷问出不少机密,哈哈大笑,说大明不过如此。就开始杀人灭口了。” “我被砍了一刀,踹进大海,居然没死。” 他撕开自己的衣服,果然胸口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但不深。 “说来也巧,我因为身体瘦弱如女子,怕人耻笑,平时就在里面穿了一件厚厚的棉罩,显示壮实。” “就是这件厚棉罩子,救了我一命。” “倭寇杀人抛尸,朱印船就离开了。我是抓着两具同窗的浮尸,才没有沉下去。” 朱寅点头。这很合理。 被刀杀死的人,因为血液被放光,身体密度变小,会浮在海面上。 徐小白抓住两具同窗的尸体,的确能暂时活命。 徐小白说到这里,脸色有点惨白,“也是我运气好,不久之后就遇到了一艘船,把我救了上来。” “谁知这艘船,居然是贩卖走私人口的黑船。我上了这船,还能有个好?” “我就这样被贩卖到了关外,成为女真权贵的奴隶。” 朱寅很是无语。明朝的禁海政策十分沙雕。但又有何用? 谢杰《虔台倭纂》说:“片板不许下海,艨艟巨舰反敝江而来;寸货不许下番,子女玉帛反满载而去。”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比如,沿海贩卖人口的黑船,就从未禁绝过。各种走私,越发嚣张。 可是沿海渔民,连出海打渔都要限制,只能海边捕捞,甚至不许造海船,只能造平头船。 权贵豪绅出海走私司空见惯。升斗小民出海捕鱼国法难逃! 徐小白又道:“广宁和辽阳,都有勋贵子弟做官。李成梁也是见过我的,应该认识我。很多人都认识我。” “和我一起上船的同窗都死了,就是我活了下来。” “那么朝廷岂能不审讯?那些勋贵岂能不来质问?” “我又如何回答?难道我和倭寇同流合污了?” “就算朝廷相信我的话,我也逃不过家中兄弟的攻讦,不但再无可能继承爵位,还会被他们作践。” “被人贩子拐卖过,当过女真奴隶的人,还有资格继承爵位?” “我叫小白,那是因为曾有人给我算卦,说‘小白在外而安’,齐桓公在外而安,在内遭殃啊。” “于是,我母亲就恳请父亲,将我改名为小白,就是讨个吉利罢了。” “我当然想回去,但不能被交给李成梁等辽东汉官。” “我想跟着小公子回去,绕过辽阳都司、辽阳镇、辽东巡抚。” 朱寅道:“可就算你跟我回去,你又怎么对家人解释?你回家的消息一传出来,朝廷也会来问,那些勋贵高官同样会来问,你还是躲不过去。” 徐小白微微一笑,“我们当时上船,都是瞒着家人师长,没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而且那天刚好放假。” “只要他们不知道我去过关外,我去了哪里还不是我自己编?我就能说去了蜀中,游历岭南。” “这都是很容易去的地方。不像去关外,常理很难解释,也很难去的了。” 徐小白说了这么多,其实核心只要一个:他要争取继承魏国公的爵位,就不能有被人攻讦的污点。 遭遇倭寇吐露机密、被拐卖、当奴隶…这些事情足以彻底斩断他的希望。 徐小白继续说道:“小公子和女真首领很有交情。小公子一句话就能带我走,不用经过官府。” “只要我回到南京,我一定重重报答小公子。” 朱寅神色玩味:“怎么报答?到时杀我灭口?” 徐小白吓了一跳,“那怎么可能?小公子,我自问不是什么君子,但还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没有小公子帮忙灭了宝实他们,我还是一个奴隶,你是我的恩人呐。” “而且小公子又不是一个人,就算我丧心病狂杀人灭口,你的家人岂能不怀疑我?” “小公子能来到关外,必然也有离奇经历,说不定也是不小心被拐卖来的。我将来只想和小公子相互帮助…” 朱寅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掂量着他的身份和价值,评估着可能发生的风险。 良久,朱寅才展颜一笑。 “好,我答应你,带你一起回去。” 只要小心一点,这笔风险投资还是很有回报的。 徐小白大喜:“那就谢过小公子了。只要我回到南京,小公子就是我的至交好友,过命交情!” “要是我以后真能继承国公爵位,必然不忘今日之情!” …… 翌日,努尔哈赤兄弟终于猎取到一头大公熊。 几个戈什哈抬着大公熊,野猪皮兄弟喜滋滋的走进栅栏里。 野猪皮展开双臂,口中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 这是猎到熊后的第一道仪式,提醒家人,他猎到熊了。 这个过程,不能提到熊字。 之后,努尔哈赤绕着索罗杆子,按照习俗肃然说道: “山音玛法喜爱我,祂亲吻了我的脸(猎到熊的意思)。” 他的妻子听到,看到后面的死熊,立刻出来唱着《古洛衣仁》道: “古洛…古洛…古洛…衣仁…” “和克额斡神(熊神)啊,你要回到天上去了。我们要把你的骨头风葬,送你的魂魄远行啊。” “我们不是故意伤害你,是不小心误伤了你,请不要报复,再请你宽恕,赐予我们猎物…” 一边唱,一边扭着腰肢,跳起熊舞,活像一只熊。 唱完之后,她象征性的抹抹眼泪,用柳条在努尔哈赤身上扫了一边,笑道:“好了。” 之后,就按照女真习俗,开始了“熊祭”。 熊被砍头剥皮,熊头放在树上。一群人围着熊头祈祷。 晚上,等到熊肉被煮熟,努尔哈赤就举行了盛大的熊宴。 众人幕天席地般的露天而坐,十分原始。 女真人以西为贵。朱寅坐在西边最尊贵的客座,傍边是抱着宁清尘的宁采薇。 宁采薇身边,是已经睁开眼睛却仍然奶萌的黑虎。 没错。狗是满洲人的伙伴,可以入席的。 起码眼下如此。 除了努尔哈赤一家,陪同的还有额亦都、安费扬古等最早跟随努尔哈赤的亲信将领。 当然,梅赫、尼满、兰察、徐小白、嘎洛也入席了。 这熊头宴除了熊肉,还有鹿肉、羊肉等佳肴,山水八珍,一样不少。 就是烹饪方式简单粗暴,不是煮就是烤,还没什么调料。 努尔哈赤首先将最为肥美的右前掌,切下来送到朱寅的盘子里。 “小老虎弟弟,我知道你肯定吃过熊掌。可是我们关外老林子的熊掌,你估计就很少吃到了。” 朱寅看着一整块蒸的烂熟、香气扑鼻的熊掌。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暗道: “后世重点保护动物啊,可惜了。” ps:可以帮帮我,不要养书了好吧?每天花几分钟追读一下吧,没有追读,就要进冷宫了。能不能不要攒几天一起看?那样的话,我就没有推荐资源了。 第三十三章 救人 这只熊掌,从大清早开始,足足用蜂蜜炖了五六个时辰,才算炖烂。 楚太子商臣弑父,楚成王要求吃一只熊掌再死,被儿子拒绝。 商臣的理由是:熊掌难熟。 成王当然也不是真想吃熊掌,就是想借此施展缓兵之计。 商纣王和晋灵公,都曾因为熊掌没有熟,而杀庖丁。 可见熊掌的确难熟。不但要炖很久,还要用蜂蜜炖,不然一天也烂不了。 眼前这只熊掌是右前掌,最为肥美,所谓“左亚右玉”。 因为熊冬眠中,习惯舔舐右掌,舔的是又大又肥又甘又软,唾液精华都融入右前掌,能不好吃? 没错,吃熊掌和吃燕窝一样,吃的是动物的唾液。 但朱寅没有嫌弃的资格。 熊掌我所欲也…舍鱼而取熊掌也。名气这么大的八珍之一,他是真没吃过啊。 当然,这炖成一大盘的右前掌,也不是他一个人吃,也吃不完。 吃熊掌时,奴婢还献上一盘杂面馍馍。 这盘女真穷人才吃的杂面馍馍,可不是用来吃的。 而是吃熊掌时,用来擦嘴的。 因为熊掌是胶原物质,粘性大的像胶水。需要吃一口擦一次嘴唇。 要不然,嘴唇就会被粘住,张不开嘴了。 朱寅吃了一小口,滋味怎么说呢? 就像是吃肥油,但没有那么油腻。 说不上多好吃,但却很独特,有股难以言说的香甜。 宁采薇显然更爱吃一些,朱寅刚吃了一口,她就用完两个杂面馍馍了。 宁清尘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快要哭了。 我吃不着鸭! 说是这东西舒筋活血,强筋健骨,大补之物,婴儿不能吃! 吃了可能会过去的。 朱寅吃了一口,拿起一只杂面馍馍,擦擦快被粘住的嘴唇,小大人似的笑道: “这关外老林子的熊掌,就是不一样啊,比关内的好多了。要不是野猪皮哥哥,小弟就没有这个口福了。” 虽然朱寅之前没有吃过熊掌,但他说的却是实话。 中原大山中如今仍有熊,可熊掌的品质却远不如东北。 就像中原人参远不如东北人参。 舒尔哈齐笑道:“咱们女真诸部,每年都要进贡熊掌给大明天子啊。就说去年,光我们建州左卫,就进贡了九十八对。” 他的笑容有点苦涩,“女真人猎取的熊,熊掌大多都进贡北京了,自己反倒吃得少。” 努尔哈赤赶紧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今日高兴,我来给你们弹琵琶!” 朱寅闻言,不禁莞儿。 《满洲实录》等史书,都曾记载努尔哈赤喜欢弹琵琶。 一个彪形大汉,怀抱琵琶的唱歌跳舞。那画面…啧啧。 但真就是史实。 但见努尔哈赤一边弹奏琵琶,一边耸身扭胯的用女真语唱道: “老虎为我带路呀,驮着我的是那大青马,海东青盘旋在头顶,勇敢的巴图鲁啊,那就无畏的去吧…” “撮哈占爷呀他骑着赤兔天马,红色的脸庞是西天的晚霞…你的侍从我来啦…” 努尔哈赤声如洪钟,唱起歌来还很是有范。琵琶弹得好,歌唱的更好。 就是他的舞蹈,也很有感染力。 不但没有粗豪大汉怀抱琵琶的违和滑稽,反而有种豪放婉约完美融合的美学意境,苍茫中带着一种悲凉。 似乎把女真人那种萦绕白山黑水的悲情,演绎的一唱三叹。 努尔哈赤仪表堂堂。《清太祖实录》记载他: “…伟躯大耳,天表玉立,声若洪钟,仪度威重…” 虽然有些夸张,但大体上并不离谱。 朱寅看着投入其中的野猪皮,眼神复杂无比。 彼之英雄,吾之仇寇啊。 舒尔哈齐也站了起来,围绕着哥哥,跳起女真人最喜欢的莽式舞。 一手举在额前,一手后扬,身子走曲线,犹如蟒蛇起舞。 哥哥弹琵琶唱歌,弟弟跳起莽式舞,立刻把露天晚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额亦都、安费扬古等人站起来,围着兄弟二人拍掌,一边“啪啪”拍掌,口中一边喝道: “嘿嘿哈哈嚯嚯…” 喊着喊着,他们就脱了上衣,袒露挂着野猪牙的胸膛,动作狂野的跳了起来。 立刻有人敲起了八角鼓,吹起了布拉(鹿哨)和法螺,弹起了莫库尼。 接着,一群带着兽头帽子的女真男子,也跳起了百兽舞。 最后,又有一对男女,跳起了二人转。 没错,二人转就源自女真人的祭祀歌舞。 此时的二人转和后世不同,没有搞笑成份,反而很是神秘,是萨满舞,唱的也是萨满调。 顿时,整个篝火宴会既热闹非凡,又充满了一种神秘原始的气氛。 就是朱寅和宁采薇,也情不自禁的受到感染,忍不住打着拍子。 宁清尘瞧着有趣,不禁咯咯笑起来。 这是歌舞晚宴啊。 接着,又有人表演女真摔跤,赢了的人被努尔哈赤赏赐上了年头的野猪牙。 就在宴会快要尽欢而散、完满结束之际,忽然一个奴婢慌里慌张的跑过来。 “额真!东果格格不好了!” 什么?众人一起回头,歌舞立刻停了下来。 宴会顿时散场。 众人一起回到栅栏,只见年仅十岁的东果格格张大嘴巴,呼吸困难,口唇青紫,高烧如火。 旁边站着身穿神衣的萨满太太,神色肃穆的一脸无奈。 一群人围着小病人,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东果!东果!阿玛在这!”努尔哈赤抱着高烧不退的女儿,心如刀绞。 “你还小,不要去见你的额麽啊!” 褚英和代善两个孩子也哭着喊道:“额云(姐姐)!额云!” 东果格格是努尔哈赤的长女,也是目前唯一的女儿。 和女真底层崇尚晚婚相反,女真贵族却多是早婚,尤其是贵族女子,出嫁很早。 历史上,东果格格明年就出嫁了,年仅十一岁。 可是眼下,她居然要死了。 难道是蝴蝶效应?朱寅和宁采薇面面相觑。 宁清尘盯着东果格格看了一会儿,就在姐姐手心划字了。 宁采薇点点头,给了朱寅一个眼神,抱着妹妹离开。 心中有数的朱寅,立刻跟了出去。 宁采薇道:“妹妹说了,应该是儿童急性肺炎,即将心力衰竭,会引发休克死亡。” “先用退烧药,再打一针头孢曲松…” “这药我们有,你也会打针。我们应该能救她。但是我们就这点药,用一次少一次,是不可再生资源。” “可以说,每一种药都珍贵无比,都能救命。救不救?” 朱寅也有点犹豫。 他和宁采薇的想法一样,不是不愿意救人。是这药物在古代实在太宝贵了。 而且病人还是努尔哈赤的女儿,历史上的满清和硕公主。 今天救了东果,以后就救不了另一个人了。 两人倾向于救人,又都有点犹豫。 宁清尘却已经再次划字了: “救人!” “药为病人而生!” 第三十四章 归期 宁清尘是医学生,她所受的教育就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 医生的天职,让她无法在能治疗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走向死亡。 一颗布洛芬就能挽回的生命,不救? 这有违她的职业道德! 但是朱寅和宁采薇,一个是间谍,一个是商人,两人的想法就复杂多了。 他们必须要权衡一下利弊,不能感情用事。 毕竟,药物是宝贵的。 眼见两人还是有点犹豫,宁清尘顿时急了。 “呜哇哇哇…”她无法说话,写字又艰难,只能蹬着小腿抗议。 你们还犹豫什么鸭! 人命关天!一个小姑娘,又不是敌人! 朱寅忽然想到了东果的身份,立刻做出了决定。 “这小姑娘明年还是后年,嫁给了一个叫何和礼的人。” “何和礼和野猪皮年纪差不多,也是野猪皮的好友,而且还有正妻。可野猪皮却把幼小的女儿嫁给他,为什么?” 宁采薇明白了,“何和礼很有投资价值,值得努尔哈赤下注、联姻。” “对。”朱寅点头,“何和礼可是董鄂部的首领啊,建州诸部的实力派。野猪皮就是通过他,彻底吞并董鄂部的。” “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靠的不仅是武力,还有联姻。” “就是董鄂部被吞并之后,何和礼对董鄂部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兵权很重。” “更重要的是,何和礼很听小妻子的话,对东果这个小妻子言听计从。” “我们回中原后,怎么保持对建州女真的影响力?将来打什么牌?” 宁采薇眼睛一亮,“东果和她的丈夫就是一张牌,救了东果,将来就能搭上何和礼和董鄂部这条线。” 她打个响指,“letsgo!救人!” 朱寅一拍小手,笑道:“人命关天!” 宁清尘不再哭泣,心中却一片鄙夷。 神tm人命关天! 生命面前,你们还算计这些利益! 真是一对…币人! … 大毡房内。 “努尔哈赤啊。”萨满太太带着哭腔的说道,“我请示了神灵,用过了草药,可是并不见效。” “神灵说,你对族人的杀戮,引起了灾祸,报应在你的女儿身上了。” 努尔哈赤神色惨然,“通晓一切、无所不知的萨满太太啊,佛朵妈妈都不保佑我可怜的东果了吗?” “她的魂魄,要被耶鲁里带走了吧?” 这个建州硬汉,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萨满太太道:“可能吉祥的贵人会让东果逢凶化吉的。” “但也不一定,就看东果和吉祥贵人有没有缘分了。” “如果行的话,那就是神灵赐予的大缘分了。” 努尔哈赤顿时露出喜色,“对!小老虎弟弟是我们的吉祥贵人!” 他摸着女儿的小辫子,“你坚持一会儿,阿玛去请你的小老虎叔叔。萨满太太说,他或许能让你逢凶化吉!” 努尔哈赤正要找朱寅,朱寅就进来了,他用女真语对满屋子焦虑的人说道: “我可怜的侄女东果格格,无法呼吸的躺在炕上。我请求汉家的道君和药神,保佑她安康。” 说完就取出一颗布洛芬,“野猪皮哥哥,我只有这最后一颗药了,可能是天意吧,但愿有用。” 经过和宁采薇商量,决定先不打针,省下一针注射药。 要是这颗布洛芬止不住,再打“银针”不迟。 “小老虎弟弟!”努尔哈赤见到这一幕,就好像见到救星般又惊又喜。 努尔哈赤接过这精致无比的药片,惊讶之余,如奉珍宝。 直觉告诉他,这种药丸一定…很不简单! 出于对朱寅的信任,他毫不犹豫的为女儿服下了药。 “野猪皮哥哥,这从道士那里求来的药到底管不管用,我心里也没有底。” 努尔哈赤道:“就算真的没用,那也是东果的命数,我还是要谢你才是。” 朱寅也松了口气。 对于没有抗药性的古人来说,一颗布洛芬的疗效,足称强大。 某种情况下,说是神药也毫不为过! 果然,东果服下布洛芬不久,就开始退烧,呼吸也开始平缓。 一旦退烧,就意味着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 到了深夜,东果格格就转危为安,已经可以下地了。 众人见状,都是深深的叹服。 小老虎真是建州的大吉祥,大贵人啊。 就连额亦都、安费扬古等女真将领,看着朱寅的眼神都带着敬畏和感激了。 小时候就像受到神启的神童一般,长大了又是何等人物? “东果谢谢小老虎叔叔,是小老虎叔叔,救了东果…” 东果已经很懂事了,一下地就主动拜谢朱寅的救命之恩。 努尔哈赤惊喜之余,对朱寅的感激更是无以复加。 “小老虎弟弟,你真是我的吉祥贵人啊!” “东果!”努尔哈赤抓过东果,“小老虎叔叔救了你,他和你有神灵赐予的缘分,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义父!” “是他从神灵那里,替你讨来了魂魄啊。他是你的再生之父,你要向尊敬阿玛一样,敬爱他!” “他对你说的话,就是阿玛对你说的话。只有敬他,你才会获得神灵的赐福,懂了吗?” 朱寅年纪比她女儿还小,可他却要东果拜朱寅为义父! 女真人的做派,的确是不同的。辈分有时候很乱。 东果格格盈盈对朱寅下拜,“女儿拜见义父…” 宁采薇听到是义父,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想笑。 妈蛋,这么小的爹! 朱寅不紧不慢的扶起比他还大的“义女”,小脸上也有点绷不住了。 这女真人的脑回路啊。 本来只想当东果的救命恩人,搭上董鄂部和何和礼。 谁知效果超过预期,这都喜当爹了。 接着,东果就恭恭敬敬的给朱寅敬上奶茶,又给宁采薇敬茶,口称义母。 然后,又对西堂子神龛妈妈和索罗杆子祈祷。 最后,萨满太太从挂在墙上的“妈妈口袋”里,取出东果的彩线命魂锁,交给朱寅。 朱寅接过东果的“锁”,戴在东果的脖子上。 简单的仪式就此完成了。 从此,他就算是东果的“爹”了。 努尔哈赤高兴感激之下,心中念头一转,当即宣布: “小老虎是女真人最尊贵、最吉祥的贵人,也是我的忘年兄弟,是东果的义父。” “他虽然年幼,却一定是撮哈占爷和佛朵妈妈赐予夙慧的尊贵神童!” “我努尔哈赤,赠予小老虎…我喜欢贝勒!(尊贵贝勒)” 女真语“尊贵的”,发音和汉语“我喜欢”很是相似,几乎一样,就是鼻音重了些。 但汉人听到这个词汇,都会误以为是“我喜欢”。 朱寅听到努尔哈赤送给自己‘我喜欢贝勒’的尊号,整个人都懵逼了。 我喜欢贝勒(尊贵贝勒)! 要说贝勒,其实就是金朝的“勃极烈”。 就像穆昆就是金朝的“谋克”。 只是汉文译写不一样,发音和意思还是一脉相承。 勃极烈(贝勒)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部落大人,郎君。 朱寅是汉人,却被努尔哈赤送上一顶“我喜欢贝勒”的帽子,当然不仅仅是感谢。 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如今的努尔哈赤,当然没有那么大野心,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干出那么大事业。 他此时的想法,就是抱紧明朝大腿,成为建州霸主。 更大的梦,他现在还不敢想。 送朱寅“我喜欢贝勒”的称号,虽然只是一个名义,却有三个作用: 一是告诉不服他的女真人,他有吉祥贵人的帮助。 二是让朱寅以后继续帮助自己,哪怕回到中原,也能带给自己吉祥。 三是朱寅长大之后,对自己可能有更大的作用。 一个贝勒称呼,能让朱寅更关心女真人的命运。 所以努尔哈赤不顾众人惊讶的眼神,继续用女真语说道: “我喜欢贝勒,和本贝勒一样,也是你们的额真!你们要像敬重我一样,敬重小老虎!” 他送朱寅贝勒名号,用的不是朱寅这个汉名,而是小老虎这个女真名字。 朱寅心知肚明。 明军对建州的情报很糟糕,就算传到李成梁耳朵里,李成梁也以为‘我喜欢贝勒’是小老虎,而不是朱寅。 所以,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一个贝勒称号,能让他离开之后,也能给女真人留下强烈印象。 这,就是影响力! 关键时刻,可能会很重要。 宁采薇听到“我喜欢贝勒”这个称呼,差点忍不住喷了。 你们是认真的吗? ……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朱寅除了练习骑射,打猎捕鱼,就是顶着“我喜欢贝勒”的头衔,和形形色色的女真人交流。 有将领、披甲、奴隶、平民、参客、行商等等。 大家只知道小小的“我喜欢贝勒”,是女真人的吉祥贵人,热情友好,平易近人。 至于他有什么目的,做梦也想不到。 宁采薇除了和一群小姑娘练习骑射,就是囤货。 她用黄金,低价收购了人参、貂皮、鹿茸,准备带回中原贩卖。 只要设法带回去,一转手就是好多倍的暴利。 这是第一桶金,一定要抓住机会。 宁清尘和黑虎,还是负责喝奶。 三月,阿拉城终于竣工。 众人都搬进了气派的贝勒官寨。 四月,传来一个消息:叶赫部联合科尔沁蒙古,打败哈达和明军,称雄海西女真。 努尔哈赤写信给李成梁,表示愿意为大明效力,协助攻打叶赫。 五月,朱寅跟着努尔哈赤率兵攻打哲陈部,攻下巴尔达城,杀城主安泰古。 至此,半个哲陈部被努尔哈赤吞并。 六月初,在女真部落待了好几个月的朱寅等人,终于要离开了。 努尔哈赤等人很是不舍。 但还是第一时间“烧琵琶”,占卜朱寅的归期吉日。 所谓烧琵琶,就是烧马的琵琶骨,根据琵琶骨的龟裂纹路,占卜归期吉日。 女真人坚持认为,烧琵琶比汉人烧乌龟壳更加灵验。 萨满太太烧完了马骨,对朱寅说道: “小老虎啊,你的归期吉日,就在明天!” ps:有的人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我为何要安排东果生病,不安排代善生病?为何安排救东果而不是救代善?作者肯定是有考虑的,有大纲在,岂能瞎写?所以那些对此非议的读者,现在知道苦心了吗?相信作者,她又不傻。 第三十五章 中原 万历十五年六月初六,朱寅南归。 前一晚吃过送别酒,今天大早就要启程出发了。 努尔哈赤派大将额亦都,以入抚顺关贸易为名,率领三百名骑兵护送朱寅入关。 阵仗不可谓不大。 朱寅等人将以女真随从的身份进入抚顺关,一起离开的还有送还给李成梁的汉人奴隶。 初六一大早,数以千计的女真人,在阿拉城门口送别已经和他们很熟悉的“我喜欢贝勒”。 东果格格很是不舍,褚英、代善也情绪低落。 小老虎叔叔,要像神鹰那样飞走了。 萨满太太跳着祭祀神鹰的舞动,唱道: “那天上的七星, 是星神那丹那拉呼的使者。 我踏着七星的光芒, 送别了金雕神爱新代敏…” 随着萨满太太的吟唱,很多人都翩翩起舞。 东果格格亲自牵着一匹插着柳枝的小白马,含泪将紫色的缰绳交到朱寅手里道: “东果希望佛朵妈妈永远保佑义父。只要索罗杆子上的喜鹊还会来吃食,东果对义父的思念就不会停止。” “义父啊,这匹小白马是我亲自养大的,是最好的马驹,女儿把它送给义父了。” “希望它驮着义父,伴随义父长大。每次义父骑着它,就会想起东果了。” 说完,她蹲下身子行礼。 宁采薇努力憋住笑,神色却带着离别时的惆怅。 朱寅虽然看上去成熟早慧,小大人似的没人轻视,可终究是个稚嫩的孩子。 被一个小姑娘称为义父,实在是辣眼睛啊。 已经半岁大的宁清尘,也差点要笑了。 努尔哈很是惆怅的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走到天边也要分别。” “小老虎弟弟,你就要回到中原了,希望不要忘了建州,不要忘了你的野猪皮哥哥啊。” “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我很希望,不久后的一天,你会像祥云那样,再次回到建州,就算你长大了成为一个大英雄,我也清楚的记得你。” 朱寅也语气关情、声音清稚的说道: “送别的话,昨晚也说过了。野猪皮哥哥千万珍重,部落纷争,刀剑无眼,可不能再身先士卒,不顾安危了。” “野猪皮哥哥是个大英雄,建州第一巴图鲁。可是汉家有句话叫‘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我希望野猪皮哥哥平平安安,富贵终身,不要与天赌命,舍命拼搏。” 努尔哈赤点点头:“这是小老虎弟弟的肺腑之言,就像沙河里的金子一样真。” “可是男儿在世,总也不能碌碌无为。” “这一去,山高水长,波涛凶险,海风就像耶鲁里的坏脾气,小老虎弟弟一定要保重。” 朱寅道:“这次回去,虽然大海难测,可要是被吹到日本我也不怕,甚至巴不得。” “听说日本金银遍地,富庶无比,有很多中原和关外没有的好东西。要是被飓风刮到日本岛,那也是运气啊。” “日本真有这么好?”努尔哈赤笑了,“就算真的那么好,小老虎弟弟也不能被大风刮了去,还是一路顺风的回到中原,我才最放心。” 朱寅道:“可不就是那么好?听说海外仙山的瀛洲,就是日本呢。可惜没有机会去看看。” “其实也不远,就是隔着一个海峡,也就几百里海路吧。” 周围的女真勇士闻言,不禁目光闪烁。 几人说了一会儿,终于要分别了。 很多女真人,都自发的行礼送别。 “我喜欢贝勒!一路走好啊!” “我喜欢贝勒!撮哈占爷保佑你平安回到中原!” “我喜欢贝勒,快快长大,再回来看看我们!” 朱寅对众人挥手作别,目光扫过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几个月,他在这里可是交了不少“朋友”。 说好了,还要保持联系的。 有这些“好朋友”,他今后就能定期知道到建州的情报了。 当然,这些“好朋友”也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会无意之中,成为朱寅关外情报网中最早的线报。 朱寅已经和努尔哈赤商量好了,到时会定期派人来抚顺关,收购他的人参、皮毛。 接着,努尔哈赤亲自扶着朱寅上马。 “走了。”朱寅一扬马鞭,小白马就小跑起来。 宁采薇等人也赶紧跟上。 额亦都的三百女真骑兵,如龙似虎的护送着朱寅等人,迤逦南下。 “义父!” 东果格格看着小男孩骑着小白马的背影,泪落如雨。 “小老虎叔叔!” 褚英和代善迈着小腿,瘪着小嘴追上去。 这几个月,他们可是太喜欢小老虎叔叔了,舍不得啊。 “小老虎叔叔!”两个孩子大喊,“等我们长大了,就去找你!” 朱寅回过头,挥手道:“好!我等你们长大!” 努尔哈赤看着远走越远的朱寅,久久不语。 …… 宁采薇这一次,足足带了五辆马车的货物。 很多货物,都是努尔哈赤赠送的。 人参、貂皮、狐皮、水獭皮、鹿茸、木耳、松子、榛子… 按说一转手,就是好几千两白银的利润。 可她自然有一套生意经。在听朱寅说起来明朝的商贸管理历史后,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这些货物,不是运到中原卖的,因为中原是禁海,她没有走私渠道,无法上岸。 关口也查的很严,没有凭文,也没有关券、商引。 没有这些商贸凭证,根本就无法交易,甚至无法将货物运回中原。 那么只有一个法子。 少赚一笔,将货物兑给有渠道的走私商人。 这样虽然少赚很多钱,却能解决问题。这也是唯一的可行办法。 有个女真商人告诉她,进入抚顺关以后,直接南下,到了定辽右卫的凤凰城,再南下到海边,就能看见獐子岛。 而那个獐子岛,就是中原、朝鲜、女真诸部的走私集散地。 很多走私货物、贩卖人口的船只,都把獐子岛当成了一个中转码头了。 周围的卫所,早就被银子喂饱了,根本不管不问。 和獐子岛一样,大鹿岛也是走私集散地。但离岸边更远。 得到这个商业信息,宁采薇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 朱寅等人沿着建州左卫的固定“贡道”南下。 数日之后,终于看到了辽东边墙。 所谓的明长城,就包含了辽东边墙。 很快,就看到了雄伟的抚顺关城。 朱寅看着高大威武、戒备森严的抚顺关城,没有一丝骄傲的感觉,反而有点鄙视。 抚顺,抚顺,抚的顺吗? 哈! 花了两百年时间,耗费无数民力物力,砍光了辽南的森林烧砖,修建明朝版的万里长城,就是防备蒙古和女真的侵袭。 真能挡得住? 这就叫天子守国门? 却说大明朝在辽东,对女真部落开放了两处指定交易的场所:马市。 一个是开原关,又分南北。北关是叶赫部,南关是哈达部。 一个就是抚顺关。 关内是辽东都司,关外就是努尔干都司了。 可惜,如今的奴儿干都司,其实就是女真人的地盘。 这两处榷场虽然叫马市,但不限于交易马匹,只要不是铁器、硫磺、兵器、书籍等违禁品,都可以交易。 但是要想进关交易,就需要敕书。 所谓的敕书,是明朝颁发给女真贵族进贡、商贸的凭证。 也是空白的官职告身。 一道敕书,准许一人一马,由指定的“贡道”入关。 所以,敕书是极其重要的资源。 而且明朝默许,敕书可以抢夺。只认敕书,不认人。 看似很高明的招数。 于是,女真诸部为了争夺代表贸易权的敕书,打出了狗脑子。 最后打着打着,相互兼并,反而越打越强。 贸易手段,从来解决不了武力的威胁。 此时的抚顺关外,聚集了千余人,都是女真部落前来贸易的人。 可是,绝大多人只能在外面等候,却无法入关。 能入关的女真人,只能是有敕书的。 城楼之上,懒洋洋的明军士卒,脱盔脱甲,只穿着单衣,在阴凉地里凉快。 看守城门的把总,袒胸露怀、大马金刀的坐在城墙下,吃着香瓜,扪着虱子。 把总爷惬意的很。 对进进出出的女真野人们,看都不看。 额亦都让三百骑兵和汉人奴隶留在城外,就取出一沓子敕书,要求进城。 城门关卡官吏察看了敕书的数量,按照每道敕书准入一人一马的规定,放进了几十人马。 没错,努尔哈赤征战五年,已经拥有一百多道敕书了。 抚顺关内的马市上,熙熙攘攘,都是天南海北的客商。 但是,能到此来做生意的人,谁没有背景? 顺利进入抚顺关,花了一些钱,就在额亦都的帮助下办了只能通行辽东都司的商引。 其实已经是违规办理。但这里是边关,特事特办嘛。 接着,朱寅就和额亦都等人告别,换了新购买的汉服,迅速南下。 辽东都司地广人稀,大多是卫所军户和驻军,汉人民户也有,但不多。 路上安全还是很有保障。 朱寅一边南下,一边熟悉沿途的军堡、卫所。 一行八人一犬,五日后过了凤凰城。再三日,就看见了大海。 在看到大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很激动。 包括徐小白。 他说:“我就是从这条路线,被卖到女真为奴的。” 在海边雇了船,数里后就上了獐子岛。 果然,这里是个走私中转地。附近的卫所,甚至以此为生了。 交了高达十两黄金的昂贵上岛费,就顺利的上岛了。 都没有怎么费力气,宁采薇的货物就全部兑给了一个南方口音的走私商人。 没办法,她没有走私渠道,此时只能压价卖。 只赚了一千五百两白银。 但有了钱,朱寅和宁清尘都有底气了。 一千五百两啊,这已经是一笔大钱了。 好在有兰察等人当护卫,要不然的话,三个孩子带着这么多钱,都没可能活着回中原。 不但货物,就连五辆马车也卖了,又得了一百多两。 接着,朱寅等人花了三百两的高价船费,选了一条比较靠谱的走私船。 三百两银子的船费,说起来太离谱了。 可其实买的不是船票,是走私船的关系渠道。 大明可是禁海啊。根本没有正常船只出海。隆庆开关也是个笑话。 走私船的船主非富即贵,钱少了怎么会载你? 这条走私船,是去山东登州的。 …… 海路比陆路快得多。 刚好又顺风。 从獐子岛到登州,五百多里的水路,两天两夜就到了。 那走私船果然是有门道的,大摇大摆的上岸,根本没人管。 登州卫的巡逻船,还有岸上的卫所士卒,看清楚走私船的样子后,就像是瞎子聋子一样。 真就是形同虚设。 这还是万历时期。 可见沿海豪绅权贵的走私活动多么猖獗。 政府对沿海的掌控力又弱到了什么地步?隆庆开关也是自欺欺人。 这么强大的利益集团,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万历爷也没有办法。 八人一犬上了岸,就立刻准备骑马。 兰察等女真人,早就换上了汉服,戴上了帽子,看不出是女真人。 踏上登州码头的那一刻,朱寅和宁采薇都忍不住有点激动。 中原! 终于踏上了中原的土地啊。 这里,才是真正的明朝啊。 踩着码头上的青石板,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朱寅鼻子有点发酸。 他是来过这里的。后世,这里叫烟台。 宁采薇的眼睛也红了。 终于算是回来了啊。 “哈哈哈!”徐小白忽然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嗬嗬…” 正在众人激动之间,忽然听到码头台阶上面传来一个男子焦虑的声音: “夫人,夫人你莫走,你若走了,老夫怎生是好…” 一个女子的声音愠怒的说道: “老身管你死活!戚元敬!你如今无官无职,债台高筑,都是你咎由自取,不听老身之言!老身也管不得你了!” 朱寅闻言惊愕间,只见一个身穿华服、满头珠翠的老妇人,在两个青衣侍女的搀扶下,蹭蹭从台阶上走下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皂衣挎刀的汉子。 这华服老妇人头发花白,满脸寒霜,神色十分决绝。 紧接着,只听上面“铎铎”声响,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老者,拄着拐杖步履艰难的走下台阶。 “夫人且慢!且慢!” 这老人虽然腿脚不便,可长相却是虎头燕颔,威风凛凛。 此时因为气恼,眉宇间看上去更是威严。 “王氏!就算你要抛弃老夫,也该留给老夫一些银钱!” 华服老妇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喝道:“各是各的命!快点上船!” “老夫老矣!”那威严老人顿足叹息,“被你一介妇人,凌辱至此啊!” “家中无米!老屋漏雨!有病无药!你也要弃我而去啊!” “罢!罢!罢!” “去休!去休!去休!” 第三十六章 相识 那老人神色悲怆,虎目含泪,愤然转身拄着拐杖往回走。 他再也不回头看一眼,口中喟然道: “四十年夫妻之情!到头来,奈何不得苦穷老病!奈何不得这一身…苦穷老病啊。” “吾不知卿,吾不知卿!不冤,不冤!” “我不该为了你,遣散了三个妾室!” “哈哈哈!”扶杖老者纵声大笑,突然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咳的满脸通红,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张弓。 而那年近六旬的华服老妇,听到他的咳嗽,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她自言自语般漠然说道:“妻离子散,合该如此。” 摸摸头上的一堆首饰,竟是头也不回的去了。 “爹爹!”一个虎头虎脑、衣服很不合身的白衣少年,赶紧冲过来扶着老者。 这少年只有十四五岁,他神色担忧的捶着老者的背,目光怨愤的看着华服老妇的背影。 “嫡母太无情了!赶走了俺娘,又抛弃爹爹和我等!她自卷走细软,回娘家享福受用!” “儿去追她回来!” 老者喘息着拉住儿子的手,苦笑道: “报国啊,老夫也对你不住,听了她的话,打发走了你娘。” “事到如今,反倒是她这个发妻,最为绝情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咳咳,随她去吧…咳咳!” 那少年神色悲愤,“爹爹眼下说这些作甚!你身子要紧!儿这就去找大哥,就算去当苦力,也要孝敬爹爹!” 老者一边往前走,一边摇着斑白的脑袋,“老夫是革职戴罪之人,呵呵,张相公一党嘛,是老夫连累了你们。” “眼下谁都躲着老夫,躲着戚家人,生怕沾染一丝干系。你们兄弟就算当苦力,也没人敢收。” “破鼓众人捶啊。” 不远处的朱寅看到这一幕,听到这番对话,哪里还不知道这个老者的身份? 戚元敬,就是大名鼎鼎的华夏名将、民族英雄戚继光啊。 戚少保,字元敬! 虽然知道登州是戚继光的老家,可朱寅也没有想到,他一回到中原,就见到了戚少保。 这不是巧了吗?朱寅顿时又惊又喜。 戚继光可不仅仅是个军功卓著的抗倭英雄和大军事家。 他还是一位被军功掩盖的诗人。而且著述颇丰,留下五卷《止止堂集》,其诗的水平还很高,连钱谦益都很推崇。 只是,他在军事上的成就太过耀眼,《纪效新书》盖过了《止止堂集》,使得他的诗词文章不为世人所知。 戚继光还是和俞大猷齐名的武术宗师,精通技击,可谓高手。 所谓“北李南戚”,戚继光抗倭时,曾经是和李成梁齐名的“帝国双璧”。 两人都是张居正重用的大将,也是张居正“党羽”。 可是李成梁在张居正被清算后,仍然如日中天,朝廷不敢轻动。 而戚继光被罢官革职,削夺兵权。 戚继光为官清廉,从不喝兵血。他虽然给张居正行贿过,可他本人却并不富裕。 是人格比较完美的人。 加上他喜欢私人掏钱抚恤部下,平时不治产业、不营田亩,又不懂理财经济之道,也不知节俭度日,自然家无余财。 革职之后断了进项,一大家子的生活就陷入困境,很快就衣食难继了。 他本有五子,夭折二人。还有一子离家出走。身边只剩下戚祚国、戚报国。 年纪最大的祚国,也才十八岁。因为父亲被革职查办,属于回籍罪臣,他受到连累,也没有入仕。 戚报国更是只有十五。 虽然都是将门虎子,可只会弓马刀枪,又不能生财。 如此一来,一家人就更穷困了。戚继光甚至出不起医药费治病。 历史上,就在今年冬,戚继光在穷困交加之下死于肺病,年仅六十。 朱寅看着戚继光萧瑟无比的背影,不禁为他感到悲哀。 英雄落幕啊。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张居正死后,戚继光被弹劾为江陵党羽,革职罢免。有人上书请朝廷起复他,也差点被震怒的万历帝罢官。 大明朝最璀璨的将星,居然落到这个下场。 朱寅还知道,历史上就在七八年后,在朝鲜抗倭有功的戚继光旧部,因为“闹饷”、“叛乱”,被赤手空拳的骗到一个操场,被屠戮殆尽。 有功于大明的戚家军,在失去主帅之后,居然以这种惨烈方式凄凉落幕。 浑河之战时的戚家军,已非真正的戚家军,只是单纯的浙军罢了。 戚继光若是地下有知,得知旧部的结局,会不会后悔当大明朝的忠臣? 明朝对为国家浴血奋战的将士,实在逃不过“刻薄寡恩”四字。 也难怪数十年后明朝灭亡,鲜有武将殉国死战了。 想到这里,朱寅对如今的大明君臣,就更是没有好感。 瞧瞧你们这些昏君奸臣,都干了什么好事? 好好一个大明朝,被你们搞成了什么样子?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漠视苍生的蛀虫民贼,就那么心安理得吗? “你怎么了?”宁采薇问道。 朱寅指指已经走上码头的老者,“你知道他是谁么?” 宁采薇神色一动,“谁?姓戚,不会是…戚继光吧。” 后面的徐小白忽然插话道:“他就是戚继光!我之前在南京城外见过他。” “他可是张江陵党羽,不被抄家下狱,实属走运。” “唉,想不到威名远播的东南之柱戚大帅,居然成了这般模样,真是虎落平阳啊。” “他尚在世,江南就有百姓自发给他修建生祠了。得民心如此,朝廷岂能不更加严厉。” “之前朝中说江陵意图谋反,戚继光就是他的刀把子。说来也是冤呐。” “江南谁不为他抱屈?都说他是条好汉。” 宁采薇在朱寅耳边低声道:“怎么帮他?我们不能不管啊。” 朱寅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和徐小白等人的距离,低声说道: “戚少保只能活半年了,史料中说是忧愤成疾,生了肺病。” “肯定要救一救,哪怕没有任何回报。” 朱寅又咬着耳朵和宁采薇商量了几句,就迈着小短腿,抱着小黑,小跑着追上去。 “老爹!老爹!”朱寅跑到戚继光身后,露出男童清澈的眼神,配上清稚的笑容。 “嗯?”面色潮红的戚继光转过身来,看见是个粉妆玉琢的男童,面色顿时一缓。 “小娃娃,你叫老夫作甚?”戚继光停下脚步,汗津津的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朱寅道:“我想去登州城,请问老爹,该怎么走啊?” 一边说,一边摸着怀中的小狗。 黑虎其实早会跑了,但他就喜欢抱着。 戚继光没有立刻回答他话,指指小狗,又指指天上的六月炎日,“它是个毛球,你不怕热?” 说完也不待朱寅回答,又指指南边,“在那里,可以跟老夫走。老夫就住在登州城里,顺便带你们去吧。” 他眼睛忽然一眯,看着后面身材高大、戴着帽子、身穿汉服皂衣的兰察。 “小娃娃,这是个虎狼之士啊,他是你的随从?” “嗯?他不像是汉人…不是女真人,就是蒙古人?”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凛,浑身散放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如实说来!” ps:早上心情极其恶劣,上午又忙,更新晚了,抱歉。 第三十七章 房东 戚继光突然小题大做的勃然作色,朱寅都吓了一跳。 他很佩服戚继光的眼光老辣,能认出兰察等人是女真人。可不就是几个女真人么?为何这么激动? 难道… “你们是奸细吧?说!”戚继光身体突然站的笔直,神色冷厉,手中的拐杖如枪如棍。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差点引起了海防士卒的注意。 戚继光镇守北疆多年,对蒙古、女真人很是熟悉。 蒙古和女真人的五官长相,本就和和汉人有些不同,而且多半都是罗圈腿。 这是因为他们很小就骑马,长大了多是罗圈腿、大屁股。 就是他们走路的姿态,也和汉人不同。 他们走路习惯撅屁股,拧肩膀。有点像是骑马。 女真人走路习惯微微摆头,而且往往几步一回头,既有点像是林子行进的麋鹿,又有点像狼顾。 女真地区老林密布,野兽很多。女真人很小就生活在莽林中,为了安全和狩猎,养成了野兽的习性。 就是他们在野外喝水,也习惯背对着河水,防止野兽背后偷袭。 这一点是汉人所没有的。 兰察的相貌、体态、身材,恰恰就是一个典型的女真人。 这种差别一般人难以分辨。可在戚继光面前,就很难隐瞒过去了。 戚继光目光老辣,又看到梅赫、尼玛、嘎洛,立刻知道这几人都是关外的! 四个女真人,出现在和辽东隔海相望的登州,他要是再不警惕,那他就不是戚继光了。 他虽有病在身,却仍有战力,习武的儿子又在身侧。 旁边就是海防百户所。半里之内,更是蓬莱水营(水城小海)的水师。 就算这几个女真人是奸细,也能立马拿下! 可是,宁清尘看到戚继光突然暴喝,情绪激动,就知道他不仅是肺部有病,肝也不太健康。 以她医生的眼光看,戚继光有点反应过激,可能有些受迫害妄想症、或者应激反应障碍。 这是个身体需要治疗,心理也需要调理的病人啊。 一定和他被革职之后受到的打击有关。 真可怜。 朱寅也明白了。 此时的戚继光,距离大限仅有半年,心理上可能有些问题了。 很多退休老干部,不就是这样么? 何况戚继光还不是那些光荣退休、拿退休金在医院养老的好领导。 他是无罪罢免,病而无医啊。 朱寅见到戚继光喝问,生怕招来了不远处的海防士卒,赶紧低声说道: “老爹稍安勿躁啊,我等是从辽东来的,但不是奸细。” “有我这么小的奸细么?” 他指指宁采薇,又指指婴儿,“老爹,我们要是奸细,还带婴儿?我们是逃难的。” 戚继光还没有说话,他儿子戚报国就致歉道: “小公子,俺爹如今易怒,肝火郁结,真不是故意发作你们。俺爹是军中老卒,和倭寇鞑虏交过手的,见到倭寇和鞑子就会引发脾气。”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又赶紧解释道:“呃…俺可不是说你们是鞑子。” 戚继光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小题大做了。 就算有几个女真人,可真要是潜入中原的奸细,又如何会有孩子,还带婴儿? 是自己失态了。 戚继光咳嗽一声,那种如临大敌的凌厉气势顿时消散一空。 “小娃娃,适才是老夫失态了。没吓到你吧?” 戚继光弯下腰,神色有点愧疚,语气也重新变得和蔼。 朱寅摇头,伸出大拇指,粲然笑道: “老爹厉害啊!就这一打眼,就能看出晚辈的随从是女真人。这份眼力,可比那些混账边将要强。” 戚继光俯视着朱寅灵韵十足的清澈眼眸,心道:这孩子灵气钟秀,是个聪明早慧之人呐。 他虽然对朱寅印象不错,可还是沉吟着问道: “小娃娃,老夫看你等,不像逃难之人。你是大家子弟吧。” 朱寅像模像样的叉手行礼: “不瞒老爹,我家得罪了辽东高官,被逼的举家逃走,并非受灾逃难,而是…人祸。” “可我家斗不过他们,惹不起那就只能离开辽东,来中原安家了。” “我家大人经此一劫,也含恨离世,只剩下我和童养媳宁氏姐妹,还有几个女真仆人。” “因为是逃离,路引也没有。” 此言一出,戚继光立刻就信以为真,毫不怀疑。 他为官数十年,岂不明白,国朝天有多黑? 因为得罪了官吏,被迫成为流民,国朝屡见不鲜。 这种流民,被戏说是遭了“官灾吏祸”。 国朝看似盛世繁华,天下太平,可哪里没有走投无路、控告无门的升斗小民? 唉。 真所谓‘君劣于上,吏祸于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 对于当今皇帝,戚继光从当初的无限憧憬、满怀希冀,到如今的失望透顶,他只用了五年。 当今天子,天分不如世庙,宽厚不如穆庙。刻薄、猜疑、吝啬犹过之也。 张公去后,满朝朱紫大臣,多是得过且过、明哲保身之辈,尽为私心自用、党同伐异之徒。 谁再敢实心用事?谁又能公忠体国? 就是首辅申时行,也只会和稀泥当好人,左右逢源、见风使帆。 天下虽大,已无江陵相公啊。 戚继光收回思绪,叹息一声,对朱寅说道: “那你也着实可怜,小小年纪从辽东流落到此,户籍也没有了,路引也没有,就是住店打尖,那也没人接待。” “没有路引,你都进不了登州城。” 朱寅立刻可怜巴巴的说道:“那该如何是好?晚辈也是大明子民,为何在大明就寸步难行?” 按照《明会典》,外地客人住店,没有路引不予接待。甚至,还会被报官抓起来。 要么法办,要么遣送。 从周朝的节,到宋朝的过所,再到明朝的路引…数千年下来一脉相承。 一直就是这样。 戚报国则是笑道:“如今只要有钱,什么做不得?国朝还不许私自出海呢,你看这登州港,一天有多少海船?” “虽说的确要路引,可只要找对了衙门拜对了人,没有办不了的事情。就连假路引,也有人替你办哩。” “不过虽说如此,却要先进得了城。不然,钱也没处花。” 戚继光道:“你们跟老夫进城吧。有老夫在,倒是不会刻意查你们的路引。” “只是进城之后,你们就按照吾儿所言,去蓬莱县衙户房打点,数日之内就能办下来了。” 宁采薇闻言暗自摇头。 她也不喜欢用路引限制国民自由出行。可是管理如此严格的制度,如今也形同虚设。 竟是只要有钱,衙门官吏就随便办理。 坊间还有造假的。 由此可见,晚明的吏治危机,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再这么下去,整个体制就会失去执行力,导致组织瘫痪。 到最后,一切中枢下达的命令,都无法传导到基层。 却听朱寅谢道:“多谢老爹指点,晚辈朱寅,敢问老爹贵姓?” 戚继光一边走一边道:“戚。” “原来是戚老爹。”朱寅主动上前扶着戚继光,十分乖巧懂事,“戚老爹,晚辈要办路引,也不是当日就能办下,也就难以住进客栈。” “戚老爹可有空闲的房舍?晚辈愿意高价租住…” 他一说高价租住,戚报国立刻抢先说道: “有!俺家祖居可是大的很呐,如今空空荡荡,正好租给你们。” “不过…” 他脸色期待,“俺家都是好屋子,价格却是不便宜…” 戚继光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心思? 儿子是想收一笔租金,好给自己寻医抓药,再买点柴米油盐。 戚继光不禁有点老脸发烧,可他知道家中窘况,也就没有反驳儿子的话,算是默许了。 朱寅拍手笑道:“哎呀,那敢情好!价格贵何妨?只要住着舒心即可!最好是精舍!” 戚报国很是高兴,眉梢眼角都是笑容。 “敢情好!那就这么定了。住在俺家包好!又清净又宽敞!价格嘛…哪能多要你的?放心!” 朱寅不禁莞儿。戚少保居然成了自己的房东! 宁采薇微微一笑,她哪里不知道,朱寅这是变着法子给戚继光多送钱? 当下几人从丹崖山往上,沿着海墙往西走了一箭之地,就是著名的蓬莱水城了。 果然,朱寅一仰头,就看见了后世大名鼎鼎的蓬莱阁,坐落在海边的丹崖山顶。 蓬莱阁下,就是蓬莱水城了。 登州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分为大城和水城。两城南北相连,海陆配合,组成一个严密的防御体系。 当年修建水城,驻扎水师,除了防备倭寇,也为了防备高丽海盗。 朱寅知道,历史上的吴桥兵变,孔有德叛明攻打登州,就是从水城南边陆地上的振扬门攻入,占领水城,夺取了水城小海的战船。 孔有德就是带着登州的战船和红衣大炮,投降了皇太极。 水城主要是军港,戚继光当然不会住在那里。 戚家在大城。 越过水城之后,很快就看到了一座军城般的雄伟城池。 这是朱寅等来到明朝之后,遇见的第一座中原城池。 登州! ps:明天的追读数据,最为重要,蟹蟹明天来支持,把我顶上三轮车。 第三十八章 灌园 镇海门外,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道直通城门。青石道两边遍植柳树,都有百年树龄。 这些柳树可不是乘凉绿化才种的,也是为了城防。 敌人若是攻城,就必须先砍树,不然被遮挡视线,也无法列出攻城阵型,队伍还被大树分割。 就是攻城用的火炮,射击角度也被大树遮挡。 此时树荫之下,已经摆满了小商小贩的摊位。 竹席上摆着夏令瓜果、海鲜、糕点、酸梅汤、糖人儿、芭蕉扇等货品。 头戴方巾、身穿短褐、脚穿草鞋的摊贩们,犬踞一般坐在摊位前的小马扎上,摇着蒲扇,扣着脚丫,扪着虱子,喝着凉茶。 时不时对进城出城的行人吆喝道: “晌午后采摘的黄瓜,刺还是硬的哩!” “活蹦乱跳的虾米啊,只要两分银子,连篓端走!” “天热!来碗酸梅汤?” “眼见太阳落山,贱卖了家去!” 三三两两的行人围在摊贩,讨价还价。 这还是城外,就很热闹了,红尘烟火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城门楼子之上,伫立着一尊神像,面对大海的方向。 似乎是龙王爷?沿海城池的门楼上似乎多有海神、龙王的雕像。 城墙的马面、羊马墙、敌棚之上,架着一蹲蹲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外。 朱寅手搭凉棚,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城墙上的大炮。 此时的登州,还不是后来孙元化大量配置西方火炮的登州。 如今这些火炮,都是明朝国产火器。 最大的就是大将军炮了。 有能发射开花弹、散弹、实心弹的满天星火炮;有只发射开花弹的飞云霹雳炮;还有虎蹲炮…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可朱寅知道,这些火炮无论是可靠性、射程、精度、威力,都已经落后于西方世界了。 这些火炮,用的还是一百多年前永乐朝的技术。这么多年了,进步不大。 而在明朝中期以前,中国的火器技术,仍然领先世界,独步全球。 可如今都晚明了。 不过,即便明朝火器技术已经落后西方,可差距并不大,很容易实现反超,毕竟基础还在。 真正大倒退落后的,是清朝。 朱寅暗叹一声。四书五经的科举制度误尽苍生,满清入关的历史遗恨误尽华夏。 不落后挨打才是怪事。 眼下正有一群打着赤膊、穿着鼻窦裤的城防士卒,用绑着干麻布的长杆,懒洋洋的清理炮膛。 随便两三下,也就完事了。 戚老爹见状摇头道:“老夫说了多少次,竟然无人搭理。这清理炮膛,要用油水,下力气,干细活,炮才不易哑!” 戚报国苦笑道:“爹爹何须气恼?他们敷衍了事,若是海贼来犯打不响炮,吃罪的自是他们,与爹爹何干?” “爹无官一身轻,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他虽是这么说,可语气之中带着深深的怨念。 对朝廷的怨念。 “胡说!”戚老爹又要动怒了,“军务事无巨细,都不可马虎大意!系一城一地一国之安危,谁能置身事外!” “咳咳…!” 朱寅赶紧垫踮起脚,高举小手拍着他的背,说道: “老爹说的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说的好啊,说的真好!”戚老爹一脸激赏之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他摸着朱寅的头,“小娃娃,这话是谁教你的?” 朱寅清声稚气的说道:“这还用教么?无人教我。方才我听老爹之言,家国天下俱在心中,这才有感而发。” “好!”戚继光点头,“朱寅,你这是夙慧天生,钟灵毓秀,难得的好孩子。” “可惜…若是以前,老夫倒是愿意…” 说到这里,他又缄口不言,目中豪气又黯然消散。 只是,主动牵起了朱寅的小手。 这一幕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一对祖孙。 跟着后面亦步亦趋的宁采薇嘴角含笑。 朱寅真是个社牛,太会拉交情了。 此时夕阳西下,戚继光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身边是个小小的人影。银发如霜,童颜如画。 一老一少,晚霞朝辉。峥嵘岁月,青葱葳蕤。 古代的大城,都是有瓮城的,绝非一眼就能看见城门。 众人过了护城河,绕道进入瓮城,这才看到两个马面墙夹着的城墙。 看见戚继光的身影,城口守卫全部站起来,恭敬的叉手行礼。 “少保。” “少保进城了。” 朱寅不禁露出惊讶之色,看着牵着自己小手的戚继光。 戚继光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 果然,有戚继光带着进城,根本没人察看什么路引。 很顺利就进城了。 一进入登州城,顿时一股红尘闹市的气息就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四百多年前的古代都市,活色生香的展现在朱寅和宁采薇面前。 青砖铺陈的街道小巷,挑着旗幡的茶楼酒肆,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 熙熙攘攘的人群,男女老幼,众生百相。 有衣冠楚楚的豪绅,有轻摇折扇的士子,有挑着担子的走卒,有花枝招展的女子… 马车、轿子、驴骡、抬杠、各色交通工具也处处可见。 还有寺庙、道观、石桥、衙门、钟楼…一一描绘着晚明北方城市的色彩。 朱寅和宁采薇见了,都有点感动。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第三十九章 伯虎 “咳咳…”戚继光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义父…”朱寅赶紧知机的踮起脚,伸着小胳膊,拍着戚继光的背。 戚继光听到第二声‘义父’,咳的更厉害了。 朱寅不禁一脸幽怨。不同意就不同意呗,你别咳啊。 好像我逼你。 戚继光虽然咳嗽,可脸上却露出笑容,他摆摆手,喘息着说道: “朱寅,你真要认老夫为父?你可想好了,老夫是革职戴罪之身,不再是什么总督总兵了。” “而且,天子和朝臣,都认为老夫是江陵相公余党。” “你认老夫为父,非但无法沾光,恐怕还要受到连累。” “你,可想好了?” 戚继光边说,边打量朱寅的神态。 谁知这小人儿没有丝毫失望犹疑之色,竟是从容不迫的铿然说道: “寅在辽东,既闻义父大名,心实向往之。恨不早生二十年,投身麾下,披坚执锐,为帐前一卒。” “初,南倭北鞑为祸天下,文武束手君父忧心,无人制其侵凌,忍看黎民喋血。” “而义父以虓帅之才,名将之姿,弱冠之年,精忠之诚,铸百战之雄师,练铁血之强兵,南征北战,殄灭群丑,犁庭扫穴,剪除凶顽。” “倭寇丧胆于东溟,海波即平;鞑虏请罪于边墙,狼烟遂灭。” “戎马倥偬,霜月荏苒,山河如新,英雄倦眼,至今已垂四十年矣!” “立大丈夫生平之令名,建大英雄千古之功业,真乃大明柱石,国家干城,华夏名将,社稷之福!” “今日既失爱于天子,获罪于朝臣,他日必彪炳于青史,流芳于百世。又何憾哉?” “史笔如掾,太史当曰:大明文有张太师,武有戚少保。而社稷赖以保全也。” “寅今日既拜少保为父,岂是趋利避害、投机取巧之徒?” “只愿聆听大教,感沐德风,承欢膝下,尽孝心头,全以忠义之名而已也。” 朱寅清声稚气,可这一番话,怎么也不像出自九岁稚童之口。 而且说的十分诚恳。 戚继光忽然纵声大笑。 “俺问你话,你居然做了一篇赋!” “哈哈哈!” “皇帝不知我,天下不知我,妻子不知我。可谁知今日,还有螟蛉之子,知我戚继光!” 他豪气干云,只觉心中块垒一扫而空。 数年来的郁郁之气,荡然无存。 “儿啊,你年纪虽小,却是老夫忘年知音啊。”戚继光神采飞扬,再无丝毫消沉之气。 “你说的对。吾问心无愧,可对日月,可对天下。男儿功业,吾自问已经做到了,不负大丈夫之志。死而无憾。” “既然如此,后世史书,灿灿其言,知我罪我,盖棺定论,必知我心。” “没有谁,比千秋史书更加公道啊。” “那么,俺又何必耿耿于怀呢?何不淡泊宁静,归去归去!” 他轻轻拍拍朱寅稚嫩的肩膀,唯恐伤到了他。飒然说道: “常言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你我今日初次相见,就有父子之缘,岂非天意?” “孩子,你这一番话,可算是度俺于苦海,让俺心境圆满了。俺愿意收你为义子,咱们今后就是父子的情分了。” 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荒谬。这孩子认识不到一天,这就成自己义子了? 是不是哪里不对? 戚继光欢喜之下,不由搔搔自己花白的脑袋,抬头看看青山残阳。 嗯,不像是梦境啊。 朱寅心中着实欢喜,赶紧大礼参拜道:“孩儿拜见义父!” 他欢喜的不仅是认了戚继光做义父,还因为解开了戚继光的心结。 解开了心结,调理了心理问题,身体上的病也更好治了。 戚继光这次没有阻止他,而是坦然受了他的大礼。 但戚继光也犯了愁。 见面礼呢? 收了义子,怎么能不给礼物? 钱是没了,想朱寅也不缺。 家里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可谓一贫如洗。那么多屋子,都是些家具。 也就是一些兵器和书籍还在。 可这些东西,都不适合送给一个孩子当见面礼。 想到这里,戚继光道:“寅儿不满九岁,还没有表字吧?” 朱寅一头黑线。 你老还问?我这么小,哪里会取表字? 因回答道:“回义父话,孩儿虚岁九龄,并未取字。” 却听戚继光道:“虽说这个年纪鲜有取字,但吾儿聪明早慧,人小…神大,倒是可以提前取字。” “为父就为你取个表字,权当见面之礼。如何?” 戚继光想通之后豁然开朗,心境竟然更上一层楼。 比如说:脸皮厚了,行事更加不拘形迹了。 朱寅愕然,小脸上露出一丝呆萌。 昂? 取个表字,当见面礼? 真不是亲爹啊。 真就穷到这个份上?玉佩文玩呢?皇帝的赏赐呢?精致的匕首、轻便的软甲…都没有的吗? 他自己忽然有点尴尬了。 “谢谢义父赐名。”朱寅只能乖巧的说道,生怕戚继光取个破名字。 戚继光问道:“你家中排行第几?” 朱寅老实回答:“孩儿是独子。” “独子?”戚继光抚须点头,神色多了几分儒雅,“那就是排行第一了,也就是老大。长子,伯也。” “你名为寅。寅者,虎也。嗯,莫若伯虎为妙啊。就取字伯虎吧,朱伯虎,甚好,甚好!” 戚继光容光焕发,老貌堂堂,看上去有一点自得的样子。 “伯虎?”朱寅小口微张,“这…爹是顽笑么?” “顽笑?”戚少保一怔,“我儿何出此言?可是伯虎取得不美?” “美,美。”朱寅弱弱的说道,“可是…可是…唐伯虎?” “哈哈!”戚继光不太厚道的笑了,“他叫唐寅,字伯虎。你叫朱寅,也是字伯虎,岂不正好?” “你将来若是和他一样出名,那就是一桩史上佳话了。” “古代同字之人,司空见惯呐。” 戚继光说的也没错,历史上表字相同也是常事。 并非前人用了一个表字,后人就不宜再用。 只要不同姓,取字前人也无妨。 “好吧。”朱寅倒不是不喜欢伯虎这个名字,就是觉得这个爹一点也不认真,直接捡现成的表字,都不肯动脑筋。 这老小子,其实有点奸啊。 新鲜出炉的义子义父正在说话间,忽然戚报国鬼头鬼脑的出现,一脸尴尬之色。 他看到父亲眉宇间的郁结之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闲适,心中很是高兴。 可是他还是开口说道:“爹,孩儿是来向朱小公子收房租的。” “呃…先收一个月?” “唔…俺是这么算的。”戚报国看到父亲和朱寅的神情有点诡异,不禁有点紧张,解释道: “八个人,每人每月只收七钱。一条狗,收二钱。七匹马,每一匹四钱。共计八两六钱。” “朱小公子,那就…承惠八两六钱?” ps:天天追读,冲三轮车,冲四轮车,冲三江,冲鸭! 第四十章 孝心 戚继光听到房租,顿时老脸微热。他负手侧身的看着夕阳晚霞,老神在在的说道: “老四,房租的事就算了吧。伯虎是吾义子,你的义弟…” “伯虎?义子?他么?”戚报国一脸错愕的看着朱寅,语气弱弱。 这才多大会儿,爹就收朱寅当义子了? 是俺…不行? “对。”戚继光笑道,“老夫收了朱寅为义子,取字伯虎。” 戚报国擦擦额头的汗水,可能是热的。 “爹,你老不要顽笑啊。”戚报国作为亲儿子,就没有朱寅那么客气了。 “这是认真的?先别说他这么小就取字。俺年已十五,也还没有呢。” “只说一点。唐伯虎名声虽大,人称江南第一才子,可他也是一生坎坷,命运多舛。” “这首先就有点晦气了。八字不硬那就扛不住,招灾惹祸啊。” “再说,朱寅用他的字,若是不如他,特惹人笑。若是比他强,又不免吃亏。” 戚继光一愣,居然点头道:“也是。老四啊,这次是你说的对。” 他此时才觉得,取字伯虎是太过随意了。 稍一思索,沉吟道:“寅这个名,实在难以取出美字。嗯,你年纪幼小,却犹如乳虎,已有食牛之气。” “你是独子,可长又可幼。就叫…稚虎!” 戚报国笑道:“稚虎,那就是小老虎了,这个不错,比伯虎好。” 小老虎…朱寅有点无语了。 他的女真名,就是小老虎啊。 但稚虎这个字,的确比伯虎要更适合他。 嗯,爱犬叫黑虎… 戚报国刚说完这句话,笑容就寡淡下来。 “爹。”他的声音有点幽怨,“朱寅才九岁吧?他就有字,可是俺…” 戚继光拿起拐杖走开,扔下一句话:“你嘛…等到加冠再说。” 戚报国用袖子擦擦汗,冲着老人的背影道:“房租不收,家里可是没米下锅了。” 戚继光头也不回的说道:“家有孝子,何患无食?” 戚报国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朱寅。 朱寅指指自己,“小弟就是孝子。有小弟在,孝敬就在。” “四哥,等一下我就给你送银子来。” 说完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跑了。 “嗯?稚虎你…”戚报国看着朱寅风一样奔跑的背影,不禁笑了。 当孩子,真好。 “这个小兄弟还真是孝顺。爹是不是有福了?” “就是不知道,他的孝心,到底重多少两。” 戚报国叹息一声。 巧男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一屁股坐在园中的青石上,看着被青山吞噬的残阳,眸中一片迷茫。 将来怎么办? 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尽识愁滋味。 前些年,他还尝过富贵日子。 可是自从父亲被贬为广东总兵,那时还没罢官呢,家中景况就急转而下。 先是听到风声的债主,上门追债了。 以前,他们可不敢! 父亲当年为了抚恤死伤部下,打点权贵放手练兵,不但花了自己的俸禄,掏空了家库,还对外举债。 嫡母王氏就是为此,和父亲翻脸决裂。 嫡母说父亲是败家子,只顾不相干的黎民百姓,只顾忠君报国,却不顾自己的妻儿老小。 大明朝没了你戚元敬,难不成就亡国了? 就算亡了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你又何必认真? 大明朝是朱家的,是相公们的,不是你一个武将的! 别人当官为将,都像是捞钱的钱耙子、偷油的夜耗子,可劲的往家里捞钱揩油。 这大明朝的武将,别说做到总督,就是参将游击,谁不是富得流油? 可是你呢? 你戚元敬做官做到一品,统兵达到十万,朝中还有张居正、谭论鼎力支持,却越来越穷! 老娘眼睁睁的看着堂堂少保,卖田卖地,典当家私。 好好一份家业,被你折腾的山穷水尽,最后搞得债台高筑。 嫁给你,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 戚报国想起嫡母之前的怨言,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可是看到戚家的结局,看到天子和朝臣的刻薄寡恩,他越来越觉得,或许嫡母是对的。 唉,父亲,你何必认真啊。 如今咱家欠了那么多钱,你又没了俸禄,还不愿意卖兵器、马匹、书籍。 等到债主再次上门,你又往哪里躲?还要去海边钓鱼吗? 到时你去做那‘海上钓鳖客’,还不是俺和大哥来应付债主? 唉,你到了这步田地,为何不写信给蓟辽的老部下,开开老口? 他们不会不援手啊。 戚报国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 …… 碧云院,是个占地一亩的小庭院,本是戚继光妾室沈氏所居。 几年前,正妻王氏以家贫为由,赶走了沈氏。 沈氏带着自己的儿子戚昌国,愤然离开戚府,回娘家讨生活去了。 这院子就空了下来。 加上奴仆全部遣散,院子十分清寂。不但杂草丛生,还有野猫野狗出没。 眼下,这个几乎荒废的小庭院,就“租给”朱寅等八人了。 面阔三间的正房写意斋,当然是朱寅和宁氏姐妹居住。 的确是精致优美的华屋精舍。 似乎比住客栈阔气的多。 可在推开朱门翠户的那一刻,一股呛人的灰尘就辣的眼睛生疼。 一只野狗“嗷呜”一声,吓得宁采薇花容失色的同时,就纵身窜出,没入院墙边的野草。 好在,屋子不但雕梁画栋,家具俱全,而且还不漏。 嘎洛等人简单拾掇一下,宁采薇就带着妹妹安置下来。 客厅很是明亮,左右两面落地扇窗。可是后面的卧房就很阴暗了。 眼下天还没黑,卧房中就暮色逼人,需要掌灯了。 这就是古人讲究的“明厅暗房”。 古人信奉风水。人物卧室是夜间休息之地,不可明亮。 这当然是有科学依据。褪黑素嘛。 卧房中间的床,居然是那种千工拔步床,就像一个小屋子。 就连梳妆台,也在这“小屋子”里面。 这千工拔步床是红木打造,描金绣彩,雕花刻缕,十分华丽考究。 可是在昏暗的卧房里,宁采薇姐妹感到这床有点阴森瘆人。 很像中式恐怖电影中的那种床。 给人一种深深的梦魇感。 宁采薇想点灯,却发现灯盏中早就油尽灯枯。 烛台上的蜡烛也烧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烛台。 宁采薇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找一会儿,也找不到蜡烛。 反倒是一抬头,看见了昏昏沉沉、模模糊糊的铜镜。 镜子也昏了,不知道多久没有磨过。 唉,这个戚少保,怎么就穷成这样了?好歹也是一品大员啊。 宁采薇不想待在阴暗的卧房,又抱着妹妹来到客厅,刚好看见朱寅一头热汗的走进来。 “戚家没钱了。你拿五十两银子,给他们救救急。” 朱寅见面就要钱。 宁采薇点点头,将暖宝宝一样的婴儿塞给朱寅,就折回卧室拿钱。 等到朱寅抱着宁清尘被她热出一身汗了,宁采薇才从里面慢慢出来。 她手里是几个银锭,都是好成色的雪花银,一剪就断。 “刚好五十两。”宁采薇自顾自坐下来。 “租房肯定要不了这么多,这是接济他们的,不够了我再给。总之,不能让戚少保为钱发愁。” 她一边说,一边玩弄着银锭,似乎有点舍不得离手。 “但是吧,咱家钱也不多啊。付了船钱后,就剩下一千三百两,明日还要打点县衙,又要出次血。” “这可都是宝贵的原始资本啊。” 朱寅皱皱眉,“宁总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能不能先把她接过来?我这么抱着她,小火炉一样。” 三伏天抱孩子,热。 宁采薇笑道:“你就再抱一会儿嘛。我都抱了半天了,出了一层汗。” “蚊子喜欢咬她,要一边抱一边抖。” 朱寅小脸一拉。 我抖毛线。 热死了。 宁采薇用小手扇着风,“我身上都馊了,晚上怎么洗澡?” “灯也没有,洗澡的地方也没有,蚊子不少,蚊帐也没了。” “唉。” 朱寅只能将宁清尘放在桌子上,擦擦额头的汗水坐下来。 宁清嘴一瘪,又想哭了。 都不管我鸭! 东北冬天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热? 蚊子咬我了!你们看不到吗? 呜呜呜呜… 第四十一章 借钱 宁清尘的脖子,果然被蚊子叮了一个包。 好在古代的蚊子没有那么毒。 婴儿情绪敏感。 感到自己被“嫌弃”,宁清尘一腔幽怨之情,快要炼化成毒了。 都不要我鸭。 无法控制的泪点,根本不顾宁清尘努力维系的成人思维,再次失控了。 “祖宗啊。”宁采薇嘀咕一声,只好无奈的抱起哭泣的宁清尘。 “听听。”宁采薇扬起天鹅般的脖子,用下巴指指客厅外面,“你的哭声像不像树上的知了?像不像?咯咯!” 清尘:“……” 她说我像知了一样吵。 她还笑。 宁清尘更是伤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宁采薇顿时一脸苦笑。又是心疼又是头疼。 “你又惹她。”朱寅摇头,“她虽然保留了成人记忆,可身体才七个月大,无法承载成年人的情商管理。” “但她又听的懂我们说话,所以比一般婴儿更敏感。” 宁采薇叹息,“那你抱着哄哄?” 朱寅摸摸额头,“这没有空调,酷夏真是煎熬啊。” 宁采薇见他根本不接话,也只能笑眯眯的暗咬银牙。 三人都热的一身是馊汗。 朱寅忽然说道:“我拜戚少保为义父了,他不但收了我,还给我取了一个字,叫稚虎,说是见面礼。” 宁采薇毫不意外,她低下脑袋,在妹妹襁褓上擦擦额头的汗水,粲然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干,说了不少好话吧?” “你不但敬佩他,也是因为眼红他的将才、武技、旧部。” “他收了你当义子,的确是你赚大了。稚虎先生,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朱寅也乐了,“我义父不但是大军事家,也是和俞大猷齐名的武术宗师啊,是华夏武术史上的泰山北斗。” “而且,他是反对套路,讲究实战的代表人物。” “我想要他教我武术,还有行军布阵、兵书战策、练兵统军、战场实务…” “《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拳经》、《辛酉刀法》、《戚家枪》,我都想学。” 朱寅越说越是兴奋,好像捡到了宝。 “我们这个年纪,正是打基础的好时机。义父亲自指点我,当名将、当高手都不难。” “一是强身健体,二是提高武力值。要做个真正的强者,光科举可不行,个人武技也要够强。” “尤其是古代军事学,更是博大精深的学问,绝非穿越者那一套自以为是的理论,就能完全取代。” 朱寅也看过网文。里面的男主角回到古代练兵,就搞队列训练、洗脑,再加苏俄那一套,就以为能出强兵了。 笑话。 真把古人当傻子。 好像古代名将不会训练队列一样。队列训练都没有,怎么能布阵、变阵? 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训练方法,古人千百年来都总结不出来? 至于洗脑,又是高看了古代士卒的思想觉悟。 当兵吃饷啊。个人利益才是第一位。 至于苏俄那一套…自古都有监军和军中文官,也不算颠覆性的发明创造。 后世的军事学,对古代战争肯定有很大参考价值。但只能参考,却不能取代古代军事学。 起码在明朝,还是要以古代军事学为主。 除非,自己能建立一支纯火器装备、而且火器技术达到欧洲火器变革史第三阶段的近代军队。 按照西方军事理论,十八世纪后期到十九世纪早期的第三次火器变革,才会改变战争形态,彻底结束冷兵器战争形态。 第三次火器变革才打破了古代军事学的指导,摒弃了古代军事学的操作实务,建立了相适应的近代军事学。 重要的奠基人,就是拿破仑-波拿巴。 标志就是德国人克劳塞维兹的《战争学》,出版时已经是1832年了。 朱寅要想完全照搬后世军事学,除非能以一己之力,将火器制造技术提前两百年。 先别说他能不能做到。就算他能做到,那也是个漫长的过程。 所以,戚继光这种古代大军事家的价值很大。 朱寅必须要成为他的弟子,继承他的衣钵,发扬光大。 这才是孝心可嘉的螟蛉之子啊。 朱寅作如是想,把戚继光的儿子下意识的忽略了。 就好像戚继光的儿子没有能力传承家学,反而需要他这个新鲜出炉的义子传承。 宁采薇看到朱寅有点得意,忍不住提醒道: “戚继光可是有儿子的,你又不是亲生儿子,他未必会倾囊相授。” “不过,若是治好了他的病,让他延年益寿,他说不定会毫无保留。” 朱寅摇头:“你啊,终究是商人的思维,不了解戚少保的英雄气概和大公无私。” “我只要是他相中的可造之材,他就会倾囊相授。不但不会有所保留,还会如获良才美质,欣喜后继有人。” “他几个儿子和侄子,也算将门虎子,可禀赋还是不够出色,难以发扬光大。” 宁采薇沉吟的说道:“戚少保不是风险投资,是极其少有的珍稀资源,独一无二的战略项目。” “对他要舍得投入。衣食住行,物质需求,精神需求,身体健康,都要保障到位。” “虽说我们的原始资本宝贵,可钱花在他身上,本来就是回报难以估量的投资。” “五十两先拿去花。就算是a轮,后面还有多轮资金。” “你放心吧,我不是商人思维,是爱国企业家的思维。我是很重视商业利益,但不吝啬钱。” “金钱,是为目标服务的,本身不是目标。” 她有点不满朱寅“商人思维”的评价。 这是对她宁采薇的人格矮化。 朱寅用袖子擦擦汗,“放心的,知道你大方。嗯,宁总是爱国企业家思维,这个我最有发言权。” 宁采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眼见宁采薇要将暖融融的妹妹塞过来,朱寅赶紧跳起来说道: “苦夏啊。这日子很难过,要急需改善了。” “我先把钱给戚报国送过去,让他赶紧出门采购,晚上不能饿肚子,也不能黑灯瞎火。” 说完拿起桌上的银锭,就急匆匆的往外跑。 “嗳…”宁采薇刚要将婴儿塞过去,小老虎就跑路了。 五十两银子几斤重,他拿着银子却跑的飞快。 宁采薇跺跺脚,只能无奈的抱着妹妹追出去。 “蚊帐!别忘了蚊帐!” “知道了!”朱寅清稚的声音传回来。 “哇呜!”小黑狗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就迈着四条短腿,黑毛球一般朝着小男人的背影滚过去。 “唉哟!蚊子咬我脚!” 宁采薇抱着妹妹,不好弯腰挠痒痒,只能牙疼般吸着凉气。 却见到兰察等女真男子,打着赤膊,用轱辘从水井中打水,哗啦哗啦的浇着自己。 “真是热啊。”嘎洛是女子,不好对自己浇水,只能摘了一片芭蕉叶,来给宁采薇打扇。 眼下正是一年中最热的酷暑。 虽然古代没有后世热,可在宁采薇看来,今天也有三十多度。 这在没有空调和风扇的古代,也很难熬了。 戚府这种高官家族,本来肯定是有冰窖的。但是如今府里精穷,衣食都难了,哪有夏冰可用? 就是冰鉴这种铜器,也早就卖掉了。 宁采薇看着满头汗水的嘎洛,用女真语苦笑道: “还是关外老林子的夏天好过。” 几个女真人闻言,都忍不住看向北方,目光思念。 …… 却说朱寅出了碧云院,直接找到戚报国,将五个银锭塞到他的手中。 “四哥,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这不是房租,是孝敬咱爹的。天经地义吧?” 戚报国愕然接过五个银锭,神色难掩惊喜。 “这么多?稚虎,你的孝心不轻啊。” “是不是太破费了?” 少年虽然口中说着破费,可是两只手却攥的紧紧的。 朱寅最后剜了银子一眼,漫不经心的笑道: “钱是忘八蛋,花了再去赚。不过五十两白镪罢了,值当什么?一点孝心而已。” “眼看天要黑了,趁着街面还没有打烊,还请四哥去采购一些东西。” 戚报国岂有不愿的?喜滋滋的说道: “稚虎你说,要买哪些什物。” 朱寅扳着小手指,“首先咱爹的酒菜要有。还有咱们的晚饭,也要吃的,直接叫酒楼送了来。” “还有灯油、蜡烛、艾草香、蚊帐、裱纸…反正一大堆,都是生活常用。” 戚报国点点头:“好,我就去杂货铺子,让帮闲们打包了全部送过来。” 两人说完,戚报国就拿了一个银锭,带着夹剪和戥子出门了。 店家的夹剪和戥子,他信不过。 朱寅则是折回碧云院。 黑虎跟着稚虎,毛球一般如影随形。 朱寅刚走到碧云院的篱笆边,就听到徐小白道: “这里一天也待不得了!” “戚少保的家里,实在不像样子!我是真心敬佩,可也受不了啊。” “采薇小娘子,你就借我纹银百两,我写下借据,就去店里住宿,只要多给钱,不要路引也成。” 宁采薇道:“徐公子,借钱之事不是不能谈,但需要我家相公同意才成。” “你趁他不在开口相借,不太适宜吧?” ps:我能不能冲三轮、四轮、三江,就靠大家每天追读最新章节啦。 第四十二章 送别 朱寅施施然进院,众人顿时一起看过来。 “额真回来了。” “朱兄弟。” 宁采薇神色玩味的给朱寅一个眼风,“你回来的正好,徐公子要走了。” 朱寅道:“徐兄要回家?不是说,公子小白在外而安么?” 徐小白有点尴尬,讪讪说道: “小白在外而安不假,可终究还是要回齐国啊,不然哪来桓公呢?” 朱寅咯咯一笑,“这登州就不就在齐国么?你又要回哪去?” 徐小白很是无语,也不觉得这个顽笑有趣,只能说道: “幸亏朱兄弟援手,兄弟我才能回到中原。可既已回归中土,兄弟就要赶紧家去了。” 他此时归心似箭,眼见朱寅要在少保府住段日子,哪里还能继续等待? 再说少保府就是个空壳子,灯油蜡烛都没有,竟连普通人家也不如。他是一夜也不想留。 朱寅点头:“家去吧,家去的好。此去南京,是要到济宁坐船走运河吧?” “是。”徐小白点头,“算起来到济宁最少十天,路上还不能下雨,这三伏天赶路,着实吃苦。” “到了济宁上船,一帆顺风南下,那就轻舟数日过扬州,一觉醒来瓜州渡。” 朱寅知道,接下来徐小白就要开口打秋风了。 他也不急,好整以暇的在井边坐下,伸着脑袋俯视井水。 徐小白见朱寅没有主动提钱的意思,只好也坐下来,和朱寅一起伸头照水。 暮霭中的井水,就像房中很久未磨的铜镜,昏昏沉沉的映照出两颗脑袋。 “丝丝凉意,井气逼人。”朱寅说道,“要是掉进去,也就爽快了。” “凉快,就是爬不上来。”徐小白道,“这戚家大院,少说也是百年老宅了,经历好几代人,天知道这井里有没有淹死过人。” “我家在南京的国公府有两百多年了,共有十二口井。你猜怎么着?据说有七口井,淹死过人。” “所以,我家虽然井不少,却要派人去栖霞山的真珠泉、白乳泉用水车运水吃。” “至于府中的井水,都是家奴下人、马骡鹰犬吃的。” “侯门井,古镇桥,哪里没有命几条。”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朱兄弟府上有多少口井?” 这就是试探了。门第越高、宅院越大的人家,一般井也越多。 数月以来,他始终搞不清楚朱寅的身份来历。 只觉得朱寅肯定出身不凡,很有来头。 但越相处,就越扑朔迷离,越是令人感到神秘。 朱寅小脸上一片清幽,“我家没有井,全部喝山泉。洗澡都用山泉。不过不需要人工运水。打开水闸,山泉自来。” 徐小白一怔,没有试探出什么。 他盯着朱寅头上那对小小的角髻发了一会儿呆,终于不装了。 “朱兄。”徐小白搓着手,拇指和食指捻动几下,“小弟虽欲南归,奈何囊中羞涩,没有盘缠。” 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朱寅。 含情脉脉。 “徐兄何不早说?”朱寅愕然抬头,“你我挚爱亲朋,何分彼此?三五十两的回家盘缠而已,值当什么!” 三五十两?徐小白笑容一僵,我说三五十两了? 没错。要说路上盘缠,三五十两白银,足够北京到杭州了。 可问题是,他没有路引,各处水陆通关,要花“买路钱”的。 他是监生,本和秀才一样出门不需路引,但需要证明监生功名的身份。 可他身上监照、浮票、牙牌,一个都没有。 怎么证明功名? 那么他一路回南京,代替路引的“通行费”,就需要五六十两! 最少要借一百两,他才敢上路啊。 “这个…朱兄,我没有路引啊,要额外多花很多钱的…” 徐小白的语气十分为难。 朱寅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你看我都糊涂了!那句话怎么说?哦,朋友有通财之义!” “你说吧,要多少!” 徐小白心头一松,只觉得眼前这张小脸十分可爱。笑逐颜开的说道:“最少一百两!” “不对!”朱寅拨浪鼓般的摇头,“数目不对!” “怎么?”徐小白的笑容再次一僵,顿时紧张起来。 却见朱寅肃然道:“一百两是你的盘缠和买路钱,可你一年多不回家,难不成能空手回去么?” “起码要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买些像样的见面礼吧?总不能栖栖遑遑、凄凄惨惨的回去。” “那家人能相信你的话?” “我给你二百两!” 二百两!徐小白神色一喜,一颗心被朱寅搞得七上八下,又被揉搓浑身通泰。 “朱兄大义啊!”徐小白叉手行礼,“小弟真是铭感五内,我这就写下字据…” 朱寅摆摆手,“写什么字据?你太见外了徐兄!二百两白银是不算少,可也比不得我们关外共患难的交情!” 徐小白都有些感动了,“朱兄,我就不说客套话了。等我回到国公府,一定不会忘记今日恩情…” “好了好了!”朱寅打断他,“人生际遇,全靠缘分。我年纪小,却听大人说过这个道理。” “你我一场交情,固然是缘分。可今生今世是否能够重逢,也还不一定呢。” “我若是心存回报的念头,那就没意思了。” 徐小白叹息道:“朱兄虽然年幼,却急公好义,真有上古高士之风啊,吾不如也。” “如此,兄弟就领受不愧了。” 朱寅对宁采薇点点头。 宁采薇却是轻摇螓首,咬着嘴唇。 朱寅皱眉道:“去给徐兄封二百两纹银。” 宁采薇戏精附体的不依道: “小郎君真是小孩大方,我家的银钱莫是大风刮来不成?平白送人使唤!” “借钱也不是不行,可白纸黑字的字据,万万少不得!这年头,哪有送人钱使的!” 朱寅佯怒道:“徐兄是我挚爱亲朋!二百两银子值当什么!小小妇人有何见识!岂知朋友之义!” “快快取来,莫让徐兄久等!” 徐小白见两人争执,心中对朱寅更是感念至深,忍不住说道: “切莫为我争吵啊,朱兄,我还是写下字据吧…” 朱寅一摆手,小脸含霜的看着宁采薇,“你给不给?” “给给给!”宁采薇一跺脚,气呼呼的一拧轻盈的腰肢,就恨恨往屋里走。 兀自怄气道: “你这散财童子,到时跟你朋友去过吧!奴家自是命苦!” 徐小白搓着双手,既愧疚又尴尬。 朱寅展颜一笑,老气横秋的说道: “莫要管她。从小不裹脚的小女子,性情倔强,不必一般见识。” 徐小白暗道:“朱小兄弟真是重情重义,回到国公府之后,可不能忘了今日。” 不一时,宁采薇就叉着小蛮腰,俏生生的站在前厅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说道: “不开眼的!二百两银子,十几斤重,你们不来拎!” “我来!”徐小白一个健步上去,拿起地上的褡裢。 里面是二十个银锭,白花花的晃眼睛,暮色之中,数它最亮! 要说徐小白可是国公之孙,王孙公子。当年在南雍,乃是用金叶子、金豆子的主儿。 可那一切富贵往事,如今恍如隔世。 此时见到二百两银子,居然觉得分外珍贵。 “朱兄,小娘子,我这就告辞了。” 徐小白连一刻钟也不想待在这荒凉的少保府。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到了南京,一定要来找我。” 朱寅却是皱眉道:“徐兄携带二百两纹银,孤身独马,路途遥远。小弟不放心呐。” 言之殷殷,情之切切,语气十分关心。 徐小白笑道:“朱兄不必担忧,路上虽有剪径强盗,可我只走驿站和运河,却无大碍。” “再说,我骑射也不算差了,打不过也能纵马逃走。” 朱寅点点头,又吩咐兰察送给他一张弓、一壶箭、一把刀。 徐小白见他如此周到,不禁更是感怀在心。 他离开时再三恳求,请朱寅到时去南京游历。 朱寅亲自送徐小白出门,看他在上马石上马,单枪匹马的隐入夜色之中。 徐小白缓辔而行,直到走出十余丈外,回头一看,仍然见到那小小的熟悉身影,站在戚府门口目送自己。 徐小白不禁眼眶一热,打马挥鞭而行。 …… “小白终于走了。” 朱寅回到碧云院,径直走入乌漆嘛黑的客厅。 宁采薇已经抱着宁清尘坐在那儿了。 女孩子语气轻松的说道: “二百两投资亏不亏,不看他有没有机会继承国公,而是看他本性如何,是不是知恩图报。” “他要是知恩图报,就算当不上国公,哪怕只是个公府子弟,也能帮上大忙。比如说…私船出海!” “知我者采薇也!”朱寅笑道,“什么东西最贵?免费的。” “历史上他没有当上国公。不过就算他不是国公,也毕竟是国公的孙子。他只要真心帮忙,我们就能分杯海商走私的羹,出海许可就有了。” “沿海走私海商,都是这些地方权贵把持。要是不走捷径,我们最少要十年二十年才能上桌。” “这隆庆开关呐,就是开个小孔,屁用没有。接下来几十年,还是走私是王道。” “哼,大明皇帝已经没有彻底开海的能力了。不靠徐小白这种人,不知何时才能参与游戏。” 两人说话间,戚报国就带着两个帮闲进来。 “稚虎啊,你要的东西都采购回来了。” “爹说,你吃完了夜饭,就去止止堂,他在书房等你,有话和你说!” 第四十三章 夜谈 送完东西,戚报国就笑眯眯的走了。 临走前看朱寅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小财神。 宁采薇把妹妹塞到朱寅怀里,就张罗着嘎洛添油点蜡,铺床架帐。 又在各间屋子,点上新买的艾草香。 每人又分发了猪毛牙刷、汗巾、香胰子、香囊、牙粉、香薰等日常之物。 对于跟着自己的人,宁采薇从来不会小气。 比如之前朱寅给她当贴身保镖,工资待遇比厅级都高。 要不然说没钱万万不能呢。这一花钱购物,整个写意斋就灯火通明,活色生香了。 荒废的碧云院这才有了人间烟火气,像个住人的地方了。 哪怕在古代,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已经红烛高照、灯笼高悬的厅堂之中,众人围着一张八仙桌,打开酒楼送来的几个食盒。 据戚报国说,是鼓楼街大店饵月楼的酒食。价格不便宜,但手艺也真是好。 打开一看,首先是一张淡红色的薛涛笺,香气淡雅,上面是几个印刷的字迹: “贵客联袂到,相酌饵月楼。菜色如春色,当饮几杯无。” 下面却是手写的小楷,都是菜名。 档次一下子就出来了,不愧是大酒楼。 朱寅笑道:“这是酒楼的广告了。” 宁采薇也是微微一笑,对古人的商业头脑有了新的认识。 几个食盒里的菜品拿出来,对应的菜名却是: 糖熘鲤鱼、清炖全鸭、胶枣糕、糟炖鹅、红油肘子、炙驴肉、软香粳米饭、枇杷果… 肉菜鲜果,林林总总,共有十八品,摆满了一大桌子。 更有一壶秋露白,一壶登州朝霞。 几人也不分主仆尊卑,就这么家人一般围着桌子,大动筷箸,觥筹交错。 至于宁清尘,吃的却是从女真带来的干奶酪,用水泡开了将就着喝。 朱寅和宁采薇虽然是第一次吃到明朝中原的饭菜,但也罢了,毕竟和后世差别不大。 可是兰察、梅赫等女真人,却吃的恨不得多长一张嘴。 就是嘎洛这个小姑娘,也拿着一块肘子大啃大嚼,母狼一般进食。 他们第一次吃中原汉人的菜品,想不到是既好看又好吃。 中原真是好啊,什么都好。 就是有点热。 兰察一连喝了三杯秋露白,这个深山老林的女真少年忽然哭了。 “兰察啊,你为何像个孩子那样哭泣?难道中原的酒水,不合你的心意么?” 朱寅用女真语问道。 这几个女真人,还没有到学会汉语的地步。 兰察停杯拭泪道:“额真啊,我阿玛能喝到一壶野果子酒,就会高兴的跳舞祭祀酒神妈妈。” “要是他能喝到这么好喝的中原美酒,吃到这么好的美味,那该有多好啊。” 此言一出,梅赫和尼满也眼睛湿润了。 朱寅伸出小手,小大人似的拍拍兰察的肩膀,“总有一天,你的阿玛也会喝上中原的美酒。” “美酒会有,华服会有,高屋广厦,荣华富贵都不是不可得。” “或许将来,你们会比城主、贝勒们过得还要滋润!” “来!”朱寅举杯,“欢迎你们来到中原!” “谢额真!”兰察等人又高兴起来。 一高兴,就在厅外载歌载舞。 朱寅和宁采薇在女真部落待了近半年,也都习惯了,对此也不以为意。 宁采薇低声对朱寅道:“今夜这一大桌酒菜,怕是有三四两银子吧?” 朱寅点头:“古代食物贵。这桌酒菜…最少三两。” 宁采薇道:“所以,咱们可不能顿顿这么吃。要不然,光是每月的伙食费,就要二百两。” “以后我们养的人越来越多,开销也越来越大,成本控制一开始就要定好基准。” “眼下还没创业呢,钱要省着花。今晚我就定个饮食标准,开始节流了。” 朱寅道:“这个你决定,我肯定服从安排。不过也不能太苦了。” 用完了酒菜,朱寅就挑着一盏灯笼,出了碧云院,往东边的中庭止止堂而去。 戚府很大,也很是空旷。宁采薇不放心,派了兰察跟着他一起走夜路。 一弯夏月升起,高高在上的俯视戚府,冷漠无情。 月下青竹森森,花木幽幽。 朱寅仰头,看着明朝的月亮,小脸上一片幽邃。 今夜仰望明朝月,不是明朝月圆时。 树上的蝉鸣、池塘里的蛙声、草丛中的虫语、阒然空楼的猫叫…编织成寂寥空庭的夏夜晚唱。 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让朱寅有种行走在乡间小路的感觉。 随处可见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飘荡,迷离如梦。 萤火虫,这种只在书中和故事中存在的精灵,朱寅还是第一次见到啊。 过了一座小桥,又往北穿过一条抄手游廊,就是戚继光的文书房:止止堂。 戚继光文武双才,书房都有两个。 一个是止止堂,一个是横槊堂。 此时的止止堂,冷冷清清的悬着几盏灯笼。屋檐下挂着的鸟笼空空如也。 窗前,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灯影之下寂然不动。 “你就在外面。”朱寅对兰察说了一句,就走到精舍门口。 “稚虎到了?进来吧。” 书房中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朱寅推开雕花门进去,转过屏风,首先引入眼帘的,是整整三面墙的书籍。 一股浓郁的书香味,充溢着偌大的书屋。 当真就是书盈满室啊。 西窗前一条长长的书案,上面文房四宝,琴瑟琵琶。 两盏灯台幽照之下,银发老将的面容更是峻峭幽邃,犹如一尊石刻雕像。 坐在太师椅上的戚继光气度沉静,轻袍缓带,花白的头发只用一根黑木簪子挽就,浑身不沾半点奢华,却不怒自威,气象贵重。 看到朱寅进来,戚继光的面容顿时生动了很多,仿佛石雕神像瞬间活了。 “爹。”朱寅叉手行礼,“孩儿给大人问安了。大人可安好?” 戚继光抚须问好,“老夫很好。” 朱寅又问:“大人用过晚膳了吗?” 戚继光点头含笑,“用过了。” 朱寅道:“那大人今夜就能睡踏实了。” 这就是晨昏定省中的“暮礼”。 朱寅第一天当义子,当然要很知礼。 戚继光很满意朱寅的“知礼”,指指旁边的三脚鼓腹圆凳,“稚虎,坐下说话。” “是。”朱寅首先拎起书案上的青瓷执壶,给戚继光斟茶。 然后才坐下来。 但也只坐了半张椅子,不敢深坐。 这也是礼。 戚继光喝了一口茶,抚须淡然说道: “俺少年承袭指挥佥事、明威将军,可谓世食明禄,岂能不报国恩。” “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可是捐躯易,报国难。朝中无人,寸步难行。” “朝中骂俺是张居正‘门下走狗’,购买千金美姬、虎狼之药贿赂张相公。” “对。俺是自称门下走狗。俺还贿赂严分宜、高新郑、徐华亭,这都没骂错,没有冤枉俺。” “俺想为国家做事,就要不惜替权贵为奴。直到你自己成为权贵为之。欲刚先柔。你,明白么?” 朱寅知道戚继光要对自己说什么,站起来道: “义父大教,孩儿谨记。欲刚先柔,要为国家做事,先替权贵为奴。义父这是真正的大勇,不得已而为之。” “义父为了做事,不惜自己的名节,正是失自己之小节,得天下之大节。” 戚继光叹息道:“朱寅,你真是聪明过人的早慧之人啊。” “俺敬佩海刚峰,那是个铮铮男儿。可是他做事却不如俺,因为他不够大方,他舍不得他的气节!” “所以他想做的事,几乎都做不成。” “俺呢?” 戚继光笑了,笑的非常坦然,非常豁达。 “俺少年时想做的事,大多已经做成了。俺不想做的事,俺也没有做。除了后继无人,衣钵难续,俺已经没有遗憾了。” “稚虎啊,你知道为父不想做的事么?” 朱寅点头,“义父是说…谋反?” 戚继光目光波澜不惊,经过之前朱寅的规劝,他已经没有心结了。 也不会反应过激,焦躁易怒了。 “不错。张希皋弹劾俺是张党余孽,有人说俺想勾结张江陵谋反,欲拥护其为帝。” “天子未必相信,可天子不放心俺。京畿精锐都在俺手里,谁也不放心。” “可俺若真有谋反之心,还能一道圣旨,就乖乖离开蓟镇么?” “隔着长城,就是蒙古大军。俺若是不走,学那李成梁养虏自重,朝廷那些书生,又能如何呢?” “李成梁在辽东,以城为府,富可敌国,养了三千家丁,两千家妓,声色犬马,骄奢淫逸。还封了伯爵。” “俺佩将印数十年,家无余田,囊无宿镪,家徒四壁,债台高筑,惟集书数千卷耳。最后一身老病,罢官夺俸。” “公道自在人心,俺自问比李成梁强。他的富贵名爵,本非俺所欲也。” “俺免不得要替朝廷担忧啊。没有俺在蓟镇,谁能压得住李成梁的辽镇?” “没有南军制衡,北军将来若是尾大不掉,朝廷又将如何呢?藩镇之祸,殷鉴不远啊。” 说到这里,戚继光露出释然之色。 “天下英雄,各领风骚数十年。一代人只管一代事,张江陵如此,俺戚继光也如此。” “以后谁替大明朝遮风挡雨,那就只有天知道。” “后辈来者之贤愚良莠,就看国朝的国运造化了。” “稚虎啊,俺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俺的意思?” 第四十四章 孔府 朱寅肃然回道:“义父大人希望孩儿是长江后浪,将来成为国之栋梁,长大后为大明遮风挡雨。” “但要为我华夏做实事,做好事,做大事,就需要朝中权贵的支持,要北面侍之,甘居门下,如奴奉主,欲刚先柔。” “靠山硬,靠山高,靠山牢,就能百无禁忌,放手做事。” “切不可学那海瑞,耿直刚强,孤臣孽子,崖岸险峻,清高自许,爱惜个人名节,以至英雄无用武之地。” “违心侍奉权贵,结交高门,若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国家大事,那就私是不私,曲身为公。” “朝堂正气不足,此举纯属无奈。” 朱寅语气铿锵的一口气说完,又躬身一礼。 “私是不私,曲身为公。”戚继光抚掌点头,“小儿说的好啊,朝堂正气不足,此举纯属无奈。” “不意螟蛉之子,却尽知吾心意。” 他神色欣慰,看着九岁稚童一板正经的小脸,不禁莞儿。 “老夫阅人无数,平生也算识人。虽无冰鉴之能,望气之术,却也很少看走眼。” “得良才美质而授之,人生大乐。若非你能调教成才,打磨成器,俺焉能收你为义子?” “你冰雪聪明,钟灵早慧,已有神童之姿。更有赤子之心,玲珑之心,孝义之心,柔韧小意,善解人意。” “身板也好,体质强过同龄男童,必是长寿不夭之相。” “有此三心二意一体,只要自爱自重,奋发图强,就可成庙堂之才!” 朱寅愕然,三心二意还能这么用。 戚继光一番话苍音龙钟,余音绕梁,说的他热血沸腾,心怀激烈。 一代人杰戚少保,居然如此看重自己。 穿越者的优势,实在太大了。全能作弊啊。 可他立刻做出惭愧之态,赧然说道:“大人谬赞了,孩儿哪里当得起。” 戚继光摇头晃脑的抚须笑道:“是否谬赞,就看你将来的造化了。稚虎,俺且问你,你愿走科举,还是愿走武举?” 朱寅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义父大人以为呢?” 戚继光乐了,指着他摇头:“都说童言无欺,你却是小人如鬼。你心中已有主意吧?却反问老夫。” 朱寅汗颜,只能祭出天真的神态,“孩儿想走科举。” 戚继光一拍桌案,“对,就应该走科举的路子。莫看为父当年统帅千军万马,可兵权始终受文官所制。” “这大明朝,真正当家的还是文臣。” “俺看你带弓携刀,虎口有茧,身姿矫健,应该是爱习武艺。但万不可走武将的路子。” “要做大才,就要允文允武,不可偏废。却要以文为体,以武为用。” “张居正虽是不世出的相才,可惜不懂军务,身无武技,终究是个文弱书生,到底还是差了一截。” “国朝靠那些只知纸上谈兵、坐而论道,不懂弓马骑射、火枪火炮的文官,迟早必生大祸!” “这南倭北鞑,祸乱二百年,还不是他们武德不彰、重文轻武养出来的?” “南倭北鞑是压下去了。可就这么下去,难保将来没有东虏西夷。” “华夏泱泱大国,若食肉者有三分尚武之心,勇悍之气,何至于区区倭寇,小小鞑虏,就胆敢欺凌上国?” 朱寅没想到,戚继光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 都是走科举当文官的仕途,同时兼顾军事和武技。 不当书生文官,也不当纯粹的武将。 “孩儿懂了。”朱寅说道,“考科举,重武道!” 戚继光点头,“孺子可教!正是考科举,重武道!” “俺虽有子侄数人,奈何都是天资有限。俺废了不少心血,也难堪大用。这是命数,也怪不得他们。” “这些年,俺寻找可造之材,倒是有天资出色的,可见俺倒霉背运,唯恐避之不及。” “对你,俺已报以厚望。你可愿意跟俺学习兵法、武技,将来为国效力?” 朱寅等的就是这句话,喜滋滋的说道:“孩儿愿意!孩儿一定好好学!” 戚继光道:“好,俺会好好教你,军阵,练兵,战策,火器,白刃,拳脚…你都要学。” “你弓马已经有了底子,女真这一套很厉害,你不必再跟我学骑射,你的随从就是良师。” “接下来,你兵道先读兵书,武技先学拳脚。” “拳脚能学到十人敌,白刃也能学到十人敌,那便是武技小成了。但要成为俞大猷那种百人敌,却又极难。” “自身武力,是为将之胆。自身武力差,哪怕知兵,也易为士卒所轻,色厉胆薄也。” 朱寅听的不住点头。他很认同‘自身武力,是为将胆’这句话。 他在秘密特勤局受训的时候,有的教官因为个人武力不行,哪怕情报素质出色,也不敢管理学员。 怕被学员揍。 可见,个人武力值不行,气场就不足,就很难御下。 戚继光说俞大猷是百人敌,其实也是谦虚。因为他自己,同样是百人敌的存在。 戚继光忽然叹息一声: “可是俺一身病痛,时日无多,也不知道能教你多久。明天,你就跟俺去横槊堂学习。” “是!”朱寅欣然领命,安慰道:“义父大人身体硬朗,春秋鼎盛,起码能活到八十。” “孩儿一定设法,治好义父的病!” 戚继光微微一笑,“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这便去吧,明早卯时二刻,你到横槊堂见俺。” “还有,俺如今是革职夺俸的罪臣,你不要让外人知道俺是你义父,对你不利。” “军事武道上,俺尽可教你。可科举考试、八股制艺之道,俺就教不了你了。” “俺在浙江有个姓沈的故友,如今赋闲在家,还没有起复。他精通制艺,为人通达,可为良师。” “过段日子,咱们一起去浙江,俺舍下这张老脸,也要让他收你为徒。如此,你科场有望。” 浙江姓沈的故友?是谁?朱寅转着心思。 义父去浙江,只是带我去拜师?他在浙江为官多年,也在浙江发迹,难道是思念浙江,想故地重游? 或者是…躲避什么? 朱寅正思索间,戚继光指着书房角落的一套铜器道: “碧云园如今没了铜漏吧?你把铜漏拿走,也能准确计时。” 他自己也有些无语。偌大的戚府,如今家徒四壁书侵坐,就连铜漏壶也只剩一套了。 朱寅道:“孩儿拿了去,义父用什么?” 戚继光摇头道:“俺已自知时辰,大差不差,不需计时了。” “夜了。你唤随从抱走铜漏,这便去吧。” “是!”朱寅也不拂了他的好意,当下唤了兰察进来。 戚继光看到兰察,不禁点头道:“真是猛将之材啊。” 接着,朱寅就去拿铜漏。 兰察抱着最大最沉的‘夜天池’和‘日天池’,朱寅拎着最小的平壶和万分壶,辞别老将,回到碧云院。 …… 写意斋中,卧房之内,红烛高照,锦帐绣幔。 床边不远是涮选干净的马桶。千工拔步床上,铺着新买的竹席。 七个月大的宁清尘,穿着破裆裤,光着小背,在竹席上打滚。 或许这样会凉快一点? 穿着绉纱罗衫的宁采薇,一脸无奈的坐在梳妆台前,打着扇子。 热啊。 这上半夜闷热闷热,浑身黏黏糊糊。好些天没有洗澡,宁采薇都嫌弃自己了。 朱寅带着兰察,将铜漏壶安置好,加了水在夜天池,然后兰察自回自己的厢房去住。 宁采薇忍无可忍的说道:“这才八点吧?我要洗头洗澡,不然根本睡不着。” 朱寅点头道:“没有热水,用阴凉的井水洗,你能行?” 宁采薇苦笑:“也只能这样了。我觉得自己脏了,你不嫌弃,我自己也嫌弃啊。” 朱寅也觉得浑身不舒服,“我也臭了,不洗睡不着。” “我让人打水,先将就着洗吧。” 朱寅出门唤了梅赫等人打水,很快就将澡桶打满了井水。 接着,嘎洛关上房门,帮宁采薇搓背。 朱寅则是在井水边脱了衣服,拿着香胰子和汗巾,直接在井边冲洗。 夏夜虽热,可井水却很是阴冷,冲在孩子的身上,还是有些吃不消。 但也很爽。 男人在这方面,可比女人方便多了。 宁采薇和嘎洛,哪里敢直接在井边脱衣服冲澡? 朱寅正将身上涂满香胰子,刚刚搓出泡泡,耳边就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 接着“嗤”的一声,一支羽箭插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羽箭上面,好像还绑着书信。 这是一支从府外射进来的箭。 朱寅眉头一皱,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就光着身子走过去,拔起地上的箭。 果然,上面绑着书信。 朱寅打开信,在灯笼下一看,只有一行字: “戚大将军飞扬跋扈,却也不能欠债不还。” “十日之内,当上门讨债,敬请筹款以待,勿谓言之不预也。” 落款:“曲阜孔府。” ps:只能靠大家每日追读最新章节,帮我通关了,满地打滚… 第四十五章 是谁? “孔府…讨债…” 朱寅看到这极其无礼的纸条,小脸上一片阴沉。 他曾经看过一本关于戚继光的明朝传记。说戚家军其实是戚继光的私兵。 只不过戚继光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所以给人一种错觉:戚家军是明朝官军。 戚继光统帅的不仅是戚家军,更多的是明军正规军。戚家军只是作为主力在用,相当于戚继光的私人家丁。 就好比李成梁也养了几千家丁,没有兵籍,不入兵部和都督府的花名册,组织关系上不属于正规明军。 而是李成梁的私兵。 戚家军也一样,本质也是私兵。 不同的是李成梁有私心,私兵就是私兵。 戚继光是公心,他苦心训练的私兵,反倒像是朝廷的军队。 这就很好解释了,为何后来万历君臣故意断绝戚家军的军饷,默许北军将领剿杀戚家军。 因为,戚家军不是真正的朝廷军队,是个异类。 和李成梁鲸吞军饷、垄断贸易豢养私兵不同,戚继光养私兵的钱粮,大半是他募集而来,少数是朝廷拨款补贴。 也就是说,他身后是有金主的。 戚继光是被东南沿海大地主、大官僚、大商人看中的一把战刀。 为了保卫自己的财富,他们借钱给戚继光。 戚继光募集到了大笔钱粮,招募数千义乌矿工、农民,苦训加厚饷,遂成天下精锐。 这些钱有的是借,有的是送。戚继光拿到钱不光是喂养戚家军,也用来打点朝中权贵。 戚继光多次大败倭寇,缴获了倭寇的赃物,很大一部分就是用来还债了。 但还有窟窿。 戚继光还有兵权的时候,当然不用还。那些金主也不敢来要债。 戚继光罢官夺俸后,大多数金主也不忍心来要。 毕竟戚少保没让他们失望,也知道天下需要戚少保这样的人。 可是极少数厚颜无耻之徒,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这些人当初的钱就是以借的名义,不是送。 他们落井下石,趁人之危,明知戚家已经山穷水尽,还要上门逼债,将戚家榨的干干净净。 戚家的田产、家当全部典卖,也不够还债。 这其中,就有曲阜孔府! 孔府来逼债,当然不仅是要钱,更是一个姿态。 向文官集团表明,孔府和戚继光这种武将是敌非友,代表读书人打压武将的态度。 用心十分险恶。 原来,那本传记中的事迹,是真的。 传记中说,孔府曾经借给戚继光白银一万两,利息五分。 以剿杀倭寇的战利品偿还。 一万两虽然是个很大的数目,可是对孔府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 孔府简直就是山东境内的一个封国。 光是朝廷赏赐的五屯祭田就有二十万亩,加上学田、兼并的土地,超过百万亩。 曲阜周围数县,遍布孔府的大庄园,都是膏腴之地。 封户(钦拨户)、寄庄户、佣户、管领户,加起来超过三万户,十几万附属人口。 产业遍布齐鲁、京师、江南、湖广。 海贸走私、盐、粮、茶叶、丝绸、酒楼、青楼、书籍出版…这些明的暗的、脏的臭的赚钱生意,孔府没有不做的。 大明朝谁是首富不知道,但孔府即便不是这个首富,也必然能稳入前五。 孔府的家业,用白银计价,最少也值三千万两。 真就是富可敌国。这一万两银子,对他们而言算的了什么? 朱寅没有连夜去找戚继光,免得打扰老人家休息。 他洗完澡刷完牙,换了一套纯棉汗褂,头发随便扎个冲天辫,就拖着木屐进了客厅。 等到嘎洛也洗完澡出来,他才进入卧房。 宁采薇洗完了澡,换了一件绉纱抹胸的罗裙,正坐在梳妆台前擦着头发。 她的皮肤白里透红,羊脂玉一般,在摇曳的烛光下完美无瑕。 不满十岁的女孩子,腰肢盈盈一握,青涩稚嫩,却已经芳华初露了。 她用了香胰子,还熏了香,真是香喷喷的一只小娘子。 “洗澡真舒服啊。”宁采薇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的凉意,“就是井水太冷。” “明天还是要烧热水洗。” 她侧头看着朱寅,眉目如画,就像一件刚刚洗过的精致汝瓷。 宁清尘也洗过澡了,香喷喷、软萌萌的一小只,正在竹席上爬呀爬。 毛团子一般的小黑,蹲在门口,伸着小舌头,漫不经心的摇着小尾巴。 窗外的夏虫鸣叫,似乎更加嘹亮了。 房中弥漫着艾草的香味,烟雾缭绕。 朱寅将箭上的信交给宁采薇,“你看看这个,有人用箭射进来的。” 宁采薇接过一看,蛾眉一蹙。 “孔府太过分了吧?知道戚府家徒四壁,还来逼债?要逼死人么?” “估计欠多少?” 朱寅脱下木屐,钻进挂着蚊帐的千工拔步床,隔着蚊帐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小女孩。 “不知道,估计有上万两吧,可能还有利息。” 宁采薇摇头,“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只剩一千两,就算都给了,也是杯水车薪。” “孔府这次既然来要债,肯定不会好说话。估计是看中戚府的祖宅和藏书了。” 她一边说,一边也脱鞋上床,将爬来爬去的宁清尘,放在两人中间。 朱寅眼睛一眯,“明早去横槊堂学武,再把信给义父。我估计,他心中有数,已经有对策了。” 宁采薇躺下来,枕着一只瓷枕,侧身看着小男孩,“他有什么对策?不会是借东墙补西墙,或者卖掉祖宅吧?” 朱寅笑道:“义父要是这么死脑筋,那还是华夏名将?” “他今晚告诉我,要去浙江找一个姓沈的故友,教我八股制艺。难道他仅仅是为了给我找老师,才去浙江故地重游?” 宁采薇坐起来,抱着瓷枕,“他想去浙江躲债?也是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是名将,当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朱寅道:“他之前应该还没有想到去浙江,因为他没有盘缠。” “可是有了我这个义子,他就不客气了,也有盘缠了,就干脆去浙江躲债。当然,除了替我找老师,可能还有第三个目的。” 宁采薇撩撩秀发笑道:“你这个义父,还真是个有意思的老头。” “对了,你刚才说他去浙江,找姓沈的故友教你科举,会是谁啊?” 朱寅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浙江那么大,姓沈的也不少。不过听他的语气,那位沈先生曾是官员,官位应该还不低。” “但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不做官了,在老家赋闲。似乎,还有起复的可能。” 宁采薇却是来了精神,“拜老师也是投资啊,马虎不得。人脉资源可是很重要的。以义父的眼界,他看中的人一定不简单。” “你好好想想,万历时期,有姓沈的历史名人吗?” “最有名的有两个。”朱寅回答,神色有点诡异。 “一个叫沈一贯,一个叫沈鲤。都比较有名。但他们的籍贯,我却不知道是不是浙江。” 宁采薇问道:“他们两人的官有多大?品级很高吗?” “有多大?”朱寅的神色更玩味了,“嗯,也就是内阁首辅、内阁次辅这么大吧。” ps:各种求啊 第四十六章 科普 宁采薇神色一喜,“首辅、次辅?那可是阁老啊。义父要是能请其中一人当你老师,那就是烧冷灶的最好机会。” “这个项目的回报,简直无法评估。” “真要是起复了,那不就是你的大靠山?玩儿政治,背景和站队最重要啊。” 一边说一边摸摸朱寅的背。 朱寅盘坐在竹席上,小身板挺拔如松,但一点也不僵直,反而有种松弛感。 宁采薇很喜欢朱寅这种坐姿。 这是男人自律又自信的表现。 “不一定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朱寅语气淡然的说道,“是当然最好。就算不是,我也能找到其他官场靠山。” “攀不上内阁大臣、尚书侍郎,巡抚、布政使之类,将来还是有希望攀附上的。” “最起码,前期也能攀附知县这样的正处级实职领导。” “在一个县,能攀附知县、县丞、主簿,甚至结交到典史、教谕、经承、师爷等县中大人物,也够我们滋润几年了。” 宁采薇是商业大佬,享受的政治级别也是副部。她从来不认为科、处级的小官儿是大人物。 “嘁,县中大人物?芝麻大的大人物吧。” 朱寅见宁采薇不以为然,神色有点不屑,知道她出身起点太高,对基层社会的生态结构缺乏认识。 他提醒道:“我们现在就是草民啊,你不是宁总,我也不是探员,我们是最底层你知道么?” “我们连户籍都没有,身份上就是流民。一个衙役就能把我们抓了,没收我们的财物。” “县衙典史不入流没错,连从九品都不是。六房经承,更只是胥吏。” “可是在一个县,他们绝对就是大人物、官老爷,是普通百姓根本惹不起的存在。至于知县等正式官员,普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 “你以为知县小?人家掌管一县之政,俗称百里侯啊。” “整个大明朝只有1100个县,晚明时期人口两亿,平均一个县有十几万人口,地盘比后世的县更大。” “大官的确不把知县放在眼里,可是普通百姓,千万不能小瞧了,人家一句话,真能让我们家破人亡。” “所以啊,我们一定要谦虚,要卑微。起码要到我中秀才了,我们的腰杆才能伸直一些,等到我中举或者进了国子监,才能真正挺起胸,扬眉吐气。” “在此之前,我们是龙要盘着,是虎要趴着。暂时忘记现代身份,先融于进去。” “这个落差对你而言很大。但你要是不转变心态,会活的很辛苦,很痛苦。” “等到了浙江,我们就设法结交这些县里的‘大人物’,不然的话,你生意也做不成。就算发了财,也会被勒索破产。” “你的长相也太过出众,要是没有靠山撑腰,也很容易招灾惹祸。强抢民女这种事情,古代哪里没有?你千万不要大意。” 宁采薇点头称是,“你提醒的对,是我心态没有完全转过来。我们就是底层小人物,靠着李如柏和野猪皮的馈赠,发了一笔小财而已。” “义父名气虽大,可毕竟被罢官夺俸,护不住我们,我们不受他连累就不错了。” “所以啊,咱们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步子大了…等你考中了功名,我这边赚到大钱了,就帮义父活动,帮他官复原职。” “他恢复官职了,人脉资源一激活,本身不就是大靠山?” 朱寅点点头,“义父最高做到左都督,武将极品,差点封爵位的人。” “他要是官复原职,就算是武将,也是大靠山了。他要是再招募几千家丁,我们就更有操纵空间。” 宁采薇历史不好,问道:“明朝不是猜忌武将么?为何允许武将大规模练私兵?” 朱寅回答道:“明朝武将本就有家丁,但数量很少。大规模豢养私兵成为军队,是从嘉靖朝开始。” “因为卫所和边军崩坏,皆腐朽不堪一用。无法应付严重的南倭北鞑。倭寇打到南京,鞑靼打到北京。” “明朝统治者被迫无奈,才默许武将大规模豢养私兵。换了以前,怎么可能?” 宁采薇明白了,“原来如此。就是皇帝也只能绕过体制办事,行政体系已经在腐败下僵化失灵了。” 朱寅冷笑道:“老道士很清楚,大明吏治腐败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凭借现有体制,很难练出强兵。” “唯一的办法,就是准许将领绕过朝廷体制,练私兵为朝廷所用。不然,日本人真能打进中原。” 宁采薇干脆问个明白:“都说倭寇主要是华人海盗,难道不是?” 朱寅摇头:“那是为了脸面,混淆视听。倭寇之乱最严重的时期,很多日国大名都派兵参战了。” “倭寇主力就是日本人,根本不是华人海盗。说倭寇主力是华人海盗,那是明朝官员为了脸面故意颠倒黑白。” “皇帝为了脸皮,也只能相信倭寇主力是汪直之流。如此一来便是匪乱,就不是被小国侵略了。” 他拿过宁采薇手中的团扇给自己打扇,继续说道: “后世学者为了脸面,也搞出“十倭七华”的论调,似乎这样就会好看一些。” “但后来的历史研究戳破了这一点。倭寇之乱绝非华人海盗“造反”,就是日人的蓄意侵略。” “嘉靖朝急剧恶化的倭乱,本质可以看做是日本的一次侵华战争。规模最大的战役,甚至有数以万计的真倭。” “筑前甚至成立了以九州霸主大友宗麟主导的侵华日军大本营。” 宁采薇这次想到了更多,说道:“倭寇侵华规模的大小强弱,取决于明军能否有效抗倭?” “如果能,侵华规模不敢扩大。如果不能,那么日本大名野心膨胀之下可能联合起来,发动更大规模的侵华战争?” 朱寅点头微笑,“你虽然历史不好,但就是聪明。话说一半,就能猜出结果。” “对。关于扩大侵华战争的规模,除了九州霸主大友宗麟想干,那位第六天魔王,也很想这么干。” “还不是你科普的好?”宁采薇笑道,“不懂就问,谁是第六天魔王?” “织田信长,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朱寅将扇子还给女郎,“他的继承者,就是丰臣秀吉。” “原来是他啊。”宁采薇一笑,又神色一凝,“丰臣秀吉…他是不是要发动侵朝之战了?” 朱寅眸光闪动,烛光之下,里面似乎有火焰在跳跃。 “对,还有五年,也就是1592年,丰臣秀吉就会大规模入侵朝鲜,意图先征服朝鲜,再征服明朝,狂妄到极点。” “我要是能在这一年考中进士,说不定能恰逢其会!” 第四十七章 一拳! 宁采薇听到朱寅想参与抗倭援朝,出言降温说道: “好了,期望别太高,过不了举人这一关,没有会试资格,你就是知道会试考题,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提到乡试,朱寅也不敢太过乐观了。 乡试难度很大,绝对是百里挑一的选拔。而且是从读书种子里面选拔,是优中选优。 面对乡试,他唯有一个优势:年纪小,学习能力强。 其他方面,反而不如古代考生有优势。 要是考不上举人,可能会蹉跎好多年,甚至一辈子都考不上。 那样的话,他、宁采薇、宁清尘就没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就算发家致富,也很容易成为待宰猪羊。 科举制度诞生以来,不知道多少才华出众的历史名人,栽在了乡试这关,憾恨终身。 自己不知道题目,凭什么就一定能过关? 之前过于乐观了。 朱寅想到这里,小脸不禁变得有点忧虑,眉头也生出了一抹轻愁。 他必须考虑,考不中举人该怎么办。 “不说这个了。”宁采薇柔声说道,“你还小嘛,慢慢来。考公很少有一次上岸的。” “何况,这比考公还难。” 她怕朱寅有思想负担,承担心理压力。 她很清楚,朱寅才是她最重要的投资项目。这个项目是唯一的,关系到她的生死荣辱。 朱寅的未来,就是她和妹妹的未来。 朱寅必须无忧无虑的健康成长,保证项目的稳定性。 宁采薇看到小男人精致如画的侧脸,此时带着一种清冷的沉郁,像一只小小的、过早忧愁的王孙公子。 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了,忽然有点疼。 第一次被触动,是在那个林中茅屋,他用手术刀刺杀那个女真恶人,解救自己。 第二次,是自己要被殉葬绞杀之际,他带人来救自己。 宁采薇很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耳朵,摸摸他的脸。 可是,她又觉得这种动作太亲昵了。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跳的有点快,小脸有点发烫。 唉,身体返童之后,怎么真就烂漫了呢? 之前为了家族接班,宁采薇没有任何感情经历。很小祖父就告诫她,任何试图靠近她的异性,都可能不怀好意。 感情和欺骗,会毁灭她的理性和天分。 父亲、哥哥就是女人太多,桃花泛滥,最终被剥夺集团管理人的资格。她才能越位继承。 她似乎是为了宁氏而活,甚至有不婚不嫁的打算。 带着面具高高在上,可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太累了啊。 少女时代,众人都以为她阳光烂漫,却不知道她心中已是一片冰原。 试图以任何方式靠近她的任何男性,都会给她一种狩猎者的感觉。 因为她太有钱了。 有钱到…无法判断感情的真假。 有钱到…无法相信爱,也不能去爱。 男女之情的情感,对她而言是禁忌,是枷锁,是毒品,是咒语,根本不能碰。 家族事业就是她的牢狱。而她已经被判处终生监禁了。 她反而羡慕妹妹清尘,因为妹妹有更多的选择,比自己自由自在的多。 可是现在来到明朝,她不再是那个自我囚禁的囚徒了。 她失去了巨大的财富,但她可以重新来过啊。 宁采薇想到这里,轻轻垂下如剪的眼帘,嘴角浮现一丝涟漪般的微笑,就像一尊小小的玉观音。 不是自己一个人。 他肯定不是为了钱。因为自己已经不是有钱人了。 这样,是不是也蛮好? “采薇,你在想什么?”朱寅打断宁采薇的思绪。 “我给你打扇。”宁采薇坐的近了一点,干脆将妹妹拎起来,放到一边去。 这样,朱寅也能扇到风了。 中间少了宁清尘这个障碍物,两人靠的很近,朱寅鼻端闻到的香味,就更加生动鲜活。 “你问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治好戚少保的病。”宁采薇随口就编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你不是说他只有半年寿命吗?我们要加紧治疗了。” “明天早上,我抱着清尘跟你一起去横槊堂,让清尘观察一下他的症状,然后对症下药。” “你说呢?” 小姑娘扬起一张花蕊般的清丽小脸,一副“温良贤淑”的大人模样。 她正说到这里,忽然被她拎到一边的宁清尘,蹬着两条小腿,不依不饶的哭起来。 “呜哇哇哇…” 你们聊了一晚上,没人看我一眼,没人给我打扇,还把我像物件一样拎到一边! 狗男狗女! 你们嫌弃我碍眼,怎么不把我踢下床,扔到外面去鸭! 现在需要我治病了,就想起我来喽! 本小姐是工具人鸭! 工具! 你们商量一晚上,可曾想起帮我请个奶娘? 我才七个月,不要吃奶的鸭? 呜呜呜呜… 宁清尘恨自己是个口不能言、脚不能走的婴儿,恨自己还穿着破裆裤,竟是越想越伤心。 越伤心,越委屈,哭的越凶,上气不接下气。 快要背过去了。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宁采薇赶紧心疼的抱起妹妹,用汗巾擦干她的汗水和眼泪,柔声道: “是姐姐错啦,不是不管你,姐姐也没有带过婴儿,你是第一个啊。” “这不是在学嘛,你要给姐姐时间啊。” 宁清尘泪眼朦胧的瞪着姐姐,一脸幽怨。 哼,知姐莫若妹,我还不知道你? 你在心里笑我鸭! 以后你一定会当笑话讲! 你还装什么温良贤淑!从小装到大! 宁清尘真生气了,她努力伸出小手,薅住姐姐的头发,用吃奶的力气揪着。 “别闹!二十岁的人了,姐生气了啊!”宁采薇哭笑不得,挣开妹妹的小魔爪,“祖宗嗳…” 她赶紧将小东西赛到朱寅怀里,“小火炉一样,把我头发都薅乱了。” 朱寅只好接过婴儿,动作笨拙的抖起来,一边拍着宁清尘的小背。 “不是不管你,哪敢冷落你啊。这不是以为你睡着了嘛。” “哦,之前你姐还给我说,明天给你找个好奶娘,不能让你饿着。” 朱寅说到这里,忽然看着宁采薇道:“你真叫宁采薇?” 宁采薇一怔,小脸顿时有点不善,“莫名其妙,我不叫宁采薇叫啥?” 朱寅正色道:“那宁采臣是你什么人?” “妈蛋。”宁采薇鼻子一皱,“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无聊。” “咯咯咯咯…”谁知宁清尘却破涕为笑了,笑的十分欢畅。 没办法,婴儿的笑点是真低。 忍不住,难绷。 宁采薇也忍不住灿然一笑,原来是逗婴儿啊。 朱寅比起自己,好像更会哄孩子。 宁采薇给婴儿端了尿,又对朱寅说道: “小老虎,我还是有点不习惯,劳烦你出去一下,我要用马桶。” 朱寅起床趿拉着木屐,铎铎的走出房间。 小黑跟着主人出去,坐在他的脚边,一起看着夜色。 繁星满天,蛙声成诵。清辉似水,流萤如梦。 一股淡淡的海腥味被晚风吹来,真就是海滨仲夏夜。 朱寅身上顿时干爽,自清凉无汗。 纳了一会凉回房,却见宁采薇已经方便完上床了。 朱寅吹灯上床,说道:“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明朝都市人家,几乎没有厕所,用的都是马桶。” “城池之中,也就是谢肇说的‘南方无茅房,北方无溷圊’。” “受到元朝蒙古人影响,明朝就是皇宫王府,也不修厕所。” “海瑞去淳安当知县,还专门带个马桶。” 他指指墙角的马桶: “所以明天早上,街坊的粪夫,会来收夜香(粪便)。你告诉嘎洛,让她把所有马桶,全部交给粪夫。” 宁采薇听到马桶,不禁皱皱蛾眉。 用马桶的体验…不好。 真愁人。 朱寅也露出苦笑。回到古代,卫生上是真不适应。 尤其是上厕所。别说宁采薇,他自己也吐糟不已。 可是也没有办法。好在舍得花钱买手纸,倒是不必用厕筹。 否则,这房中还要准备一盒竹片…那场面。 “怎么收费?要先准备碎银子吧?”宁采薇皱眉问道。 朱寅摇头,“倒是不用收费。城中有专门垄断这项产业的粪霸,将粪便运到城外的粪池,卖给大地主、庄园主,用来肥田。” “不过,要是加一项清洗马桶的服务,就要收费了。可能几天收一次,可能一个月收一次。” 宁采薇赶紧说道:“再贵十倍,我也要加这项服务。我可不想清洗马桶。” 朱寅点头,“行吧,那你明天早上找戚报国,借他的夹剪和戥子,剪出一点碎银子,称好了分量,用来小额支付。” “这货币用的真麻烦。”宁采薇摇头,“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一定要搞新货币。” 朱寅打了个哈欠,躺下来枕着瓷枕,“好。我等着你搞新货币出来,睡吧,困了。” “唉,这瓷枕还真是不习惯啊。” 宁采薇想了一会儿,翘起脑袋问道:“古人为何要用瓷枕?舒服吗?” 朱寅没有回答,却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宁采薇小心翼翼的伸出脚丫子,碰碰朱寅的脚,没有反应。 这小男人,这么快就睡着了啊。 … 第二天大早,朱寅换了一身短打,随便洗漱完,在宁采薇的帮助下扎了两个小髻,就直接出门。 “我先过去,你等会带着清尘再来。” “嗳。”宁采薇脆生生的答应一声,就先给妹妹洗漱、把尿。 朱寅来到西边的横槊堂,却见门口大石上刻着两句诗,字迹铁钩银划,十分遒劲,却是: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戚继光早已经到了。 而且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男童,最多比朱寅大一两岁。 “义父大人,昨晚可睡得踏实?”朱寅首先问安。 这是“晨礼”。 “罢了。”戚继光一摆手,指着那个男童,“他叫戚金,是俺的侄子,今年十岁,已经学拳脚五年。” “要学拳脚,先要受一顿打,吃一次亏,知道对方怎么出手,怎么制服你。” “戚金,下手别重了,上!” “得令!”戚金声音清稚的一声脆喝,身子一沉,抬起粉白的小拳头,一拳轰出。 一拳! 第四十八章 病情 戚金一出手,戚继光再次喝道:“轻点!” 他当然是怕侄子伤到义子。 朱寅可是擒拿格斗的高手,是有武术根基的,能应付四五个普通壮汉的联手围攻。 虽然现在变成了童身,可肌肉记忆还在,反应也很迅速。 而且戚金也是个孩子,比他大不了两岁。 他手随心动,下意识般就是一招格挡擒拿手,动作快如闪电,十分干脆利落。 不知道多少对他挥拳的人,在拳头没有击中他之前,就被他格挡之后擒拿反制。 然而就在此时,戚金那来势汹汹的直拳,忽然猛然变向,变成了摆拳。 这种变招,一般人就算能做到,也会很僵硬,速度会慢下来,没有什么用。 可是戚金的变招却很自然,直拳变摆拳的动作浑然一体,居然没有生硬衔接的痕迹。 十分具有欺骗效果。 在朱寅以为是直拳正击的时候,他却变成了摆拳侧击,事先看不出任何征兆。 而且! 速度仍然迅猛! 这使得朱寅的一记格挡擒拿手,居然失去了作用。 朱寅的应变反应也十分迅速。情急之下变攻为守,左肘顺势抬起,击向对方的拳头。 拳谱说拳怕肘击,肘怕膝击。戚金的摆拳和他的肘击相撞,吃亏的肯定是戚金。 戚金不是简单直拳变摆拳。他脚下不但配合了一个步法,左手还有一个后摆的动作。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花哨,似乎全无作用,仅仅是好看而已。 然而与此同时,戚金的身子在这个后摆动作下,身子陡然往右,借助右摆拳的力量,右脚旋转着飞起! 什么?摆拳也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这一记旋风腿! 朱寅都是有点懵了。他想变招应对,可猝不及防之下哪里来得及? 啪! 朱寅被一脚铲在抬起的左臂上,顿时左臂麻木,整个身子往右倾倒。 而戚金一击旋风腿得手,身子旋转过来,左脚也快速飞起。 竟然是鸳鸯连环腿! “啪!”朱寅的左脸,被一脚击中,整个身子往右栽倒。 这一脚的力量不重,却足以让他摔倒。 “蓬”的一声,朱寅小小的身躯摔在沙地上,脑袋嗡嗡的,口中都是沙子。 我败了? 一招就败了? 我是执行过暗杀、锄奸任务,经过三年专业技战训练,一个能打几个的特工啊? 就算戚金比他大了近两岁,又已经学武五年,可朱寅此时还是难以相信。 戚金干脆利落的击败朱寅,也就不再出手。而是退了几步,站在戚继光身边。 戚继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吐着沙子的朱寅,淡淡说道: “你果然有些功夫,看的出来是有底子的。可是你的底子,还是太虚浮了。” “你的招数太简单,太直接,看起来厉害,却只能对付没练武的门外汉。” “稚虎,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 “呸!呸!”朱寅吐出嘴里的沙子,一骨碌爬起来,回答道: “回义父话,孩儿输在…不知对手虚实,自己没有虚实。” 戚继光点头,“你很聪明。没错,你输在自己没有虚招,而对手却有虚招。” “拳脚白刃,就像是打仗,必须虚实结合,阴阳相济,岂能有实无虚,直截了当?” “虚招是什么?是盾,是障,是迷。武道除了练力练快,还要融合虚实,做到随心所欲的虚实转化。” “如此一来,敌人防不胜防,岂能是对手?” “但虚实要阴阳相济。虚招太多太死板,就是花架子,不但无法为盾,无法迷惑敌人,反而不堪一击。” “但没有虚招,像你这般直接了当,就是没有盾牌,没有迷惑,犹如无甲士卒,会被强者抓住破绽。” “除非你力量很大,一力降十会,才能不用技巧,返璞归真,那就是另说了。” “你若非力量远超对手,那就非学虚招不可。” 戚继光的话犹如醐醍灌顶,让朱寅茅塞顿开。 原来,所谓的简单直接,直线攻击距离最短,花招无用…云云,都是错误的。 是不懂武术之人的成见。 华夏武术,并不是花架子那么简单。 花招就是盾,也是误导对方判断的战术欺骗。 花招就是虚招。所谓花招无用,其实还是没有吃透花招,不会运用花招。 是人还在门外,不是功夫无用。 戚继光继续说道:“倭寇武士就深知虚实之道。他们的刀术虚实变幻,身法跳跃间也虚实变换,令人眼花缭乱,对手无所适从,难以攻击也难以防守。” “虚实之道有成,花招和杀招融为一体,相互转化,攻防兼备,犹如披甲杀无甲,才能为十人敌。” “你和戚金再打一次。这一次,你先出手!” “是!”朱寅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摆出攻击架势,忽然一个漂亮的勾拳。 动作迅猛,简单。 可是戚金左手一抬就封住他的拳头。 朱寅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的拳头被挡住,立刻变拳为钩,往怀中一带,同时抬起左膝一顶。 这一招十分迅速,十分凶狠。 换个人的话,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膝顶中,直接丧失战斗力。 而戚金的应对招数是,左臂顺势以肘下击,竟是以肘挡膝的动作。 朱寅心中微喜。因为膝比肘强,戚金虽然有了应对,但一定会吃亏。 朱寅下意识的更加发力,希望一膝制胜。 然而戚金的肘击居然是虚招! 他在肘尖和膝盖即将相撞的时候,手臂猛然一弹,箭一般弹射而出,直插自己裆部! 这虚虚实实的一招,完全迷惑了自己。 此时自己正抬起膝盖,裆部防守刚好大开。 而戚金的手臂这么一弹,就能直插要害。 那么,他的手一定会在自己的膝盖顶中他之前,先一步击中自己的命根子。 结果就是,自己这一膝不但不能凑效,反而会被对方一招制住。 就算不成太监,也会丧失战斗力。 朱寅毛骨悚然之下,膝盖无法继续前顶,只能一转,尽量挡住对方掏裆的魔爪。 戚金顺手一带,朱寅单腿独自的身子就摔倒在地,砰的一声,再次摔了个七荤八素,口中又进了沙子。 “呸!呸!”朱寅涨红了小脸,神色气恼的吐着沙子,还忍不住摸摸自己的某处。 还好,戚金手下留情了。 戚继光皱眉道:“你的拳脚是谁教给你的?到底懂不懂武技?庸师真是误人子弟。” “知道输在哪么?” 朱寅心都凉了。他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叉手道: “孩儿还是输在…不懂虚实应变,为对手虚招迷惑。” 戚继光点头:“但你出击够快,应变也快,就是方法错了,基础还是有的。” “你这两天就和戚金对打,和他学。你要是有天赋,一天之内能做到九输一赢。两天之内能八输二赢。” “你要是能做到三赢七输,那就不用再和他对打,俺再亲自指点你。” “是。”朱寅也不再丧气,而是心怀期待。 这才是真正的华夏武术啊。后世那些东西,都是什么玩意儿。 直到此时,戚金才说话了: “稚虎兄弟,俺这点功夫微不足道。伯父才是真正的武士,披坚执锐,可敌百卒,所向披靡啊。” 就在这时,宁采薇抱着宁清尘到了。 姐妹两人看到狼狈的朱寅,不禁都怔住了。 这是被揍了么? “咯咯咯…”笑点低的宁医生,忍不住笑了。 “义父!”宁采薇也跟着朱寅称呼义父。 戚继光点点头,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那种心灵剔透的女子。 更让他满意的是,她没有裹脚。不裹脚的女子,可是难得啊。 戚继光忽然发现,那个女婴正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一眨不眨。 女婴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朱寅眼见宁医生到了,这才问道:“义父的病如何了?” 戚金回答道:“伯父咳嗽,干咳。尤其是夜里,咳嗽剧烈,大夫说肺脏有损…还有两腿关节酸痛,说是痹症…” 宁医生听着戚金对患者病情的叙述,一边仔细观察戚继光的气色。 宁采薇为了便于她观察,抱着她靠戚继光更近了。 戚继光摇头道:“老夫此病,就算有银子,一般医生也很难治得好,除非李时珍、陈嘉谟这样的名家。” 朱寅道:“孩儿之前遇到一个道士,送了孩儿一点药,还教了一点世外医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义父。” 戚继光哪里会当真?只当是小儿的安慰之语,敷衍着笑道: “俺知你有孝心。嗯,继续对打,上午要打够十次。下午,读兵书。” 宁采薇也想学武,毕竟她之前也是学跆拳道的,自以为不是弱女子。 但是,她必须先将妹妹送回去。 宁采薇问了安,就抱着妹妹回去。 回到房间之后,宁采薇才问道:“宁医生,你听也听了,看也看了,说说看吧。” “能治,还是不能治?” 第四十九章 妙计 宁医生点了点小脑袋。 宁采薇顿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准备好了白纸,以及一支自制的鹅毛杆笔。 房门也关的死死的。 宁采薇将笔递给妹妹,提醒道: “不要写医生鬼画符的天书,写给人看的字,不然我看不懂。” 宁清尘小手攥住鹅毛笔,歪歪扭扭的写道: “初诊:支原体类肺炎感染;风湿性关节炎。半年后致死病因可能是:转为重症肺炎,引发心肺功能衰竭…” “治疗建议:注射阿莫西林纳克拉维酸钾三支,口服阿奇霉素八到十二片…心情保持平和…” “…肺炎缓解,再用吲哚美辛一日两片、双氧芬酸钠…” “…戚少保是古人,没有抗药性,这点药物就足够恢复他的免疫力。” 她既然写出这四种药,那就说明,药箱里是有这三四种药的。 宁采薇笑颜逐开,犹如一朵忽然开放的青莲。她猛地举起妹妹,在宁医生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谢谢你呀宁医生!宁医生真香,奶香奶香的!嗯,给你送一面…奶娘,你就能吃奶了!” 宁清尘也咯咯笑了,两只小腿在空中蹬着,用小脚丫子踩着姐姐的脸。 然后宁采薇就咯吱妹妹,逗得婴儿咯咯笑,很是姐友妹恭了一会儿。 接着,宁采薇就将婴儿交给嘎洛,自己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去找戚报国。 戚报国穿着洗的发白的纯棉汗卦,蹬着鼻式屐齿系绳木屐,正在西花厅翻着账本,十五岁的少年愁容满面。 父亲欠的债,真是太多了。府中的东西都变卖还债了,居然还有五万两的缺口。 光是孔府一系的债主,就有孔家、孟家,颜家。 戚报国跺着脚,屐齿和青砖相碰,铿铿作响。 “四哥。”忽然一个清稚美妙的声音响起。 扎着嬛髻的宁采薇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背对着清晨的阳光,脖子上的绒毛在光晕下清晰可见。 戚报国抬头道:“嗯?” 宁采薇自来熟的走进四壁萧然的花厅,从绣花荷包中取出那个银锭。 轻轻放在戚报国面前。 “劳烦借用四哥的夹剪和戥子,剪一点碎银子,称好了方便使唤。” “哈哈!”戚报国一笑,搓着手十分高兴,“妹子,你真是找对人了,俺就喜欢干这种活计。” 他指指面前的六足鼓凳,一边示意宁采薇坐下,一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套精致的夹剪和戥子。 “商家的夹剪和戥子,多半信不过。” 宁采薇笑道:“所以这才来找四哥嘛,我也信不过。” 戚报国拿起银锭,用夹剪先从银锭的薄弱边缘剪起,口中道: “你是小丫头,不知道无商不奸,做生意的人不管男女,都是奸诈如鬼,轻易信他不得的。” “要不然为何老祖宗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贱?该当最贱啊。” 宁采薇撩撩秀发,职业性的呵呵假笑,没有再接话,牙齿却有点发痒。 戚报国低头仔细剪着碎银子,剪成半钱(五分)重、黄豆大的银粒。 然后放在戥子的微型秤盘上,“叮铛”一声。 他偏着脑袋,十分认真的看着戥子的刻度,牙疼似的说道: “半钱有点多了,重了一厘。俺再剪小一点。” 戚报国第二次剪的一块,戥过之后,刚好半钱,一厘都不差。 宁采薇知道这也是技术。她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仔细看戚报国怎么剪、怎么戥。 这剪银子、称银子也是一种日常技能啊。 要是不精此术,真会吃很多哑巴亏。 戚报国剪了三十多颗“半钱”,一一戥了戥,重量都很精准。误差不超过一厘(半根针的分量)。 接着又剪了二钱、五钱的重量的碎银子,各有若干块。 都是仔细的一一戥过。 最后,一个十两重的银锭,变成一堆三种规格的碎银子。 戚报国又取出三块巴掌大的布角料,将半钱、二钱、五钱的碎银分别打包,系成三个小小的包裹。 然后推到宁采薇面前,打了胜仗般的笑道:“好了。自家人,无须谢俺。” “幸亏俺是习武之人,能挽弓一石,力气不小。要是换个人,哪里剪的动这么多?手臂早酸麻了。” “俺不白练武一场吧?哈哈。” 宁采薇见他这活儿干的这么细致,心中是既感谢又无语。 敢情你学武练力气,就是为了剪银子? 你可真有志气啊。 宁采薇道了谢,收起碎银子,就离开了西花厅。 回到碧云院的时候,刚好看到来收夜香的马桶车。 嘎洛已经将几个马桶一起拿出来了。 那粪工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短褐草鞋,面容黧黑,头上带着斗笠。 是个地地道道的底层市民。 此时,老粪工摘下斗笠扇着风,靠在马桶车上,神色疲惫。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十分沧桑。 明初是禁止市民戴斗笠的。《大明律》规定,只准农夫戴斗笠,否则就是违禁。 可是《大明律》中的很多律令,如今都形同虚设了。斗笠也是人人可戴。 “老人家。”宁采薇很是客气的说道,“这几只马桶,我都要清洗的。” 老粪工神色一喜,赶紧拱手道:“小娘子要洗几天的?” 宁采薇笑道:“就洗十天吧。” 老粪工问:“可要熏一遍香?” “好啊。”宁采薇点头,“只要弄干净了就好,熏香更好。” “要加钱。”老粪工笑的露出缺牙,“十天涮洗加熏香,四只马桶,承惠小娘子五分银子,或铜钱一吊。” “小娘子是付银,还是付钿?” “付银子吧。”宁采薇一边说,一般解开腰间的荷包,取出一颗半钱的银豆子,塞到老者枯树皮一般的手中。 “小娘子真是心善啊,菩萨一样。”老粪工也算阅人无数,感知到了宁采薇的善意。 因为她不但很客气,而且也很大方,完全没有讨价还价。 他很少感受到这种善意。尤其对方还是个娇滴滴的富家千金。 这姑娘长得花朵一样,还是个心善的。 “老人家辛苦了,这大热天的不容易。”宁采薇说道。 老粪工对宁采薇行了一礼,这才有点吃力的推车离开。 宁采薇还了一礼,神色复杂的看着老人的背影。 …… 横槊堂内,朱寅已经和戚金对打十次了,一次没赢。 只是坚持了更久了一些。 “歇息一会儿吧。”坐在兵器架前的戚继光说道,“脸都快摔肿了。” 他背后的兵器架上,不说十八般武器,起码刀枪剑戟、棒矛锏钩俱全,还有狼宪、火枪、弓箭。 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兵器库。 朱寅趁着这个工夫,从袖子里取出孔府射进来的纸条,“义父大人勿恼,且看看这张纸条…” 戚继光昨天被朱寅一番话开导之后,已经不再反应过激的易怒了。 他扫了一眼纸条,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银发老将的表情,就像临敌之前,已经胜券在握。 “三日之后,收拾行囊,我们去浙江!”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朱寅虽然猜到了戚继光的念头,却还是拍马屁的笑道: “义父,妙计啊!” 第五十章 南下 下午,被摔的鼻青脸肿的朱寅,终于赢了两次。 多次挨揍总算没有白费,朱寅已经知道怎么耍花招,并且判断戚金的花招了。 戚继光对朱寅的天赋很是满意。说再对打两天,他就能和戚金五五对开。 丑时结束演练,朱寅回到碧云院,就拿了药物再来找戚继光。 “义父,这就是那位道长送给孩儿的药物,义父要是信我,就按法服用,还要打两针…” 戚继光看着精致的针管和药片,不禁惊讶道: “天下居然有这种东西,老夫走南闯北,还是第一次见呐。” “此物之精巧实属罕见。嗯,你试试吧,死马就当活马医。” 这两年身体突然就垮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可若是有治愈的希望,那当然再好不过。 朱寅当下就给戚继光打了一针,又按照宁清尘的医嘱,让老将服了药。 “有没有效果,今夜就能见分晓。”朱寅笑道,“很有可能,义父会彻底痊愈,再次龙精虎猛了。” 戚继光轮廓分明的硬朗面容上,洋溢着柔和的笑容,说道: “这药物和疗法有没有效果俺不知晓,可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嗯,下午你就在横槊堂读兵书,先读《六韬》吧。” 朱寅很是意外,奇道:“孩儿还以为,会先读《孙子兵法》呢。” 戚继光摇头:“反了。《孙子》看似简略,其实最难。看似易懂,其实最深。” “《孙子》是写给武将看的,不是写给门外汉看的。没有基础而读《孙子》,只能泛泛而论,大而化之。” “等你读完一堆兵书之后,最后再读《孙子》,那才能真正领会到《孙子》的精微之处。” “一上来就读《孙子》,其实是弯路,自以为懂了。” 朱寅叉手道:“孩儿谨受教。” 接着,戚继光就取出一册线装书籍,正是《六韬》。 “这是嘉靖本,上面有俺的注,都是俺的平生见解。读完《六韬》,可算入门。然后再读《虎钤经》、《吴子》。” 他没有提到自己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 但朱寅知道,他一定会重点教授这两门课程。 华夏十大兵书,其中两本是戚继光写的。 《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不但是最专业、最纯粹的古代兵书,也是融合火器作战的理论,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是汉代之后,古代兵家成就的最高峰。 朱寅坐在竹椅上,翻开《六韬》,很快就沉浸其中。 不知不觉间,已经黄昏时分。 戚继光看着认真读书的朱寅,不禁暗自点头。 这孩子韧性很足,长于学习,怕不是一般的神童。 想到这里,戚继光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比之前顺畅了很多。 肺部的不适感,也轻了很多。 身上也多了不少力气。 稚虎的药,真的起作用了? 戚继光欣喜之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稚虎真是自己的福星啊。 这孩子一来,饮食也有了,病也好转了,心情也好了。 希望能多活几年,好好把他培养出来,将来为国家效力。 如此,自己也算是公私兼顾了。 戚继光看着浑然忘我的朱寅,越看越高兴。 没想到,能继承自己衣钵的,是这个螟蛉之子啊。 …… 朱寅回到碧云院,宁采薇也刚逛街回来。 梅赫、尼满、兰察兼职保镖和跟班,各自提着两个麻袋,装着在街上购买的东西。 几人都是一身热汗。 “下午去庙会街、道观街购物,花了十八两五钱。” 宁采薇脸蛋红扑扑的说道。 “买了什么?”朱寅问道。 “多了。”宁采薇大口喝水。 “衣服鞋袜、马鞍马铁、零食干粮、戥子夹剪、水壶扇子…你是公子,忙着读书,我是丫鬟,不忙这些忙什么。” “等去了南方,我们要雇几个丫鬟了。我必须要从这些琐事中解放出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有些钱,省不得。” “兰察他们是跟我们一起从女真来的,我们也不能当下人使唤,那也不是御人之道。” 朱寅点头同意,“那到时就雇几个吧。” 宁采薇递过来一把湘妃竹折扇,星眸斜眄,“给你买的扇子,又能消热又能装杯,古代书生标配。” 她自己却是摇起精致的团扇,装模作样的半遮面笑道: “我这个也是装杯利器,千金小姐的标配,就怕秋风见弃。” 自从来到明朝,她的性格变化越来越大,越来越精灵鬼马。 也不知是因为返童的原因,还是因为宁总的性格是假的。 朱寅接过扇子,啪的一声打开,一股墨香混合竹子的清香味,散放开来。 扇面上是一副淡雅写意的山水画,还有四个大字:“凉风有信。” 朱寅不由一笑,想起一首有名的词曲,吟道: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我思念你的心情,度日如年。” “你思念谁?”宁采薇露出半边脸问道。 朱寅在厅中坐下,“义父用了药,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咳的也少了。说明是对症的,痊愈希望很大。” “那就好。”宁采薇也是神色一松。 她脱了绣花鞋,换了一双鼻式木屐,露出雪白的霜足。 “夏天穿绣花鞋太捂脚,不透气。木屐就凉快多了。” “我还买了竹鞋,也是夏天穿的。” 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脚趾头。 朱寅看着她的脚,微微皱眉道: “你怎么也穿木屐?你今天上街,有见到光脚穿木屐、露脚趾的女子么?” 宁采薇摇头:“没有啊。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有伤风化?” “到了明朝,就不能露出脚了是吧。大热天的也得捂着,捂出脚气才好?” 语气中有点不满了。 一边的宁清尘,不禁露出笑容。 本性越来越暴露了吧?呵呵,你都不是宁总了,看你还能装多久。 总有一天,朱寅会知道,你是个宁辣子,不是什么贤良淑女。 哈哈哈。 朱寅不知道宁清尘突然笑什么,他指指宁采薇的脚说道: “不是我在意,是你自己吃亏。这是礼教统治的明朝,女人的脚是什么?就和屁股差不多,你懂不懂?” “在外面露脚,就像人前露屁股。男人看到,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然后觉得你下贱。女人看到,也会觉得你无耻。” “街上露脚,妓女都不敢干呐。你敢?” “甚至还有可能被告官,以有伤风化的罪名被抓起来,在县衙里扒下裤子,打屁股。” “还有,你没有裹脚,属于少数另类。你露出一双‘大脚’,还会成为笑柄,被人戳脊梁骨,那滋味好受么?” “当然了,要是你都不在意这些,也能像宋朝以前的女子那样潇洒。” 宁采薇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严重?姐穿个木屐而已啊。” 朱寅冷笑:“晚明风气相对还开放一点,起码女子可以自由外出。到了清朝更厉害。” “在屋里你怎么穿都行,穿比基尼都无所谓。可一旦出门在外,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除非将来,我们有能力改变这些。” “在外还是穿绣花鞋为好。古人几乎没有脚气,你也不用担心捂出脚气。” 宁采薇叹息一声,忍不住摇头说道:“古代女人,真难啊。” “那也不尽然。”朱寅说道,“古代女人只主内,没有赚钱、服劳役、服兵役的压力。底层男性,才是最苦的。” “哦,我刚才问过义父了,他想给我找的浙江老师,就是沈一贯,未来的内阁首辅。” “真是他?”宁采薇顿时露出笑容,“这口冷灶要好好烧啊。沈一贯在历史上的风评怎么样?” 朱寅似笑非笑的摇着折扇,“风评不怎么样。包庇自己人,排挤异己,是个政斗高手,有人说他是奸臣。” “张居正之后的首辅,就数沈一贯最有手段,也最有权柄,执政时间也比较长。” 宁采薇笑道:“是个好靠山啊。不仅仅是官位权势,就是包庇自己人这一条,也很合适了。” 朱寅“啪”的收起折扇,“义父说,老沈未必在浙江老家,他赋闲多年,可能也在各地游历。” “我们去了宁波鄞县,可能会扑空啊。他最可能在南京。只有在南京,他才距离朝廷最近,不让朝廷忘了他。” 宁采薇笑道:“南京更好啊。徐小白不就是南京土著么?南京毕竟是大都市,还是沿江城市,距离出海口也不远,十分有利于商业布局。” 朱寅露出一丝诡异之色,“海瑞现在就在南京啊,应该是右都御史,二品大员!” …… 六月二十四。 戚继光派儿子给登州知府送了一封信,直言自己要南下避债,无法再待在登州。 除非,官府能替他偿还之前养兵的银子。 登州知府无可奈何,只能下了官凭文牒给他,还答应代为转奏朝廷。 六月二十五。 身体已经好转的戚继光让子侄看家,然后带着朱寅等人,秘密离开登州。 南下…躲债! 第五十一章 口祸 山东,济宁。 运河名城,水运枢纽。 朝鲜使臣崔溥《飘海录》记载:“…乃两京之要塞,商旅辐辏之地。楼台之密,市肆之盛,货财之富,船舶之集,虽不及苏杭,亦甲于山东,名天下矣。” 冒着盛夏酷暑,花了整整十天,朱寅等人才跟着戚继光,从登州来到运河边的济宁。 北方运河枢纽,山东一省就占了四个:济宁、临清、德州、聊城。 这济宁城虽然不像临清那样有榷税钞关,却有河道总督衙门,实为四城之首。 河道总督衙门,就在附近不远。 朱寅等人牵马穿过河边有名的竹竿巷,到了最繁华的南阳镇,就是最大的河运码头了。 站在码头之上,但见宽阔的河面上船舶云集,有楼船、帆船、乌篷船、艨艟…各种各样的舟船,有的停在码头,有的川流不息。 运河两岸,号子声、吆喝声、呐喊声、鼓乐声、马嘶声,沸反盈天,热闹非凡。 人流如织。 上下船的不仅是人和货物,还有马骡牛羊等牲口。 整个码头集镇,都是来自天南海北、操着不同口音的的人群。 洪武正韵的南京话,字正腔圆的京师话,齐语铿锵的山东话,吴侬软语的江南话,雅音已失的河南话,秦腔味重的陕西话,啵撒马哈的湖广话,古雅韵致的广东话… 遍身绫罗的富商豪绅,一身江湖气的奢遮船主,网巾襕衫的白衣士子,器宇轩昂的上任官员,从容不迫的和尚道士。 当然还有满头珠翠的贵妇千金,红袖招摇的花船女校书,挑着担子的脚夫,货郎,手艺人。 更有短衣褐服、粗手大脚的水手、苦役、雇工、帮闲。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吃运河饭的漕帮雇员。 整个运河的漕运劳工,几乎都被大大小小的漕帮势力垄断了。 各家漕帮背后,都是有权有势有靠山,属于最早的人力资本家。官场上没人照应,也就干不成。 这一幅繁华忙碌的码头图景,看在朱寅和宁家姐妹眼里,似乎和后世的码头车站没有太大区别。 好像只有衣服和发式变了。 此时正是晌午,太阳最毒,也是吃午饭的时候。 不管是岸边角落的苍蝇饭馆,还是招牌亮眼的高档酒楼,都是人满为患。 贫富贵贱,有钱无钱,总要吃饭啊。 就是乞丐,此时也成群结队的出来乞讨了。 整个集镇,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爹,我们去太白楼吃了午饭再走吧。”挽着角髻的朱寅踮起脚,指着不远处的太白楼。 那是一个高档酒楼。 “马匹一路拉车,大热天的掉了不少膘。路上驿站的马料,都是以次充好,甚至都发霉了。” “孩儿的意思是,今天咱们在南阳集住一晚,给马喂饱精料豆饼。明早再坐船,反正孔家人也追不上来。” 带着斗笠的戚继光点头道:“好,那就住一晚。咱们一行八人,还有马车马匹,肯定要雇一艘船。” “运河航远,最是江湖水深,不能贪图便宜顾私船,容易遇到黑船。” “咱们要找阜头舟牙,在船行租船,虽然价格贵,但毕竟有官府监管,有规矩照着,出了事也要负责。” 朱寅笑道:“爹真是老江湖。那就找阜头牙行吧。” 这次他们是以戚继光的随从身份南下。 因为戚继光有官籍,还有登州府的官凭文牒,不需要办路引,倒是省了几百两打点衙门的冤枉钱。 戚继光的肺病差不多痊愈了,风湿腿也好了很多,看上去面色红润,似乎年轻了几岁,精神越发瞿烁,隐隐有点老当益壮的意思了。 朱寅和宁采薇都很高兴。 他们终于改变了戚继光的命运。戚继光身体和心理健康好转,度过了鬼门关,很可能就是长寿的命。 当下几人牵马拉车的来到门楼轩昂的太白楼。 门外两边栽种着几棵招财的银杏树,下面早已经坐着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放着破碗。 有的碗中有几个铜钱。有的碗中空空如也。 有的乞丐靠着柳树,自得其乐的捉着虱子。只要捉住了,那就对不起,裂嘴一笑就扔进嘴里,咯嘣一声。 但更多的乞丐,则是眼巴巴的望着酒楼门口,等着里面的客人吃饱喝足出来。 果然,朱寅等人刚要进门,里面就出来两个士子模样的青年。 其中一人手中拿着几个包子,不等乞丐们扑上来,就主动扔了出去。 几个乞丐的动作十分敏捷,就像是被投喂的野兽,熟练精准的接住了包子,看都不看就往嘴里塞去。 他们也不道谢,甚至都不看施舍者,只是对付口中的包子。 没有抢到包子的同行,却是恶狼般凶狠的瞪着他们,喉头滚动。 “飞白兄。”另一个士子冷笑不已,神色有点刻薄,“这种妇人之仁,又有何用?” “他们有手有脚,却乞讨为生,不就是太祖爷眼中的‘逸夫’么?哼,这要是在国初,他们是要治罪的。” “逸夫?”被称为飞白兄的士子不到二十,生的身躯伟岸,器宇轩昂。 他摇头道:“逸夫又如何?国朝虽大,黎民虽多,安有人真愿乞讨为生?” “嘉宾兄,若这也算妇人之仁,那你也太看得起我。” 说完,举步就走。 朱寅扫了一眼那个“飞白兄”,不禁若有所思。 正思索间,里面又迎出来一个青衣小帽的知客堂倌儿。 他见到众人衣冠楚楚,车马簇簇,心知是舍得花钱的,堆着一脸憨笑唱喏道: “各位客官爷们,这大热天的,赶路辛苦!” “快请进吧!” 说完喊道:“马夫!” 里面冲出两个伙计,一起上前牵着马,进了院子。 进了前院,才是酒楼。 朱寅扶着戚继光,宁采薇抱着妹妹,咯噔咯噔的上楼,却见楼上已经快坐满了。 众人选了一个靠窗面河的雅座,刚刚坐定,就听到傍边桌上有个士子模样的酒客大声说道: “说是去年十一月以来,陛下就开始怠政,断断续续不临朝了。大半年来,就连政府(内阁),都没有被传召几次。” “你们说说,这是好兆头么?陛下是要学世庙么?” “江陵当国时,都说江陵霸道。江陵死后,又说他是奸相,差点开棺戮尸。” “可是为何奸相死了好几年,反而国事日非?那么,到底谁错了呢?” “你醉了!”旁边桌上有陌生人好心提醒道,“阁下不要浪言,免得祸从口出!” 话刚落音,角落里站起来一个气息阴郁的皂衣男子。 他一站起来,其他地方也站起来几个闲汉一般的人。 他走到那醉醺醺的酒客面前,取出一块乌木牙牌,声音温和的低声说道: “锦衣卫办案。劳烦尊驾,随俺走一趟吧。” 第五十二章 客栈 一说锦衣卫办案,整个大厅的酒客,全部停杯住箸,不约而同的看向这边。 厂卫遍布天下,凡水陆要冲,名城大邑,密探无处不在。 一有“妖言”,即刻缉拿,以钳制言论为常务。 此时,随着锦衣卫出面办案,原本热闹的酒楼顿时鸦雀无声。 戚继光神色漠然,冷眼旁观,显然对锦衣卫很是反感。 朱寅见到自己的古代同行,心中暗自鄙夷。 你们这些密探,除了钳制言论,禁锢思想,镇压异己,罗织罪名,锻炼成狱,严刑逼供,勒索钱财之外—— 还会做什么? 你们懂个屁啊,专门对付自己人。 蒙古诸部的情报知道么?南洋各国的情报知道么?日本的情况知道么? 更别说来东方殖民,破坏大明宗藩体系的西班牙、荷兰、葡萄牙人了。 你们连西南土司、沿海走私、各地榷税、隐匿人口等国内重大情报,都搞不清楚啊。 和你们的主子一样,既无能又贪婪。 你们的主子养着你们这么多鹰犬,其实也和聋子瞎子差不多,被内外欺骗,左右蒙蔽。 你们真的给这一行丢脸。 你们要是业务及格,还能让蒙古蹦跶两三百年,最后让关外女真做大?还能稀里糊涂的丢掉三宣六慰? 你们连日本国主是谁都不清楚。朝鲜王国的政变你们别说阻止,事后很久才知道。 一群废物点心。 当然,责任也不在你们,在你们的主子。 宁采薇的小脸也清冷如冰。她历史是不好,但也知道厂卫是干什么的。 维护统治没错,毕竟是暴力机器。但是能不能不要光盯着国内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光盯着臣民百姓? 大航海都上百年了,西方列强都来到眼皮子底下了,日本过几年就要‘干大事’了,你们能不能专业点? 都什么玩意儿。 一群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蛀虫。 正在众人替那“狂言”士子担忧之时,却见那士子放下酒杯,斜乜着锦衣卫密探,神色讥讽的扫了一眼牙牌。 “你是哪个卫所的?还是来自京师的东司房、西司房?” 他的语气满是轻蔑,似乎连锦衣卫中的东、西两司房都不放在眼里。 “哦,你不是东、西两司房的,所以你…不是东西。哈哈哈!” 他此时已经有了酒气,不但夷然不惧的骂人,还肆无忌惮的纵声大笑。 奇怪的是,和他同桌喝酒的两个青年士子,也是面带微笑,神色不屑,全无一丝畏惧。 “你…”那要办案的锦衣卫密探,眼见此人如此狂妄,不禁脸色凝重起来。 他虽然很生气被骂不是东西,可气势反而弱了下去。 酒醉士子一脸戏谑的咯咯说道: “你以为还是国初么?还是以为,陆炳那混蛋还没死?” “真以为这大明朝的天下,还能任由你们胡来?不知道谁说了算?咹?!” 他取出秀才的功名牙牌、浮票,以及北雍的监照,在锦衣卫密探面前一晃。 “看清楚了么?小爷姓赵。” “兖州祖父母(知府)赵公讳凤梧,是我伯父。山东曾祖父母(布政使)粟公在庭,是我岳父。” “朝中吏部赵侍郎讳志皋,是我祖父。听清楚了么?” 那锦衣卫密探看着他的功名牙牌和北雍监照,不禁感到两腿发软。 这个青年士子,居然是吏部侍郎赵志皋的孙子、山东布政使粟在庭的女婿!兖州知府的侄子! 吏部侍郎这种文臣,别说自己一个小旗,就是京师中的指挥使,那也得罪不起啊。 相公们一句话,戚少保这等大人物都要罢官夺俸,别说指挥使了。 “原来是赵公子,小人…”这锦衣卫密探顿时露出卑躬屈膝的笑容。 他赶紧从傍边桌子上拿起一个酒杯,斟满一杯酒,“小人得罪了,有眼不识泰山,自罚三杯!” 说完也不等对方说话,就连干三杯。 “滚吧。”赵公子淡淡吐出两个字。 “是。”那锦衣卫密探拱手行个礼,就狼狈无比的带着手下离开。 他一离开,很多人都哄然大笑,看向那赵公子的眼神,又充满了敬畏。 朱寅的小脸上也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之色。 既鄙夷不干人事、欺软怕硬的锦衣卫密探,也鄙视我爹是某某的高官子弟。 皆为晚明奇观,实为一丘之貉。 这一幕他也毫不意外。 锦衣卫的权威,自从指挥使在朝堂上被文官活活打死,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随着文官势力越来越大,明初令百官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在文臣面前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成化皇帝为了提振锦衣卫,增设了东司房、西司房,却也无济于事。 眼见锦衣卫吓不住人,成化只好又搞出一个西厂。 直到嘉靖时期,因为老道士极其宠幸锦衣卫都督陆炳,这才使锦衣卫的声势又煊赫了几十年。 到了晚明,文官对厂卫的打压更加厉害,哪怕厂卫老板司礼监掌握批红大权,厂卫的势力也每况愈下。 后来魏忠贤上台,厂卫声势大涨,那其实只是回光返照,垂死前的疯狂罢了。 魏忠贤一死,厂卫彻底被文官踩在脚下,再也无法翻身。 《中国古代情报史》的结论是:明朝厂卫之所以式微,根本原因在于,虽然有皇帝的极力支持,但它极端反动。 就是说它干的事情,极少利国利民,多是祸国殃民。 它干的都是控制思想、钳制言论、镇压异己等事,对于有价值的国内国外情报,鲜有见树。 就连周边敌对势力的情报,也很少搜集调查,让明朝的内外政策非常被动。 朱寅忽然有点想笑。很多人就拿着那几个少数的事例,渲染厂卫的情报能力有多强,他们真的了解厂卫么? 厂卫根本不是真正的情报机关,而是侍卫亲军。情报工作也很业余。 明朝虽然有庞大的厂卫,但它的情报能力比起唐宋,不是进步了,反而是退步了。 唐朝哪怕到了晚唐,也知道吐蕃、契丹、日本、高丽、阿拉伯、天竺国内发生了什么。 宋朝对敌对势力的情报也做的很专业。 可是到了明朝,空有规模庞大的厂卫,却连国内土司的军事力量都搞不清楚,对外战争严重缺乏情报支援,国内被各种间谍渗透成筛子,多次泄露重大机密。 自己要建立的情报机构,一定要代替锦衣卫的作用。 此时,那赵公子继续道:“刚才说到哪了?哦,说到天子怠政。” “真要垂拱而治,那倒也是好事。朝廷自有相公们打理,只要众正盈朝,天下自然太平。” “可陛下又想怠政享乐,又信不过外朝,专一宠幸貂珰内臣,这国事还能好得了么?” 另一人道:“赵兄所言极是!” “陛下有误!” 朱寅暗自摇头。听你们的就行?只怕更坏事。 沿海走私、废弛商税的事情,不都是你们干的? 你赵某是浙江人吧?你们金华县一个富县,万历六年的商税总额,不到七两! 这大明朝的商税,不到偏安一隅的南宋一成,究竟是谁在捣鬼? 就算按照祖制三十税一,那也远不止这么一点! … 运河码头的酒菜很贵。众人点了十几个菜,两壶花雕,花了宁采薇整整五两多银子。 吃完了饭,众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大客栈,订了五个客房,说好只住一夜,饮食住宿加马料豆饼,又花了近十两! 不然怎么说出门日日难呢,这一动就要花钱啊。 太贵了。 朱寅和宁氏姐妹,带着黑虎,住在丙辰房。 夜里,朱寅趁着宁采薇在屏风后面洗澡,偷偷在药箱里取了一支烟,又让嘎洛代替自己给宁采薇把门,然后就溜出房间。 他走过一个客房,来到一个拐角处,点燃了华子。 来明朝半年了,总算抽到第二次烟了。 这个地方后面就是放了几口大缸的楼阁子,还有大竹筒制造的水枪水炮,是明朝版的救火消防设备。 大水缸里注满了水。每一口水缸傍边,都配备了一套水枪水炮。 这个位置最高,一旦客栈似火,射程好几丈的水枪水炮,就能居高临下的覆盖整个客栈的失火点,不留死角。 所以,这里也比较偏僻。 朱寅一边抽烟,一边将手伸进大水缸里,十分惬意。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楼阁子后面有人说话。 朱寅仔细一听,却是: “…丁酉房住着一个少年,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算上。” “还有甲寅房住着一个大姑娘,她爹和兄弟住在隔壁。也能得手。” “…丙辰房的那对童男童女,生的十分整齐,金童玉女一般,尤其那个小姑娘不但像是画上的,难得还不裹脚,松浦船主见了定会出高价。横竖几百两银子,包赚的。” “那么,这一趟出船的成本,也就回来了。” “干不干?” “干!” 第五十三章 杀人 人贩子。 朱寅听到这里,心中雪亮之下,不禁杀意如铁。 当探员对视力听力都有要求。朱寅的听力超过十分贝,比一般人强。 加上距离只有四五米远,所以听的真真切切。 这两个人贩子头目,针对的不仅是自己和宁采薇,还有其他人。 光在这个大客栈中,就有七个目标,大多是孩子和女子。 客栈外面,他们有一个小团伙接应。码头上有一条黑船。 朱寅没有走开,而是灭了烟,等两人先走。 他是九岁的身材,躲在大水缸后面,根本发现不了。 那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这才定好子时三刻动手,连夜开船离开济宁。 等两人走下楼阁子,朱寅才猫腰出来,看着两人的背影,记住了两人的房间号。 不急。眼下才刚过戍牌时分,早的很。 朱寅换了一个地方,再次点燃了香烟,美滋滋的吸了几口。 如今的大明朝,福建等地已经有烟草种植了,名叫淡巴菰。只是没有后世的卷烟而已。 朱探员人小心大,直到好整以暇的抽完了华子,这才将烟头碾碎。 他刚走回到丙辰房间门口,才要进门,就听到里面宁采薇清稚明爽的声音: “服了!就像贼一般!趁姐洗澡呢,就偷了烟去抽!九岁肺泡正发育呢,能抽烟?不学好!妈蛋…” “好心当成驴肝肺,当姐是空气啊…” 朱寅闻言不由一怔,脚步一停。 宁采薇当宁总时优雅从容,落落大方,喜怒不形于色,令人如沐春风,又亲而难犯。 情报显示,她在中学时代,就是个礼貌懂事、很有雅量的小淑女,已有领导风度了。 就算返童之后性子活泼鬼马了很多,也一直还算温柔娴雅,像个善解人意的小姐姐。 可是这次怎么…有点凶巴巴的? 嘎洛听不懂她大段的汉语,只能用女真语问道: “格格,你说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格格生气了?” 宁采薇换了女真语说道:“嘎洛额云(姐姐),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有一只讨厌的耗子,让我生气了。” 嘎洛顿时露出一丝畏惧,说道: “哎呀格格,不能打耗子呀,辛格睿妈妈(耗子仙姑)会生气的呀。” 宁采薇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神特么耗子仙姑! 刚要说话,忽然见到走进来的朱寅,立刻露出温婉的笑容,动作妩媚的撩撩耳边的秀发。 “出去纳凉了?你才九岁,人生不熟的注意安全。” 她刚洗完澡,小脸上白里透红,头发就这么披散着,装模作样的摇着团扇。 朱寅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坐到客房中间的鼓凳上,自顾自的斟茶喝。 嘎洛见状,立刻出去带上房门。 宁清尘忽然咯咯在床上笑起来,也不知因何而乐,似乎十分开心。 宁采薇瞪了婴儿一眼,转头笑着对朱寅道: “看你一身汗,赶紧洗澡洗漱睡觉吧。我们都是发育阶段,要早点睡。” “这么大一桶水,只有我和清尘洗过,还算干净。你要是嫌弃水脏,就唤服务员来,再重新换一桶水…” 她没提烟的事,只当不知道。朱寅也没提,也只当没有发生。 朱寅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将身上的烟气吹散,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们现在不是洗澡睡觉的事,是杀人惩凶的事。” “你说什么?杀人惩凶?”小姑娘手中团扇一停,神色惊愕,“有人要拐卖我们?” 她向来冰雪聪明,立刻猜出自己和朱寅引起了坏人的注意。 两人都是孩子,又没有仇敌,又没有漏财,那当然是被人贩子盯上了。 朱寅将之前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宁采薇神色凝重,宁清尘也坐了起来,呆头鹅一般的看着朱寅。 意思分明是:怎么办鸭? 宁采薇感到嗓子有点发干,拿过朱寅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店家是不是同伙?” 朱寅摇头:“不是。这些人是贩卖人口的惯犯,他们自有手段,将拐卖对象带出客栈,上船离开。” “店家肯定不是同伙,但他们在巡检司和漕兵中有没有保护伞,那就不得而知了,多半有保护伞。” “如果我们现在报警,巡检司和码头漕兵就是来了,也可能包庇他们。” “这样的话,我们不但无法制裁他们,还会暴露自己,成为他们的敌人。” 宁采薇面如寒霜,“明朝贩卖人口的犯罪这么严重么?” 朱寅点头:“十分严重,尤其是晚明。明朝沿海省份贩卖人口的走私活动,已经成为规模化的贩奴产业。” “每年贩卖的人口数以万计。最大的海外买主是日本大名、朝鲜两班、南洋的西方殖民者和种植业主。” “最大的国内买主是妓院、矿主、纺织主、官僚地主、寺庙、西南土司、女真、蒙古。” “这么说吧,这个时代除了黑奴,被贩卖最多的可能就是明朝人。” “区别是,黑奴是被异族白人殖民者贩卖。明奴则是被‘自己人’贩卖的,算是贩卖同胞。” “《三言二拍》中,提到人口贩卖的小说,多达几十篇。” “这一伙人贩子是和平户藩勾结的,买主是倭寇。日本大名买明朝人当奴隶的习惯已经很多年了。女子是当姬妾和营姬,什么下场可以想象。” “男奴嘛,年轻好看的当男妓用。日本的男色文化十分兴盛,甚至还有专著研究怎么玩儿…十分便泰。一般的男奴当牲口用,干苦力。” 宁采薇忍不住说道:“小日子真是太坏了。卖到日本,那就更是罪孽深重。” 朱寅目光阴冷的说道:“此事不要惊动义父,他身份敏感,不宜参与其中。” 宁采薇听明白了。她和朱寅之间十分默契。 “你真有把握,那就…杀吧。”宁采薇道,“有兰察他们三人,杀贼锄奸是没问题,可是杀了之后呢?” “尸体怎么办?死了人肯定会惊动巡检和漕兵,他们不会查?” 朱寅冷笑道:“这个你放心。此事我来安排。你让嘎洛陪着你,看好你妹妹就成。” 宁采薇道:“好。杀人的事我放心,你肯定会做的很干净。但我还想要他们的钱。” “他们的黑船不是在码头吗?杀了他们之后,就去船上拿了他们的钱,船也要。” “除恶务尽嘛,对不对?” 朱寅点点头,“对。” 然后他就去其他房间,叫出兰察、梅赫、尼满。 因为天气炎热,很多客人都在廊下纳凉聊天,不肯进屋休息。 那两个混入客栈的人贩子,也和其他客人天南海北的瞎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常客商。 一直等到夜深了,客人们陆续回房,各处灯光渐次熄灭,那两个人贩子才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他们刚进入自己的房间,还没有来得及关门,早就隐藏在傍边的兰察等三人就一拥而入。 两人虽然是老江湖,却只是狡诈,自身武力却很一般。 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掐住脖子。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就闪了进来。 房门再次被关上。 灯光照耀之下,赫然是个不到十岁的男童,脸上满是和年纪不相称的杀意。 两个人贩子见到朱寅,顿时如同见了鬼。 今夜,他们有七个目标。这个小男孩,就是目标之一。 是准备卖到日本当男妓的。 可是没想到,他们还来不及动手,就被这个小男孩发现了。 此时,两人的嘴巴被塞住,发不出声音。 朱寅好整以暇的取出两份纸笔,放在两人面前。 “你们两人应该是识字的。两人分开写,就当是考试。白纸上面有我的问题。你们答的不对…想死也难了…” 两人看着这个小男孩,不禁都是毛骨悚然。 他看上去绝不到十岁,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这种小狼一般的阴狠神情,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真是一个孩子么? 想到这里,两人肠子都悔青了。 …… 半个时辰之后,朱寅看着写满了字迹的两张白纸,终于满意的笑了。 拷问出的情报,都在上面了。收获超出他的预料。 两人身上有用的东西,也都搜了出来。 朱寅冷冷道:“很好,还算对得上。就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对兰察道:“兰察,捏死他们,不要见血。” “嗻。”兰察伸出两手,掐住两人的脖子,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两个人贩子的喉骨被捏碎,顿时眼睛暴突的毙命。 两人罪大恶极,朱寅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的死的这么便宜。 可这是在客栈,杀人必须要干净利索。 很快,房中留下的杀人线索,也被清理干净。 接着,趁着夜深灯光昏暗,兰察等人“扶着”两具尸体,跟着朱寅离开。 很快就上了之前放置消防水缸的楼阁子。 这里比较偏僻。平时除了给水缸加水,店中伙计很少来这里。 朱寅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指指最里面的一口消防水缸。 兰察拎着两具尸体,轻轻放入水缸之中,然后盖上盖子,压上水枪水炮。 然后,留下的痕迹也被朱寅抹除。 虽然是盛夏酷暑,可是尸体在注满水的大水缸之中,起码一天不会发臭。 有这一天时间,他早就走远了。 甚至,两天也未必能发现。 杀了人,兰察等人各自回去。朱寅也若无其事的回到丙辰房。 宁采薇早就在房中等着。 “怎么样?”她轻轻问道。 朱寅点点头,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将两张白纸递给她。 宁采薇还来不及看,忽然房门“咚咚”响了。 夜半,有人在敲门! 两人悚然一惊,一起看向房门… 第五十四章 凶残 “咚,咚—”敲门声很是徐缓,似乎很有耐心。 朱寅取出手术刀,塞在右边袖子里,慢慢踱步到门前,打个哈欠说道: “谁呀?大晚上的。” 在外人听来,他应该是刚被吵醒,从床上起来。 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稚虎,是俺。” 义父戚继光! 朱寅立刻打开房门,身材魁梧的戚继光就慢悠悠的走进来。 “爹怎么来了?” 朱寅给老将倒茶,宁采薇则是拨亮了油灯。 戚继光沉声道:“今夜发生了何事?亥时三刻以后,你去哪了?” 朱寅一怔,“爹是怎么发现异常的?” 戚继光道:“自从你认俺为父,你们每日都会行暮礼问安。这段日子赶路,就算在驿站客栈也晨昏定省,一日不落。” “可是今夜,你没有来,采薇这丫头也没有来。这足以让老夫知晓,今晚必有蹊跷。” “此地鱼龙混杂,老夫不放心,就来看看。” “可老夫发现,兰察等人的房间里还有动静,说明还没有睡下。可是换了往日,他们此时早就入睡了。”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今晚出了老夫不知道的事情。你们是刻意瞒着老夫。” 朱寅苦笑道:“姜是老的辣,义父不愧是华夏名将,见多识广的老江湖。” “孩儿今夜是去杀人了…” 戚继光越听目光越冷,“居然是贩卖人口的奸贼,还勾结倭寇,真是罪该万死。” “直接捏死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 “你人小鬼大,他们当然拐不走你,可其他孩子就未必了。你今晚不仅是杀人,也是在救人。” “你瞒着老夫,也是一片孝心,怕万一事发,影响俺的起复,成为被文臣攻击的把柄。” “稚虎,你今晚做的很好,行事周密,滴水不漏,以你这个年纪实属难得,俺十分欣慰。” “只是,你不该瞒着俺。” “是,以后不敢再瞒着爹了。”朱寅口是心非说道,将两张白纸递给戚继光。 “爹请看,这就是两个人贩头子临死前的供词。” 戚继光看了看,神色满是苦涩和不屑。 “朝廷无能。抗倭将士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收服舟山,居然又被放弃。” “若是朝廷听从俞大猷和俺的主张,恢复舟山建县,迁徙沿海百姓上岛,岂有今日之事?” “国事在他们手里,将来之事难以预料了。” 原来,舟山岛已经再次被卷土重来的海盗、倭寇、西洋人占据了。 二十年前,俞大猷和他苦心收复的舟山群岛,如今又成了贼窝子。 浙江文武官员,干脆再次放弃了舟山群岛,岛上的卫所再次废弛。 舟山和大陆的血脉联系,再次被无能自私的朝臣放弃。 这伙人贩子的目的地,就是舟山。 根据供词,如今的舟山不但有残余的倭寇,还有海盗和洋人。 岛屿上剩下的居民,都被贼人携裹,犹如人质。 舟山群岛距离日本平户藩不远,只有数日海路,经常被平户藩的武士侵略、霸占。 此时的舟山群岛,就盘踞着平户藩的武士。 藩主松浦镇信派遣一个叫松浦忠信的儿子,乘坐伪装贸易的朱印船队,率领数百倭寇,盘踞在舟山岛经营走私贸易。 不光走私各种货物,还贩卖人口。 四年来,松浦忠信以舟山为中转据点,勾结内地人口贩子和官员,将一万多名大明女子、儿童,贩卖到了日本。 每个月,都有数百名被拐的明人集中上船,运回倭国。 这伙人贩子的黑船,就是南下运河,出长江口,再去舟山“交货”的。 码头上的黑船上,还有二十多个被拐骗、绑架来的女子儿童。还有十几个当水手的同伙。 这一伙人贩子都是漕帮水手出身,贩卖人口已经几年了。 数年来,他们总共贩卖了千余人。 当然,贩卖这么多人口,背后没有保护伞势必不行。 长江出海口的海防卫所,形同虚设。 他们的保护伞,有漕运总督属下的漕军副千户,通州入海口狼山卫的水师参将,以及崇明水师千户。 每年光打点这三位,就需要一万多两白银。 所以,他们沿着运河贩卖人口几年,至今逍遥法外,还能顺利出海。 “河防,江防,海防,一至于此。”戚继光叹息一声,“变本加厉啊。江陵相公故去不过五年,国家又到了这等地步。” “真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戚继光一脸遗憾,“信国公之短视,贻害无穷。舟山从唐宋到国初,建县数百年,居然被他废县迁民,将东海之屏障,拱手让人。” 朱寅闻言也很无语。 汤和真是鼠目寸光啊。此人都督东南海防,为了执行太祖的禁海政策,搞一刀切。 他居然废了舟山群岛唐朝时期就建立的县制,将岛上数万渔民,强制迁徙到大陆。 只留下五百户渔民,协助两个卫所一千多兵丁防守。 从此,建县已经数百年的昌国县(舟山),被废。 距离大陆仅仅二十里的舟山,逐渐被放弃了。 于是,舟山群岛先后被高丽海贼、倭寇、海盗、葡萄牙人占领,长期成为倭寇据点和走私中转地。 明朝为了禁海废弃舟山,可谓流毒无穷,影响极坏。 当然,明朝之所以放弃舟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既得利益者的意愿。 作为后来人的朱寅知道,舟山群岛就是江南权贵阶层走私的大本营。 大官僚、大地主、大商人、勋贵、宗室、海防军头、海盗,是明朝禁海政策的最大获利者。 只要倭寇和洋人不上岸烧杀抢掠,他们是很愿意和对方做生意的,什么都可以卖。 舟山群岛是他们海运走私,勾结海盗的中转贸易站。若是朝廷管的太严,他们就不方便了。 所以,他们希望舟山群岛成为“三不管”的法外之地。 就是这些人,屡次阻止了舟山恢复建县的奏议。 这就是为何舟山群岛被收复之后,又主动放弃的原因。 “爹。”朱寅给戚继光斟茶,“如今埋怨朝廷,埋怨死了两百年的信国公,都没有意思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爹拿个章程,孩儿一定听。” 戚继光看着两张白纸,用手指点了点,道: “舟山有好几伙海盗,这个叫丁火根的海盗头目,必是俺曾经的老部下,外号也是火头陀。” “多年不见,想不到他又做了海盗啊。” “什么?”朱寅神色一喜,“他是爹的老部下?” 戚继光叹息一声,“何止是老部下,俺救过他的命,他的浑家,也是俺从倭寇手里救回来的女子,做主嫁给他了。” “此人本是海盗出身,但因为火拼,为群盗所不容,又招安无门。是俺击败追杀他的海盗,救了他们一伙。” “俺见他是条好汉,又愿意招安,就给了他一个把总的军职。” “数年之后,又抬举他做了千总,积功做到海防游击。” “游击已经是四品武将。可是有一次,他因为补给之事,得罪了一个知县。” “那知县训斥他如训斥奴婢,不但拒绝补给,还鞭打他帐下的千总。” “他对俺怒道,大明官场是个鸟样,他总有一天不会再看那些文官的脸色。” “又数年之后,俺调任北边,不再掌管东南军事,为了避嫌,就没有再通信。” “如今,他果然又做回了海盗。” 戚继光说到这里,不禁很是唏嘘。 “丁火根是个水师将才,他在俺麾下十年,人品也不坏,俺当年曾想为他谋取水师参将的要职。可惜啊。” 朱寅道:“爹,他还会听你的么?十年恩主之情,他混得也不如意,只剩几百残部,若是…” 戚继光沉吟着说道:“此人念旧重义,否则当初也不会被俺看中。他重做海盗,多半是听到俺被罢官,对朝廷心存怨愤。” “他不来见俺,应该也是没脸来见俺,也无法上岸见俺。” “十年交情打底,他又混得不甚如意,要让他听俺的不难。” “可问题是,俺如今无官无职,他听俺的又如何?俺已经没有能力,再替朝廷招安他了。” “即便他愿意听俺号令,难不成老夫还能当海盗头子么?” 说到这里,戚继光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爹。”朱寅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老是不能当海盗头子,可是孩儿,能不能当个海盗头子?” “若是孩儿能夺回舟山,杀了倭寇,让丁火根做大做强,让他看爹的面子,听我的呢?” “就算不听我的,也可以和我合作,一起做大事啊。” 戚继光并没有发怒,而是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螟蛉之子,语气淡然的说道: “哦?你这是要做甚?俺难道相信,你这孩子真想做个海盗?” 朱寅在戚继光面前坐下面,帮老将打着扇子。 “爹,若是孩儿说,收服海盗是为大明所用,是为了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爹信是不信?” 戚继光似笑非笑,“收服海盗,的确能为国家所用。这种事情,老夫做的多了,没那么迂腐。” “蒙古朵颜三卫,土司狼兵,女真勇士,还有山贼海盗,都可以为我所用,这并不奇怪。” “要做大事,本来就要不拘一格,胸襟宽广。” “可是你一个孩子,无官无职,连个功名都没有,就将黎民百姓,江山社稷挂在嘴边,真是小人说大话。” “就凭你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 宁采薇道:“爹爹,这段日子,稚虎总是说起爹的那句诗,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他说这是爹的荣耀。可惜爹的心血,要被那些无能的朝臣败坏了。舟山又被海盗占据,不就是个例子?” “或许他真是小人说大话,但他想代替爹爹收服海盗,为国家所用,也是一片孝心啊。” “就算他年纪小,丁火根不听他的,可双方也可以合作,一起灭了松浦家的倭寇啊。” 戚继光笑了。 “好。那俺就姑且试试。这次南下,就帮丁火根灭了倭寇。让他占据舟山岛,总比被倭寇占据强。” “唉,老夫都是罢官之人,却还被你架着去抗倭啊。” 朱寅却是笑道:“我还不知道爹的心思?就算孩儿不提,爹也会去找丁火根试一试。” “不为别的,就因为爹不愿意倭寇占据舟山岛。” 戚继光摇头苦笑:“稚虎啊,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鬼精,太野性了。俺真担心,你再大几岁,会招灾惹祸!” 朱寅正色道:“哪能呢?爹放心就是,孩儿虽然年纪小,可有爹把关,哪敢招灾惹祸。” 戚继光说道:“那就这样吧。你们睡个好觉,天刚亮时,去黑船上杀人,救人。” 朱寅笑道:“是!” …… 东方既白,天光微曦。 客栈中很多客人,已经出店离开了。 寅时四刻。 此时虽然天色刚朦朦亮,可这时出门已经不惹人起疑了。 戚继光和朱寅等人也都牵马出门,直往码头而去。 很快,就看到了码头比较偏僻的地方,停了一艘数丈长的中型沙船。 船艏似乎是个翘起的龙头。 隐隐约约的,看到沙船上用朱砂画了一个菱形图案。这当然是给保护伞看的暗号。 保护伞看到这艘船,就会放行,不会盘查。 戚继光从马车中取出一把锏架在腋下,慢腾腾的往船上走去。 兰察等人也拿了一根棍子。 这是计划好的。杀人尽量不见血。 不好收拾。 戚继光抓住揽绳,身子一跃就跳上甲板。 动作十分矫健利落。 “哪个?”甲板上值守的贼人立刻惊醒,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戚继光一锏就砸在他头上。 另两人大惊之下,刚要出刀,头骨就连接“咔嚓”两声。几乎一起倒下。 戚继光连杀三人,动作极其迅速,就像杀鸡一般。 “有对头!”有人恶狠狠的说道,随即船舱中冲出两个刀手。 戚继光挥锏一绞,一人的刀就落入水中,另一人捂着耳门,眼睛暴突,手中的刀落到甲板。 而刀落水的人还来不及后退,头颅就一声暴响。 转眼之间,五人毙命。 贼人们不可谓不警惕,可是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干掉了五人。 戚继光走进船舱,一锏挥出,第六个贼人头颅爆裂。 然后又一锏,再一锏,都是一击必杀。 等兰察等人进入船舱,老将已经连杀八人。轻松写意,就像喝凉水。 几个人贼人挥刀围攻,都挡不住被他一一击杀。 剩下的七个贼人,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戚继光和兰察等人全部斩杀。 从戚继光上船到众贼毙命,前后只有几个呼吸的工夫。 在朱寅看来,也就十几秒钟的时间。 朱寅不禁对宁采薇道:“义父杀人,太凶残了。” 宁采薇忍不住点头道:“凶残。” “我要去看看船上的赃款。” ps:四千多字的大章节,今天就两章合一了。唉…… 第五十五章 星河 想到人贩子的黑钱,宁采薇赶紧手脚并用的上船。 整个船上,虽然血迹不多,却弥漫着一股腥味。 脑浆子的那种气味。 “呕…”宁采薇闻到这股气味,看到死人头部冒出的豆腐脑,肠胃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冲到船舷边吐了。 朱寅拍着小姑娘的背心,一脸关切,“没事,习惯就好了,你就是心善。” “咯咯咯…”婴儿宁清尘却是没心没肺的笑了。 死人脑浆子而已,有啥好恶心的?切下来的眼球、内脏、变异组织,见过没? 姐,你真是没用鸭。 不对,你不是真没用,你多半是装的,装柔弱。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 抱着她的嘎洛,见到她笑的这么开心,脸都绿了。 这个小格格,长大以后是个狠人啊。 朱寅见宁采薇吐的厉害,都有点心疼了。见宁清尘没心没肺的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宁清尘却是笑的很开心。 心疼吧,心疼吧。 她少女时代,在家里可没少欺负我鸭。 你以为她是一块温柔贤淑的好饼?等你娶了她以后,自然知道她的厉害了。 这特务要沦陷了鸭。哈哈哈哈。 等宁采薇止住了呕吐,朱寅才陪着她一起进入船舱。 很快,就在船主室内,找到了一口箱子。 打开一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以及女子的首饰。 宁采薇忍不住面露喜色,“原始资本,原始资本。小老虎弟弟,你看有多少啊?” 朱寅笑道:“你估计呢?” 宁采薇看了看,“银子最少有五六千两,估计是用来行贿的。珠宝首饰…折合白银有一千多两吧。” “差不多价值七千两的财物。我们之前好不容易才赚了一千多两,如今一下子就搞到七千两啊。” “我们的生意,起步不会低了。” “妈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抢钱真快。” “这就是用来行贿的银子。”朱寅摸着银子,心里也很踏实,“这些银子,义父也有份啊。” “在大明做生意,起步越高,打点也就越多。生意还没有,就要给别人送钱,各个环节都要孝敬。真正用来做生意的本钱,最多两千两。” “两千白银的本钱,若是要买一艘中等海船,就只剩几百两了。” “这些事情,《三言两拍》和《金瓶梅》都写的清清楚楚。” 宁采薇目光清幽的看着朱寅,清稚的小脸上意味难明。 “你爱看《金瓶梅》?喜欢的?” 朱寅一脸懵然,“你啥意思?我看的是删减版,都是此处省略多少字那种,研究用的。不然你以为呢?现代人什么看不到,我至于通过《金瓶梅》找刺激?” 宁采薇灿然一笑,“你这么激动干嘛,不用解释,知道你正经。” 朱寅忍不住摸着额头,“不是…我激动了吗?” 宁采薇却是没搭话,她喜滋滋的将箱子合上,然后打上封条。 朱寅不再管她,直接去底仓解救被拐骗来的受害者。 戚继光怕被人认出来,没有进去。 底仓挤满了二十多人,不是女子就是孩子。 他们都是被困住手脚,塞住嘴巴,乱糟糟、汗津津的挤在一起,整个底层都是汗酸味甚至尿骚味。 他们看到朱寅,都是又惊又喜。 得救了! “是我救了你们。”朱寅对众人说道,“贼人都被斩杀了,你们上岸回家吧。” “兰察,解开他们的绳索。” “嗻!”兰察等人上前,将被害者的绳索一一解开。 “小恩公…”很多人一恢复自由,就忍不住俯身下拜。 朱寅道:“不要跪!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你们记住我这张脸就行,说不定将来还会见到我。” 说话间,宁采薇也进来了。 “他们没有回家的盘缠,甚至也回不了家。”宁采薇说道,“每人给点钱,他们才能回家。” “每人十两盘缠?” 朱寅点点头,说道:“我好人做到底,每人送十两盘缠。” 宁采薇当下吩咐取了二十多个银锭,发放盘缠。 这一下子,就花了两百多两。 宁采薇对金钱的态度非常理性。金钱,只是达成目标的工具,不是终极目标。 需要花钱时,她不会心疼钱。 众人没有想到,朱寅不但救了他们,还送盘缠。 这个小恩公年纪虽小,却是难得的好人呐。 很多人都暗暗记住这张小脸,不知道小恩公长大之后,会不会不认识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小恩公…公侯万代,科举扬名!” “小恩公长命百岁,奴家夜夜为小恩公祈福。” 可是却有两个十来岁的双胞胎男童,以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跪下了。 “小恩公,俺们没有家了,回不去!人贩子杀了俺爹,俺爹死了,家没了!” 双胞胎男童泪流满面,“俺们拿了小恩公的银子,也无处可去了。” 那个少女也是泪光涟涟,“俺父母双亡,是被嫂子贱卖给人贩子的,俺有家也回不得。” 朱寅看着这三个人,斟酌了一下说道:“你们若真是无处可去,那就跟着我吧。” “谢小恩公!”少女首先下拜,“俺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那对双胞胎男童也赶紧跪下磕头。 “好了你们不要跪了,”朱寅小大人似的虚扶一下,“我先说好,我年纪虽小,规矩却大。你们跟着我,就要守我的规矩。” “是是!”三人一叠声的点头答应。 接着,其他人一起上岸离开,只留下那对十来岁的男童和十三四岁的少女。 戚继光说道:“眼下正是南风,挂帆开船吧,天要亮了。” 当下令兰察等人挂帆,戚继光亲自掌舵。朱寅则是指挥兰察等人操帆。 这只是乘坐数十人的沙船,单桅硬帆,几个人就能操作了。 沙船立刻吃饱了风,全速南上,速度仍然不快。 没错,这段运河,就是“南上”,不是南下。 因为是逆流。 运河从天津到徐州这一段,水流是南向北流,往南反而是逆流行使。 直到数里之后,离开了繁华的码头,朱寅才吩咐将所有尸体抛入运河。 此时天还没大亮,运河上能见度低,尸体抛入运河,没有其他人发现。 完美。 天慢慢亮了,运河上的船也越来越多了。 真的是千帆竞渡,百舸争流,河面上都是船舶,看上去蔚为壮观。 朱寅站在甲板上,折扇遮阳的看着运河风光,心旷神怡。 宁采薇抱着妹妹,站在朱寅身边,也是饶有兴趣的观赏运河风光。 “运河是什么?”朱寅笑道,“运河就是明朝的大动脉,是明朝财政的一根脊梁骨。” 宁采薇吟道:“尽道隋亡因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今天,总算感受到了。” 朱寅却是微微摇头,“这就是你不通了。科普一下,宁大总裁,你脚下的这条运河,和隋炀帝修的那条河,其实不是一回事。” “啊?”宁采薇很是意外,不禁有点尴尬,“不是?唉,念错诗词表错情了。” 神色谦虚的笑道:“你说来听听,我也好长长见识。” 朱寅好为人师的说道:“杨广修的那条河呢,叫汴水,也就是通济渠。是从洛阳到开封,再到江南。” “我们脚下这条河,叫会通河。隋朝运河的中段,因为泥沙淤积,基本废弃了。” “现在知道了吧?呵呵。” 宁采薇优雅的一笑,心中暗道直男癌。 此时的运河,比后世宽多了。运河两岸都是河边人家,靠河吃河。 运河人家都是砖木结构的单檐建筑,窗户和门户对着河流,挂着灯笼,夜里为夜航船照明。 门口的台阶之下,就是自家的小船。 很多运河人家划着小船,载着酒菜、酸梅汤、绿豆汤、瓜果等货品,吆喝着来往穿梭在各船之间。 河边还有庙宇珈蓝、市镇集肆、戏台客栈、赌坊勾栏、卫所河坊。 就是不时路过的石拱桥之上,也是商贩密布,行人如织。 很多商贩就趴在石桥栏杆上,用吊篮吊着货品,吊到行船的甲板上,喊道: “客官!东西都给爷吊下来了,一把铜钱的意思!” 愿意买的,就掏出一把铜钿,或者一点碎银子,扔进吊篮里,取了货品。 钱货两讫。 于是桥头上就喝彩道:“好!客官痛快!一帆顺风,四面发财!” 不愿买的,自然对桥头放下来的吊篮,看都不看。 每隔数里,就有一个小码头,可以暂时泊船,下来吃饭喝酒,吃茶赌钱。 或者…去找小集镇上倚门卖笑的姐儿。 很多都是熟人老相好,当然要照顾生意,老主顾了。 甚至可以带到船上,一夜风流之后,再开船不迟呀。 急什么。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两岸运河人家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点亮临河窗户的灯笼,为河中的行船照明。 站在船上,但见两岸灯影迷离,烂漫如星河,几乎万家灯火一夕绽放,绯如夏花。 波光之中,夜色如梦。 朱寅看到这一幕,手中折扇轻摇,轻轻吟道: 家住云帆樯橹边, 灯影星河越千年。 青衿少年独不见, 知去天涯烟水间。 ps:这一章的世景白描,可能不够紧张刺激,爱看的人不多。但本书的风格就是如此,免不了这些。 第五十六章 长江! “爹。”一个清稚的声音,打断了朱寅的诗情画意。 朱寅转头一看,却是双胞胎中的一个。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爹。”朱寅很无语的再次纠正道。 他啪的一声收了折扇,“我才九岁,你都比我大两岁。” 宁采薇闻言不禁莞儿。现在嫌弃自己年纪小? 你义女东果,比你也大两岁啊,你怎么也当她义父了? 害的姐也跟着当妈。 冤死。 现在双胞胎叫你爹,你又说自己年纪小,其实就是看他们没有背景,不像东果那样有价值呗。 这对双胞胎兄弟姓康,一个叫康狗剩,一个叫康狗蛋,出身苦哈哈的纤夫家庭。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命如土贱,不值钱。 双胞胎兄弟年方十岁,就跟着父亲,泥猴子一般在码头拉纤扛包。一天从早干到晚,也就能糊口。 “爹。”康狗剩有点委屈,“爹是家主,收养俺的小恩人,俺不能没有规矩啊,俺不叫爹,也不晓得叫甚。” 朱寅有点无语。 康狗剩其实没叫错。自己收留了他,他的确应该叫爹。 在大明朝,爹有两个意思。 一是父亲;二是主人。 奴仆对家主,普遍性的称为“爹、娘”。 因为按照《大诰》,只有三品以上才可合法蓄奴,就算三品大员也只能蓄奴八人。 三品以下,余皆不许。 那么士绅豪商怎么绕过法律蓄奴呢? 用收养的名义。 所以真要较真《大诰》,不合法的奴仆关系,法律层面属于“养父养子”。 于是,奴仆就称家主为爹娘了。哪怕主人是个孩子,也要叫爹。 弘治之后,《大明律》、《大诰》中的很多条款已成虚设,名存实亡,可这种称呼却习惯性的保留下来。 与之类似的,还有纳妾。 妾室也称呼夫主为“爹”,称呼正妻为“娘”。 太祖规定,庶民年过四十而无子嗣,方可纳妾。 官员富商为了纳妾,就搞出“干爹干女儿”这种关系。实际上是妾,名义上是“干闺女”。 如此一来,就又钻了空子。到后来法律形同虚设,这种称呼习惯也保留了下来。 于是,明朝民间蓄奴成风,奴仆数量巨大,也不登记户口,甚至数次酿成“奴变暴乱”。 朱寅想了想,说道:“你们跟着我,就叫我主公吧。嗯,就是家主的意思。听过戏文没有?就叫主公。” 主公这种称呼,明朝其实一直存在,并不算违禁之称,只是很少见。 而且多是属吏对主官、掌柜对东主、清客对恩主的称呼。 宁采薇听到“主公”两个字,小脸不禁绷住,努力不让嘴角上弯。 宁清尘却是忍不住的咯咯笑起来。 “是,主公!”康狗剩和康狗蛋一起领命,接着就要下跪。 朱寅喝道:“说了不许跪!以后只能长揖,不准跪。” “是,主公。”双胞胎只能站直腿,改为弯腰叉手,高举过头的行礼。 朱寅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 “你们的名字,不太体面啊。我给你们改个名字吧。” 折扇啪的打开,“谁是老大?” 康狗剩道:“是俺。” 朱寅点点头,折扇轻摇,“从今以后,你不叫康狗剩,你叫康熙。” 康熙?康狗剩不识字,但他知道好歹。 很明显,康熙比狗剩强! “谢主公给俺取名!”康狗剩一脸欢喜之色,“俺以后就是康熙!” 朱寅又对康狗蛋说道:“老二啊,你以后不叫狗蛋,你叫康乾。” “康乾…”康狗蛋也很高兴,这个名字比狗蛋好听。 主公一看就是读书的小公子,取名的本事比爹强。 “爹!”兄弟两人忽然一起面向北方,在甲板上跪下来,泪流满面。 “爹呀,你放心吧,俺们死不了,老康家有后!” “俺和狗蛋有新名字了,俺叫康熙,狗蛋叫康乾!到时俺们给你烧纸烧香,你要知道是俺们啦!” 说完在甲板上砰砰磕头。 这一次,朱寅没有阻止他们下跪。他们跪的是他们的亡父。 宁采薇抱着妹妹,转过身子,面向另一边,身子花枝乱颤。 可她不能笑出声,只能憋住声音,腹部肌肉忍的酸痛。 难绷。 神特么康熙、康乾。 这男人怎么这么恶趣味啊,讨厌! 真是的!笑死姐了。 “咯咯…”宁清尘是婴儿,情绪管理能力极低,更是笑的快要岔气了。 这狗头特务还是个逗逼鸭。 “爹…”那十三四岁,身穿补丁衣服的少女,主动上前说道,“爹给俺也改个名字吧。” 朱寅老气横秋的叹息一声,“丑嫚啊,我都说两次了,不要叫我爹。” “你和康熙、康乾一样,叫我主公吧。” 这女子也是山东人,叫靳丑嫚。 可是其实,她不但不丑,五官长相还很娟丽,是个美人的骨相。 只是营养不良,头发有些枯黄,身材很瘦,皮肤有点粗糙。 真要是丑,也不会被人贩子看中。丑的可卖不出价钱啊。 人贩子坏,但不傻。 她是微山湖的船户,家住微山岛,自小就跟着父母扯帆行船,踏波走浪,日子辛苦也能忍受。 可父母死后,嫂子就容不下她了。两个哥哥也都不管她。 因为按照当地风俗,嫁女要出不少嫁妆,就算是苦哈哈的船户,也要一条起码二十石的新船。 两个哥哥自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愿意为妹妹出船嫁,在各自浑家的授意下,干脆不闻不问。 此时听到朱寅让她改口,她立刻说道:“主公,俺也想改个名字。” 朱寅道:“也好。你就叫靳云娘吧。但你改了名字,黄册户籍就没有了。” 这个名字很随便,但也没有恶搞。 “谢主公。”靳丑嫚神色喜悦,“以后俺就叫云娘了,俺不在乎黄册户籍。” 她已经十三岁,当然能看出朱寅出身不凡。 靳云娘露出一丝倔强之色,“俺要好好跟着主公,不让他们瞧不起俺。” 她口中的他们,当然是她的哥哥嫂嫂。 … 黑船过了徐州之后,出了会通河,逆流变成顺流,船速就快了很多。 又过了两日,船过了淮河,进入淮扬河段后,运河更是宽广,两岸更是繁华如烟。 河面上的漕船悬挂着漕运总督的旗帜,都是工部定制四百石规格的制式漕船。 大量船队,还有漕运千户的兵丁护送。 看上去犹如一支迤逦北上的水师舰队。 按照户部的要求,每年漕粮到京的最低标准是四百万石,不算路上的损耗。 这就意味着,需要四百石规格的制式漕船,运载一万船次。若是算上漕兵和漕工路上的口粮消耗,最少要运载一万两千船次。 这意味着平均每天,运河上要有四十艘户部的漕粮船北上。 加上商船、民船、兵船、官船、盐船,以及江南各织造衙门、宫里各监的采办船,河道上十分忙碌。 由于是顺风顺水,四百里长的淮扬运河,朱寅等人两天就走完了。 七月十一清晨,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一眼望去烟波浩渺,水天相接,苍茫一色。 万丈朝霞之下,江鸥水鹭蹁跹飞舞。 长江! ps:长江终于到了。本书的故事,也真正展开了。 第五十七章 狼穴 长江到了,也就是扬州到了。 而大江的对面,西边百里之外,就是南京! 此处河段是高邮湖到长江的出河口,右边不远处的河岸上,赫然是一座煌煌大城,一眼望去繁华如烟。 扬州。 此时此刻,千帆百舸齐看扬州。 “到扬州了。”朱寅神色感慨的小声说道,“我们一个多月时间,从北到南,跨越数千里啊。” 宁采薇也有点激动,“从白山黑水,到齐鲁大地,再到烟雨扬州…” 她正在抒发情感呢,忽然就闭口不言了,眼睛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几艘船。 但见那几艘船上的水手,正将一只只马桶向水中倾泻着黄白之物。 她的抒情顿时化成一声哀叹。 “唉,这古代的卫生情况,真是让人头疼。” “这么多人往河里倒马桶,那这河里的鱼…大肠杆菌不超标么?” 朱寅苦笑道:“不然怎么办?好多天都在船上,马桶能不满吗?倒在河里是免不了的事情。” “不过他们也没那么不讲究,一般是南下到了长江才倒,北上到了天津才倒,这样就被冲进大海,不污染河道了。” “古代江河更大,人口也比后世少的多,哪里那么容易水质超标?” “现在进了长江,按照规矩,他们就能倒马桶了。” “所以啊,长江出海口这段江水的鱼,最便宜。” 宁采薇很是无语,“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往长江倒马桶了?” 朱寅重重的点头道:“那当然了,船上好几只马桶都快满了…” “好吧。”宁采薇弱弱说道,“让康熙、康乾来干?” 朱寅神色诡异,“行,就让他们干吧,小孩子不能惯着,容易变懒。” 宁采薇:“……” 朱寅清声稚气的喊道:“康熙!康乾!” 双胞胎男孩一起出现,“主公,有什么吩咐?” 朱寅指指船舱底层,“把马桶倒了,清洗干净。” “好咧。”康熙、康乾答应一声,麻溜干活。 黑船没有靠岸,直接转向往东,顺江东流。 朱寅指着西边,压低声音对宁采薇说道: “上游百里就是南京城了。那个海老头,如今就在南京当大官儿,没几个月好活了。” 宁采薇小声道:“还能活几个月?” 朱寅伸出三个指头。 “三个月…”宁采薇神色有点凝重,“病死的?可以救治他么?” 朱寅在她耳边说道:“是病死在任上的,都不请病假。他活了七十岁,算是高寿吧。能不能救治不知道,但我们可以试试。” “华夏很需要海大叔这样的人啊,能救便救。但现在不行,我们要先去舟山,除掉那伙贩卖人口的倭寇,解救要被运到日本的被害者。” “等到从舟山回来,再来南京给海大叔送温暖。” 宁采薇点头,“好,听你的。” 刚说到这里,就感到妹妹在掐自己,掐的很疼。 “你干嘛?”宁采薇瞪着宁清尘。 宁清尘一脸不满。 我才是医生。 你们说救海瑞,我当然很赞成,可是你们不该无视我。 我空气鸭? 工具人? 我立了这么多次功,你们一点表示都没有! 宁采薇猜出妹妹的心思,点着妹妹的小鼻子笑道: “等我们重新落脚,姐就给你找最好的奶娘,姐姐最爱你,听话哦。” 宁清尘:“………” 从小到大就知道pua我,一直让我听话,让我听话。 听你妹! 你都不是宁总了,我听毛线鸭。 … 出海方向的船,相比北上南下的船,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因为明朝禁海,不许私船出海。从南京到崇明数百里的长江上,遍布江防卫所的巡船、碉堡、炮台、息烽。 可谓层层关卡,戒备森严。 除了朝廷的船、特殊许可的私船、海外使节贡船之外,一律不得从长江出海,也不能从海上入江。 然而,那都是弘治之前的陈年旧事了。 如今,早就如同虚设。 弘治之后,所谓的禁海,其实禁的只是底层百姓。 除了老实本分、无钱无势的底层百姓,谁也禁不住。 大明律不许私人建造双桅帆船。然而豪绅富人的双桅、甚至三桅大船,遍布江海。 洋人、倭寇、海盗的艨艟巨舰,更是不请自来,哪里禁得住? 吃亏的只有朝廷和底层百姓。 这就是所谓:“片板不许下海,艨艟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下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去。” 就说现在,这艘具有人贩子秘密标识的黑船,因为早就打点过,巡逻船根本不问。 凡是入海的船,要么已经行贿打点过,要么就是权贵的船。 若是没有重金打点,也不是权贵的船,一旦查到那就是破家之祸,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官员们自然知道江防、海防卫所富得流油,于是干脆停发他们的军饷钱粮,双方心照不宣。 如此一来,朝廷省了军费开支,相关卫所有了灰色收入,看不上那点工资,也就彼此方便了。 人贩子每年打点一次,今年已经打点过了,所以这艘黑船得以畅通无阻。 因为天热,巡逻快艇的明军水师连衣甲都不穿,就这么带着笠帽,打着赤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江防士卒,而是打鱼的渔民。 沿岸的炮台之上,很多炮位空空如也。起码小半的火炮,都被拆了熔化,卖铜换钱。 那么不用想,炮台碉堡中储备的火药,估计也多半卖给鞭炮作坊了。 甚至有些江防士卒,干脆在江边设摊,兼职商贩,长枪上挑着招揽生意的旗幡。 哪有明军威武?简直不忍直视。 戚继光见状忍不住摇头。 “当年抗倭战事何等惨烈?荼毒六省,死伤无数。这才过去多少年?竟又废弛至此,当真无可救药。” “将来,必有海外强敌溯江而上,攻打南京。” 朱寅趁机给朝廷上眼药道:“爹所言极是,以孩儿看,是上有昏君,下有奸臣,朝廷正气不足,邪气有余,这才如此不堪。” 戚继光听到‘上有昏君’四字,不禁眉头一皱,待要出言呵斥,但想到朱寅只有九岁,还是没舍得斥责。 他只能循循善诱的敦敦教导道: “稚虎啊,陛下还是圣明的,君父在上,岂有昏君?你不要童言无忌。” “坏事之人,无能之辈,不过是那些欺上瞒下,蒙蔽天子的朝臣和宦官。” 朱寅也不急在一时,顺着老将的话说道: “爹说的对,孩儿记住了。正是因为颟顸贪鄙之辈把持朝廷,挟制君父,所以要整肃朝堂,革故鼎新,奉还大政与天子。” “奉还大政与天子?”戚继光闻言不由一怔。 稚虎这个说法很新鲜,可是天子不是本就大权在握么?何来奉还大政与天子? 难道,天子其实已经大权傍落,被架空甚至秘密控制了? 若真有那一天,那的确需要行以霹雳手段,非常之事。 朱寅在戚继光心中种下一棵种子,继续上眼药道: “很多东西已如朽木,只能推倒重来。比如军备和赋税,任由当权者这么干,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孩儿担忧数十年之后,大明非但无御敌之兵,也无充饷之银。” “真要复兴大明,振兴华夏,就不能走寻常之路,必须破釜沉舟。” 戚继光点头称是,神色既是欣慰又是复杂。 “稚虎,你虽九岁冲龄,已有钟吕之声。自古神童,也不过如此了。” “你说的很有见地。将来若是复兴大明,怕是真要不得已而为之。” 朱寅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很多事情,需要的是潜移默化的水磨工夫。 此时此刻,戚继光对朝廷更加失望。大明如今废弛武备,日本一定会更大规模的用兵。 和倭寇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戚继光比谁都清楚,日本的野心有多大,大到很多朝臣根本不敢相信。 说出来都以为是他戚某危言耸听。 他早就知道,日本也不是弹丸小国,起码不比江南小,人口比朝鲜多的多,这是蕞尔小邦? 戚继光不禁看向东北,看向那个一衣带水的好邻居。 两日之后,黑船顺利通过狼山卫所,又通过崇明卫所,直入大海! …… 宁波之东,舟山群岛。 此时的舟山群岛,被明廷废弃大半。 除了金塘岛、以及舟山本岛之外,双屿岛、岱山岛、衢山岛等都丢弃了。 就算是最大的舟山本岛,明军的控制也很弱,只有两个残缺不全的千户所,兵力千余人。 舟山本岛上的百姓只剩数千人。 即便是这个还有明军驻扎的本岛,很多地方也有海盗巢穴,有恃无恐。 驻岛明军也不进剿,只当没看见,“猫鼠”之间相安无事,实际上是“共管”本岛。 至于本岛之外的其他十几个岛屿,明军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全部拱手相让。 整个群岛,有十几股势力。日本倭寇、华人海盗、高丽海贼、海獠(南洋海盗)、红毛鬼(西方殖民者)。 作为天然良港的双屿岛,之前被葡萄牙人占据,如今被平户藩的倭寇占据。 葡萄人修建的双屿港内,此时修建了一个大水寨,停泊着几艘日本朱印船。 朱印船上的旗帜马印,赫然就是松浦家的三星家徽。 此地已经被平户藩的倭寇占据四年了。船主就是藩主的庶子松浦忠信。 这位忠信阁下虽然只有三百真倭,两百华人海盗,加起来只有五百多人,却是舟山群岛的一霸,实力数一数二。 明军只当没看到一般。 如今的水寨,已经聚集了四百多被拐来的明朝女子儿童,准备运往日本。 此时。 阁室门口,一个浑身裸露的少女尸首,被两个倭寇拎着头发拖了出来。 血迹拖了一路。 这是个惨死的汉家少女,最多十五岁。 “噗通”一声,裸尸被抛入大海。 而阁室之内,松浦忠信穿上衣服,擦拭带血的倭刀,然后正襟危坐的读取一份刚刚送来的国内情报。 “岛津家彻底降服,秀吉殿下九州征伐的大业,已经顺利收官。岛津家久,被秀吉殿下毒死!” 第五十八章 联手 “欸,多亏契契萨玛(父亲大人),选择了秀吉殿下呢。” 松浦忠信手中的折扇打开,摸着自己的月代头,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 “提前下注大阪城,为关白大人效忠,真是松浦家的一步妙棋啊。” “那么…如今岛津家完了,松浦家一定会获得秀吉公的信任。只是不知道那位天下人,会赐予我家多少石高呢?” 松浦忠信撑着手凳站起来,在阁室中来回踱步,木屐声犹如鼓点。 “契契萨玛,如今肯定率兵北上,协助秀吉殿下布武九州了吧。” “那么,我也应该赶紧回国,恰逢其会呀。” “欸?趁着关白正在九州,还没有回到大阪城,为何不选取几个娇艳的明国美少女,带回去献给日本的新主人呢?” “见到裹着小脚的明国美少女,想必关白殿下会看到我的心意吧。” 松浦忠信想到这里,心中憧憬着见到丰臣秀吉、得到这位天下人夸赞的情形。 他仿佛看到其貌不扬但尊贵无比的秀吉赐予他太刀,对他说道: “松浦忠信,你不愧神国武士的威名,在明国的腹心之地,占领他们的岛屿,俘获他们的女人,宣扬国威于异域。” 松浦忠信不禁有点陶醉了,缓缓收起折扇吟道: “勇蹈波涛武运长,三星耀日战魂香。男儿虎视明国日,子女玉帛馈故乡。” 松浦忠信吟完,又从书案上拿起法螺,呜呜吹奏。 他雅兴一来,便有几个和服女子,披散假发,带着诡异的面具出来。 她们翩翩跳起猿乐,用唐音唱起《引し越し唄》。 松浦忠信但觉志得意满,十分惬意。 兴之所至,不由站起来打着拍子,挥舞折扇翩翩起舞。 虽然远离家乡,身在异域,但每日能亵玩不同的明国美少女,享受她们清稚甜美的身躯,拥有和藩主一样生杀予夺的权势,人生真的就圆满了啊。 嚯嚯嚯… 部下等到一曲完毕,这才进来禀报道:“忠信大人,李旦来求见阁下。” “欸?李君?”松浦忠信拍着手凳,“请他进来吧。” “哈依!”部下领命,蹀躞着步子而出。 很快,一个二十出头,白衣襕衫的青年士子,就扶剑而入。 这士子长身玉立,相貌堂堂,脸上也带着一丝怒意。 “松浦船主!”白衣士子自顾自坐下,“阁下为何不讲信义?” 他指着外面,“为何还在贩卖人口?这些年你们贩卖的明人还少么?” “在下答应以优惠价格,为你收够生丝、瓷器、药材、棉布四宗!阁下财源滚滚,为何还要贩卖明人为奴?” “李旦阁下。”松浦忠信见他发怒,语气也不再客气,用比较熟练的汉话说道: “你是来向在下兴师问罪的么?李旦阁下何时成了明国的忠臣孝子?” “阁下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表面是明国士子,可终归是海商(海盗)。” “你甚至请在下攻打象山县城,杀了明国知县。” 李旦脸色难看,“那又如何?正因为如此,在下才要阻止你贩卖明人。” “明廷对市舶司废而复设,设而复废,至今二十年余年,不能恢复。为何?” “真以为是怕了你们?那是因为很多人不愿意。他们比你们,更怕开海!” “朱纨当年铁血稽私,杀的人头滚滚,却也承认‘三尺童子,亦视海贼如衣食父母,视军门如世代仇雠’。” “如今明廷虽在漳州月港开关,却不过是杯水车薪,自欺欺人。这江南湖广的货物,难道还能千里迢迢的走陆路,运到月港么?” “明摆着的事,就是他们不想开海,那朝廷就只能在月港开个小口子,安慰那些想走正道的人。” “可是月港开关二十年了,之前想走正道的商人,还有几家存在?” “到头来,还是我们这些不守规矩的海商风生水起。” 松浦忠信道:“这和贩卖人口有何关系?我国海商,贩卖明人两百年了,这生意不是做到今日?” “这只是生意,那些明人在鄙人看来,不过是货物牲口罢了。很抱歉,在下此言没有冒犯之意。” “怎么没有关系?”李旦脸色阴沉,“失踪人口太多,朝廷若是查出和舟山有关,那些主张收复舟山的官员,就会占据上风。” “明廷就可能启用戚继光这种杀神,我们还能待在舟山么?” “你手下数百人,我属下数百人,加起来也就千余人。明廷真要是较真,我们哪能守的住舟山?” “没了舟山,这以后生意就难做了。” “再说,我手下都是明人,知道你贩卖明人,无不劝我终止合作,你这不是打我的脸?” 松浦忠信却是摇摇头,“李君,贩卖人口的贸易,哪里比的上丝绸?鄙人为何要做?” 他的笑容有点狰狞,“因为这是九州各藩的意愿!甚至是秀吉公的意愿。日本需要大量的明国奴隶,多多益善。” “就算不赚钱,鄙人也要完成使命。你明白的我的意思么?” 李旦伸出三根指头,“三万两,全部卖给我。你回去就说,明廷稽查甚严,已经很难贩奴了。” “很抱歉,鄙人不能答应。”松浦忠信毫不犹豫的拒绝,“这批明奴,是要献给关白殿下的。” “李君,鄙人知道你的心思,你还是不想让他们被贩卖。毕竟你也是明人,鄙人很是体谅。” “当然,如果阁下答应鄙人一件事,鄙人承诺,从明年开始,不再贩卖明奴。” “鄙人可以对天照大神起誓,从天正十六年开始(1588),不再做明国人口生意。” 李旦冷冷盯着他,“你说说看。” 松浦忠信道:“鄙人请你帮助,灭了岱山岛的丁火根!那个火头陀实在太可恶了,必须要除掉他。” “此人之前就是戚继光麾下部将,如今他占据了岱山岛,挡住了我北归的海路,每次都要绕过去。” “你在桃花岛,不也受他干碍?” “你每次开船去日本,也要绕过去吧?” “我们联合灭了他,他的财物都给你,但岛上的人口我全要。并且发誓,天正十六年起不再贩卖明奴。” 李旦想了想,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好!那就灭了他!你可要说话算数。” 松浦忠信站起来,重重一鞠躬,“李君,拜托了!” …… 等到李旦离开,一个武士问道:“忠信大人,李旦可靠么?他毕竟是明人,会不会出卖我们?” “不会。”松浦忠信摇头,“他的买主都是日本人,每隔数月就要去平户,怎么可能出卖我们?” “得罪了我们,他去日本的生意就完了。” “再说,丁火根和他也不对付呢。” 另一个武士道:“接下来的事情,还请阁下安排啊。” 松浦忠信道:“后日夜晚,联合李旦灭了火头陀之后,我们就运送明奴回国。” “藩主如今肯定率兵北上了,平户空虚,我们要回去暂时守护平户城。你们下去准备吧。” “嗨!” 等到两个随侍武士退下,松浦忠信就往阁室里面走去。 拉开最里面的门,里面赫然绑着一个身材健美、身穿僮家服饰的少女。 这僮家少女眼见松浦忠信进来,立刻狠狠瞪着他,目光犹如一匹又野又凶的小母狼! 第五十九章 花佛 “倭寇!”僮家少女杏目圆瞪的怒斥,“我阿爸是武略将军岑大寿!” “快放了我!不然我阿爸一定会禀报朝廷,剿灭你们!” 她的汉话有点生硬,但尚属流利,松浦忠信还是听懂了。 这个刚刚被广东人贩子卖给自己的明国美少女,有着其他少女没有的野性健美,松浦忠信本待自己好好享用一番。 可是他忽然有些犹豫。 这种野性大胆的美少女,可是神国很少有的呀。 既然自己很喜欢,那么关白殿下也一定会喜欢的吧。若是将她带回去亲自献给秀吉… 想到这里,松浦忠信左右为难,既想拿她来讨好丰臣秀吉,又想迫不及待的自己享用。 “你父亲是岑大寿?”松浦忠信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听明国商人说起过。 僮家少女恨不得要吃了松浦忠信,她知道此时千万不能软弱,尽量强硬才有一线生机。 “我高祖母瓦氏夫人,杀过很多倭寇!我阿爸有几万精兵!放我回去!” 松浦忠信神色微变,“你高祖母是瓦氏夫人?田州岑氏的土司官?” 他没有想到,买到了广西最强土司岑氏的女子。 那可是真正的一方土皇帝啊。 松浦忠信占据舟山,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收集明国南方的情报,定期送到大阪府。 实际上,日本一直在有计划的搜集明国的情报,甚至了解西南土司和蒙古诸部、女真诸部的势力分布。 十分鸡贼。 日本高层对明朝的了解,远胜明朝高层对日本的了解。 丰臣秀吉想要吞并明朝,将天皇迁到北京,自己坐镇宁波,虽然太过狂妄,却也是因为窥探到明朝的腐朽虚弱之后,才野心极度膨胀。 松浦忠信这几年一直搜集明朝国内的各种情报,哪里不知道广西最强的土司岑氏? 何况岑氏还和倭寇有仇。 当年,岑氏太夫人瓦氏率领狼兵万人,以总兵之职,参与抗倭,军功显赫,被嘉靖帝下旨封赏。 在戚继光、俞大猷练兵抗倭之前,明军抗倭主力就是广西狼兵,主将就是瓦氏夫人。 明朝两位女将都是土司夫人,一位是秦良玉,另一位就是瓦氏夫人。 得知这僮家少女和瓦氏夫人的关系,松浦忠信脸色阴冷,恨不得立刻拔刀,将这个少女开膛破肚,抽筋剥皮。 松浦家和平户藩的很多武士,当年就是死在瓦氏夫人手里。 其中就包括他的兄长和叔父。 可越是如此,松浦忠信就越是想把她献给丰臣秀吉。 因为她的价值更大了。 “好,关白殿下一定会对你更感兴趣。”松浦忠信冷笑道,“我会把你献给关白殿下,你就等着他的宠信吧。” 他虽然没有见过丰臣秀吉,却早就听说,关白好色。 但关白是天下人,是大英雄。他再喜欢这个岑氏女子,也只是把她当玩具。 岑氏少女听到松浦忠信的话,见他没有立刻侵犯自己的意思,这才微微松口气。 心中一边暗暗向布洛陀神祈祷,希望布洛陀神保佑她平安。 在僮家人看来,布洛陀祖神(伏羲)若是要救助陷入危难的人,就会派遣去下界的战神布伯,成为救命恩人。 若说她一番狠话有何作用的话,那就是打消了松浦忠信凌辱她的心思,争取到了缓兵之计。 此时此刻,岑氏少女只能寄希望于冥冥的布洛陀,祈愿祖神派出战神布伯,从雷公手中救出自己。 她忽然想起,今日就是七月十四,僮家人的鬼节啊。明天就是汉人的鬼节。这两天会发生什么吗? …… 舟山群岛之北,洋山岛。 洋山岛方圆五里,是群岛中的小岛,但鱼虾十分丰美,宋时就是个村落。 可明廷弃岛以来,加上倭寇侵害,岛上渔民只剩下十几户,还成为海盗的奴隶,为海盗做牛做马。 如今的洋山岛,盘踞着一伙海盗,也就一百多亡命徒,几乎都是僧人。 这伙海盗的首领,法号释永真,本是海盐县一家大寺庙的主持,拥有鸦飞不过的田地,贼搬不动的金银。 那大寺院不但寺产跨州连郡,佃户奴仆也极多,曾是海盐县内的一家大财主。 主持释永真,口中阿弥陀佛、慈悲为怀,其实哪有丝毫菩萨心肠?竟是那披着袈裟的魔王。 他交游广阔,高官巨贾、士绅武将、江湖会首,甚至海盗倭寇,无所不交。 为了聚敛财富,他还有海船走私,做的也多是违禁的货品。 这和尚暗中养了一群娇妻美妾,生了一堆“佛子”,骄奢淫逸的尽他受用,百姓讥其为“花佛”。 他不以为耻,反而欣然领受,以为雅号自称。说是渡劫人间,必要勘破财色大关。 而要勘破财色大关,就需以财色自污,方可心生青莲,出淤泥而不染,便又是一派清净了。 按说他有权有势,还是九品都纲僧官,实打实的朝廷命官,谁能动他? 可是多年前,他通倭事发,姬妾举报他在寺中窝藏倭寇,戚继光派兵围剿,他只好仓皇出海,逃了一命。 偌大家业,灰飞烟灭。 于是,他干脆带着一群无恶不作的弟子,当起了海盗。 占了洋山岛之后,他干脆又建了一座寺庙,名叫花佛寺。 他这一伙儿,就被称为花佛盗。 此时的“花佛寺”之内,年已六旬的花佛,正切掉一只海龟的脑袋,将失去头颅的脖子塞进嘴中,贪婪的吸食龟血。 龟血是大补,他一天也少不得。尤其是他还没有勘破色关,日日需要超度女子,当然要不断杀龟饮血。 至于杀生…这怎么可能?他是在超度啊。 阿弥陀佛。 等到师父一口气喝完龟血,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弟子上前,双手合十的禀道: “佛爷,弟子们已经准备好了,降妖伏魔的戒刀,都磨锋利了,还请佛爷法旨。” 释永真擦干嘴边的龟血,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脸,已经杀气腾腾的一片狰狞。 “阿弥陀佛,传老衲法旨,不要畏惧火头陀,一定要奋勇冲杀,降妖除魔。” 那弟子道:“谨尊法旨!” 原来,他早就接到老朋友松浦忠信的信,一起干掉岱山岛的丁火根。 动手时间就定在…七月十五夜晚! 今日是鬼节,鬼门关大开,正好超度丁火根,将他们全部送入鬼门关。 很快,整整一百个战力强悍的光头海盗,穿上棉甲,手持戒刀和火枪,抬着几桶火药,登上一艘两桅大船出发。 大船之上,还有两门火炮,是他们的看家宝贝。 随行的,还有几十个当水手的奴隶。 计划是天黑之后,在岱山岛附近的衢山岛,与松浦忠信汇合,然后趁着月夜,一起突袭岱山岛! 成功了就是一笔横财。 等到一百悍匪乘船离开,花佛寺内主要就剩几十个儿子看家,更重要的是保护他们的“佛爷老爹”。 花佛释永真不知道的是,他的主力刚刚登船出发,数里之外的海面上,就出现一艘中等沙船。 甲板上站着一位威风鼎鼎的银发老者,正观察着他的巢穴。 正是当年害的他出海逃亡的戚少保。 “这是洋山岛。”戚继光神色平静,对身边的朱寅说道,“当年老夫剿杀倭寇,曾经停留此岛。” 戚继光在浙江抗倭多年,对东南沿海的地理、岛屿分布了如指掌。 这舟山群岛,他尤其熟悉。 熟知历史的朱寅当然也知道,义父曾经在舟山一代和倭寇作战多年。 最严峻的时期,光是舟山群岛就盘踞了数万倭寇,舰队如云,艨艟如山。 可是义父的神色看似十分平静,毫无“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感慨。 朱寅说道:“爹,人贩子说洋山岛被花佛占据,有一百多个光头海盗。” 戚继光点点头,“说起这花佛,老夫还是他的仇人。要不是俺,他如今还在海盐县当着大财主,享受荣华富贵。” “此人罪大恶极,百死莫赎,凌迟都不足偿。” “哼,他以前在海盐县有几万亩寺产,几十口盐井,一千多盐工,几千佃户。” “他一个僧人,却有一大堆姬妾,生了几十个儿子。” “有姬妾告发他通倭,庙里窝藏了一群日本倭寇,老夫派兵剿杀,他倒也干脆,直接逃亡出海。” 朱寅不解的问道:“为何是几十个儿子,不是几十个子女?” 戚继光嘿嘿一笑,“因为他说,生女必被人奸,就不生女。姬妾生下女儿,立刻淹死。” “所以,他就有几十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儿子全部剃头,号为佛子。” “他姬妾之所以举报他通倭,原因就是报复他杀女之仇。” 朱寅闻言,小脸上也不禁杀意弥漫。 这个花佛,真是太毒了。 “咦?”戚继光忽然神色一动,“这岛边没有大船啊。没有大船,说明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考较。 朱寅立刻就明白了,“岛边没有大船,说明花佛的手下,大半乘船离开了,暂时还没有回来。” 戚继光笑了,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理。” “既然花佛的部下大半不在岛上,那就干脆上岛,灭了他们!” 朱寅笑道:“爹爹真乃盖世英雄,豪气干云啊!” “走!” 第六十章 是他? 宁采薇见这对父子有恃无恐,不禁有点担忧的提醒道: “爹,稚虎,口供说花佛有一百多披甲,也算舟山一家势力。就算多数海盗坐大船走了,估计还有好几十人吧?” “我们…只有几个人有武力。是不是有点冒险了呢?” 朱寅摇头不已,都不屑于解释这个问题。 反倒是戚继光安慰小姑娘道: “采薇莫要担心,就算他岛上还有几十甲兵,也不足为惧。” “除非这些秃贼,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 “一群土鸡瓦狗,还不值得老夫用计取巧,以力破之可也。” 语气淡如白云,却透着强大的自信。 戚继光说完,就转身进入船舱。 船舱上层两丈多长,一丈多宽,停着一辆没有套马的大马车。 众人的行李和财物,全部在大车中。至于马匹,都在底舱。 戚继光打开自己的行李箱,露出一副华丽精良的明甲。 正是他的总兵战甲! 他虽然罢官夺俸,可毕竟是世袭武将,官籍军籍还在,当然可以继续保留盔甲。 戚继光摸着这穿了多年,陪着自己浴血百战的华丽盔甲,目中似乎有火焰燃起。 朱寅看着盔甲,也有点激动了。 作为男儿,他也爱甲。 明军制式盔甲,分为绵甲(红甲)、重绵甲(青甲)、铁甲、明甲四大等。 南方明军士卒,一般装备红色绵甲,有齐腰甲衣,而无胄盔、甲裙、项甲,只带笠帽。 甲衣里面内衬轻薄的铁片,对火枪和弓箭都有一定的防护力,但防护力很一般。 这种轻型绵甲,往往被误认为是“鸳鸯战袄”,其实大谬。鸳鸯战袄不是盔甲,是御寒戎服,穿在外面。 装备量最大的其实是重型绵甲,也就是青甲。不但有笠盔、项甲,还有臂甲、甲裙。 北方明军士卒,普遍装备重型绵甲,和元军绵甲高度相似,重达三十斤,因为防护力较强,北军士卒全员装备。 然后就是锁子甲结合札甲的普通铁甲了。明军铁甲,同样高度模仿蒙元铁甲,大同小异。 这种铁甲高达四十五斤,一般只装备卫所百户、镇军把总到卫所千户、镇军千总级别的中下级武官。 等级最高的就是明甲了。 所谓明甲,其实就是明光铠,简称明甲。 明光铠制造极其精良,造价非常昂贵,防护力更甚一般铁甲,却比一般铁甲更轻一点。 从参将、卫指挥使等高级武官的明甲,到皇帝的大铠,全部属于这种明光铠。 防护力一样,都是护心镜、铁臂、面甲、凤翅盔。 区别只是装饰不同罢了。 戚继光是左都督,少保,总兵,乃是武将一品。他这身明甲的装饰,仅次于皇帝和亲王大铠。 所以看上去十分华丽。可是这么华丽的战甲,偏偏防护力远超绵甲。 戚继光抖开四十多斤重的明甲,只听甲衣铿锵,看上去质感十足。 老将说道:“吾儿稚虎,替俺披甲!” “是!”朱寅领命,客串起亲兵的角色,帮助主帅披甲。 戚继光本就高大魁梧,身躯伟岸,在朱寅看来最少也有一米八五。 朱寅只能站在马扎上,才能帮他顶盔掼甲。 朱寅发现,这身战甲的凹槽之中,有很多暗红色的血迹,隐隐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这就是铁血之气,闻到这股气味,触摸到这冰冷的铁衣,朱寅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古代武将为何要魁梧有力?不仅是为了战力,也是为了有力气披甲。 四十多斤的明甲,穿在戚继光这种猛人的身上,毫不吃力。 穿上盔甲的戚继光,犹如一道铁塔,不但更加威武,那股久经战阵的杀伐之气,就再也难以掩饰了。 最后带上面甲,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就看不出丝毫老态了。 接着,他又取出长柄苗刀,带上一副弓箭。 “你就待在船上,俺带你三个护卫上岛即可。” 戚继光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朱寅点点头,知道自己年纪太小,要是跟着上岛,不但帮不了什么忙,反而会成为累赘。 “兰察,梅赫,尼满!” 朱寅用女真语说道。 “拿上你们的弓箭,带着你们的刀枪,穿上你们的绵甲,跟着我的义父。” “你们的敌人就在这个岛上,他们虽然人多,却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战神撮哈占爷,会保佑你们归来!记住,保住我义父,也保住你们自己。” “嗻!”三人雷鸣般的领命,“额真放心就是了!” 随即,他们就穿上努尔哈赤送的绵甲,拿起武器。 四人没有立刻出现在甲板上,以免引起岛上敌人的注意。 很快,岛上就有人发现了人贩子的黑船。 “是蔡麻子的船。”发现来船的几个“佛子”说道,“他们上岸,又是给佛父送女人的吧?” 几个负责海岸警戒的佛子,没有丝毫警惕之意。 因为他们对这艘龙头船艏、船上涂画菱形朱砂的半新沙船,很是熟悉。 这舟山群岛的大小岛主,谁不认识这条船? 所以,他们就这么懒洋洋的躺在沙滩上,没有丝毫禀报“佛父”的意思。 很快,沙船就靠岸了。 接着,一个身穿华丽战甲的人,忽然出现在甲板。 几个“佛子”看到身穿盔甲的戚继光,顿时吓的一哆嗦,手中有火枪的人,第一时间就要点燃火绳示警。 然而火枪手还来不及点火,便听惊弦声响,戚继光的铁弓就射出一支羽箭,正中他的面门。 只贯入脑,一箭毙命! 与此同时,兰察、梅赫、尼玛也弯弓射箭。 三个女真人的箭同样凶狠,都是只射面门。 “嗖嗖—” 几个“佛子”还没有来得及呼喊,就被射杀。 戚继光等人下船上岸,猛虎般直扑花佛寺! … 花佛寺内。 喝饱了海龟血的花佛感到浑身燥热,他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脱掉身上的袈裟,就要进入禅房去度化女施主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寺外传来几声惨叫,随即听到有儿子惶然喝道: “敌袭!敌袭!” 花佛吓的浑身浴火霎时间冰冷,想都不想就去取挂在墙壁上的火铳。 此时的寺外,大多数海盗来不及披甲,眼见敌人突然袭击,只能穿着常服,挥刀迎战。 有甲的只有十几人。 “他们只有四个人!我们人数是他们十倍!杀!” 他们毕竟是刀头舔血的海盗,谁没有沾过血,杀过人? 此时虽然被斩杀七八个人,可看见只有四个敌人,更是凶性大发的上前围攻。 可一上前围攻,他们就惨了。 戚继光身披战甲,挥舞苗刀虎入羊群一般,杀人如薅草,所到之处一颗颗首级冲天而起。 他的苗刀很长,戚家刀法又以战场群杀为长,这套刀术不知道斩杀过多少倭寇。 佛子们还没有来的及害怕,就又被斩杀四五人! 他们的包围圈还没有合拢,就彻底崩溃。 “这是什么人!” “他是谁!” 戚继光手持血淋淋的长刀,如杀神降临,直接冲向海盗最多的地方,狂飙突进般一路斩杀,所向披靡。 七八个披甲的海盗,红着眼睛嘶吼着一拥而上,却哪里能挡得住? 他们一群人还没有合拢,两颗人头就飞了起来,瞬间就分崩离析,纸糊的一般被撕裂。 两颗人头刚一落地,又是两颗人头飞起。 戚继光转眼之间,就连杀四个披甲海盗,自身却毫发无损。 老将强大的武力和防护,凶狠如虎的杀戮,彻底让群盗丧胆。 “挡不住他!” “快逃!” “挡不住啊!!” 兰察也猛虎一般,连杀数人,所向无敌。梅赫和尼玛也凶神一般。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从戚继光杀到寺门到现在,不到十个呼吸的工夫。 就这么一小会,三十多个海盗被四人斩杀。光是被戚继光斩杀的,就有十几人之多。 真就是战神一般。 这不仅是戚继光的武技太强,也因为他身穿铁甲。 剩下的海盗疯了一般转身逃往寺内。 戚继光等四人,直接追着剩下的十来个海盗,杀入花佛寺,一路“噗嗤噗嗤”,血光飞溅。 刚刚杀入佛殿,戚少保就又斩杀数人。 加上兰察等人的战果,群盗只剩下两个。 “佛父!佛父!救命啊!”仅剩的两个海盗,歇斯底里的惨叫,胆子都吓破了。 两人都杀过不止一人,却从没有想今天这么害怕过。 这个明军大将一般的人,实在太可怕了,根本就是传说中的百人敌! 他的刀速度太快,出刀一扫就精准无比的划过咽喉,轻而易举的将人斩首。 一大群人,都挡不住他一个人! 忽然火光一闪,紧接着“砰”的一声大响,却是火枪的轰击声。 戚继光身经百战,哪里不知道防备火枪? 他一进入寺庙,眼睛的余光就在捕捉火枪的火光。 根据他的经验,火枪是先有火光和烟雾,再有声音。 听到声音再反应,就已经迟了。 但见到火光就做出应对,只要动作灵敏,躲过去不难。 对他而言,那就更是简单了。 他捕捉到前方火光一闪,判断前方的佛像后面,有人在开枪射击自己。 于是,他下意识的身子往左一侧,一颗弹丸就擦着护心镜飞过。 实际上,就凭这身盔甲,即便火枪击中他,也没有什么用。 高级将领的盔甲,很难被火枪的弹丸击穿。 他躲避火枪射击,无非是心疼盔甲罢了。 躲在佛像后面的花佛,眼看这一枪没有任何作用,不禁魂飞魄散。 他看到这个带着面甲的明军将领,感到有点熟悉。 到底是谁? 一般的明军武将,可没有这种明甲。 “难道…是他?!”花佛想到一个名字,顿时如坠冰窖。 “噗嗤!噗嗤!”两道血光飞起,他最后两个佛子,也被梅赫和尼满斩杀。 岛上的所有海盗,仅剩花佛一人。 花佛目眦欲裂,浑身冰冷,“吧嗒”一声,手中还在冒烟的火绳枪掉在地上。 身材高大的戚继光,拖着沾满血迹的长刀,甲衣铿锵的缓步走向花佛,气势迫人。 “咔…咔…” 花佛毛骨悚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戚帅…饶命!” 他终于猜出,这杀神一般的明军大将是谁了。 正是自己的仇人,当年兼管山东、浙江、福建三省抗倭军务的戚元敬! ps:各种求啊,满地打滚!现在已经有三个盟主了,上架感言会专门致谢,盟主爆更只能等到九月一号上架了。 第六十一章 鬼节 “亏你还知是本帅。” 老将语气漠然的说道,摘下面甲,露出一张石雕般硬朗峻肃的面庞。 释永真见到仇人熟悉的脸,又恨又怕,再也没有丝毫侥幸之心,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犹如烂泥。 “戚帅,贫僧老矣,看在故人的份上,还请戚帅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啊。” “呜呜…嗬嗬…” 释永真涕泪横流,浑身颤抖,哭的像是失去父母保护的三岁孩子。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想到佛祖的保佑,哪怕佛像就在他身后,哪怕他自称花佛。 他十岁出家,至今刚好五十年,却比任何人都不信佛祖。 戚继光居高临下的俯视这个所谓的故人,杀意如铁。 此人的确算是故人。 可是故人和敌人,只差一笔,只差一刀! 他当年初来浙江练兵,曾经下文给海天寺,请这个海盐县有名的大财主,捐献一笔军饷。 结果呢? 释永真居然仗着释家庇佑,说寺中无钱,一毛不拔。 他只好亲自上门请求助饷,此人满口佛经妙法,只说出家人不涉世事,并无余财,只愿派出僧人三十六,为阵亡将士超度亡灵。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他也不能因为对方不捐,就拔刀杀人。 可是后来,这妖僧居然通倭,还在寺中窝藏倭寇。 那就是找死了。 “你恶贯满盈,却活到六十岁,也真是天道不公。”戚继光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戚帅!”释永真抬起一张因为酒色过度而猥琐无比的老脸,“贫僧还有三千两纹银,愿意献给戚帅,还望戚帅开恩呐。” “只有三千两?”戚继光倒是有点惊讶。 释永真可是以豪富著称,当年就是逃往海上,也是带了很多金银。 怎么只剩三千两?这么多年也花不完啊。 释永真知道戚继光不信,为了活命只好解释道: “贫僧为了回到海天寺,要回寺产,之前行贿打点各官,共花了十几万两,实在是没钱了。” 说到这里,他对戚继光就更加怨恨。 他的钱没有白花。就在上月底,陆上有人通知他,事情即将办妥,会有人弹劾戚继光当年诬蔑栽赃,挟私报复。 只要成为被冤枉陷害的苦主,就算朝廷不再追究戚继光,他也能重回海天寺,卷土重来。 此事其实已经板上钉钉了。最多到十月,他就能大摇大摆的回到海天寺,恢复僧司都纲的官位。 可是这杀千刀的戚元敬一来,什么都完了! …… 船上的朱寅毫不紧张,好整以暇的用人贩子的鱼竿在船头钓鱼。 准备钓几条鱼,让靳云娘红烧了给义父庆功。 “上钩了!”朱寅用力一甩鱼竿,一条银光灿灿的大带鱼就“啪”的一声摔在甲板上,摇头摆尾的挣扎。 可是只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朱寅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新鲜的东海带鱼,那是真香! “主公威武!”康熙赶紧冲过来,取下鱼钩,重新上饵。 康乾则是喜滋滋的揪着大带鱼,蹲在甲板上刮鳞挖腮。 经常在船上做饭的靳云娘,此时也用火刀和艾绒打着了火,开始在铁锅里热油了。 姜、蒜、盐、酱、花椒、胡椒、八角等调料,自然早就备下。 就等鱼儿下锅啊。 宁采薇则是踮起脚,抻着天鹅般的脖子,眼巴巴的看着小岛。 “没有喊杀声了,也没有火枪声了。”宁采薇蛾眉微蹙,“可义父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她转头一看,只见小男人坐在马扎上,兴致勃勃的垂钓大海。 周围的人,烧火的烧火,洗鱼的洗鱼,抱孩子的抱孩子,居然都没事人一般。 就她自己一个人着急? 我是戚少保亲女儿是吧? 宁采薇看着朱寅稳坐钓鱼台的大将风度,忍不住上前摸摸他的角髻,正要说话呢,小男人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神色喜悦的再次一甩鱼竿。 “啪”的一声,一条大黄鱼又摔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的挣扎。 “主公真厉害!”康熙一脸敬佩的说道。 朱寅声音清稚的呵呵一笑,“康熙啊,看不出来你还喜欢拍马屁。” 宁采薇有点风中凌乱了,尽量温柔的说道: “稚虎,义父他们上岛半天了还没回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万一?” “你想多了。”朱寅浑不在意的摇头,若无其事的再次抛钩,“真是操心劳神的命啊。” “听过俞龙戚虎没有?指的就是个人武力。义父和俞大猷,是大明两位齐名的武术宗师。” “少林寺的武术就是俞大猷教授的,老俞才是少林功夫的祖师爷。” “俞大猷的《剑经》是武门经典,义父的《拳经》和《辛酉刀法》也是武经,不比老俞差。” “虽然义父已经五十九岁,可他肺炎痊愈,这群海盗还不是土鸡瓦狗一样?” “要是我没有猜错,义父应该是在审讯贼首,清点赃物,很快就要大将凯旋了。” 正说到这里,忽然岛上传来一声充满不甘、怨恨的惨叫声。 宁采薇听到这声惨叫,反而放心了。 这声音她听着很陌生,不是四人中的任何一人。 不一时,果然见到身材高大的戚继光顶盔掼甲的出现,大步流星的向海边走来。 兰察等三人则是抬着箱子,一看就知道是金银财物。 直到此时,宁采薇才如释重负的彻底放心。 “爹!”宁采薇挥着小手,“爹可还好?” “俺好得很!”戚继光动作矫健的上船,“好香啊,红烧带鱼?不错!回来的正是时候。” 说话间,兰察等人也抬着箱子上船,打开一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爹。”朱寅这才收了鱼竿,上前迎接,笑道: “爹老当益壮,以一当百,海盗不堪一击,就当是松松筋骨了。” 康熙康乾赶紧上前,帮助老将卸甲。 戚继光道:“的确算是松松骨头,他们比倭寇差远了。武技和胆气,皆不可同日而语。” 说着在马扎上坐下来,一指箱子,“那妖僧只剩三千多两积蓄了,却是花了十几万银子打点各家官府,想要重回海天寺。” “说来也是他倒霉,还来不及回大陆,就遇到了俺。” 朱寅问道:“他还在惨叫啊,没死?” 戚继光点头冷笑,“俺也懒得炮制他,一刀阉了,再一刀腰斩,横竖两刀而已,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 “这三千多两白银,也不是大收获。却是找出了一沓子书信,或许有用。” 朱寅已经看到了那一沓书信。 看信封就知道很有年头了,肯定是释永真还在海天寺时,和那些达官贵人的通信。 那时他通倭的罪名还没有暴露,仍然是“佛法高深”的大财主,各方势力当然愿意和他通信。 释永真至今保留这些故人密信,当然居心叵测。 朱寅随便打开几封一看,神色顿时精彩起来。 信上,还有释永真的备忘记录。 其中有两封信里是这么备注的: “原海盐知县林善见,受贿银三次,共三千两。受美人二,养在禧云坊,私生子林茂。今已升为浙江参政…” “原松江同知…今已升为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参赞…” 朱寅数了数,足有十几封信,写信人当年官位还不高,现在却不是大员,就是显要。 除了在任文官、武将,还有涉嫌通倭的宁波商人、徽州商人、江湖会首。 甚至,还涉及到当今淮王朱载坚! 当年朱载坚不是淮王世子,还只是个郁郁不得志、受到世子打压的倒霉弟弟,所以和释永真有过来往。 可是如今,朱载坚走了狗屎运,因其兄无子,继承了淮王的王位。 至于他的把柄,则是在信中索要天竺虎狼之药,请释永真代为大量售卖违禁货物给倭寇。 还在信中大肆吹捧严党,请释永真代他贿赂严嵩,谋划改立世子。 无论是交通大臣,还是通倭,一旦捅出去,他那些兄弟都不会放过他。 这些亲笔书信,笔迹无法作假,除非是代笔。但释永真既然留在身边,肯定都是能作为笔迹证据的亲笔信。 否则,他不会留在现在,还认真仔细的留下备注。 戚继光道:“这些信件,足可为罪证,却又很是烫手。可以要挟别人,也可能害了自己。” “老夫本待付之一炬,不让你见到。可官场险恶,你要走仕途之道,这些信件说不定可为奇兵。” 朱寅拿着信件不撒手,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义父放心,我不是三岁孩子了,心中知道轻重。这些信件,孩儿会保管好的,绝不让其他人看见。” 戚继光点点头,“还拷问出一件事,已是火烧眉毛。” “这岛上的海盗,原来大多去攻打岱山岛的丁火根了。主谋就是松浦家的松浦忠信。” “今天是中元鬼节,鬼门关开。倭寇扬言要在今晚,将丁火根送进鬼门关!” 戚继光说到这里,虎目凛然生威,语气隐有金石之音: “也好。那就试看今夜,到底谁入鬼门关!” 第六十二章 谋略 戚继光很熟练的在甲板上画了一副简单的舟山群岛地图,指着一个位置,“这就是丁火根的岱山岛。” “这是舟山大岛(本岛),这是双屿,这是衢山…” “这是一条水道。” 老将提到水道,语气加重,还刻意点了点。 “松浦忠信起码纠集了一千多倭寇海盗,丁火根只有六百披甲,敌众我寡。” “而且,松浦忠信是有备而来,丁火根不但不知情,他还要护着岛上的百姓。” “倭寇联军会在衢山汇合,然后夜袭岱山。丁火根也来不及对外求援了。” “稚虎,俺要考较考较你。这一仗,如果你是丁火根,怎样既有胜算,还能损失最小?” 戚继光说完,也不等螟蛉之子回答,就紧着对付刚刚起锅的红烧带鱼。 “不急。你慢慢想,俺先吃点下酒菜。” 宁采薇早就懂事的给他满上酒。 等到戚继光吃完几块鲜美可口的带鱼,喝了两杯烈酒,朱寅才缓缓说道: “爹,根据消息,松浦忠信等人的兵力,最少也是丁火根的两倍。岱山岛虽然人口不少,却多是普通百姓。” “六百披甲,防守偌大的岛屿,怎么也守不住。相反,敌军却可以集中兵力,从任何地方上岛,占尽主动。” “丁火根在爹麾下十年,是水师良将,他岂能不知道这个弱点,而不未雨绸缪?” 戚继光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一手夹起黄鱼头,一手护住胡须吸着鱼头,“滋滋”两口。 然后放下鱼头,“哧儿”一声嘬干杯中酒,这才放开又长又密的胡须,惬意的舒口气,缓缓说道: “稚虎啊,看来你已经有谋略了。嗯,你继续说。采薇,满上。” 朱寅扫了眼小案上的两盘鱼,咽了一口口水,伸出一只小手指着指着一个位置,用力一点。 “这!一副简图,爹却刻意画出这个水道,粗中有细,必有用意。” 戚继光听到这里,不禁停杯不语,微微颔首,神色越发赞赏。 朱寅见到戚老爹的神色,心中更加有底,小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丁火根若非庸才,必然会在这条水道,预先秘密布置一道诱敌杀招。” “他兵少,无法顾全百姓。一旦发现敌军到了,他可能立刻下令百姓携带粮食乘坐小渔船进入水道暂避。” “这是保护百姓、专心应敌的最好办法。” “敌军多半不会带小鱼船,大船又进不去水道。那么他们最好的法子,就是搁浅最少两艘大船,堵住水道出口,企图瓮中捉鳖。” “毕竟,人口钱粮是最重要的战利品。不堵住水道,数千渔民就能乘坐小渔船,带着钱粮分头突围,茫茫大海哪能抓到?” “那么,兴师动众、不计代价的攻打岱山岛,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人口钱粮就是诱饵和阳谋!”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吃菜就干喝了一杯酒。 似乎朱寅的话能下酒。 朱寅继续说道:“一艘大船封不住水道,就算只有两艘大船坐摊搁浅在水道口,那么就要吃大亏。” “两艘大船,怎么也有数百海盗吧?” “如果孩儿是丁火根,在布置杀招时,就会预先在水道口两侧的岩洞中,布置两个隐蔽的炮台。” “到时,海盗大船一搁浅,隐蔽炮台就会近距离轰击,顶着脑门开瓢,两艘大船上的海盗,就是灭顶之灾。” “这种地利之下,只需要四门火炮,二十个炮手,就能干掉数百海盗!” “如此一来,敌军士气大挫,兵力优势变小,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继续封堵水道,就会继续遭到隐蔽炮台的轰击不断流血。若是放弃封堵水道,那就是放弃了人口钱粮,又为何拼命?” “那么,联军必然产生分歧,也就不足为惧。” 戚继光神色很是欣慰,忍不住拍拍朱寅稚嫩的肩膀,说道: “老夫故意画出这条岛中水道,虽然是暗示,可你一下子能想到是诱饵和阳谋,足见聪明过人。” “不错。这条水道就是岱山岛给敌军的一根绞索。丁火根是良将,在老夫麾下十年,他必然会利用水道,布置杀招。” “除非海盗不在意人口钱粮,但那怎么可能?狼还有不吃肉光拼命的?” “一旦此计成功,海盗死伤数百人,就只能败退了。” “就凭那些海盗小头目,也很难看出这个布置。” “可是此计还是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非常致命的漏洞,而且防不胜防。” 戚继光说到这里,不禁微叹一声。 朱寅自己是干情报的,他哪里不知道戚继光的担心? “爹是担心内奸?唉,这的确是防不胜防。” 戚继光放下酒杯,“你不懂倭寇的习性。倭寇身材矮小健壮,性格最是奸诈刁毒,最擅用奸细,对于军机刺探极其重视。” “倭寇没有足够的消息机密,是绝对不会动手的。他们敢动手,那必然是窥探到机密了。” “松浦忠信既然动手,那就多半说明,岱山岛内部有人被倭寇收买,成了潜伏的奸细。倭寇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 “在谍报上,大明可是没少吃倭寇的血亏啊。最可恨的是,很多汉人全无家国之心,为了一些好处,就甘心通倭,为其走狗。” “这也是俺最担心的地方。丁火根的确是水师良将,可他对付奸细密探的本事,那就一般了。” “他要是真被身边的奸细出卖,这计策就很难凑效了。” “如今,俺又有第二个问题。怎么救援丁火根?” 朱寅看着地图,苦思冥想一会儿,忽然指着一个地方: “这!” 戚继光眉头一扬,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稚虎啊,你已有名将之姿,吾无忧矣!” …… 岱山岛。 舟山群岛第二大岛,纵横二十余里。 此岛不但森林茂密,渔场丰美,还有数万亩膏腴良田,足可养民万人,堪称东海之珠。 可是明廷为了禁海,消极防御倭寇侵袭,逐渐放弃了岱山岛。 如今的岱山岛主,是海盗出身、当过明军水师游击的丁火根,绰号火头陀。 丁火根可谓是海盗中的异类,受到舟山大小“岛主”的敌视和排挤。 双屿岛主松浦忠信、桃花岛主李旦、洋山岛主释永真等人,都视丁火根为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丁火根接受过明廷招安,在戚继光麾下,当了整整十年的明将。 他麾下的六百多披甲,多是曾经的明军残部,骨干都是戚继光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 他是海盗出身,招安后却成为倭寇和海盗的死敌。 就算他叛明后再做海盗,也无法让岛主们接纳了。 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丁火根不但屡次拒绝联兵攻打宁波,还曾经向宁波府示警,出卖联军。 但更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因。 丁火根居然护着舟山群岛的百姓,招纳各岛逃亡的奴隶,将岱山岛经营的如同内地治下。 如今的岱山岛,是人口最多的一岛,男女老幼足有四五千口,比舟山本岛的人口还多。 丁火根让这些海上流民在岱山岛种地打鱼,干的风生水起。 再这么下去,最多三五年工夫,丁火根就能实力暴涨,成为舟山群岛的霸主。 可是,丁火根所部是戚家军的底子,战力之强冠绝舟山,就是松浦忠信麾下的真倭,也不敢硬碰硬。 如此一来,大小岛主们暂时也对岱山岛无可奈何。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今晚,松浦忠信已经联合了几家势力,决意灭掉岱山岛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岱山岛的人口钱粮可能已经瓜分完毕了吧? … 岛屿中部的磨盘山,位置最为高峻,正是丁火根的营寨所在。 营寨中的议事堂上,端坐着一位四旬有余、紫红面庞的黑衣大汉,不怒自威,气势迫人。 任谁见了,都能看出是军中武将。 此人正是绰号火头陀的丁火根。 他坐在披着鲨鱼皮的帅位之上,两边下首坐着一群气息凌冽、脚穿草鞋的壮汉,都是他麾下的把总、千总。 虽然早就重做海盗,也只有六百多披甲,可丁火根还是习惯明军中的军职。 “刘把总。”丁火根看向一个白净脸庞的蓝衣男子,“你负责训练的新兵,何时能排上用场?” 刘把总站起来说道:“回麾下话,麾下让卑职以戚帅之法练兵,必要练出精锐,那就不是三五个月的事情了。” “最快,也要明年春天,才可堪用。” 丁火根点头道:“不要操之过急,宁愿多花工夫,也要练出精锐。你们之前大多都是戚帅调教出来的,自然知道戚帅的练兵之法虽然复杂,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之法。” 他又看向另一个部下,“王千户,督造大船的事情,还要加紧去办。最迟明年冬天,新船一定要下水。” 王千户站起来,神色有点为难的说道: “麾下,还是缺银子啊。我们没有足够的大料,新料要三年才能用,哪里来得及。” “若是麾下多拨几万两白银,直接去购买现成的船料,今年就能开工,何须等到明冬?” 丁火根想了想,“银子缺口我来想办法。你只管去联络木料商人,先把船料定下来。” “三年之内,我们一定要拿下整个舟山!” “不是为了招安,只是为了一方安宁。朝廷不管舟山,就让我们来管,横竖不能让倭寇放肆。” “还是那句话,咱们可以反抗朝廷,但不能丢戚帅的脸。就算当反贼,也要当硬骨头。” 丁火根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猛地站起来。 “今天是鬼节,都差点忘记祭祀阵亡弟兄了。为何无人提醒?” “快点布置下去,今夜大祭,让鬼关门回来的弟兄们,喝好吃好!” 第六十三章 奸细 海霞满天,夕阳如血。 海岸边,水道傍,到处都是扎纸锭、做河灯、打纸钱、糊冥衣的人群。 识字的男子,则是在冥衣、纸钱上写着一个个逝去的名字。 纸仍不便宜。可民间清明、中元祭祀,却又绝不吝纸。 上了年纪的老者身穿素服,三五成群的对着天空稽首,口中念念有词。 上了年纪的老妇忙着蒸穄米饭,用青叶包裹。还准备瓜果、鱼、鸡等祭品供飨。 岛主有令,今日中元节,全岛军民统一大祭。 不光祭祀之前的阵亡者,也祭祀他们自己的祖先亲人。 缅怀先人,感怀英灵,表忠孝节义之心,此乃华夏大礼! 不少扎纸锭、做河灯的妇人叮嘱自己的孩子道: “今天的供品,莫吃。” “莫拍人肩,莫让人拍你肩,摸你头。” “纸钱烧完后的烟灰,莫踩。” “天黑放河灯,莫在河边看灯。” “可都记住了?” … 磨盘山上,忠义祠前,已经纸幡遍布,标祀飘飘。 大门前竖起一根三丈多高废弃桅杆做成的“灯篙”,上面一个横梁,悬挂三盏白纱灯笼。 几门虎蹲炮一起轰鸣,号角、钟鼓声也悠悠响起,惊动一片海天。 “轰轰—呜呜—咚咚—” 大片的海鸥被惊飞,盘旋在岱山岛上空,一片洁白,唳声如诉。 六百多岱山海盗,人人素服麻带,在丁火根的率领下,整整齐齐的站在祠堂之外。 更外围的地方,是海盗们的家属,以及从海民中选拔出来的四百新兵。 气氛十分肃穆。 把总刘廉风递上一束香给主祭的丁火根,丁火根点燃香火,率先跪下。 六百披甲、四百新兵、千余家属一起下跪。 “幸存之辈、苟全之徒丁火根,谨率岱山军民四千八百人,祭三十年来,我阵亡之袍泽!” “英灵不远,武德永存,山岛有义,沧海有情!” “祈愿诸位亡灵兄弟,冥冥之中佑我岱山,佑我舟山,安靖一方海疆!” “英灵再上,愿秉承戚帅训诫,遵循戚帅志愿,剪灭倭寇丑寇,万死不悔…” “拜!伏惟尚飨!” 众人一起叩拜,祈愿不已。 一堆堆的纸钱、纸船、纸甲、纸刀、纸炮、纸铳、纸弓、纸马…都被一起点燃。 纸灰飞舞,香烟缭绕。 “轰!轰!轰!”一排虎蹲炮再次轰鸣起来。 随即,灯篙上的三盏白纱灯笼一起点燃。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了。 海边和水边早就准备好的海民,听到炮声之后,一起燃烧纸钱,点亮河灯。 转眼间,整个海岸都是飘流的水灯,倒映海面,犹如一片星光。水灯上写着亡者的姓名,在海波中荡漾。 海港中的三艘大战船上,也响起了炮声,声动海天。 整个岱山岛,都沉浸在庄严肃穆之中。 很多人望着天空,感到似乎会发生什么。 就在一轮明月冉冉从海上升起之际,忽然刘廉风等人发现东北方的海面上,出现一片云帆。 七艘战船! 这必然是倭寇和海盗! “敌袭!”刘廉风等人一起大喝道,“准备迎战!” 警报发出,息烽台点燃,警钟和号角也被吹响。 战士立刻披甲,海港的寨桥也被封锁,数千海民纷纷登上岛中河道边的小渔船,带着钱粮物资,携家带口的避往河道深处。 一时间,河道之中密密麻麻都是小渔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艘。 这是之前丁火根早就安排好的法子。外敌来袭,没有战力的海民,第一时间乘小船躲进水道。 倭寇海盗的战船进不来,渔民们也就安全了。就算倭寇上岛,也拿海民们没辙。 甲兵们不用保护百姓,就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应战。 丁火根进入岛主后宅,一个英姿飒爽的劲装少女就持刀而出。 “爹!来了多少倭寇?给俺一套绵甲!” “胡闹!”丁火根喝道,“甲本就不够用,哪有余甲给你!” “红缨,快护着你娘和姨娘坐小船进水道,岛上不需要你,快去!” 年仅十四的丁红缨一挺胸脯,“俺不进水道!俺要和爹一起杀倭,上阵父女兵!” “戚帅的《辛酉刀法》,孩儿已经大成了,十人敌啊。” “大成个屁!就你还十人敌?”丁火根最讨厌女儿吹嘘,“你若不听话,俺就将你立刻嫁了!” 丁红缨听到一个嫁字,浑身气势立刻瓦解,赔笑着说道: “爹莫气恼,女儿虽是十人敌,却是孝字为先,女儿听话便是。这便护着娘亲和姨娘去水道。爹放心,女儿一刀在手,万无一失。” “倒是爹爹你,没有女儿护着,却要千万保重。” 丁火根很是无语。这个女儿不爱红装爱武装,那也正常,毕竟是自己生的,不可能当娇小姐。 可是她这吹牛皮说大话的毛病,既不肖父,也不肖母,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自己只教她辛酉刀法,没教过她吹牛啊。 她的刀技最多只是入门,还是花架子居多,对付寻常男子倒是绰绰有余,可要是遇见倭寇武士,必死无疑。 丁红缨吹了几句,就转身入内。 丁火根正要唤亲兵披甲出战,忽然神色一变,猛然一躲。 然而还是迟了一点。 只听“嗤”的一声,一支冷箭从仪门后面射出,插入他的肩膀。 丁火根之前中过箭,都是刺痛感。可是这一次,却是一股麻痒,居然不痛。 箭上有毒! 丁火根转头一看,只见白净面皮的亲卫把总刘廉风,正神色狰狞的举着弓箭。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心腹披甲,手持兵器。 “是你!你是奸细!”丁火根没有想到,自己委以练兵重任的老部下刘廉风,居然暗算自己。 “爹爹!”丁红缨听到动静,持刀冲出扶着中了毒箭的父亲,怒道:“刘廉风,你敢暗算将主!” 她的母亲和姨娘出来,也都神色惨白。 “夫君!” “刘廉风!你…” “哈哈哈!”刘廉风大笑,“兄弟们都被我假传将令,去岸边御敌了,我说你随后就到,帐外已无一兵一卒!” “只要你一死,群龙无首,谁还能抵抗松浦船主的日本武士?” 丁火根只觉得箭伤处一片麻木,整个右臂都抬不起来了,身子摇摇欲坠。 “原来你才是倭寇奸细!”丁火根咬牙切齿,“俺没想到是你!你图什么?” 此人隐藏的太深了,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察觉,还这么信任他。 刘廉风一身铁甲,带着几个心腹缓步逼来,“丁火根,你早该死了!” “好好的游击将军你不干,偏要带着弟兄们亡命海上。既然当海盗,那就像个海盗的样子,烧杀抢掠就是了。” “你又不干!你整天戚帅戚帅,一副爱民如子、爱兵如子的样子,倒是赚了名声,可是我呢!” “大明朝的把总,谁不是吃香喝辣,三妻四妾的受用!谁没有发家致富?” “可我好好的把总干不了,快要升千总的前程,却跑到海上打鱼抓虾,不拿朝廷一两饷银,还要帮你抗倭!” “出海之时,你还有一千五百兵马。可这些年死的死,亡的亡,只剩六百老兄弟!” “你今日假惺惺的祭祀他们,不过是收买军心,又有何用?!” “如今,招安是不可能了。你断了我们的后路,无法再让朝廷相信,戚帅自身难保,也顾不上咱们。” “我已经受够了,忍的太久了。” “既然不能再当官,那就只能当个真正的海盗,和倭寇合作,同样可以吃香喝辣!” 他扔掉手中的弓箭,拔出长刀,“松浦忠信答应,只要杀了你,就让我统领余部,准许我去日本经商。” “水道中的隐蔽炮台,岛上的虚实,我也告诉了松浦忠信,岱山岛完了。” “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死个明白。今日是鬼节,倒是个好日子,我给你们全家一个痛快。” 说完长刀一挥,就对着丁火根劈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刀光闪电般飞起,直刺刘廉风的脖子。 丁红缨! 刘廉风从来没有把丁红缨这个小辈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就是个满嘴大话的小姑娘。 不过一刀的事。 他凝神戒备中了毒箭的丁火根,也没把只会花架子的丁红缨当回事。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太小看丁红缨了。 因为这一刀的速度和凶狠超出了他的意料,猝不及防之下,他居然躲避不及! 可是,这明明是个喜欢吹牛的女子啊。 “噗”的一声,脖子被刀锋刺入,他劈向丁火根的凶狠一刀,居然再也没有力量。 说时迟那时快,丁红缨长刀一拔,刘廉风脖子中的血就飙射而出。 丁红缨看都不看,就一刀刺向最近的一个刘廉风的心腹。 “死!” 第六十四章 援兵 距离最近的甲兵,眼见自己的头领被丁红缨一刀刺喉,一时愣住了。 这一幕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 等他反应过来,刚刚举起兵器,丁红缨的第二刀就刺向他的脖子。 速度胜过他一截,而且刁钻如蛇,好像是‘跳刀’的刺法。 这是戚继光《辛酉刀法》有成之后才具有的刀技。能牵引全身的力量弹刺如箭,速度比突刺更快。 这种刀技有固定的起手式,但这起手式比较隐晦,看上去和随意持刀的动作差不多,很迷惑人。 “噗嗤—”这甲兵的刀还来不及格挡,丁红缨的长刀就刺入他的脖子。 直到此时,剩下的三个甲兵,才怒喝一声挥刀杀来。 “铛铛…” “杀!死!” 金铁交鸣夹杂着呼喝声响成一片,整个厅堂顿时刀光剑影。 三人知道,他们跟着犯上作乱,已经没有退路。 杀了丁火根父女,然后投奔松浦忠信,他们才能活命。当个真正的海盗,还是能吃香喝辣。 丁红缨年仅十四,又是女子,力气不足。可是她的刀又窄又轻,走的是灵动迅捷的路子,双手持刀之下,挥舞的水泼不透。 而且且战且走,脚下步伐变换,绝对不给三人合围的机会。 这是对付围攻的技战要诀:同一时刻,绝不陷入两人以上的围攻。 步法变换上,只要能做到避免同一时刻被两人以上围攻,就能应付一群敌人。 此时三个甲兵一起围攻,居然奈何她不得,因为无论如何也围不住她。 看似三人一起挥刀,可她不断变换位置,其实同时最多应付两人。 这女子长刀如风,防护周密不说,迷惑人的花招还很多,以至于三人不知虚实,不敢冒进。 很明显,丁红缨刀技之娴熟,步法之灵敏,远胜三个甲兵。 一时之间,三人反而岌岌可危了。 “你俩攻她!俺来射箭!”其中一人暴喝一声,就要退出围攻。 他想站在一边放箭,协助用刀的同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战术。 然而他话未落音,就听噗嗤一声,其中一个甲兵没有防护的面门中刀,惨叫一声仰面就倒。 这一刀从眼眶刺入,也已不活了,只能发出临死前的嘶叫。 只剩下两个敌人,丁红缨更是毫不畏惧。而两个甲兵已经丧胆。 “噗嗤—” 又一个甲兵脖子飙血,当啷一声兵器落地,捂着怎么也捂不住的脖子,慢慢跪在地上,两眼徒劳的瞪着,张开大嘴拼命的呼吸。 “小姐饶命啊!”最后一人魂飞魄散,噗通一身跪下,“小人愿降!小姐…” “噗嗤—”丁红缨一刀刺入他的脖子,抽刀的同时,一脚踹出。 “勾结倭寇,背叛岱山,谋害将主,不仁不义,杀!” 丁红缨大口喘息,已经额头见汗。 她毕竟只有十四岁,连杀几人当然体力不支。 丁火根看着大发神威的女儿,不禁愣住了。 不是花架子,不是吹牛,真是十人敌?她的辛酉刀法大成了? 搞了半天,是自己心存成见,小看了闺女? 唉,连自己的女儿都会看错,何况是刘廉风? 不冤,不冤呐! 丁火根忽然想起当年戚帅对他说过的话: “离阳,你是将才,这海战之能,本帅也不及你。可惜你无识人之明,易受小人暗算,为将有余,为帅不足。” 如今想来,这评价真是恰如其分。 还是戚帅知俺啊。 丁红缨的母亲和姨娘也愣住了。她们知道这丫头自小爱习武,却也没有想到,她能斩杀几个甲兵! “爹,你怎么样了?”丁红缨这才有暇察看父亲伤口,一见之下就花容惨变。 箭头深深射入肩胛,这就罢了,还不致命。可是伤口周围,颜色不对。 “是毒箭,涂了箭毒木和蛇毒…”丁火根吃力的说道,“俺已经没救了,此毒入髓,华佗束手。” “夫君…”丁夫人和姨娘泪流满脸,六神无主。 丁红缨咬牙,“爹没事的!爹百死一生都活下来了,不差这一回!” 丁火根感到小半个身子都麻木了,惨笑道: “当年是戚帅救俺,俺才多活了二十多年,才能有我们一家人,有今日的岱山。” “可是这次,没有戚帅来救俺了。人生无常,死又何惧,只可恨死于小人之手,死于有眼无珠啊。” “咳咳…” “红缨,你快拿俺令箭,去岸边见你张叔,告诉他,让他接任岱山之主。” “岱山四千八百军民,就交给他了,他自然会照顾你们…咳咳!” “爹…”丁红缨心如刀绞。 “快去!大敌当前,不能群龙无首!” “是!”丁红缨不再犹豫,拿了令箭飞奔出门。 “夫君!”丁夫人看到丈夫已经半身不遂,忍不住嚎啕大哭。 儿子之前死于倭寇之手,今日丈夫又要被勾结倭寇的奸细害死了。 …… 岸边布防的岱山军眼见敌军即将上岸,可主将丁火根还没出现,不禁心急如焚。 将主为何没到?到底出了何事?倭寇战船马上就要攻击了啊。 守备张袷只能传令道:“将军正在疏散海民,即刻就到,暂时都听我号令!” “传令,开出战船,一半人上船,一半人留在岸上拉炮,海陆协防!” 刚下命令,却见丁红缨骑马驰骋而来。 “张叔叔!”丁红缨呈上令箭,神色不变,“俺爹刚才一着急,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腿,暂时由叔父统兵!” 张袷稍微放心了些,可是看到敌军七艘大舰汹汹而来,不禁神色凝重无比。 这一仗,难打! …… 衢山岛,鸡冠台上,华灯如昼。 水寨高台正有几人登高远望。 居中一人身材矮小健壮,身穿和服,脚踏木屐,腰间插着太刀,赫然就是松浦忠信。 边上一个白衣襕衫的士子,正是李旦。 还有一人,是衢山岛主田贵生。 这次四方联军一千四百披甲战兵,除了年已六旬的花佛释永真之外,其他三个首脑都在此汇合了。 当然,肯定是以松浦忠信这个日本武士为首。 松浦忠信不但出兵最多,麾下三百多真倭,也几乎倾巢而出。 此时,联军七艘战舰已经全部出发,直奔五里之外的岱山岛。 一千四百披甲,其中弓箭手三百多人,火枪手也有三百多人。 船上各种火炮五六十门,可谓豪华。光是千斤以上的大炮,就有十二门之多。 而根据刘廉风泄露的机密,岱山岛只有二十九门火炮,千斤以上大炮也只有七门。 加上丁火根的水道战术已经泄密,本人又可能被刘廉风暗杀,这一仗优势尽在我手! 虽然信心满怀,可松浦等三个岛主,仍然没有亲自出征,而是留在距离战场五里之外的鸡冠台。 自从海战有了火炮之后,主将们就很少亲临前线了,而是在后方指挥督战。 这倒不是怕死,而是为了大局。 因为砲弹无眼。砲弹威力和射程远超弓箭,若是主帅被砲弹击中,群龙无首,那怎么办? 所以,松浦忠信等三人并没有彪呼呼的亲自率兵前往。 此时,眼见舰队走远,松浦忠信看着一轮明月,不禁诗兴大发,挥舞折扇吟唱和歌道: “明月照沧海兮吾心思归。云帆茫茫兮秋风徘徊。噫,武士梦在翠微。” 唱完之后,松浦忠信自我陶醉的说道: “李君,田君,人生苦短,英雄梦长,我等还需要勠力同心,像云长公、岳武穆那样,殉身悲壮事业啊。” 日本人崇敬悲情英雄,甚至挚爱悲情英雄。 他们认为,悲是力量之源,至美之花。对悲的审美深入骨髓。 项羽、孔明、关羽、岳飞都是悲情英雄,在日本有极高地位,是武士的精神信仰。武家大祭,必祭项、诸葛、关、岳。 在日本人看来,项羽是勇之极,孔明是智之极,关羽是义之极,岳飞是忠之极。 武士崇尚的“智勇忠义”,都在这了。 至于仁…不好意思,那和武士无关。 所以,松浦忠信这番话听在李旦和田贵生耳中,殊为荒诞。可是对于松浦自己来说,却很正常。 李旦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 田贵生则是恭维道:“船主真是英雄之语,豪杰之心啊,在下敬佩之极。” 松浦忠信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明月之下,一艘熟悉的中等沙船往这驶来。 “哪来的船?”李旦眉头一皱,就下令身边的亲兵警戒。 他们在后方,身边只有近百个亲兵,没有大队兵马护卫,可要小心一点。 “是蔡君。”松浦忠信呵呵一笑,“几年的老主顾了,鄙人认识他的船。嗯,算起来他的货也该送到了。” 蔡麻子的船很好认,外形也有些特别。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 而且算起来,蔡麻子也的确该到了。 等到他的几十个明奴到货,就能凑足四百奴隶运回日本。 “是老蔡的船。”田贵生也认出来了,“蔡麻子每次经过此地,多半会来我的岛上赌几把。” 松浦忠信和田贵生都说是蔡麻子的船,李旦也就放松了警惕。 岛主田贵生一打旗,警戒的海盗就没有阻挡,任由那船往鸡冠台上驶来。 … 人贩子的船舱之内,戚继光、兰察已经取出最硬的弓。 尼满和梅赫里面穿着绵甲,负责操帆。开船掌舵的换成了船娘靳云娘。 朱寅因为身材矮小,藏在船舷后面,口中说道: “二十丈,十八丈,十五丈…水台最高处,站着三个人,中间一人必是倭寇,他们并无警惕之心。” “十丈,已经进入炮口射击死角。” 朱寅话刚落音,戚继光和兰察就猛然出舱,瞄准十丈外水台上的两人。 “嗖!嗖!” 戚继光和兰察都是神射手,而且都能开两石以上的硬弓。 区区十丈的距离,又没有防备之心,灯笼照耀下的松浦忠信和田贵生,根本没有任何侥幸。 弓弦一响,十丈外的水台之上,松浦忠信和田贵生就面门中箭,仰头栽倒! ps:明天的追读最为重要…已经没有推荐资源了,开书满一个月也下新书榜了,只能靠大家的口碑宣传了。蟹蟹,晚安。 第六十五章 背刺 两石强弓十丈暴射,箭矢直贯入脑。松浦忠信和田贵生闷哼一声就倒地毙命。 死的倒也痛快。 从戚继光和兰察出舱射箭,到两个岛主毙命,也就是呼吸间的工夫。 李旦的反应倒也很快,他见到变故发生第一时间就冲下高台。 “阁下!” “岛主!” 两人的亲兵一起高呼,声音惶急无比。 首领死了,群龙无首! 水台周围顿时一片大乱。上百个亲卫无头苍蝇一般,一时间没有组织反击。 就在戚继光和兰察发难之际,甲板上早就准备好的两尊虎蹲炮,也被揭开了掩盖,露出了炮口。 这两蹲虎蹲炮,当然是从洋山岛花佛那里缴获的。弹药早就被戚继光装填完毕,就等着点火开炮。 此时海盗一片混乱,戚继光射完了箭,就抄起火把点燃了虎蹲炮。 在火绳已经“嗤嗤”燃起的时候,他才动作熟练的调整了射角。 仅仅眼睛一扫,就判断出最佳射击位置。 如今已经普及天下的虎蹲炮,可是他自己三十年前发明的啊。对于虎蹲炮的操作,天下谁比他更熟练? 没错,戚继光还是个火器高手。 “轰轰!”两门虎蹲炮,在倭寇还没有反击之前,就抢先发射了。 虎蹲炮虽然是机动力强的轻型火炮,可毕竟是炮,不是铳。 这么近的距离,两门虎蹲炮几乎是顶着脑门轰击,凶狠的炮子在倭寇人群中纵横跳跃,血肉横飞。 戚继光轰击的是倭寇最密集的地方。那里有一排倭寇铁炮手,刚准备点燃火绳枪射击,就被砲弹轰中。 轰然巨响之中,最少有二十多个倭寇,不死即伤。 呛鼻子的硝烟弥漫开来,伴随着倭寇叽哩哇啦的惨嚎。 “嗖嗖嗖嗖!”与此同时,兰察等三人也在射箭,岸上的海盗瞬间又倒下三人。 “嗖!”年仅十二岁的嘎洛也射出一箭,正中七八丈外的海盗面门。 她是女子,年纪又小,最多只能开五斗的轻弓。可是准头却没问题,这么近的距离,五斗轻弓仍可杀人。 “嗤嗤—”几个倭寇的铁炮(火绳枪)火绳终于点燃,可还来不及发射,面门上就各自中箭。 兰察等四个女真人射箭,都是避开甲衣,直射面门,十分刁毒。 几个好不容易点燃铁炮的倭寇,顿时又捂着面门倒下,手中的铁炮掉到地上,“轰”的一声,居然打死打伤两个海盗。 此时,沙船终于冲到了水台之下,戚继光一手持锏,一手持刀的冲上岸。 兰察等人也都冲上岸。 剩下的几十个倭寇海盗,顿时迎来了灭顶之灾。 戚继光和兰察杀神一般,带着梅赫和尼满,砍瓜切菜一般斩杀倭寇。 面对倭寇和海盗中的铁甲武士,戚继光一锏挥出,就让顶盔掼甲的敌人骨断筋折。 他一手刀一手锏,一路追杀,镰刀般收割着一条条的人命。 倭寇和海盗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一般。 “噗嗤—噗嗤—” “咔嚓—咔嚓—” 几个倭寇武士一起吱哇乱叫的围攻,却那里是戚继光的敌手? 戚继光铁锏一磕,倭刀就传来即将断裂的哀鸣。 任凭他们猿猴一般的纵横跳跃,挥舞太刀耍弄花招,戚继光都能准确的判断虚实,一挡必格,一击必杀。 几个日本武士都挡不住他一人,没坚持多大一会儿就被戚继光一一斩杀。 在朱寅和宁采薇看来,义父冲上岸最多半分钟的工夫,就斩杀了十来个敌人。 不是秒杀。是三秒杀一人。 兰察天生神力,手中挥舞狼牙棒,威不可当,所向披靡。 他没有练习过武技,却能一力降十会,杀人就像打鼹鼠。 他的狼牙棒二十斤重,长达八尺,挥舞起来却犹如无物一般,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几乎一棒一个,扫着就死,碰着就亡。 他干掉的人,一点也不比戚继光少,似乎还多一个。 梅赫和尼满手持长刀,犹如猛虎一般,也杀得人头滚滚。 此时此刻,就能看出女真勇士和日本武士的战力差距了。 女真人身高力量强了日本人一截,凶悍野蛮犹有过之,倭寇根本不是对手。 果然,最彪悍的还是渔猎民族啊。 此时的倭寇和海盗一盘散沙般各自为战,几乎陷入被屠戮的境地,只能纷纷逃散。 最多只有二十人逃出生天。 逃过一命的李旦眼见无法抵挡,只能往衢山岛的山上跑去。 戚继光哪里会放他逃走?他指指李旦的背影,兰察就追了上去。 这个天生神力的野人女真,奔跑的速度快逾奔马,在山林中如履平地。 李旦还没有跑出一里,就要被他追上。 “你是蛮子!”李旦又惊又怒,眼见无法逃脱,只好挥刀抵抗。 兰察劈手一夺,就轻而易举的夺走他的刀,将他老鹰抓小鸡般拎起来。 李旦绝非文弱书生,在兰察面前却毫无反抗之力。 兰察提着李旦回到岸边,梅赫和尼满正砍下松浦忠信和田贵生的首级。 李旦看着两颗面容狰狞的首级,惊惧之下不禁兔死狐悲。 想不到啊,联军去攻打岱山岛,三个岛主在后方坐镇,居然被神秘人物偷家了。 真是笨人下棋,死不顾家啊。 太大意了。 戴着面甲的戚继光缓缓说道:“你叫李旦?你的座船呢?” 李旦指指不远处的一艘挂着海鹰旗帜的一艘大船,“在那。” 戚继光问道:“你派了多少人攻打岱山岛?” “回将军话,两艘三桅战船,五百披甲。” “去了多久了?” “半个多时辰。” “你们几家共派了多少人?” “一千四百披甲。” 戚继光问了很多问题,李旦都是一一回答。 戚继光点点头,“俺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是不是能把握的住了。” “你可以猜一猜,俺会让你怎么做。” 李旦深吸一口,神色苦涩无比。 “将军是让在下回到前方军中,临阵倒戈,突然袭击,帮助岱山岛灭了松浦忠信和田贵生的兵马。” 戚继光嘿嘿一笑:“你还不笨。这是你唯一的活路,你可以选,也可以不选。” 李旦毫不犹豫的咬牙说道:“我选!” 朱寅笑着对宁采薇道:“义父出马,真是牛刀宰鸡。李旦只要配合,就能将倭寇一网打尽。” “哦,你知道这个李旦是谁么?” 宁采薇摇摇头,“我只知道唐朝的李旦,不知道明朝的李旦。” 朱寅低声道:“这李旦么,后来有个徒弟,继承了他的事业。他这个徒弟的名字叫…郑一官!” “郑一官是谁?”宁采薇皱眉。 朱寅有点无语,“你不知道?就是郑芝龙啊。” 宁采薇仔细想了想,低声道:“郑芝龙又是谁?有点耳熟,历史课本上讲过?” 朱寅有点自闭了,几乎咬着她圆润的耳珠说道:“就是郑成功的爹啊。” 宁采薇却是一跺脚,“原来是他爹!” …… 明月已经升到中天。中元夜的月亮,仍然是那么圆。 月光之下的岱山岛,早已经炮声如雷,呐喊惊天。 攻岛战已经白热化了。 联军七艘大舰上好几十门大小火炮,一起轰击海岸。数百杆火枪、数百张弓也是弹丸如雨、箭矢如蝗。 联军的战船还在不断变帆移动。岱山兵少,只能被倭寇战船调动,敌船变动攻击位置,他们也要相应的变动防守位置。 可谓疲如奔命。 尤其是几门千斤大炮,需要不断的拉动,十分被动。 但是,岱山兵训练有素,虽然兵力不到敌人一半,防守却十分严密,反击也很是凶狠。 火枪手和炮手填装发射的速度,明显比联军快了不少。 联军发射三次,岱山兵能发射四次有余。 岱山兵的弓箭手,射术明显也比联军弓箭手强。 岱山兵的协防配合,也比联军强出一大截。 这使得联军虽然兵力和火力是岱山兵两倍多,却无法彻底压制岱山兵。 “轰轰轰—” “砰砰砰—” “嗖嗖嗖—” “杀倭!” “杀鸡给给!” 整个海天之间,都是喊杀声,炮声一响,战船一颤。 海岸附近,黑色的硝烟遮住了月光,呛的人睁不开眼。 双方苦战半个多时辰,联军已经伤亡过百,却仍然难以登岸。 岱山兵也伤亡了数十人。 更要命的事,一直被敌舰调动,被牵着鼻子走,体力消耗极大。 而联军在战船上,火炮也在船上,靠着风力移动,要省力的多。 “张叔父!”丁红缨眼见将士们疲于奔命,咬牙道:“侄女以为,最好放弃防守,让倭寇登陆。” “然后直接在陆地上决战!” 张袷神色凝重无比,他一边打出旗帜指挥部下移动,一边摇头道: “他们的甲兵比我们多出一倍不止,放他们上岸决战,我们的风险更大,一旦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到时不光是我们,就是水道中的百姓,也会任人宰割!” 他承认,丁红缨这个法子虽然冒险,却也是个办法。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因为失败的代价太大了。 最稳妥的战法是,全力阻止倭寇登陆,哪怕是拼消耗,也要让倭寇知难而退。 倭寇死的人多了,代价太大,就不会拼命攻占岱山岛了。因为不值。 丁红缨眼见情势危急,己方被动,又想起中了毒箭的父亲,不禁心急如焚。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剥下一个阵亡将士的绵甲,穿在身上,然后指挥救护伤员。 唉,若是爹没事就好了,如果是爹,一定不会防守海岸,而是会直接登船,打海战! 张袷等将领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今夜鬼门关开,会有不少袍泽阵亡吧? 这一战就算能守住岱山,到时又能剩下多少兄弟? …… 就在攻防双方激战正酣之际,一艘挂着海鹰旗帜的大船,从后方破浪而来, 甲板上,正是桃花岛主李旦。 他身后站着几个护卫,众星戴月般簇拥着他。 这艘船一过来,立刻引起了桃花岛海盗的注意。 两艘桃花岛的战舰船长,也知道岛主来了。 “是岛主!”一个船长说道,“岛主是不放心,来此督战么?若是砲弹无眼,伤到了岛主,那就麻烦了。” 他正准备发旗语劝岛主离开,忽然岛主的船上先打旗语了。 让两艘战舰靠近旗舰,去旗舰上议事。 两艘战船立刻靠拢,架起船桥之后,两个船长让船副指挥作战,然后一起上了旗舰。 “岛主,此地危险,砲弹可是不长眼,还请岛主脱离战场…” 李旦眼睛的余光扫扫身边的护卫,对两个船长高深莫测的一笑,说道: “两位兄弟,你们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和倭寇合作么?其实,我心里比你们更讨厌倭寇,此举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否则,又如何取得倭寇的信任?” “之前没有告诉你们,不是不信任你们,是怕你们不经意间泄露,让松浦忠信起疑…” “岛主,你…”两个部下似乎明白了。 李旦点点头,“不错,你们猜对了!我参加这狗屁联军,一起攻打岱山岛,其实是我的计策!” “这是我之前和丁火根商量好的一计,叫里应外合、反客为主、请君入瓮、笑里藏刀!” “四计合一,必杀之招!” 李旦咬牙,神色大义凛然,“我毕竟是大明子民,岂能真的和倭寇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不过是忍辱负重,身在曹营罢了。” 他望着天上的明月,“我心悠悠,可对明月!” “今夜,该是图穷匕见,反戈一击的时候了!” 两个船主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讶两个字。 没想到,岛主是在下大棋! 如此手段,如此心机,真是深不可测啊。 “岛主英明!”一个船长说道,“属下愚钝,不知岛主神机妙算,惭愧,惭愧!” 另一个船长也佩服的五体投地,“岛主妙计安舟山,翻云覆雨如等闲,片刻间大事可定,真是英雄了得啊!” 李旦忽然拍怕手,一个“护卫”上前,手中提着两颗血淋淋的首级。 两个船长一看,原来是松浦忠信和田贵生两个岛主的头颅。 “我已经杀了他们。”李旦挺胸抬头,白衣飘飘的十分潇洒,“我杀他们,如杀鸡耳。” “你们等下将他们的首级示众,让倭寇和衢山岛的人知道,两贼已死!” 他智珠在握的点点头,“可以动手了!趁着三艘倭寇战船不注意,调转炮口,突然轰击!” “真正的敌人…是倭寇!” “遵命!”两个船长立刻领命,带着人头回船。 李旦说完这番话,忽然有点奇怪。 为何会这么痛快? 就好像,自己也想下这个命令? “阁下,在下已经按照阁下的吩咐做了。阁下觉得如何?” 他身后的戚继光点点头,“很好,你还算识相。灭了倭寇,可以饶你不死。” 不一时,忽然两艘桃花岛战船上所有的火炮炮口,全部对准了中间的倭寇。 “纳尼?!” 三艘倭寇大船的船长看到这一幕,都是不敢相信。 可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战船既来不及转向,炮口也来不及调整了。 “轰轰!轰隆隆!” 两艘桃花岛战船,近距离的轰击刚才是并肩作战的倭船,结结实实的背刺偷袭。 距离只有十几丈远。 “八嘎!” “西那!” 倭寇的喝骂惨叫声中,两艘倭船甲板上血肉横飞,不但死伤惨重,更要命的事,火药罐也炸了。 两艘大船起火,巨大的白帆都开始燃烧。 “轰隆隆!” 砲弹再一次轰来,两艘三桅大倭船的吃水线附近,出现了两个大洞。 海水疯狂的灌入。 与此同时,桃花岛的火枪,弓箭也一起发射,收割一条条倭寇的性命。 转眼之间,两艘倭寇战船,就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松浦忠信已死!这是他的狗头!”一群人齐声大喝道。 却见桃花岛的船上,挑起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月代头的发式,清晰可见。 松浦阁下七身报国了! 倭寇看到松浦忠信的首级,都是浑身冰冷! 完了! ps:今天出了一些事情,更新晚了,只能两章合一更新大章节。晚安! 第六十六章 重逢 倭寇眼见松浦忠信的首级,顿时战意瓦解。 三艘倭寇战船,两艘损失惨重,还在注入海水,只有一艘没有遭到袭击。 这一艘倭船也不顾其他两艘,赶紧变帆转舵,准备逃走,可是哪里来得及? 桃花岛的战船又开始围攻这艘倭船。 衢山岛的海盗船,以及洋山岛的僧盗船,此时已经懵了。 两船上的海盗不知道,为何桃花岛会突然对日本人动手。 不是说好了是联军,瓜分岱山岛的人口钱粮么? 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难道,这是李旦的毒计,勾结丁火根,里应外合? 想到这里,两艘战船的海盗完全没有恋战的意思,更没有救援倭寇的意思,而是直接下令撤退返航。 海岸上的张袷等人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不像是演戏啊?两艘被偷袭的倭船死伤惨重,已经起火燃烧,船身都倾斜了。 难道是桃花岛的海盗良心发现,临阵倒戈了? 但不管什么原因,眼下可是全力出击的好机会! “叔父!”丁红缨又惊又喜,“天助岱山,该主动出击了!” 张袷一挥令旗,登船进攻的号角和鼓声就一起吹响。 岱山军顿时士气大振。 此刻就能看出岱山军的素养了。 他们反应速度很快,却又绝不混乱,士卒在什长、队长的指挥下迅速登船,千斤重的火炮顺着滑梯,上面拉下面推,很快就上船了。 等到岱山岛的三艘战船扬帆起航,两艘敌船才逃出去两里。 岱山军操帆行船的素养比两艘敌船强出一截,水手能根据海风的变化灵活操帆,最大限度的利用风力。 所以,三艘战船的速度,比逃船速度更快,距离渐渐拉近,很快就进入火炮攻击的范围。 对于水师来说,操帆操舵的能力,是很重要的战力组成。 能够灵活迅速、精准正确的调帆、转舵,速度就更快,机动性就越强。 丁火根正是精通“见风使舵”的天才。他训练出来的岱山海盗,海战实力舟山最强。 “轰轰—”三艘战船一起开炮,而且集中火力攻击僧人海盗的“佛船”。 岱山兵的操炮能力,本来就比僧贼强出一大截,加上三打一,结局没有任何悬念。 三船集中火力,“佛船”很快就被击中,佛船上顿时传来“僧人”的惨嚎。 等到距离拉近到半里,佛船上的僧盗损失惨重,“佛船”也开始进水,帆布燃烧。 岱山火炮的威力远不如红毛鬼的红夷大炮,可对付的也不是西洋人的风帆战列舰,对东方战船而言,还是有很大威胁的。 眼见“佛船”船身倾斜,船上残余的僧贼念经声一片,张袷都懒得停留,直接追击衢山海盗的战船。 很快又追上了衢山海盗,三艘战船再次排列成线,一起轰击衢山海盗的战船。 几轮轰击之后,衢山战船的桅杆帆布也燃起了大火,海水疯狂的灌入,很多海盗眼见海岛不远,干脆直接脱下绵甲,跳下大海。 岱山战船上立刻箭如雨下,射击水中失去盔甲防护的海盗。 张袷下令道:“趁着两艘敌船还没有沉没,立刻上船缴获火炮、盔甲兵器!” 传令兵打出旗语,两艘战船分别靠拢还没有沉没的敌舰,迅速搭上船桥,将两船勾在一起,冒着船上的大火,去搬敌人的炮。 “不行啊,太烫了!” “快泼水!弗朗机炮一定要带走!” 岱山兵一阵忙碌,总算在敌舰完全沉没前,将敌船上的火炮、盔甲兵器搬到了船上。 张袷的旗舰,则是直接返航,去帮助桃花岛的“盟友”对付最后一艘倭寇战舰。 此时,两艘倭寇战船已经沉入大海,而船上残余的倭寇,却爬上了最后一艘倭寇战舰。 这艘倭船被两艘桃花岛战船夹击,且战且退。 不是退往老巢双屿岛,而是直接往东北方向逃跑,居然是想直接逃回日本。 可是这艘倭船还是被张袷的战船截住了。 “轰轰轰—”三艘战船上的佛郎机炮、大将军炮、虎蹲炮、火箭一起发射,倭船上顿时死伤惨重。 “杀机给给…”倭寇船长疯狂的挥舞指挥刀,“诸君,七生报国之时已到!” “来生相见吧!板载!” “抠楼赛!” “八嘎!” “垓下决死,麦城玉碎,就在此时!” 倭寇歇斯底里的呐喊,犹如野兽濒死前的嘶吼。 这最后一艘倭寇战船上,还有一百多个真倭,以及一百多个华人海盗,仍然有三百披甲。 可是反抗已经徒劳。 “轰隆隆—”一颗砲弹轰击在甲板上,包括船长在内的一群倭寇,都是血肉横飞。 今夜是鬼门关大开之际,本以为会将岱山军送入鬼门关,没想到进入鬼门关的是他们自己。 不远处的李旦旗舰上,李旦看着陷入绝境的倭寇战船,神色苦涩而复杂。 经此一战,岱山将会成为舟山霸主了。 整个舟山群岛,无人能制衡岱山军了。 戚继光看着慢慢沉没的倭寇战船,神色漠然。 不但没有喜悦之色,还很是沉郁。 这可是占据双屿岛的倭寇啊。 双屿岛距离大陆,仅有十余里海路! 就在宁波府的眼皮子底下! 当年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收复的海岛,居然被抛弃之后,又被倭寇和海盗占据。 岛民沦为奴隶。 朝廷实在无能! 观战的朱寅看着倭寇的惨状,痛快之余,小脸也一片阴沉。 这种狗屁朝廷,真的要换个当家人了。 大明朝被你们这些自私无能的混账君臣,搞成了什么样子? 这还是那个驱除鞑虏、武德烈烈的大明? 还是那个万国来朝、威加四海的大明? 几十年前,葡萄牙殖民者占据舟山,在双屿岛开港,建立市政府,修建教堂和学校,完全当成殖民地经营。 后来朱纨好不容易夺回来了,居然被你们论罪下狱,以莫须有的罪名,逼的朱纨自杀! 俞大猷浴血奋战,却有功不赏,还多次罢官,下狱论罪,抱憾而终。 戚少保有功于国,结果罢官夺职,停俸戴罪,贫病而死。 十几年后,西班牙人在吕宋屠杀华人,制造大仑山大屠杀,你们知道后,也不闻不问。 东洋、西洋、女真…群敌环伺,虎视眈眈,你们却为了一己之私,歌舞升平,醉生梦死,清歌于漏舟之上,痛饮于焚屋之下。 丢了辽东,丢了三宣六慰… 你们这群又坏又蠢的废物,有何资格,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 只要我朱寅不死,就不会让你们这些国贼安生。 … 小半个时辰之后,整个战场又恢复了平静。 大获全胜的岱山军,第一时间就派人来到李旦的旗舰,感谢李旦。 派来的人,是个叫林沛的把总,年约四旬有余,身材精干。 他一上船,还没有和李旦见礼说话,就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旦身后的一人。 这人面容硬朗如石雕,双目炯炯,身材高大魁梧,正是已经摘下面甲的戚继光。 林沛眨眨眼,神色慢慢由愕然变得惊讶。 他上前两步,仔细端详着老将的面容,忽然又退后两步。 “阁下,阁下可是,可是戚帅?”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带着惊喜,又带着质疑。 “林沛,你也老了啊。”戚继光语气感叹的说道,“当年你入军中,才十五岁吧?” “大帅!”林沛再无怀疑,眼泪刹那间就夺眶而出,“真是大帅…呜呜!卑职,拜见大帅!” “二十年呐,卑职总算又见到大帅了…” 林沛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般。 他十五岁加入戚家军,成为主帅帐下亲兵,从士卒做到把总外放,在戚继光身边足足八年! 这么多年来,他屡经生死,袍泽故旧多已去世,可最记挂的,还是旧主戚继光。 万万想不到,今日居然见到旧主了。 “小林子,起来!”戚继光扶起林沛,“这些年,你们辛苦了,俺没有照顾好你们,让那些奸臣,逼的你们出海漂泊啊。” 林沛擦擦眼泪,“卑职今日见到大帅,死也瞑目了。大帅是属鼠,今年五十九,却还是如此硬朗,卑职十分欣慰。” 他也不傻,哪里还不知道,今夜李旦突然从敌化友,松浦忠信和田贵生被杀,是大帅的手笔? 大帅一定控制了李旦,才有今夜大胜。 大帅二十年不见面,一见面就化解了岱山的危难,大破倭寇啊。 如此英雄,天下除了大帅,还能有谁? …… 很快,整个岱山军将士,就知道戚继光回来的消息。 直到张袷等人亲自来到戚继光面前,才相信是真的。 “大帅!” “麾下!” “大帅啊,呜呜…” 一大群人看到已经年老的戚继光,都是呼啦啦的跪在地上,热泪盈眶。 就是没有见过戚继光的士卒,也都一起跪下。 戚继光看着眼前这群熟悉又陌生的旧部,心中激动无比。 忍不住也流泪了。 二十年了,他似乎是上一世,才和他们在一起。 “张袷?你怎么比俺还老啊。” “曹信,你怎么丢了一条胳膊?” “唉,王怀真,你是不是王怀真?你脸上的疤,让俺不敢认呐。” “是卑职。”王怀真泪流满脸,“大帅没认错,俺是怀真啊。” 一时间,人人落泪,百人齐哭,都如赤子见到父母。 “想不到,今生今世,还能见到大帅…” “大帅啊,朝廷不公,并非我等要出海为盗!” “请大帅治罪,领受军法…” 后面的朱寅和宁采薇等人,见状都忍不住流泪了。 就是兰察等女真人,虽然听不懂汉话,也知道意思。 想不到汉人之中,也有这等忠诚如犬的部下。 丁红缨看着戚继光,心中敬佩之极。 这就是戚帅爷爷?果然是爹和叔父们口中的大英雄,大豪杰! 自己学的,还是戚帅爷爷的《辛酉刀法》,那么戚帅就是自己的师祖了? 丁红缨忽然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 “起来,起来!”戚继光扶起张袷等人,“今日大胜,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说到这里忽然一怔,“张袷,怀真,离阳呢?他不是将主么?如此大战,他为何不在军前?” 张袷刚要说丁火根落马受伤,丁红缨就赶紧说道: “师祖在上!师祖,我爹中了刘廉风的毒箭,命在旦夕,呜呜…”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哭了。 哭爹! “什么?离阳中了毒箭?!”戚继光神色一变,根本没有在意这女子叫自己师祖,“快带俺去!” 张袷等人闻言,大胜的喜悦之情顿时化为乌有,当下立刻簇拥着戚继光去磨盘山。 朱寅和宁采薇等人也赶紧跟上。 “妹妹。”宁采薇小声问道,“中了毒箭能治吗?” 宁清尘还不能说话,只能一脸鄙视的盯着姐姐。 你没看过医生么? 妹都不知道中的什么毒,妹知道能不能治? 妹是医生,不是神仙! 宁采薇眼见婴儿鄙视的眼神,也只能翻个白眼,不问了。 妈蛋,有你求姐的时候。 朱寅却是从宁采薇怀中接过宁清尘,一边抖着一边小声说道: “清尘,古代毒箭一般是用箭毒木,或者蛇毒,或者用粪便腐尸浸泡过。” 宁清尘被他抖得舒服了,点点头,又摇摇头。 意思是,有可能治好,也可能治不好。 她有多价型抗毒血清,可是多价抗毒血清虽然比较广谱,也不是包治百毒啊,只能中和部分毒素。 在毒素成分不可知的情况下,就看运气了。 运气不好的话,也是无解。 不过,只要患者体内的毒素不太罕见,一般都会有中和效果。 起码六成把握吧。但病情不能耽误太久。 … 众人见到丁火根时,丁火根已经昏迷不醒,牙关紧咬。 “离阳!”戚继光摇着丁火根,“是本帅!本帅令你醒来!倭寇到了!” “麾下!”张袷等人也声音惶急的呼喊。 “爹!你醒醒啊!爹!呜呜…”女侠一般的丁红缨泪雨滂沱。 戚继光此时十分无助,他救不了丁火根啊。 竟然来晚了一步,让离阳遭了小人毒手。 “爹!”忽然一个清稚的声音说道,“爹还记得送药给孩儿的道士么?” “治好爹的药,就是那位道长送的。” “他送的药中,还有专门解毒的药,只剩最后一份了。” “爹和诸位要是信我,这最后一份解毒药,孩儿可以试试。” 什么?众人闻言,一起看向身后的九岁男童。 却见朱寅手中拿着一根稀奇古怪的针! ps: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只能更新这些了,四千多字。明天尽量多更吖,蟹蟹一直追读的书友,我去吃饭去了,太饿了。晚安。9月1号上架。 第六十七章 夜议 “稚虎,你快试试!”戚继光喜道,“要是真有用,你就是岱山岛的恩人!” 真是爹啊。朱寅还没开始打针,恩人就预定上了。 张袷和丁红缨等人,眼见朱寅是个男童,都是不敢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可是看到戚帅都对他有信心,也不由多了几分信心。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这对童男童女,气度很是不同。 说不出来的神气。就是觉得很贵重,很不俗。年纪虽小,却令人不敢孩视! 那些豪门权贵家的公子王孙,也极少有这对金童玉女身上这种难以掩饰的气质。 这孩子,是戚帅的小公子? 丁红缨忍不住朱唇微张。自己之前叫戚帅爷为师祖。那么按辈分,这神气活现的小公子,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就是自己的长辈了? 却见朱寅手持那稀奇古怪的针,拿起父亲的手臂,刺入经脉之中,然后还推动针管。 这是什么针法?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可是,他们心理上也能接受。 病人打银针不是很正常么?这肯定是一种罕见的神奇针法。 等到抗毒血清注射到丁火根身体,朱寅已经一头汗水。 嘎洛怀中的宁清尘,也看的一身冷汗。 你这狗头特务,针打的真费劲,差点被你浪费一支药。 不过好歹是注射成功了。 朱寅擦擦额头的汗水,又按照宁清尘之前的画字医嘱说道: “这最后一针抗毒药已经打完了。接下来就是用外敷用药了。” 他又取出消毒消炎的药物,以及止血药物,涂抹在丁火根的伤口上。 “小公子。”丁夫人脸色多了一丝红色,忍不住关心的问道:“我夫君他…” 众人也都是目光烁烁的看着朱寅,一时间把这个孩子当成了主心骨。 朱寅感受到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不禁压力山大。 “诸位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此药虽然珍贵无比,千金难得,但能不能把丁将军从阎王那里夺回来,我也不敢肯定。” “若是半个时辰之后,丁将军能苏醒过来,那就捡回来一条命。” 朱寅当然不能把话说满,免得下不来台。 戚继光道:“此事你已经尽力,还用了最后一份宝药。就算没有效果,你也有功无过。” 说完指着朱寅对众人说道:“他叫智虎,是老夫螟蛉之子,老夫衣钵传人,就是他了。” 智虎?姓智的人不是没有,可是这个姓氏却也稀罕。 “见过智小公子。”张袷等人赶紧行礼。 会说话的曹信更是说道:“小公子聪明早慧,真是雏凤乳虎,将来必能光大恩帅衣钵。” 这智小公子不但在治岛主的性命,也是大帅义子,他们于情于理,都该心怀礼敬,不能因其年幼,就孩视之。 朱寅赶紧拱手回礼道: “之前就听爹谈论各位兄长,身在沧海,心在汉疆,小弟十分敬仰。今日见到诸位哥哥如此英雄,小弟何幸如之。” 众人见他顶着一对角髻,面容粉嫩,声音清稚,却小大人似的像模像样,不禁暗自点头,却是无人笑话。 大帅还真是认了个好义子啊。难怪要让他传承衣钵,年幼老成,怕不是个神童,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丁红缨则是有点犹豫,想要蒙混过关。 王怀真却是提醒道:“红缨,你不是称大帅为师祖么?你爹的《辛酉刀法》乃是大帅创制,他的刀法也是大帅教授。” “如此说来,智小兄弟就是你的师叔啊,你为何不见礼?” 王怀真为人严肃,说的也很肃重。 汉家子女,岂能不知礼节,以年齿论辈分? 眼见几位长辈都是目光烁烁的看着自己,朱红缨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侄女丁红缨,见过虎叔。叔父请受侄女一拜。” 说完就心头古怪的对着朱寅敛祍一礼。 朱寅煞有其事的点头道:“红缨侄女免礼。只是身无长物,也没有见面礼送你。” 宁采薇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有一只碧玉镯子,到时便送给红缨侄女当见面礼好了。” 丁红缨忍不住看看宁采薇,眨眨眼睛。 不是,你谁啊,比我小几岁也叫我红缨侄女? 就凭你长得好看? 你镯子呢? 朱寅赶紧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浑家,姓宁。” 红缨无奈,只能再次行礼道:“红缨见过宁姨。” 正在这时,忽然丁夫人惊喜道:“夫君醒了!夫君!” 却听丁火根闷哼一声,接着就睁开眼睛。 “爹!” “麾下!” “岛主!”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一起围上去。 “离阳啊,你终于被救回来了!”戚继光拍着丁火根的手,“老夫差一点见不到你了啊。” “大帅?”丁火根揉揉眼睛,“大帅?!” “不是俺是谁?”戚继光大笑,“二十年不见,俺老的你都认不出了?” 丁火根这次确定,真是戚继光来了。 他苍白的脸色顿时露出惊喜至极的神色,就要挣扎着站起。 “大帅!卑职…”丁火根的眼泪夺眶而出。 “躺下!”戚继光按住他的身子,“你刚醒过来,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张袷笑道:“岛主放心,倭寇和海盗已经被大帅解决了。松浦忠信、田贵生、释永真都被斩杀,李旦已经被软禁。” “我等正在危机关头,大帅就到了……是大帅救了我们啊。” 他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丁火根闻言,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大帅…卑职想不到,又是大帅救了我等。大帅之恩,天高地厚,卑职等今生今世也难报了…” “离阳。”戚继光语气感慨,“你我当年情同父子,你不必说这些见外之言。” 他指指朱寅,“你被毒箭所伤,是俺义子智虎用针术和一种宝贵药物,救了你的命。” “没有他,你这条命俺也拉不回来。” 丁火根看向朱寅,神色感激的抱拳道:“智虎兄弟,大恩不言谢,俺什么也不说了。” 朱寅还礼道:“药物再宝贵,也抵不过丁大哥的一条命,值当什么?” 众人看向朱寅的眼神,此时不仅是感激了,还带着一种亲近。 这种亲近感,让朱寅心里很是受用。 丁夫人的目光,更是带上了一点慈爱了。 宁清尘很是无语,又被这便宜姐夫、狗头特务装到了。 可是,他拿的是我的剧本鸭。 我才是医生,药也是我的,这救死扶伤的职业荣耀,原本是属于我宁医生的鸭。 好气哦。 朱寅当然知道,为何义父说他叫智虎。 代义父领导旧部,以海盗之名收复舟山的是智虎。 而参加科举考试,混迹官场的,却是朱寅。 义父这么做可谓煞费苦心。 他既要通过旧部保卫舟山,用变通之法收复朝廷放弃的海疆。 又要让自己将来混进文官集团后,能照顾这些旧部。就算最终不能再次招安,也要让旧部有条活路。 如此一来,自己也在海上有了一个班底,无论是走私经商、抗倭剿贼,都有了武力保障。 那么,自己就有了两个身份:文官朱寅,海盗智虎。 这种双重身份,不就像后来的郑芝龙? 义父已经明白,在朝廷放弃海权的情况下,要想“海波平靖”,只能靠华人海盗! 朝廷指望不上,那就只有华人海盗,才能填补朝廷在大海上的空白,为华夏镇守海疆。 那么,这支华人海盗就一定要受控制,不能沦为真正的海盗。 义父是在用变通之法,建立一支为华夏而战的海军。 他的身份太敏感,知名度太高,年纪也大了,只能退居幕后。 自己这个孩子,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明上下,没人知道“智虎”这个人。 果然,后世有学者说义父“韬略奇伟,不循常规”。这个评价真是恰如其分。 从他用兵练兵创新法,创造新武器、新战法、新武术,不惜名节的贿赂权臣,不择手段巴结权贵,举债充饷、缴获还债等事就能看出… 义父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 不会拘泥旧法,不按常理出牌。 只不过,他的目的是保国安民,是为了抗倭守边。因为是公心,所以他的“不择手段、不惜名节”,也就被后世体谅。 让自己以智虎的名义,代替他掌控舟山海盗,就是他不按常理出的一张牌! 换了那些文官,那就万万做不出来。 此时丁火根神色很是惭愧,请罪道: “大帅,当年大帅调到北边,卑职和浙江文官交恶,被他们百般欺压,无奈之下只能叛逃出海,卑职有罪,请大帅军法惩处…” 戚继光叹息一声,斧刻刀削般的脸上,满是沧桑之憾。 “离阳,此事原委,吾已具知。” “抗倭大胜之后,当时武将一时气盛,东南尚武之风渐起,武馆渐多,武举渐盛,朝中文臣们坐不住了。” “他们看不起咱们武人,也防着咱们武人,更怕天下崇尚武人。所以,他们打压武将,取缔武馆,废弛武举,故意拖延军饷,削减戎事拨款。” 戚继光说到这里,语气更加冰冷。 “那段日子,武人都是日子艰难,你们当时受到排挤欺凌,是他们有意为之。倭寇已平,是要杀杀我们的威风了。” “这就是为何,我被调到北边,俞大猷有功难赏,很多军功卓著之人,不但不升迁反而被罢黜。” “这几年,老夫对当年之事,看的越来越清,心也越来越寒啊。” “你们叛逃出海,必然是逼不得已,老夫岂能忍心怪罪你们?当海盗,只要不和倭寇沆瀣一气上岸作恶,也就是了。” “是朝廷,对不起你们。而你们为朝廷流血流汗,已经仁至义尽了。” “大帅…”丁火根热泪盈眶,“大帅如此体谅,卑职死亦无憾啊…” “大帅!”王怀真怒道,“大帅南征北讨几十年,功劳封公都不为过,封侯都亏待了,却连个伯都不给!” “这就算了,还特娘的罢了大帅的官,夺了大帅的兵权!天下人岂能服气?” “这种鸟朝廷,昏君在位,奸贼满朝,大帅何须保它!不如大帅带着我等,占了整个舟山,海外自立!谅那无能的万历君臣,也只会望洋兴叹!” “是啊!”曹信说道,“有大帅出马,我等何惧倭寇和红毛鬼?咱们把这海上商道一封,收取过路费,不愁没有活路!” 张袷道:“好了,大帅今日刚到,你们就逼大帅落草为寇?此事再议吧,大帅自有主张。” 戚继光听了王怀真和曹信的话,却没有丝毫气恼,神色很是平静。 丁火根和张袷见状,都是心中微喜。 大帅并未发怒,是不是也对朝廷心灰意冷,有心抛弃朝廷了? 若是大帅能再次出马,海上事业大有可为啊。 这不,大帅一回来,就翻云覆雨般灭了岱山岛的强敌。 可是,大帅真的愿意出马么? 以大帅对大明的忠心,怕也难呐。 他家可是…世食明禄! 戚继光站起来道:“离阳,你好生休养,等过几天,俺们再好好叙旧。” “是。”丁火根乖乖的躺下,“劳烦大帅了。” 戚继光出了病房,张袷等人也跟着出来,直接将戚继光拥入议事堂,奉戚继光在帅位上坐下。 连夜议事。 戚继光很自然的在主位上坐下,朱寅和宁采薇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边。 “大帅,战果已经初步统计出来了。”张袷说道,正要说出具体数目,戚继光却是一摆手。 “不急,伤亡了多少兄弟?岛上百姓可有损失?” 张袷一怔,这才忽然想起,每次战后大帅向来是先问伤亡损失,从不例外。 这么多年,大帅还是没有变啊。 “回大帅,岛上百姓都避入水道,没有伤亡。士卒战死四十人,伤一百零九人。” “幸好大帅及时赶到,否则岂能只有这点伤亡?” 戚继光点点头。神色有点黯然,“他们在岛上都有家属吧?抚恤粮食和布帛,明日一早,就立刻发放。” “是!”张袷领命,继续道: “敌船都沉了,可惜一艘缴获也没有。佛郎机炮,大将军炮缴获了六门,虎蹲炮等小炮二十四门…” “轻绵甲三百多领,重绵甲四十多领,明甲七领,火绳枪一百六十多杆,弓一百三十多张,倭刀六十柄…” 戚继光道:“有点可惜,缴获少了。但,还不止!” 张袷立刻明白了,“大帅的意思是,桃花岛的船?” 戚继光冷笑:“桃花岛本就是和倭寇勾结的海盗,数典忘祖。老夫只是答应饶李旦一命,却没有答应让他继续当桃花岛主。” “如今李旦在我们的手里,他手下还以为他真是我们盟友,也不会防备我们。” “你们连夜动手,以请桃花岛海盗下船饮酒庆功为名,全部骗下船,等他们喝醉了…” “全部绑了,收缴了兵器,夺了战船火器。” 张袷笑道:“卑职领命!” 戚继光又道:“俺来舟山的事情,你们都要保密,不能传到陆上官员耳中,否则,他们必然会弹劾老夫。” “还有,立刻通知百姓回家,连夜准备安葬阵亡将士。” 众人一起领命道:“谨遵大帅军令!” “还有一事。”戚继光道,“松浦忠信的双屿岛,必然已经空虚,可那里被贩卖的人口,一定要连夜救出。” “智虎!” “在!”心中有数的朱寅赶紧站出来。 “曹信!” “在!”曹信也站出来。 戚继光道:“等到解决桃花岛的海盗,你们二人率三百披甲,两艘战船,连夜去双屿岛,端了倭寇的老窝!” “遵命!”朱寅和曹信一起领命。 一个时辰之后,已经到了子时。 一艘战船悄然离开岱山岛,趁着夜里,往西南方向而去。 带队的人,正是朱寅和曹信。 …… 双屿岛,倭寇水寨。 此时的水寨只有数十个人看家。 都在眼巴巴的等着松浦忠信凯旋。 忽然,两艘船出现在倭寇的视野。 “一定是忠信大人大胜而归了呢!” “快准备迎接忠信大人吧。” 而在水寨之内的阁室,被绑住手脚的僮家岑氏少女,此时正一脸通红。 她有点内急,想要小解,却偏偏被捆着手脚。 该死的倭寇! ps:两章合一,明天就换地图了。明天回大陆了。蟹蟹,晚安。9月1号上架 第六十八章 本命 僮家少女怒不可遏,羞不可抑。 她咬着嘴唇,蛾眉紧蹙,身子扭动不已,神色越来越痛苦,脚趾紧紧扣着。 快要坚持不住了。 天杀的倭寇,我要让阿爸把你们都杀光! 心中怨念滔天,却也无法挣脱。 怎么办?不能就尿在自己身上吧?又不是孩子。 她向来坚韧要强,可此时快要哭了,大眼睛里汪满了泪水,鼻翼翕动不已。 无所不能的布洛陀祖神(伏羲)啊,祂派到下界救灾救难、斩妖除魔的战神爷布伯,为何还不出现? 难道是小女子做错了什么,布洛陀祖神不会保佑自己,战神爷不会出现了是吗? 呜呜呜… 岑氏少女再也忍不住哭出来,她要坚持不住了啊。 天杀的倭寇! 然而正在此时,忽然外面传来倭寇惊惶的惨叫,接着还有喊杀声,很多人的脚步潮水般接近,倭寇的惨叫更是清晰。 战神爷,布伯! 一定是布洛陀祖神保佑了自己,战神爷来救自己了! 岑氏少女惊喜之下,忍耐力一下子又强了很多。 …… 此时的水寨之上,被兰察等人簇拥的朱寅,披着一件很不合身的绵甲,冷冷看着最后几名反抗的倭寇。 这些留守的日本武士拼命的挥舞太刀,歇斯底里的反抗,不可谓不勇,可是他们人数太少,一个个都被围杀。 还有五六个日本女子,也被岱山岛的披甲搜了出来。 她们花容惨变,惊慌失措的犹如一群鹌鹑,嘤嘤哭啼。 女真是男女都彪悍。日本人就不同了,典型的男强女弱。 这些日本女子柔弱如绵羊,逆来顺受一般跪伏在地上,对着朱寅和曹信下拜。 无非是求饶而已。 曹信冷冷说道:“这些倭女,不知廉耻,全无名节,全部杀了吧,免得留着浪费粮食。” 说完就要下令杀人。 “不要杀她们,我还有用。”朱寅说道,“曹大哥,就饶了她们一命吧,我有用。” “虎兄弟。”曹信神色诡异,忍不住好心提醒道:“你虽然聪明早慧,年幼老成,可身子毕竟还没有长成啊。” “这个年纪,真就是女色如刀,一旦破了元阳,身子骨大坏…” 他很是无语,难道这虎兄弟年纪这么小,就喜好女色?这可不是好事啊。 “嗳嗳嗳,”朱寅摇着小脑袋,脸都绿了,“曹大哥你多虑了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们对我有用。” “有用?”曹信一脸我不信的神色,笑容促狭,“是当贴身丫鬟?她们可是倭女,留在身边不怕晚上给你一刀?” 朱寅只能小声说道:“曹哥你想哪里去了?小弟才多大,毛都没长,能不正经?” “你要是再这么笑,小弟就生气了。” 曹信笑容一绷,“哥哥不笑了。虎兄弟说有用,那便是有用罢。咳咳…你小孩有大量,不要生气。” 朱寅懒得理他,直接带人进入松浦忠信的阁室。 那里,一定有松浦忠信留下的财物。 虽然松浦忠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运财物回日本,在此留下的财物不会太多,但肯定是个不小的收获。 连进两道门后,都没有什么发现。朱寅就带人打开第三道门。 一个完全日式风格的大阁室,就出现在朱寅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榻榻米上被捆绑手脚的少女! 这少女的服饰一看就是西南少数民族,年约十四五岁,肌肤如雪,容貌俊俏,却带着一股野性。 “战神布伯!快来救我!”少女的汉话有点生硬,神色惊喜无比。 “布洛陀祖神保佑!” 岑氏少女没想到,进来救她的人,是个不到十岁的汉家小弟弟。 当然,战神布伯既然下凡救世,那就可以有很多化身。 所以,战神爷在人间,也可以是个漂亮的汉家小弟弟。 朱寅听到布洛陀和布伯,立刻就判断出她是僮人,也就是后世的壮族。 这是被倭寇买来的僮家女子,看服饰应该还是贵族。 朱寅走上前去,用匕首割开她的绳索。 这少女一活动手脚,都来不及道谢,就涨红了脸说道: “小弟弟,你们可以出去一会么?我要方便…” 她还未落音,小男人掉头就走,兰察等人一起跟上。 等到朱寅等人出去,少女立刻冲向角落里的一只木桶。 那木桶不是马桶,是松浦忠信从葡萄牙海商那里购买的酒桶。 里面都是葡萄酒。 松浦忠信平时就喜欢喝几杯葡萄酒,赞叹西洋人酿造葡萄酒的技能。 松浦忠信若是知晓,自己的酒桶里面居然被人撒尿,不知作何感想,想必会气的活过来吧。 … 不久之后,僮家少女就一脸轻松的出来。 “汉家小弟弟!”她十分大方的招招手,笑容热情爽朗,“谢谢你救我一命!你是战神爷的化身吗?” “我时时刻刻祈求战神爷的出现,你就是我岑秀冰的恩人。敢问小恩公尊姓大名?” 朱寅用壮语说道:“别人称我为智慧之虎,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到布洛陀祖神在梦中呼唤我。” “我从来没有去过僮家人的寨里,却会说他们的语言,记得他们的山川河流,记得他们祭祀神灵的虔诚。” “有人告诉我,僮家人将来的平安福祉需要我,我心中无时无刻都隐藏着使命,就像你们的族老隐藏着师公说诗人的教诲啊。” 朱寅学习的少数民族语言有五种:蒙、满、藏、维、壮。 因为这五种语言,是最有影响力的,也是使用人口最多的少民语言。 壮语(僮语)在唐朝时就开始稳定。因为没有文言文,口语和书面语更接近,所以明朝僮语和后世壮语,大同小异。 要说区别,也就是方言和新词汇的区别。 岑秀冰听到这汉家小弟弟居然大段说着僮语,不禁呆住了。 在她岑氏的官寨和城池中,会说汉话的僮人不少。尤其是有身份的僮家人,大多会说汉话,不然会被嗤笑没有见识。 可是会说僮话的汉人…她还没见过! 别说一般汉人了,就是来过她家的广西巡抚、巡按、布政使等汉家大人物,也不会说僮话。 靖江王府在广西两百多年了,也不会说僮话啊。 可是这个汉家小弟弟,居然会说僮话! 岑秀冰忍不住用僮话说道:“尊贵的战神爷,智慧之虎啊,你不但是我岑秀冰的恩人,也一定会为岑氏带来福祉,因为我们那么虔诚的供奉你,每年的四时八节,牺牲从不停止,香火永不断绝啊。” “虽然你化身为一个汉家小弟弟,可我还是感受到了你的勇敢,仁慈,威严,智慧,你是奉布洛陀祖神之命下凡的智慧之虎。” “我,思州岑氏之女,会歌唱今日获救的故事,让你被师公和唱诗人传唱,敬仰…” “如果你去了思州,我的阿爸思州之主,一定会感谢你,待你为最尊贵的客人…” 她的僮语,就像山泉一般叮咚流淌,十分悦耳动听。 她的手按着心口,神色也十分虔诚,脸上带着唱歌一般的喜悦欢愉。 只可惜,她的僮语只有朱寅一个人能听懂。 岑氏祖上其实是汉人。始祖是狄青南征时的副将。因为军功被狄青保举,封在思恩世镇獞獠。 然而五百年下来,岑氏反而被土化了,风俗语言和僮人无二。 “思恩岑氏!”朱寅闻言心中一动。 思播田杨,两广岑黄。 这四家,是明朝顶级土司家族。 没想到,这个被自己拯救的少女,是思恩之主的女儿。 隆庆五年“古田大征”之后,西南土司暂时恢复了对明廷的敬畏,又听话了很多。 但新的动乱正在酝酿之中。接下来还有播州之乱、奢安之乱等土司反明叛乱。 解决土司问题,实现改土归流,消除西南地区长期存在的奴隶制残余,是个历史课题,宜早不宜迟。 若是结交岑秀冰,将来或许能成为一个关键人物。 朱寅立刻说道:“姐姐太客气了。将来我智虎长大了,一定会去思恩做客的。不,不是做客,是像归乡的游子那样,再次回到故地啊。” 岑秀冰从自己内衣中取出一块贴身玉牌,说道: “战神化身的智虎阿弟,这是我的本命玉牌,一出生时就在身边。” “我将它送给智虎阿弟,表示对我的救命之恩,阿弟就是我的亲人了。等智虎阿弟将来去了思恩,就是阿姐最尊贵的客人。” 将本命信物送给自己的恩人,这是僮家的古礼,意思是“以命相属”。 僮家人相信,如果谁救了你的命,两人的命运和因果就会捆绑在一起。 恩人会承担救你的因果。而你也会同恩人的生死荣辱相连。 这叫“共命”。 朱寅接过来一看,这玉佩十分精致,上面雕刻着一只锦鸡。 说明岑秀冰是属鸡。 玉佩上有她的出生日期、姓名、八字,还带着这位姐姐的体温。 朱寅看到这块本命玉佩,神色有点沉郁。 这玉牌上的文字,是僮文,也就是老壮文! 老壮文是方块字,是从汉字演化而来,其实就是汉字之子,属于汉字体系。 很多壮语文字,要么和汉字一样,要么很相近,就是汉字的一个变种。 不懂僮语的汉人看到文字,多半知道意思。反过来,不懂汉语的僮人,看到汉字也可能知道意思。 从唐朝到民国,老壮文足足使用了一千多年! 可是到了后世,被一群自以为是的白痴学者,硬生生的搞出了新壮语,把历史悠久的汉字之子老壮文废了,变成了字母文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洋文。 从此,使用了一千多年的汉字之子,消亡了。 直到现在,朱寅还觉得那群白痴学者,就是历史的罪人。 “智虎阿弟,你怎么了?”岑秀冰忍不住问道,“是不想接受我的本命玉牌吗?” 她看出,朱寅的小脸有点清冷。 “不是。”朱寅灿然一笑,“我愿意接受阿姐的本命玉牌。既然我们有缘分,我就愿意守护阿姐的命运。” 不是对僮家风俗有了解的人,根本就说不出这种话。 岑秀冰闻言,心中更是高兴。 智虎阿弟必然和僮家大有渊源。他不但会说僮语,对僮家的风俗也很了解。 应该就是战神爷的转世化身! … 找到松浦忠信的银箱子和一些书信,朱寅带着岑秀冰一起出去。 曹信见到立刻口无遮拦的说道:“虎兄弟,这位…你也要留下来用?” 朱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胡说什么?岑秀冰可是听的懂汉话的。 “曹大哥,我生气了!” “我真生气了!” 朱寅小脸一沉。 曹信也很无语。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又生气? “咳咳,虎兄弟你小孩有大量…哦,多少银子?” ps:晚上还有一章,九点之前。9月1号就要上架见公婆了。 第六十九章 少主 曹信提到银子,朱寅才露出笑容。 他一挥手,几个披甲就打开箱子,里面都是金银珠宝,璀璨生辉。 里面除了金锭银锭之外,还有日本的石州丁银、甲州金币、大小金判。 除了金银,还有一些珊瑚、宝石、珍珠。 “曹大哥,你看看有多少。”朱银对金银之物没有多少概念。 曹信蹲下来,两眼发光的看了看,“黄金…最少有五六百两吧。银子嘛,最少也有万两。” “这些珠宝,最少也值上万两。以俺看,折算白银最少也有两三万啊,真不少了。” 对于占据双屿岛的倭寇来说,看似不多。 可松浦忠信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运一批财物回日本。这里仍然剩下两三万,已经很不错了。 “有了这些银子,岱山就能多造几艘大船,多造几门大将军炮了。” 朱寅点点头,忽然想起造船和造炮。 这些金银当然不是他的,甚至不是义父的。 而是整个岱山岛的,属于公有。 无论是他,还是曹信,都不能私吞分钱。 这些钱,是用来造船造炮的军费。 可是,自己能不能帮助岱山,提前搞出盖伦风帆战舰,仿造红夷大炮? 受限于如今的工业基础,眼下不可能搞出比盖伦战舰和红夷大炮更先进的战舰和火炮了。 可是这两样东西,只要有他的帮助,岱山绝对有能力造出来。 正想到这里,一个队正过来禀报道:“小将军,曹千总,被贩卖的人找到了,就关在不远处的仓库里。” 朱寅不再想其他事,直接就往仓库而去。 仓库里关了三四百人,都是少女和孩童。因为人太拥挤,又才七月中,天气闷热,所以一进仓库,朱寅就忍不住捂住鼻子。 太臭了。 很明显,数百人不管男女,吃喝拉撒全部就在这个仓库里。屎尿味、汗馊味、脚臭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污浊不堪。 仓库之中,有几条长长的食槽。 没错,只有食槽,没有人类该用的餐具。 朱寅的脸顿时阴郁无比。 倭寇真不是人。 这不仅是肉体的折磨,也是精神上的凌辱。 这么多人全部关在一起,当猪羊一样圈养,将华夏儿女的尊严踩在脚底。 跟在后面的曹信和岑秀冰,脸色也很难看。 岑秀冰更是后怕无比。 若不是战神化身的智虎阿弟救了自己,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都不敢去想。 倭寇,你们给我等着。回去告诉阿爸,我一定要报今日之辱! “倭寇已经尽灭,你们自由了。” 朱寅声音清稚的说道,小脸上满是和年纪不相称的凛然。 被关押的数百人看到朱寅等人,而之前凶神恶煞般的倭寇都没有出现,哪里不知道获救了? “我们能出去了?” “小将军…呜呜…” “谢小将军救命!” 众人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可是看到站在门口,背着阳光的小小身影,他们知道这是真的。 朱寅道:“曹大哥,小弟以为,解开他们的绳索,先带他们回岱山。岱山有田有地,可以安置他们。” 曹成点头道:“虎兄弟说的对,也只能这么办了。就算放他们回去,他们暂时也回不去了。” 接着,被贩卖给倭寇的人全部被救出仓库,登上倭寇留下的商船。 朱寅留下了一百披甲和一艘战船,镇守双屿岛。 从此,双屿岛就属于岱山军了! …… 朱寅等人回到岱山岛时,已经是上午。 倭寇灭了,人救了,银子拿了。该做的事情全部完成。 而这一切,全部发生在一天之内。 朱寅带着人和金银回来,还带回了六个日本少女。 更带回来一个身穿僮家彩裙的美少女。 用曹信的话说就是:他要用。 抱着宁清尘的宁采薇,看着朱寅身边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漂亮姐姐,神情还很是亲密,顿时露出外交会议时的职业假笑。 “小老虎,这位是?”宁采薇其实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可已经落落大方,风度清雅。 宁清尘也在她怀里翘起小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寅,又看似呆萌、实则审视的盯着岑秀冰。 这谁鸭? 挺漂亮嘛,一枚阳光美少女啊。 这便宜姐夫、狗头特务,该不会是喜新厌旧吧? 岑秀冰一怔,她感觉这婴儿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朱寅赶紧介绍道:“阿姐,这是我未过门的浑家,宁采薇。” “采薇,这是广西岑氏女公子岑秀冰,我救了她,便以姐弟相称。” 宁采薇的职业假笑,顿时变得真诚了很多,学着明朝女子那样微微一福,“阿姐万福。” 她很清楚,朱寅这种人最喜欢借势借力。他既然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和这少女姐弟相称,那就足以说明:岑秀冰有投资价值! 感情投资,也是投资。 只要不是男女感情,他的投资就没错。 “阿弟啊,你的小娘子真是好看,简直像是画上的人,阿姐都有点自惭形秽了呢。” 岑秀冰毫不见外的笑道。 “采薇妹妹,你不但长得好看,也是好福气啊,能有阿弟这样的未来夫婿,真是修来的。” 宁采薇呵呵一笑,商业互吹般的说道:“阿姐的如意郎君,必然也是个英雄。” 岑秀冰居然点头,“他的确不错,是水西安氏的子弟,名叫安邦彦。” 安邦彦?朱寅闻言眉头一皱。 水西安氏的安邦彦,不就是三十多年后起兵十万,发动奢安之乱,祸乱西南八年、自称罗甸大王的大土司? 西南土司之间联姻很常见。可朱寅没有想到,岑秀冰居然嫁给了安邦彦。 “安邦彦?”朱寅道,“此人,我好像在梦境中听过,似乎不吉。” “不吉?”岑秀冰神色一凝,“真的?” 朱寅露出高深莫测之色,又摇摇头,“我也忘记了,但这是个不吉的名字。” “还要多久,阿姐会嫁给这个人?” 岑秀冰也不隐瞒:“后年三月,我就要嫁到水西。” “不到两年了。”朱寅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然后说道:“阿姐若是相信我的直觉,就尽量取消这门婚事。” 岑秀冰神色有点古怪。 “实话告诉阿弟,这门亲事,之前师公大巫,也觉得不太吉利。毕竟安氏是夷家(彝人),我岑氏是僮家,风俗不同。他们不敬布洛陀祖神。” “父君听了师公大巫的话,对这门亲事本也有心拒绝。” “可是兄长和安邦彦是好友,一力促成。我见那安邦彦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像个英雄人物,也就同意了。” “父君最听兄长之言,对我也很是宠爱,我们兄妹都同意,他也就勉强同意了。” “如今想来,似乎真有不妥,竟是兄长一心促成。” 朱寅趁机说道:“此人或许命犯煞星,可能会惹来大祸。若能取消婚事,便是最好不过。” 岑秀冰点点头,“好,我听阿弟的。我命都是你救的,你不会害我。回去之后,我就尽量解除婚约。”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阿弟这么说,肯定是为了我好,谢谢阿弟。” “阿弟的好意,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心中有数就好。” 她也是个剔透的人。 宁采薇听到这里,立刻猜出安邦彦一定不是好东西。不然朱寅不会坏他的好事。 朱寅一回来,就遇到丁火根率领众人跪请戚继光,请戚继光出山。 戚继光当即拒绝。表示只能在岱山待到年底。回到大陆之后,不再管海外之事。 众人见戚继光不愿为主,不禁大失所望。 … 夜里,朱寅和戚继光商量了很久。 戚继光决定,让朱寅以少主之名义,代替自己遥控岱山。 第三天上午,戚继光主持什长以上参加的军议。 他再次拒绝了众人所请,不愿出山主持大局。 但他愿意让智虎以少主之名,代替自己遥控海外大事。 约定最少每年,智虎都会代表自己,亲自来舟山谋划要事。平时,就互派信使往来海陆之间。 还是丁火根管理日常事物。重要决定,就报少主知晓。 他自己是不会再插手了,毕竟他“世食明禄”。 众人眼见戚继光退让一步,愿意让义子代他主持大事,也只能同意了。 智虎有功于岱山岛,还救了丁火根的性命。虽然年幼,却聪明过人,有资格代替恩主,为岱山之主了。 接着,戚继光亲自扶着朱寅,接受众人大礼参拜,焚香设坛,歃血为盟,算是确立了少主之位。 最后,戚继光改岱山军为靖海军,以朱寅为靖海军节度使,丁火根为节度留后。 之所以用节度使这种早就废弃的官名,当然是减轻僭越之罪。 要是直接用朝廷总兵、参将这种官职,那僭越之罪就大了。 节度使毕竟不是朝廷官名。虽然也是僭越,但也说得过去。 又是数日之后,朱寅带着宁采薇等人,再次乘船北上,直趋南京。 至于戚继光,则是暂时留在了岱山,约定年底再去南京。 腊月初八,在南京清凉寺相见。 戚继光本来想先去宁波府。 可是有被拐卖获救的宁波女子告诉戚继光,沈一贯在南京,不在宁波。 既然沈一贯在南京,戚继光也就不反对朱寅先去南京了。 反正,年底他也要去南京见沈一贯。 戚继光哪里知道,朱寅急着去南京,是为了海瑞? … 七月二十八早上,朱寅等人终于看到了一座气势磅礴的巨大城池。 南京! ps:西南有两个思州。岑氏土司所在的是广西思恩府。所以,思州岑氏没有错,和思州田氏不冲突。 第七十章 秦淮 秋雨朦胧,江雾如烟。 波光渺渺,白帆点点。 虎踞龙盘、山河险固的千古雄城,气势磅礴的静静伫立在大江之畔,冷看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白云苍狗,时空变幻。 六朝云烟,明初风华,都在大梦大醒间。 即便是北军楼船,千寻铁索,也消磨不了金陵王气,山川依旧枕寒流。 朱寅等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踏木屐,站在甲板观赏江景。 江水如咽,微雨如愁。 这次跟随朱寅来南京的,多了六个人。 岑秀冰、丁红缨也一起来了。 岑秀冰是为了回家,干脆和朱寅一起来南京,寻找在南京的家族商铺,打算让商号派人送自己回去。 很多土司家族都在南京有商铺。除了经营买卖,就是联络官员,打听消息。 丁红缨之所以来,纯粹就是想来游玩,看看大城池的繁华,开开眼界。 整天看海,她都腻了。 但她的理由却冠冕堂皇:保护虎叔,这是义。保护父亲的救命恩人,这是孝。保护少主,这是忠。保护孩子,这是仁。 一刀在手,她就是十人敌的存在,当护卫岂不是再好不过? 这个理由实在太过强大,忠孝仁义四字她都占全了,丁火根怎么反驳?只能同意她来。 只有一个要求:千万不能任性,惹出事端! 就是被人调戏,也要忍着! 另外多出的四个人,是丁火根送给朱寅的水手,都是为人可靠的忠谨之人,用来帮朱寅行船。 一行共有十六人。五匹马,一条狗。 南京段以下的长江叫扬子江。江面之上,秋风萧瑟,已经凉意泠泠。 宁采薇左看右看,皱眉道:“码头呢?为何半天看不到码头?我们怎么停船?” “码头?”朱寅神色讥讽,“如今的大明南京,哪里还有码头?至于停船么,只能随便靠岸抛锚,搭船桥上岸。” 宁采薇不禁摇摇头。 她历史知识很一般。却知道明朝为何这么干。 这不是因噎废食么?太短视。 朱寅初见南京的好心情,顿时又有点不美丽了。 说来也是好笑。 此时的南京,百里沿江,居然没有一个码头!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这就是事实,真没有。 这也是为何,南京没有码头文化。 南京本来是有码头的,而且还比较出名。但是明初之后为了禁海,废弃了南京码头,不许再建。 从六朝到唐宋以来的著名码头,比如长干里、燕子矶、幕府山等古码头,全部废弃不用。 美其名曰:防备海盗倭寇。 就好像南京没了码头,敌船就打不了南京。 这就造成了堂堂南京,沿江重镇,居然没有一座水运码头。 码头云集的南京下关,还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江边没有码头,我们就干脆驶入长江支流秦淮河,从秦淮河顺着水门,直接入城,把船停在内秦淮。” 熟悉历史的朱寅早就有主意了。 几个水手领命,扬帆继续逆流而上,往河口而去。 随着船逆江而上,东边江湾处,出现一个大船厂。靠岸巨大的水坊之上,是几个大字:兵部督办新江口船厂。 这船厂规模很大,却显得很冷清。看不到那种热火朝天的船厂气氛。 叮叮当当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船厂中传出,很快就被江涛的声音掩盖。 很明显,船厂里工匠很少,造船任务少。 宁采薇有点感慨的低声说道:“宁氏集团的江海造船厂,就在附近,我还去船厂视察过。” “四百多年的时光,就是大江也变窄了很多。那个河西州,现在还是个江中小岛。” “现在的长江,可真是深啊。这处江面,平均水深估计有二十米。” “那当然,这里能建大海船。”朱寅指指大船厂说道,“知道著名的郑和宝船吗?主要就在这个新江口船厂建造的。” “明初几十年,这沿江两岸,船厂云集啊。” 宁采薇道:“如今造船厂这么少啊,我就看到这个新江口船厂。” 朱寅闻言,只是默默点点头,都懒得回答了。 答案,他自然知道的。 嘉靖三年彻底停罢海运,海漕完全废止,海船厂皆废弃。 于是,大明官方仅剩一个海船厂:新江口船厂。 可在明初,仅在南京,就有快船厂、马船厂、龙江船厂等几个大船厂,皆造海船。 当时的明朝,无论是造船技术还是造船规模,都是领先世界,莫与伦比。 可是如今,官方就剩一个新江口船厂能造海船,也是勉强维持,十年后也被废弃。 此后,明朝官方再也没有能造海船的船厂。 如此短视保守,难怪最后穷死,被满清得了天下。 但凡有一支像样的水师和海军,有长江天险,有海贸之利,最差也能混个南北朝。 真是不冤。 两刻钟之后,沙船终于到了秦淮河口,但见进出秦淮河的船只,已经很多了。 朱寅下令直接驶入秦淮河,也就是外秦淮。 一进入外秦淮,又变成了顺流南下。没驶出数里,就看见了一坐巍峨的城关,城门下河水滔滔。 这就是外城的水门,定淮门! 直接进入南京城的船,都是从扬子江进入外秦淮,然后从定淮门或者江东门进入外城。 再从三山门或者通济门进入内城,行于内秦淮河。 南京有两座水门可以行船进入内城。就是三山门和通济门。 内秦淮反倒有很多小码头。只要花银子,随便就能找个地方停船。 为了观赏更多的外秦淮风景,朱寅决定从更远的通济门进入内城。 此时,船刚刚从扬子江进入外秦淮河,前面就是进入外城的定淮门,附近河面舟楫如云,十分拥挤。 和后世的收费站堵车差不多了。 外城郭是南京四重城墙最外面的城墙,周围一百多里,将孝陵所在的钟山,都囊括在内。 朱寅看着高大的外城水门,不禁说道: “真是…江势天合,城门向水,落霞楚岸,夕露吴台。” 水门关前,守城的士卒和税吏,正在检查一艘艘进城的船只。 主要是查货物和路引等通关文书。 可实际上,也就是收取城门税、过闸税。 按照制度,城门税只是抽取商税。可实际上,只要进城,哪怕是条狗,城守和门吏也可以收税。 至于大明律…那么认真作甚? 没有路引,按说也不可通关进城。可明中后期法度废弛,《大明律》、《大诰》中的许多条款形同虚设。 唯钱而已。 交钱,就是路引。 不交钱…或许你的路引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这种腐败,反倒是方便了朱寅等人。 痛痛快快的交了十六个人、五匹马、一条狗的“过闸税”,以及没有路引的通关钱。 过闸税不多,这条船也就是八两纹银。可是代替路引的通关钱,那就不少了。 通关钱,纯粹是官吏的非法收入,本质上就是贿赂! 你没有路引,按律不可通关进城。可只要你花大钱,那就让你过! 所以这种钱不是税,既不入户部太仓,也不入皇帝内帑。纯粹是地方官吏的小金库。 至于这么干会不会让敌人、坏人混进城,那应该不会吧? 于是,没有路引的朱寅,就只能大出血了。 又缴纳了五十五两“买路钱”。 花钱通关进入定淮门,顺着外秦淮一路南下,很快就看见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湖泊。 微微秋雨之中,娴静幽邃,水影迷离。 莫愁湖! 莫愁湖上,真就是清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 一眼望去,三五艘画船在波光潋滟的湖面徜徉,清歌如许,缥缈如梦。 沙船大煞风景的穿过莫愁湖,迎来湖面上一片异样目光。 哪来的丑船? 真是一艘俗气。 过了莫愁湖不久,就是长干桥了。 长干里。 河水右边,就是聚宝山,雨花台。 大报恩寺的晨钟声,悠悠从雨花台传来,洒满一河梵音。 斗笠蓑衣的朱寅,踏着木屐合着钟声,看着这长干里的风物,不禁心怀缱绻。 朱雀桥边,参差碧瓦。谢家子弟,金粉世家。 一杯金陵美酒,一曲秣陵秋声。 清波悠悠,长干行啊。 过了长干里,就是通济门了。 通济门不但是南京占地最大的城门,也是当今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城门。 连瓮城都有三道,共有四道城门。 朱寅知道,数十年后的弘光帝朱由菘,就是从通济门“鱼服弃国”逃走,被清军抓住后,又是从通济门押回南京。 呵呵。 更无语的是,进入通济门,仍然要缴纳过闸税和“买路钱”。 因为是进入内城,金额是之前的数倍! 一共交纳了两百四十两纹银的进城钱。 两百四十两! 管钱的宁采薇,快要吐血了。 如果有路引,这批大钱就能省掉了。 可问题是,众人身份上就是流民,怎么开路引? 要进城,只能老实挨宰放血,花大价钱买路。 沙船随着船流从水闸下面通过,连过三道瓮城,这才进入内城,驶入内秦淮。 一进入内城,眼前风物陡然大变。 但见高楼迢递起,台阁嵯峨飞。耳听那朱门绣户之中,广厦深宅之内,鸾弦代雁曲如语,清歌婉转烟柳地。 而那绿荫成林的街衢大道上,冠盖华輈不绝,翠軿雕车络绎,阵阵香风如醉,串串笑声如铃。 马骡如流,行人如雨,摩肩擦踵,举袖成云。 即便是两岸如梦的河道之中,也是舟楫如梭,川流不息。要么是画楼花舫,要么是楼船牙舰,要么是乌篷青舟。 茫茫人海之中,贫富贵贱、三教九流,都在这一幕画卷,活色生香,穷形尽相。 大街小巷的商楼店铺鳞次栉比、星罗棋布。市井噪杂之声,沸反盈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腻、暖融融、香喷喷、华丽丽、软绵绵的气息,令人有种酥软舒适的畅意。 放眼望去,真真就是繁华如烟,富贵无边。 朱寅等人并未细看,只是站在甲板上走马看花,就感觉一股中人欲醉的盛世风华,无可抗拒的铺天盖地而来。 只是看一眼,只是听一听,就能采撷一夕清梦了。 “这就是南京啊。” 朱寅和宁采薇姐妹即便来自后世,此时也不禁为四百多前风流荟萃的南京,心生迷醉。 古典华夏的盖世风采,犹如一位神秘的面纱美人,惊鸿一瞥之间,就芳容绝世。 风流之中,又自有一股恢弘磅礴之气,堂皇正大,雍容华贵,绝非假山假水,忸怩作态。 这是近古时期,世界上人口最多、最大、最繁华的超级大都市——南京! 朱寅赞叹道:“不愧是南京,真是又大气又风流。” 宁采薇看着宛如初识的南京,眼眸有点湿润。 这个城池,哪怕只看到一个角落,就比她百亿修建的古城商业街,强出百倍。 “真好。”她只说了两个字。 别说兰察等女真人已经目瞪口呆,就是岑秀冰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土司公主,此时也惊叹不已。 她是去过广州、梧州、桂林的,可是和南京一比…就是已经给过她震撼的广州,也是相形见绌了。 丁红缨脸色绯红,如饮美酒,眼睛都不够用了。 只觉得长到这么大,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跟着小老虎叔叔来到了南京。 哈哈,以后可有的玩儿了。 朱寅却是忍不住想起了南京的遭遇。 自言自语般说道:“真是…一醉昏昏天下迷,犹在浓香梦魂里啊。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悲剧是什么?是将美好撕给人看。” 可怜繁华无限,最终在满清刀弓、太平军的怒吼、日军的铁蹄之下,腥风血雨,几度草连天,狐兔眠。 要保住一些东西,很难。包括自己的初心。 人烟如火,红尘如炉。只有那颗凡心,一如当初。 此时是白天,秦淮河上虽然热闹,却还没有那种意境。 到了晚上,才是十里秦淮胭脂河的真正风采。 朱寅的沙船实在太丑了,在美丽如诗的内秦淮上,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引来多少人揶揄鄙视的笑容。 朱寅年纪小,脸皮厚,全不以为意。 到了响午时分,沙船终于在桃叶渡停下来。 十里秦淮有很多小码头。桃叶渡是最大的,已经停了很多船。 在此停船,当然要收停泊费。 而且,很贵。 沙船一抛锚,桃叶渡的守渡人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船主请了。五丈沙船一艘,按说是…每天五钱白银。但…” 宁采薇蛾眉一皱,清声稚气的说道:“我们的船,是四丈多点,哪有五丈?” 守渡人微笑道:“五丈。” 语气不容置疑。 宁采薇又道:“好吧,就算五丈。可我们要停很久,能不能…” 守渡人摇头,还是笑眯眯的:“不能。” 宁采薇呵呵一笑,“每天五钱,一个月就是十五两!一年超过一百八十两了,我都能买条新船了。” “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离谱?” 守渡人摇头,“小娘子算错了。按说是五钱,可这船有点丑陋,有碍观瞻,所以要加一倍,每天一两!” ps:晚上还有一章,要到九点吧。追读啊,呜呜呜。各种求。 第七十一章 县衙 他说什么?船丑,有碍观瞻,要加钱? 停一天就要收一两泊船费? 朱寅等人脸都绿了。 你知道一两银子是多少钱么? 一个披甲士卒的军饷,每月也就一两二钱,还是足额! 我们在这桃花渡仅仅停一艘船,就要一两白银每天? 你怎么不去抢? 眼见众人脸色难看,那守渡人操着一口典雅地道的洪武正韵,笑容散漫的说道: “小船主是外来的吧?怪不得。好教小船主知晓,这规矩不是在下定的,是东主定下的。” “这里可是十里秦淮啊,各处渡口的船位,都是紧俏的很。说贵,也真贵。说值,那也真是值。”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码头上,好整以暇的背着双手,嘴角噙着化不开的自信。 “小船长,在下这番道理,可是?” 他信手往南指指,再往北指指,一口洪武正韵说的神完气足,字正腔圆: “南岸百步之外就是乌衣巷、琵琶街,莫说本地人,外地读书相公们没有不知的。” “这也就罢了。可是往北不到半里,便是贡院、府学、夫子庙、中山王府啊!” “小船长还觉得贵么,唵?” “若是仍觉贵了,也可另选宝地。其他地方,怕还不愿你这船停泊呢,船太丑了些。” 朱寅仰着小脸,深深打量了对方一眼。 守渡人一身交领窄袖的青衣长袍,绢布料子浆的整整齐齐,头发绾的一丝不乱,腰间挂着香囊,一双厚底皂靴干干净净。 更重要的是,他的微笑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傲气。 这种笑容神情,朱寅十分熟悉。 这不就是外地人到大都市之后,那些“本地贵族”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爆棚的小市民,真是太多了。 朱寅也懒得啰嗦了。 宁采薇也懒得啰嗦。 她直接给钱。 “我们先停一百日,就付你一百两吧。” 她在船上封了一百两纹银,痛快买单。 “承惠一百两,请跟我来。” 守渡人接过六斤多重的银子,沉甸甸的提在手里,带着几人进入桃花渡边上的一间临水精舍。 精舍里面,还有一群书吏一般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到县衙六房了。 守渡人写了一张单据,注明日期、款项、船型,然后说道: “请出示船契,在下也好具名登记船主、船籍。” 朱寅眼睛一眯,“船主就是我们,船籍是济宁。只是船籍在客栈失火焚毁。” “哦?”守渡人咧嘴一笑,将毛笔轻轻放在笔山上,搓着手说道: “没有船契,那如何登记船主姓名和船籍之地?” “这艘船…很难停泊啊。” 朱寅暗自咬牙,“如何通融呢?” 此时他就像一个司机,找不到一个停车的地方,被停车场管理员刁难。 这艘中等沙船,造价也就几百两撑死。如此高额的停泊费,其实很不划算,还不如直接卖了。 可是它的价值,不是船的本身。 而是它的原主人已经行贿过了,每年打点上万两白银,是可以直接出海的船! 起码到明年六月之前,这艘船通过长江出海,通州卫所、狼山水师都不会拦截稽查。 也可以自由从大海进入长江。 要是放弃这艘船,损失不但很大,而且没法出海了。 就算你再次行贿,你人生地不熟,送礼打点都没有门路。 所以,朱寅不能放弃这艘船。 “如何通融?”对方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上道,这么懂事的主动提出来。 那就好办了。 他伸出一个巴掌,“再加五十两。黑船的风险,我就替小船主担着了。” “你这船要是在县衙补充船契,可能不止五十两,说不定还要被百般盘问。” “先说好,鄙人从不还价。五十两担着天大干系,多么?行,咱们就交易。不行,咱们交情在。小船长,然否?” 朱寅真是服了。 对这种小人物,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就五十两。”朱寅干巴巴的说道。 守渡人又得了五十两银子,满脸都是喜色。 这种没有船契的黑船,可是不多见啊。既然遇到,当然要狠狠宰一刀。 刚好给如意楼的相好买一套头面,那小美人就高兴了。 吃的就是这碗饭,这种钱不赚,那不是混蛋么? 他的语气也温和多了,“小船主尊姓大名?年岁几何?” 宁采薇道:“船是我的。我姓宁,名采薇,十岁。” 守渡人登记了船主船籍,又用自己的钤印一盖,将单据双手交给宁采薇,笑道: “小娘子可要收好,不要再被烧了。” 宁采薇也露出职业假笑,“那就再会吧。若是百日之后续期,可是只收停泊费?” 守渡人正色道:“那是当然。有的钱,同一人身上只能赚一次。” 众人正要离开,那守渡人忽然说道: “诸位刚来南京,初来乍到,可需要购买一些必要书籍?请看这边…” 他指指书架上一排排崭新的书籍。 朱寅对繁体字已经很熟悉,眯眼一看,只见是《士商类要》、《一统路程图记》等书。 这种书,的确是有用。 朱寅当即买了四本,花了二两银子。 这其实很贵了。 二两银子能买三石粮食。可是此时的明朝,书籍仍不便宜。 众人回到船上,将马匹全部牵上岸,马车也推上来。 至此,才算是弃船换马。 朱寅翻看新买的南京街衢图,指引马车上了利涉桥,进入贡院街,又沿着热闹无比的贡院街往西,来到东牌楼的夫子庙。 夫子庙前更是热闹到极点。一眼望去都是人群。 来这里,当然是吃饭。 找到一家叫畅快楼的酒楼,进去吃饱喝足。 吃完饭,朱寅等人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买户口! 没有户口就是流民身份,处处受阻。 之所以说“买户口”,是因为此时的明朝,黄册户籍统计混乱不堪,基层管理已经废弛。 官府胥吏趁机舞弊敛财,视国家户籍制度如儿戏。 晚明时期纲纪崩坏。加上商业迅猛发展,士民对金钱的崇拜空前高涨。 在朱寅看来,晚明社会有点像十八世纪的欧洲。 只要使足了银钱,管你是流民还是黑户,都能给你重新造册黄簿,拥有合法身份。 这便是买户口了。 南京城属于两个附郭县,南边是江宁县,北边是上元县。 所谓的南京城,行政区上都属于两个县的一部分。 两个县的县衙都在南京城。应天府的府衙,也在南京城。 三个地方行政衙门同城办公。 朱寅要去的地方,是距离更近的江宁县衙。 准备一番之后,向店家打听了一下,朱寅等人就登上马车,前往江宁县衙。 古代草民去官府,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朱寅和宁采薇很有勇气。 因为有银子。 你舍得花钱出血,那就不是刁民,而是胥吏们的客人。 据说钱花的豪横的,在户房里面,还能喝到上好的龙井。 为了办事,朱寅等人都没有心思逛夫子庙的集市。 马车离开喧闹无比的夫子庙,进入玄真巷。玄真巷只走了大半里,就迎来一条宽阔整齐的大道。 这便是有名的花市大街了。 花市大街南接南门大街,北接大功坊,西边就是江宁县衙! 马车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挡机会,急匆匆的横穿花市大街,进入了县前街。 一进县前街,就看到街道北边,坐落着一座威严肃穆的气派官衙。 门头上赫然是四个大字,从右到左的写着:江宁县衙。 高大的门檐之上,还有一对悬鱼,也真是讽刺。 衙门口的临街广场上,左边一溜儿的上马石和拴马柱,右边一溜的轿棚。 轿棚之中,足有十几辆轿子,都是装饰精美,穷极华丽。显然主人非富即贵。 轿夫们懒洋洋在各自的轿子边歇息,一边吹牛打屁,一边赌钱下棋、捉虱子、抠脚。 胆子大的,干脆趁着这会工夫,在轿子里打盹,也当一回主人。 偶然衙门里出来一个人,轿子里打盹的轿夫就赶紧钻出轿子。 按照明律,只有三品以上文官才可以乘轿。三品以下文官和所有武将,只许乘车骑马。 然而律法就是用来破坏的。如今别说所有文官,就是武官也开始乘轿。 别说官员,就算商人富户,官场小吏,也都乘轿成风。 朱寅的马车在左边停下,然后取了几十两黄金,就带着众人走向县衙。 县衙门口的台阶之上,挺胸凸肚的站着一排衙兵,廊下立着一面大鼓。 这就是县衙的鸣冤鼓了。 可是鸣冤鼓上的鼓槌,却是不翼而飞。 也不知道是本就没有呢,还是被人取走了。 朱寅来到衙门前,看着高大威严的门面,对古代县衙的认知,又真切了很多。 后世影视剧中,知县就是个芝麻官,县衙就是个小衙门,没有多少威严。 可是事实似乎不是这样。 这江宁县衙,视觉上就让人感到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 所谓“区区知县”,看样子也绝非什么芝麻官。 “此乃县衙重地!阶下何人,来此何事?” 守门的衙兵按刀喝问。 “可有名剌投递?若无名剌,速速离去!” ps:更新晚了,自罚三杯。晚安。蟹蟹! 第七十二章 入籍 江宁县是京县,属于六品官衙。就是本县皂隶,也更有威风。 “名剌?”朱寅点点头,“有。” 他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态度。 县衙这种地方,别说等级森严的古代,就是后世,你也不是想进就进。 即便是来告状,也要先在外面递了状子,乖乖在外面候着。 等到刑名师爷看完状子,建议接案,堂上掷下绿色拘唤令签,才能被传入衙门。 朱寅走到那皂班衙兵的面前,袖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二两碎银子,不少痕迹塞入对方手中。 “牌翁,名剌在此。” 明清时期,百姓对皂隶的尊称很多:老捕、老爹、牌头、牌翁。 朱寅尊称对方肯定不会错。他可不敢在这皂隶面前造次。 他是来买户口的,明摆着是流民的身份,还怎么装币? 朱寅送出二两银子,小脸上也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对方眼见朱寅“年幼懂事”,不禁也露出笑容。 朱寅不卑不亢的说道:“牌翁办差辛苦,劳烦了。” 皂隶在身份上属于贱籍,基本上是世代当差,连胥吏都不是,而是“衙奴”。 皂隶看似地位很低,可他们世代当差,早就掌控了很多基层之权,在本地根深蒂固,属于黑白通吃的坐地虎。 就是知县等大人物,也要依赖他们为爪牙。 说是贱籍,可除了不能科举考试之外,就是草民头上的天。 也就是纪晓岚说的“皂隶在乡,差天子一等”。 不然,“老爹”这个尊称是怎么来的? 那“牌翁”自然而然的袖入碎银子,过手一掂量,知有二两,神色和蔼的说道: “你是办事还是告状?若是告状,须得乡老和坊老审过,寻常小案么…县衙不受。” 他们不吃皇粮,没有编制和俸禄,名册不在吏部。每年只有几两“工食银”补贴。 他们自然也有生财之道,靠着各种“陋规”赚取灰色收入,习以为常。 进县衙者,有名剌投递的先入内禀报。没有名剌的,肯定不是什么人物。 他收取朱寅的银子,叫“酒食钱”,官府认可,就是天子也默许:皇帝也不差饿兵嘛。 再说,收的“酒食钱”也不是他一人受用,其他公差也要分润。 朱寅小大人似的拱拱手,“我不是递状告官,我是去户房,办理户籍之事,劳烦牌翁通传。” 只有重要案件,江宁县衙才会受理。一般的小案子,必须先经过乡老、里正、坊正。 否则就是越诉。 就算县衙受理的案子,大多也是典史、刑房司吏、甚至刑名师爷来审理。 莫说一把手知县老爷,就是县丞、主簿都不轻易审案。 知县亲审的案子,都是大案要案,或者有人请托的案子。 对方听他不是递状告官,很痛快的点头道: “你等着,我去户房通报一声,稍时便会传见了。” 若只是来六房办理民事,那就简单多了。 不一时,对方出来说道:“跟我来吧,只能进来两人办事。” 朱寅点点,当下带着宁采薇一起入内。 实际上,朱寅和宁采薇作为孩子,进县衙是不合适的。 容易为胥吏孩视,轻慢。 可是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合适进去办事。 几个女真人不用说,康熙兄弟和三个女子也不用说,四个水手都不识字。 他两只袖子里装着三斤多重的黄金,沉甸甸的。 在一排衙兵的注视下,迈过高高的门槛,终于进了县衙的大门。 按照大明体制,县衙是四进三堂的规格。 朱寅和宁采薇一进入面阔三间的大门,首先就看见前面十丈外的高大仪门。 这就是外衙了。 两人好奇的眼睛顿时东张西望。 西边是男监、女监、狱神庙、监厅,属于监狱区,占地近两亩。 这是县中犯人吃牢饭的地方,也就是蹲班房。 这西边的监狱区,还有一个阴阳馆,里面有阴阳训术官,察看星象,推算凶吉。 一县如一国。国有钦天监,县有阴阳馆。 江宁县是大明管理人口最多的县。南京城中一百五十万市民,还有大量流动人口,全归江宁、上元两个京县分管。 因为江宁县分管更繁华的南城,加上还要管辖城外广袤乡村的人口,使得江宁县管理的人口超过百万。 人口超过百万的县,治安压力有多大? 县衙监狱是绝对不够用的,犯人根本就关不下。 同为京县的上元县,监狱肯定也关不下。 江宁县当然是有办法的。 没问题,可以关在南京刑部监狱、大理寺监狱、都察院监狱、应天府监狱、南京诏狱、五城兵马司监狱、五军都督府监狱嘛。 再不够关,各处巡检司、驿站、递运所,甚至卫所,哪里不能关押犯人? 这就使得,两大京县的服刑犯人,几乎遍布整个南直隶! 为了方便管理关押在各地的本县犯人,江宁知县和上元知县,干脆兼任了南京刑部提牢厅的主事。 此时,监狱区隐隐传来犯人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再看东边,却是土地祠。 这就是明朝官衙典型的“东祠西狱”格局了。 土地祠边是衙神庙,祠庙之后,又是三班衙役的值班营房。 这东边祠庙区,还有一个医学馆,有医学训科一人,医师若干,主管全县医师、防疫、扶助穷困病人。 两人一路观察,前面的皂隶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你家大人不来,你们孩子莫要误事,别看了,快点吧。” 两人只能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雕梁画栋的仪门口。 仪门口站着两个青衣小帽的门子,几个挎刀的快手走来走去。 “孙先生,他们去户房办事的。”带路的皂隶笑道,说完转过头,对朱寅眨眨眼睛。 “去户房办事?户房忙的脚不沾地啊。”那姓孙的门子龇着牙花子,牙疼似的说道。 他用下巴指指仪门边的日晷,“瞅瞅,这都未时六刻了,很多人还在办事,官人们快要下值,怕是办不完了。” 宁采薇很是无语。下值?这才两点半好吧。 那门子扫了两个孩子一眼,眼睛一翻的说道:“你家大人为何不来?名剌也是没有的吧?” 朱寅立刻会意,上前袖出一块二两的碎银子。 “名剌有。还请司阍使行个方便。” 所谓司阍使,当然是对门子的尊称。 那门子没想一个孩子这么懂事,说明家教不错。 他袖了银子,说道:“也罢。你们去丙字号户房吧,今日丙字号户房来办事的人少,不用等太久。” 说完,他就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册子,撕下一张便签,“去吧。张户书肯定没空,你直接找王祇侯。” 户书,是对户房司吏的尊称;祇侯,是对典吏的尊称。 “谢过司阍使。” 朱寅接过便签,这才顺利入内。 进了仪门,就是一堂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前面广场上高大威武的县衙公堂。 甬道西边,是兵、刑、工三房的办公区。甬道东边,是吏、户、礼三房的办公区。 加上三班衙役,这就是所谓的“三班六房”。 坐牢之所以叫蹲班房,就是这么来的。 可实际上,因为江宁县人口百万,事物太过繁重,所以贰佐官、首领官、胥吏、衙役,全部是超编配置。 县丞有两个,主簿有三个,典史也有三个。最繁忙的六房,最少都是配三个司吏。 比如最忙碌的户房和刑房,都是甲乙丙丁四房司吏。 这就使得,本县光是吃皇粮的六房在编胥吏,就有两百多人。若是加上没有编制的雇佣工“书手”,足有五百书吏。 朱寅和宁采薇没有心思观看公堂,而是直接往户房所在的公廨而去。 光是户房公廨,占地就有大半亩。一进入户房公廨,就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几乎都是衣冠楚楚。 有来办事的士民,也有给人办事的胥吏。 朱寅和宁采薇忽然发现,和后世的行政大厅,很有些像了。 公廨门口,是神兽狴犴、獬豸的石雕。 户房公廨里面是一条甬道,两边都是一间间公房,挂着甲乙丙丁的木牌。 果然,丙字号户房的人最少,但仍然有一群人在办事。 门口坐着一个少年书手,看到朱寅和宁采薇是两个孩子,顿时笑道: “这么小也进衙门办事。来户房作甚?有字签么?” 朱寅将便签递过去,“便签在,找王祇侯(典吏)。” 那书手点点头,指指边上的鼓凳,“先等着吧。” 朱寅和宁采薇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看着其他人在各位书手、典吏的书案前办事。 至于户书老爷(户房司吏),不好意思,作为二等“大吏”,已经很少亲自办事了。 朱寅很快就知道王典吏是谁了。 是个身穿青色公服的白胖子。 在朱寅看来,六房相当于后世的县府各局。 各房司吏,相当于局长,正科级实职领导。 各房典吏,相当于若干副局长,副科级实职领导。 不过,典吏和典史一笔之差,权势却差远了。 典吏只是司吏的副手,属于胥吏。典史却是县衙诸吏首领官,虽还不入流,却是半个命官了。 如果典吏是副局长,那么一笔之差的典史,就是政法高官兼办公厅主任、纪高官、检察长。 权势不可同时而语。 所以在县衙,典吏们流传这样一句话:“典吏不少横,少横人上人。” 县衙是个很大的机构,五脏俱全,就是一个微型的朝廷。 除了知县、县丞、主薄、巡检、教谕、典史等,还有一大票吏员。 知县作为一把手,统管全县军政大事,当然是一把抓。肯定忙不过来。 官府实际事务,就落到了六房为主的胥吏之手。 明朝三等胥吏,类似唐朝的流外九等。 可要说起实权,明朝三等胥吏,可比唐朝流外九等强多了。 难怪顾炎武曾言:“百官者虚名,柄国者胥吏。” 这话当然偏激了,但还是很有道理。很多大臣的奏疏建议、施政纲领,都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而是身边幕僚书吏的手笔。 因为科举读书出身的官员,工作能力大多很差。反而是那些善于庶务、长于实事的幕僚胥吏,工作能力很强。 说大明朝实际上是胥吏在管,也无不可。 很快,就轮到朱寅办事了。 他早就打听明白,买户口,就是衙门里直接给钱办事。 童叟无欺。 买户口在地方官府看来,不是违法枉法,而是“合法”业务。 因为这是…安置流民! 是为了地方治安! 区别在于,你给钱才办。 这钱也不是经办者一人所有,而是进入官府的小金库,只是不上交而已,属于小集体的利益。 王祇侯只是个三等书吏,属于在编人员的最低级。 可是他却管着一群不在编的书手,手中捏着不小权力,谁敢说他不是官老爷? “祇侯老爷,我要入户本县。”朱寅叉手行礼,直截了当的说道。 说完,他递上早就写好的户籍名单。 户主是他自己,宁采薇是童养媳…其余人是“收养”关系,当然也就是“奴仆”。 王祇侯(典吏)没说话,只是挥挥手,然后咳嗽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整个肥硕的身子,都深深坐入太师椅上,靠着椅背,取出一把小小的梳子,慢条斯理的梳理自己的抚须。 一个老成的编外书手笑道:“你姓朱,可是宗室?从哪里来?大人呢?” 他虽然笑呵呵的,可是眼睛却像刀子一样,仔细盯着朱寅的小脸。 朱寅露出一丝愁苦之色,“从南洋回来,不是宗室,大人被海盗劫走了,不知生死。” 那书手追问道:“为何要在本县落户?” 朱寅毫不犹豫的回答:“祖上是江宁人,所以来此落户,算是归乡。父母若是平安无事,也会回江宁找我。” 那书手又道:“你没有地产,要落籍十几人,只有买地造了鱼鳞册,才可新造黄册入籍。” “至于城中商籍,如今不予办理,南京户部、守备衙门都要申饬。” 书吏说的,是最妥当的做法。买地造了鱼鳞册,再造黄册,法律风险最小。 而且,只能入农籍,不能入商籍。 可能是因为南京城中的人口太多了。 虽然农籍和商籍都属于民户,但赋税管理还是不同的。 朱寅心中有数,所谓买地,其实就是高价购买一些荒山野地,不值几个钱,也就是糊弄户部。 “我买地。”朱寅点头,“不过,我想离城近一些,越近越好。” 那书手点点头,他翻出一本黄册,又翻出一本鱼鳞册,很快就有了条陈。 他笑道:“落户淳化乡青桥里,卧虎山的五十亩山地,是你的了。你出三百两足银,地契上就是你的名字。” 这五十亩山地的主人,因为没落穷困,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官府。 那山地根本不值钱,都没人要。 朱寅知道这是常规操作,他也不关心地,他只关心落户。 “我可以买。只是不知道,距离南京多远?” 书手想了想,“就在南边外城郭附近不远,距离秦淮河,也就是十几里路,骑马两刻钟必到,虽是乡间,也算是附郭之地了。” 朱寅听到距离内城只有十几里,立刻就答应了。 “好,我买了。” 书办又道:“既然买地落户,这各种赋税还是要缴纳的。你要落户本地,又是入籍十人以上,还要缴纳落户银一百两。” “先缴纳吧,可带了金子?” 他不问银子,是看到朱寅身上不可能带了几百两银子。 “带了。”朱寅取出五个金锭,每个十两。 如今一两黄金在钱庄,可以兑换八两白银。 五十两黄金,就是四百两。 衙门之所以收整数,当然是图方便,不用找零。 五十两黄金一出手,那官架子十足的王典吏,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对朱寅点点头道: “你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老成懂事的。是个读书苗子。” 朱寅赶紧站起来行礼道:“谢祇侯老爷夸赞。” 在这些“老爷”面前,他可不能装逼。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流民,需要对方编户入籍,怎么装? 另一个书手见朱寅花了几百两银子,立刻给朱寅倒茶,让朱寅耐心等待。 仅仅等了半刻钟工夫,所有的契约文书和户籍黄册,就全部办妥。 王典吏亲自拿着这些文书,去了一趟后堂,就盖上了县衙的官印。 然后,王典吏又去请了“户书老爷”的条记,打戳。 又用自己的钤,在经办者的地方,打戳。 县衙官印、主办条记,经办钤记,全部齐备。 法律上彻底生效!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十分高效。 最后,将所有文书放入牛皮纸袋,交给朱寅。 从这一刻起,朱寅就是大明南直隶江宁县人氏族了。 妥了。 朱寅和宁采薇都是松了口气。 两人道了谢,就如释重负的出了户房公廨。 直到此时,才有心思看看知县公堂。 知县公堂是县衙各建筑的核心,单檐硬山式建筑,高大肃穆。 朱寅和宁采薇慢慢靠近,首先看到大堂前的月台。月台两边的一对大柱上有一副楹联,却是: “江海如天明月大,宁静若心清风长。” 其中暗含“江宁”二字,寓意清廉自守。 按照上任换联的规矩,这对官联显然是现任知县的亲笔。 朱寅见了,不由一笑。 这位江宁之主,是不是能臣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清风宁静”。 否则的话,户房里面的胥吏,能直接收自己五十两黄金,违规操作十几人的户籍? 户房的司吏、典吏、书手不可能全拿,分管县领导主簿也有份,知县当然更少不了。 此时大堂中空无一人,并未升堂排衙。 实际上,县衙经常升堂排衙,但多半不是审案,而是布置任务,宣布政令。 类似政府工作会议。 朱寅好奇的探头看看,只见公堂有两百多平米,比他想象的大。 两边竖立四块对牌,分别是“回避”、“肃静”、“六品正堂”、“知江宁事”。 对牌左边是刀、枪、剑、戟、旗等仪仗。右边是各种刑具、水火棍、杀威棒,和几张录事书案。 威严肃穆的知县大案上,除了惊堂木。就是一个令签筒,上面写着执法严明四字。 令签筒中装着红、绿、黑、白四种颜色的令签。每种令签都代表不同的指令。 令签筒是制式的,刚好一斗量。令签也是制式的,刚好一尺长。意为:公正准确。 大案后面是江崖山海图,上面白鹤翩翩,意为青天白日,明镜高悬。 上面一块大匾额,却是“公正廉明”四个烫金大字。 宁采薇低声说道:“这就是县衙公堂,很像是庙宇。” 她说的很对,官衙其实就是一种庙宇。 两人只能到这里了,而这还是在一堂。 后面还有知县等官秘议要事的二堂,有县丞衙、主簿衙、典史衙,属于分管县领导的独立办公楼。 这些都是大人物,平时难得一见。 二堂后面还有知县日常起居的三堂,其中必有花园别院、亭台楼阁。 朱寅估计,整个县衙有上万平米。前面办公,后面居住,其实就是一个微型的皇宫大内。 “走吧。只能到此为止了。”朱寅笑道。 宁采薇也笑道:“可惜不能去二堂、三堂去看看。等你长大后当了知县大人,我就能看看县衙的后堂布局了。” 身在县衙,两人说话都很小心,绝不会说出暴露身份的话。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你这小女子好不晓事。什么是知县大人?老夫还是第一次听说知县大人。” 宁采薇愕然抬头,却见月台后面,慢悠悠的转出一个月白襕衫、轻袍缓带的中年男子。 这是? ps:今天有事情。太晚了。这一章六千字,内容也特别难写,既要写出历史细节,又要写出一些趣味性,不能太干,不容易把握。蟹蟹! 第七十三章 赞府 这中年男子头戴网巾,手持书卷,仪态闲雅,飘逸的胡须又黑又亮,眉目疏朗,风度翩翩。 一幅标准晚明士大夫的打扮,卖相十分要得。 朱寅和宁采薇不知这位帅叔的来历,只能一起行礼。 朱寅叉手作揖:“小子见过长者,这厢有礼了。” 朱寅能看出,此人不像是来县衙办事的,观其神情气质,应是县衙官员。 他在这县衙重地,居然不穿官府公服,而是穿着燕居闲服,可见级别不低。 最起码,也是典史、教谕级别的“大佬”。 宁采薇也双手虚握,一上一下的放在腹部,微微屈膝,像模像样的道个万福。 “奴家见过长者。长者万福。” 那中年男子意态闲适的轻撩下摆,在傍边的石凳上坐下,一双炯然的眼眸在两个孩子身上扫了一眼,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随你们家大人来的?你家大人是谁?认得老夫么?” 他能看出,朱寅和宁采薇虽然衣饰普通,却又像是大家子女,不似一般人家。 可是这女郎没有裹脚,明显就是一双天足,却又和乡野陋妇、贱籍粗女一般了。 可惜。 但这两个孩子宛若金童玉女,很是讨人喜欢。他一见之下,就心生好感。 反正午后无聊,秋光静好,和稚子闲话几句,也有一番童趣吧。 朱寅老实回话道:“我们是自己来的,大人不在南京。小子不知长者尊号,不敢请教长者台甫。” 这是很礼貌也很得体的回答。 他不想知道对方的姓名来历。因为此人多半是官员,一旦知道官职,就要下跪。 他不想跪。干脆不问。 明朝“非大仪等事无须跪拜”,的确是太祖皇帝的规定。 明初遵守的很好。哪怕平头百姓见到一品大员,也只是道边避让,行揖礼而已。 那时,只要不是重大礼仪、过堂审案等场合,臣不跪君,下不跪上,民不跪官。 可这是老黄历了。 弘治之后,制度大坏。 对官员有利的,就是洪武祖制,断不可改。对他们不利的,就要大改特改,置若罔闻。 祖制是铁打还是泥涅的,就看他们喜不喜欢。 从嘉靖时起,跪拜之风开始蔓延。不但大臣动不动跪皇帝,下官也动不动跪上官。 甚至武将跪文官。 至于平民百姓,更是见官必跪。不但没了明初见宰相不跪的权利,对底层官员也要下跪。 不跪的祖制反而成了非礼。跪,反倒成了制度。 到了清朝,跪拜礼更是被“发扬光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除了皇帝,谁都缺钙。 眼下,若是知道对方是官员,朱寅必须要跪。 除非他有功名在身,或者是勋贵宗室。 谁知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平易近人的抚须道:“小儿倒是老成。老夫江宁右丞,姓庄。” 偏偏报出官职字号。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朱寅的心思,有意为之。 “原来是赞府庄老爷!”朱寅心中十分郁闷,却只能硬着头皮跪下,下拜稽首道:“孩儿朱寅,见过赞府老爷!” 时人尊称县丞为赞府。 算了,现在自己才九岁。对方快四十了吧?就当是跪长辈拜年。 宁采薇万般无奈,却也只能跟着朱寅下跪道:“孩儿见过赞府老爷。” 孩儿,是晚明时期百姓对官员、小官对高官的一种自称,和“小的”、“小人”意思类似。 自称孩儿,称对方老爷,肯定错不了。 既然到了古代,就要适应古代的社会环境,不能我行我素、格格不入。 庄县丞眼见两人跪下,手中书卷一抬,“起来吧,站着说话便是。” “谨遵台命。”朱寅随即起身,清稚的小脸上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看上去既聪明懂事,又不失孩子的童真之气。 宁采薇此时也像个优雅知礼的小淑女,青涩而乖巧。 庄县丞又道: “小妮子,你方才为何说知县大人?这是哪个地方的说道?” 宁采薇脑子转的很快,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回答: “回老爷的话,孩儿原以为,知县老爷是百姓的父母,父母就是大人,可不就是知县大人么?” 庄县丞呵呵一笑,“如此说来,还真有三分道理,也不是笑谈了。” 国朝百姓称知县为父母,称知府为祖父,称布政使为曾祖父,早就成为习惯。 以此,会巴结的知县在知府面前自称孩儿,善谄媚的知府在布政使面前自称孩儿。 那么这小姑娘称呼知县大人,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啊。 庄县丞随便说了两句,想起自己膝下无子,顿时兴致寥寥的挥挥手道:“好了小友,你们去吧。” 然后就再也不理两人,而是在秋阳下看起书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朱寅原以为这位会问一些问题,然后自己表现极佳,展现神童之姿,让对方暗叹“生子当如朱稚虎”。 自己就能顺杆子爬了。 只要获得这个七品实权领导的赏识,就能在江宁县狐假虎威,很多事就方便的多。 然而让这个特务大感意外的是,庄县丞兴之所至的说了几句话,就兴之所去的只顾看书。 不是叫我小友的吗? 这就结束了? 是我不可爱吗? 你好奇怪啊。 朱寅感到自己白跪了,郁闷之下只能行了礼,告辞离开。 倒退着走出去五步,又转身走了五步,满含期待的回头一看,却见那县丞老爷还在老神在在的低头看书。 姿势都没动。 完全没有叫住自己的意思。 宁采薇也有点郁闷。这算什么事?初来乍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实权领导,就这么擦肩而过。 两人忽然都知道为何了。 因为他们没有显赫的家世。就算是“金童玉女”,人家堂堂一个京县三把手,凭什么在意他们? 真是自作多情。 大人物们,都是很忙的。 朱寅走到仪门边,一个站在廊下帖告示的书手问道: “小兄弟,赞府老爷和你们说的甚么?” 他纯粹是好奇。 朱寅摇摇头道:“没说什么,就是考较了我一番,夸了我几句,受宠若惊。” 那书手听到县丞老爷夸赞朱寅,不禁对这个男童有点肃然起敬了。 “真的?啧啧,小兄弟不到十岁吧?就和赞府老爷有说有笑,还得了夸赞,好生令人羡慕啊。” 朱寅摸摸头上的角髻,笑容天真的说道: “我也没想到,县丞老爷这么平易近人,就像家中长辈一样和蔼可亲。他还问了我的姓名和住址。” 书手听到这里,神色居然有一点恭敬了,笑容都陪着小心。 “小兄弟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莫不是右赞府要抬举你?” 朱寅摇摇头,“啊?可我都不知道赞府老爷的尊姓大名呢,老兄可以说说么?” 那书手正有一番倾诉之心。朱寅一问,他也就毫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领导信息,和盘托出。 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朱寅和对方聊了一会,相关情报就打听了个大概。 江宁县有左右两个县丞,左县丞叫韩参元,右县丞叫庄廷谏。 两人都是举人出身,也算科举正途官。国朝以左为尊,所以左丞韩参元仅次于知县,属于二把手。 这庄廷谏是右县丞,位次在左县丞之下,属于三把手。 也就是常务副! 真就是大佬了,实打实的正县级实权领导! 江宁县是京县。知县是正六品,县丞是正七品,和普通知县平级。 而且,庄廷谏出身常州望族,据说还是唐顺之的孙女婿。唐顺之虽然去世二十多年,可唐家的影响力仍然不小。 朱寅记得,唐顺之有个孙子,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 那么这位庄县丞,后年会有个进士舅子。 若是能攀附这个关系,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眼下就是个机会。 总不能白跪吧?男孩膝下有黄金,女孩膝下有白银。 朱寅心中思忖着如何接近庄县丞,一边慢慢踱出县衙。 刚到了外衙,就看到两个男子被一群快班衙兵押解出来。 这群快手杀气腾腾的将两个囚犯押到狱神庙中,祭告狱神。 “是斩立决,要杀头了。”附近的皂隶说道,“万历十三年以来,这还是江宁县第一起斩立决的死囚犯,不赦之罪。” 斩立决?朱寅心中一动,问道:“敢问牌翁,那两人犯了何罪,要斩立决呢?” 那皂隶冷笑:“犯了何罪?通倭通洋,盗窃宫中图书,那可是永乐爷修的大典,几乎都藏在北京,南京宫中只藏了一点,如今也没了。” “据说,南京宫中藏的那点虽然不多,却是很紧要的一点。” “这案子早就审结定谳,刑部、锦衣卫、大理寺都过了一遍,但主办还是江宁县。”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朱寅立刻就看明白了。为何这么大的案子,最后还是江宁县主办。 因为刑部、大理寺等高级衙门,都不愿意沾手,就塞给了江宁县。 这说明什么?说明虽然人抓到了,但案子一直没破,东西一直没找回来。 为了推卸责任,干脆让江宁县主办。 通倭通洋,到南京故宫盗窃图书。这被盗之物,不会是永乐大典的一部分吧? 史料记载,《永乐大典》全部运到北京了。正副本、嘉靖抄录本,三套都在北京。 难道,南京故宫仍然藏了一部分,并没有北运? 后世有个说法,就是西方文艺复兴的成就,是盗窃了《永乐大典》中的科技成果。 说是南京故宫其实也有《永乐大典》,只是被西方人一点一点的偷完了。 朱寅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他不敢说这种猜测一定错,却更难以相信。 在他看来,就算《永乐大典》和文艺复兴有关系,顶多也只是启发借鉴作用,绝非西方近代科技的渊薮。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永乐大典》非同小可。 只是,明朝对《永乐大典》的态度是束之高阁,放在宫中落灰、失火。 并没有利用《永乐大典》中的科技部分。科技部分处于被封禁的状态,无人研究,也无人关心。 最后明朝君臣自己,也不知科技部分是什么内容。 朱寅站在原地驻足看了一会儿,两个犯人又从狱神庙中被押解出来。 他们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腿也断了,完全是被人架着。 两双麻木的眼神看了众人一眼,十分瘆人。 那皂隶道:“说是斩立决,县尊老爷还需最后定谳,犯人还要带到三法司走个过场。” “都察院的海大老爷,如今又抱病去了江浦,几日之内都回不来,这个过场还要走好几天,起码要等到海大老爷回来,才能斩立决。” 海瑞去江浦了,几天都回不来?朱寅不禁一愣。 那要找到海瑞,还要等好几天啊。 朱寅点点头,“谢过牌翁解惑了,小子受教。” 自汉朝以来,都以秋气肃杀合乎天道,定秋后处决犯人。 赏以春夏,罚以秋冬。 大明律,斩刑分为斩监候和斩立决。大多数斩刑都是斩监候。 斩监候很严谨,要经过秋审、朝审、朱勾、复刑复奏等程序。 而且,在来年秋分之后、立春之前处决。 是为秋决。 所谓的秋后问斩,就是斩监候了。斩监候还有一点希望能活下来。 斩立决就不同了。 斩立决虽然也有程序要走,但程序简单的多,往往不会等到秋分之后,快则数日,慢则数月就人头落地。 朱寅跟着众人出了县衙大门,却见附近围了很多人群,都是看犯人的。 两个犯人即将被带上囚车时,忽然神色有点激动,大声说了两句话。 朱寅和宁采薇听到这两句话,都是神色一怔。 怎么有点像是西班牙语?但朱寅听不懂西班牙语。 可是他的目光已经在人群中搜索,这是特工的本能。 宁采薇懂西班牙语,她小声对朱寅说道: “这两人刚才喊得的是西班牙语,和后世西语有点不同,我不太肯定语义,意思可能是……” 朱寅一边听宁采薇翻译,一边观察周围的人群,很快就发现有个男子对这两句西班牙语有反应。 那人可能听的懂。 不懂的人群,当然以为是疯言疯语。 朱寅在留意这个人之后,发现他的眼神和两个犯人好像有交流。 接着,这个人很快就进入对面的一家瓷器店。他的衣着打扮,和瓷器店的人一样。 似乎是瓷器店的店主。 那人进入瓷器店不久,店就打烊关门,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朱寅收回目光,结合宁采薇刚才的话,心中有了一些眉目。 他回头看向县衙,却见不知何时,庄县丞正站在县衙门口,目光有点幽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的皂隶,都是神色恭敬的站在一边。 “嗯?”他的目光扫到朱寅,“稚儿还没有走?” 朱寅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稍作犹豫,就蹀躞着步子上前。 叉手小声道:“回赞府老爷,孩儿刚才发现一件事,可能是个线索,或许对这案子有点用。” 海瑞未必能治好,沈一贯未必愿意收他为徒。 县官不如现管。要想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宁县站稳脚跟,打开局面,官场上就要有掌握实权的靠山撑腰。 靠山,很多时候是自己争取到的。 这个出身江南大族的庄县丞,就很合适。 庄县丞有点惊愕了,“你?你找到线索了?” 朱寅垂着眼帘,“孩儿不知道,也许知道一点。” 庄县丞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寅,点头道:“你随老夫进来。” “是。”朱寅亦步亦趋的跟着进去。 朱寅终于又回到县衙公堂之前。 庄廷谏没有直接问线索的事,而是问道: “朱寅啊,你几岁了?可有读书?” 朱寅回答:“回赞府老爷,孩儿九岁。三岁开蒙识字,已经读书六年。” “哦?”庄廷谏点点头,“难怪清气灵动,年幼老成,原来已经开蒙六年,可谓早慧。” 一般孩子五岁开蒙。三岁就能开蒙,那必然聪明。 他膝下六女而无一男,见朱寅粉妆玉琢、聪明早慧,不禁有点羡慕,笑指身后的县衙公堂,考较道: “稚子既云三岁开蒙,习书六载,想必读过《千家诗》,那便以这公堂为题,咏一首五言如何啊?” 他这种考较,其实就是看看朱寅的成色,是不是真的早慧聪敏。 然后,再决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朱寅,以及朱寅提供的线索。 “是。”朱寅叉手,“长者考较,万不敢辞。且容孩儿思索片刻。” “哈哈。”多女无子的右丞笑了,“给你半刻钟。看看你是否有神童之姿。” 朱寅根本没有用半刻钟,就开口吟道: 悬鱼对獬豸, 坐北朝南开。 高堂悬明镜, 清风过月台。 甘棠遗爱重, 苏章二天裁。 暗室心自牧, 一壶冰玉白。 ps:五千字大章节,虽晚必到!晚安!漏看昨天被封章节的书友,还请回头看看,不然剧情接不上。 第七十四章 谍影 庄廷谏只听到第一句“悬鱼对獬豸”,就目光一亮的微微颔首。 听到“苏章二天裁”这里,神色就更为赞赏。 等到朱寅念出“一壶冰玉白”,他就已经抚须微笑了。 善哉。 检验一个孩子是不是可造之材,就看诗才如何。 诗才差,说明没有灵气,天资愚钝。再下功夫,也难写出花团锦簇的好文章,必然科场艰难,功名渺茫。 若是诗才好,就是灵气足天资高。读起书来其义自见,八股制艺必有所通,科举功名就是笼中捉鸟。 这首五言虽然格调不高,是谄媚迎合之作,但典故用的恰到好处,也算中上之作。 如此年纪,已属神童(剧情需要,非自夸)。 良才美玉啊。 的确是个有夙慧的聪明孩子,难得还是个有心计的。 没错,他对朱寅的评价是‘聪明早慧,心智机敏’。 不仅仅是聪明,还很有心眼,机灵剔透。 长相又俊秀出尘,有谢家宝树之姿,是个宁馨儿啊。 生子当如此儿,可惜。 想到自己膝下六个女儿,庄廷谏微微一叹。 嗯,这朱寅的年纪,倒是和四娘相仿,偏偏四娘也是冰雪聪明,最得自己喜爱。 若能… 想到四娘,庄廷谏看朱寅的目光,就带上了一点慈祥。 庄廷谏笑道:“这首五言尚可,算你过关,就是有奉承之嫌,不愧是三岁开蒙的早慧之人。” 这就是正式肯定了。 朱寅叉手道:“长者谬赞,愧不敢当。孩儿拙作虽有阿谀之嫌,却是真心之言,绝非故意奉承。” “哈哈!”庄廷谏被稚子逗笑了。 这是人小鬼大、世情练达的妙人啊,天生是个弄潮宦海的官油子。 这种人,最放心。 若是海刚峰那种性情,就算再有灵气,也不让人放心。 庄廷谏虽非清官廉吏,可谁不爱听奉承?他心中受用之余,不禁感慨的说道: “你这一首诗,若是送给那位坐镇都察院的海大都宪,那就恰如其分了。” 朱寅趁机打听海瑞道:“赞府所说,可是那位海青天?听说他年事已高,又抱病去了江浦,也不知何病,怕是难以长久。” 到了海瑞这个级别,健康就是机密了。 庄廷谏点头,“不是他还有谁?据说是得了黄疸,怕冷畏寒。他这年纪得了此病,的确是大限到了。” 黄疸?朱寅立刻明白了。海瑞是死于肝胆疾病。 也就是黄疸肝炎。 这是古代一种比较高发的疾病,和肺痨(肺结核)一样,古代致死率很高。 古人得癌症的很少。肺痨、黄疸、炭疽(毒痈)等疾病却很多,致死率也最多。 这种病在古代很好诊断,就是不容易治。 药箱里的药物,能不能治好年过七十的海瑞,难说的很。 可是海瑞能活到七十四岁,肯定是有长寿基因的。这么大年纪还在努力做官,足见身体底子好。 要是治好了他的病,迈过这道坎,活过八十或许轻轻松松。 庄廷谏提了一句海瑞,这才问起线索的事。 “你之前在县衙之外看到了什么?真有线索?” 他是分管兵、刑、工三房的右丞,这件大案,他正是主管之一。 朱寅根据宁采薇之前的西班牙语翻译,斟酌着说道: “那两个囚犯,在登上囚车之时,对人群各自喊了一句话。别人听不懂,以为是疯言疯语。可是孩儿,似乎听懂了。” “哦?”庄廷谏神色一肃,“他说的是异族之语?” 朱寅点头:“正是。是弗朗机语。” 明朝把西班牙和葡萄人统称为弗朗机,朱寅也就懒得分开。 朱寅知道,此时的西班牙语,是欧洲最强势、使用最普遍的贵族语言。直到一百年后,才被法语替代。 “弗朗机语?”庄廷谏皱眉,“那还真是通夷了。说的什么?” 朱寅回答:“一人说的大概是:你们要遵守承诺,照顾好我的父母妻儿。” “还有一人说的大概是:告诉萨克神父,他没有玷污主的仁慈,没有做犹大。” “犹大是谁?”庄廷谏问道。 朱寅一笑,“是洋夷人眼中的叛徒。那人的意思,就是说自己没有招供。” “两人说了这番话,孩儿发现有人好像听懂了,他的神情,明显和傍边的人不一样。” “于是孩儿仔细观察,发现他和犯人可能是认识的,双方眼睛对视过。” “那人就在县衙对岸的瓷器铺子,似乎是店主。” “若是抓了此人审问,宫中图书和洋夷奸细,就有可能找出来了。” 庄廷谏却没有激动之色,似乎对这个线索不太在意,反而皱眉问道:“你是怎么懂佛郎机语的?你信夷教?” 他知道洋夷的教,说明他还不闭目塞听,已经知道洋人开始在中国南方传教了。 朱寅赶紧摇头:“老爷,孩儿哪里会信那夷教?只是族中长辈之前和西夷做买卖,这才学了夷语,不过是为了生意方便。” “曾经长辈也想让孩儿长大后和西夷做生意,也就教了一些夷语…” 他解释了一番,庄廷谏也就信了。知道朱寅并不信夷教,他也就放心了。 庄廷谏说道:“你能找到这种线索,足见心思细密,将来可堪大事。” “不过此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本案已经完结,无须再生事端。” 他拍拍朱寅的肩膀,“你很不错。以后有事无事,都可来县衙来见老夫,便和老夫子侄晚辈一般,好好做。” 意思就是:我罩着你。 这就是给朱寅巴结亲近的机会了。 “谢叔父大人!”朱寅立刻顺着“晚辈”二字顺杆爬,改口叔父,“请受侄儿一拜。” 叔父?庄廷谏一怔。 老夫的确喜欢你,说是待你如子侄晚辈,也只是顺口一句话,可没让你改口啊。 可是这小人儿都改口了,他也只能笑眯眯的点头道:“好,好。” 朱寅行礼之后问道:“那么侄儿这线索,便是无用了?” 庄廷谏抚须道:“当然不是无用,起码说明你能见微知著,谨慎精细,将来必是干才。” “只是…”他叹息一声,“此案不能再挖了,你懂么?别说只有你一条线索,就算有十条线索,也只能定谳结案。” “两颗人头落地,也就一了百了。” “朱寅,你是个聪明人。这种话老夫虽然愿意提点你,却只说一次。” “是!”朱寅一脸感念之色,其实心中腹诽不已。 不是腹诽庄廷谏。 而是腹诽大明官场的腐朽。 很明显,此案背后牵扯到大人物,都不敢挖了。 即便此事涉及到国家安危,也到此为止。 朱寅很是无语。以他的职业经验,他已经猜测出,此案和西班牙在华情报组织有很大关系。 谍影重重。 他知道,此时的西班牙,正在紧锣密鼓的对明朝做情报准备。 他们策划盗窃宫中机密藏书,首先是情报任务。 因为历史上的1587年,也就是今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正式批准了东方总督征服明朝的庞大计划。 如今的西班牙国内和东方殖民地,已经开始战争准备了。 可是明朝完全蒙在鼓里,文武官员也漠不关心。 但朱寅也管不了。就连官居七品的庄廷谏,也管不了。 不过,他接近庄廷谏、寻找靠山的目标,总算完成了。 搭上了本县县丞,他就能在江宁县站稳脚跟,风生水起。 庄廷谏可不仅仅是江宁县丞,他还是望族出身,唐家女婿,背后自有一股势力。 不然,怎么可能谋到江宁县丞这种肥缺要职? 朱寅见好就收的说道:“叔父大人保重,侄儿先告退了。改日,侄儿再来请叔父大教。” “还要禀报叔父,侄儿已经有字,字稚虎。” 庄廷谏知道这小儿的心思,却也不以为怪,反而很喜欢朱寅的练达。 和四娘的脾气,倒是很对路。 “老夫送你出去。”庄廷谏干脆给这孩子一个面子,“稚虎啊,你九岁就有了字,可要好好读书,以待芳华,莫让别人嗤笑。” “是。”朱寅很是乖巧,“早取字,早读书,早进学,早下场。愚虽不才,敢为人先。” “哈哈哈!你这小儿!”庄廷谏再次被逗乐了,直接牵着朱寅的小手,往门外走去。 一路上的书吏、皂隶,看着被赞府老爷牵着手的朱寅,都是深深记住了这张小脸。 这孩子和赞府老爷关系匪浅,切莫得罪! 下次他再进县衙,一定要以礼相待的请进来。 朱寅心中有数,刻意和遇见的人打照面,仰着一张山清水秀的小脸,顶着一对角髻,生怕别人记不住自己的脸。 殊不知,他越是如此“心机婊”,庄廷谏就越是喜欢他。 一直将朱寅送到大门口,庄廷谏这才留步,还当着众人的面,勉励朱寅好好读书,早日进学(中秀才)。 给足了朱寅的面子。 等到庄廷谏转身进入县衙,朱寅还大声说道:“叔父保重,侄儿谨记教诲!” 庄廷谏差点一个趔趄,心道:你不用这么大声。 那之前收了他二两银子的皂隶悄咪咪的上前,赔笑道: “朱小公子,我叫赵弘,咱们今日算是认识了,这之前的…” 说着就要送还银子。 朱寅小脸一拉,“赵大哥这是打我脸啊,你这就是生分了。” 赵弘回头瞪着另外几个皂隶,“我说什么来着?朱小公子小孩有大量!他岂能计较?你们呐!” 又对着朱寅展颜一笑,“下次小公子再来,兄弟请你吃酒。” 朱寅也是一脸阳光灿烂,“那哪能呢?是小弟请赵大哥。哦,小弟住在淳化乡青桥里,赵大哥要是下乡崔科收税,可去找小弟。” 赵弘心中有数,拱手道:“一定,一定!” 接着,朱寅就离开县衙。离开县前街时,他再次看了一眼对面的瓷器店。 店主的面容,早就深深刻在脑海。 这是个疑似西夷间谍的人,潜伏在南京城。 他的背后,一定是个组织。 朱寅冷冷收回目光,两只小拳头捏紧。 算了,先别管了。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去做第三件事:赁房! 这么多人和马匹,要是在寸土寸金的南京住客栈,一天要花多少钱? 早一天租下房子,就少住一天客栈。 古代当然也是有房产中介的。买房、租房、典房,都可以去找专门的牙行。 但,到底是租房,还是典房呢? 此处倒是有分教—— ps:晚上还有一章。那么,到底是租房,还是典房呢? 第七十五章 赁房 没有房产的人,只能赁房和典房。 赁房和典房都是住别人房子,区别却很大。 赁房是租,按月季年付房租,一般租住数月或者数年。 典房则是典入房主典出的房子。 房主需要钱,就将房子典当出去,典客一次性付清典金,可以入住,只是没有房契。 房主何时赎回来,就将典金全部还给典客,典客再搬走。 假如房子典了三年,那一旦赎回,典客就是白住了三年。 典房的本质其实是借款交易,属于金融范畴了。 典客看似是白住,最后会拿回典金。可是将典金一次性借给房主使唤,却也不能收利息。 哪种法子合算,就看你的钱是不是闲钱。 你的钱很闲,那当然是典房划算啊,反正白住。 但你的钱要是不闲,那就只能租赁了。 “租赁。”宁采薇听完朱寅的解释,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租房。 典房是白住不假,可她的钱都是钱母子,不可能闲。 租房,能尽量少占她的流动资金。 她管着钱,比谁都清楚,钱其实很紧。 人贩子留在船上的钱,折银大概七千两。义父只要了两千,留了五千给他的宝贝义子。 至于从双屿岛上得到的倭寇金银,那是岱山军的公产,朱寅和戚继光没有拿一两。 那么,如今她手里的银钱,加上从辽东带来的,除去所有的开销,现在还剩五千两多点。 也就是说,从辽东带来的银子,已经花光了。 这剩下的五千两银子,还要解决十几个人的衣食住行、几匹马的马料。 然后要开办商号、买货、雇人、打点各方等等支出。 还没有挣钱,就先要大笔投入。她的很多商业计划,都指着这点钱母子呢。 不省着花怎么行? 可有的钱,却又万万不能省。比如:形象包装。 经济上的事情,朱寅向来听宁采薇的,根本懒得动脑子。 宁采薇说租房,他就直接翻开地图,找了一会儿说道: “武定桥南的大油坊巷,就有一个大牙行,我们去那看看。” 当下一行人出了县前街,沿着花市大街往南,往左进入小油坊巷子。 顿时,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榨油香气,就包裹住了每一个行人。 拉车的马,鼻子都有点贪婪的翕动起来,马车中的小狗黑虎探出小脑袋,狗鼻子只咻咻。 好香啊。 朱寅等人左顾右看,只见街边都是挑着各种门脸字号的油铺。 夕阳西下,城池上空一片炊烟,家家户户饭菜飘香,街道上满是人间烟火气。 街上行人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他们脚步匆匆,已经不再从容了。 家中的娘子或老母,已经做好了饭菜,可要赶紧家去了。 可是偏偏一个俏生生的女子,身穿襦裙,挽着嬛髻,手中拿着油勺子,轻扬皓腕的悠悠喊道: “各位客官慢点走,进来看看可好呀?” “刚榨出来的新油嘞!” “今秋刚收获的黄豆、胡麻、菘菜子,上午才送进城的,下午就榨油了,好香的呀!” “各位客官,进来看看油水?反正路过不要错过,顺便打一壶回去如何?” “唉,那位小弟弟,小妹妹,打壶油回去呀?大人会夸你懂事的呀。” 朱寅和宁采薇一起笑着摇头,“下次吧。” 那小油娘子嘻嘻一笑,举起油勺子指指门口的招牌,“那你们记得哦,莫要忘记呀,顾家油坊!” 朱寅挥挥小手,头也不回的说:“记住了!” 小油娘掩口弯眉,轻笑如铃,“追太阳呀,走的这么急切。” 朱寅等人又到了大油坊巷,发现又是卖桐油、清油、蜡油的居多。 味道就有点呛鼻子了。 很多买油者是城中的工匠,大桶大桶的买。 就在大油坊巷的尽头,终于找到了‘油巷牙行’。 这个牙行很大,三间的门面,很多人进进出出。 大门口蹲着一只石雕神兽,正是招财进宝的貔貅,令人想起后世的招财猫。 朱寅将马车直接停在路边,带着宁采薇进入牙行,发现里面是一个l型的案桌,很长。 就像后世的银行业务,里面一溜儿的坐了十几个身穿青色褙子,头戴一统六合帽的男子。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灯盏、算盘、戥子、夹剪、账本、茶壶、印章等物。 里面的客人有租房买地的、租车船的、雇人雇马的…新形形色色。 朱寅直接上前,找到一个空位坐下,还没有开口,对面柜台后面的牙子就堆起一脸笑容。 他一边给朱寅斟茶,一边问道:“小客官,可要问什么买卖?” “租房。”朱寅回答道。 他嫌弃杯子不干净,虽然客气的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那牙子的笑容有点寡淡了,“小客官要租多大?住多少人?有马骡没有?价格呢?” 他已经听出,朱寅不是南京城的人,是外地的。 朱寅也不管对方的态度变化,直接说道: “要住十几人以上,马最少要养五匹,在内城。” “价格么?一月租金不超过十两。” 他虽然落户淳化乡,却不是一定要住在淳化乡。 “唉呀,不好租。”那牙子面有难色,“这需要八分以上的院子!一亩也不算大!” “南京城什么地方?小客官许是不知晓,那是曾经的天子脚下,洪武爷的京师,寸土寸金,比北京更贵!” “一月不超过十两,哪里能在城中租到这么大的宅子?难!城郭都够呛。” “比北京更贵?”朱寅有点意外,“北京可是京师啊。” “北京?”旁边另一个牙子冷笑,洪武正韵字正腔圆的说道: “北京比得上南京?怎么比?南京是国朝龙兴之地!晓得吧,小客官。” “太祖爷在南京登基,君临天下几十年,永乐爷也在南京坐了二十多年大位子!” “国朝两位带祖的大皇帝,全在南京登基坐的位。” “太祖爷的孝陵,就在这南京!” “南京才是真正的京师,晓得吧,小客官。” “北京么,算个…哼。” 之前接待朱寅的牙人道:“好了,你不要说了。” 又对朱寅道:“南京城的宅子,十分紧俏。尤其是八分以上的院子,那就更紧俏了。” “租赁其实不划算。你家中若是银钱足够,干脆买一个院子。一亩的院子,十年之内的房龄,二千两就能到手!” “这可是南京啊,国朝房价最贵之地。二千两拿下一亩宅子,真心划算。” 朱寅又聊了几句,了解的更多了。 他很清楚,在古代最花钱的地方,不是买房置地,是打点衙门。 越是用在灰色领域,银子就越不值钱。 四百两银子,可以在寸金寸土的南京城,买一所两分(132平)小院子,足够一家五口住的舒舒服服。 可见银子的购买力,很强大。 但要是在衙门打点一次,办灰色业务,几百两银子就是小钱,毛毛雨。 比如他今日买户口。这种灰色业务,银子就很不值钱了。 几千两的购买力很吓人,可用来打点官府又不算什么。 最耗钱的打官司,富商们可以几万两、十几万两的砸钱。晚明豪商,很多都因为打官司砸钱,最后倾家荡产。 到了这时,数以万计的银子,也不值钱了。 不过,银子虽然正常使用起来很值钱,朱寅也没打算买房。 南京的房子比北京更贵也正常,毕竟人口更密集,商业更繁荣。 可是要花这么钱买住宅,宁采薇肯定不同意。 “不买,还是租赁吧。”朱寅摇头,拒绝了城中买房的建议。 那牙人摇头,“要是租赁,八分的宅子,内城每月最少二十两,房龄还比较老。” “要是新一些,好一些,要二十五两才能租下。而且南京的规矩,半亩以上的宅子,最少付一年租金,还收租金两倍押金,防止失火损失。” “你要租赁八分以上的宅子,租金加失火押金,差不多一次要付七百多两。” 七百多两!朱寅闻言小脸有点阴郁。 他没想到,半亩以上的房子,最少要付一年房租,还有两倍的失火押金! “那典房呢?”朱寅又问。 “典房?”牙人笑了,“典房三年起,押金也是双倍。没办法,南京城中的宅子,实在太紧俏了,比北京、扬州、苏杭贵一大截。” “这还是不带铺面的。带临街铺面的宅子,价格更要翻倍!” 朱寅很是头疼,气势顿时弱了很多。他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宁采薇。 他不喜欢讨价还价这种事,已经不耐烦了。 宁采薇一出现,牙行中的人都是纷纷看过来,实在是这个女孩儿长相气质太出色了些。 可是等看到她一双足有六寸长的脚,就忍不住露出遗憾之色,又都懒得再看一眼了。 嘉靖时起,缠足之风已成风尚,而且追求更小的三寸金莲,女子三岁就开始缠足。 眼下,城中女子缠足者十之有九,城外乡下缠足者也十之有五。只有偏远的小地方,缠足者才更少一些。 如今,若是有双没有缠过的大脚,任你貌若天仙,那也一副贱相,给富家公子做妾都嫌丢人。 十岁女子,脚美者最不过三寸,可是这个小女子,居然有六寸,大了一倍! 吓! 就是现在再缠,也来不及了,竟是白长了这张脸蛋! 宁采薇见到众人开始目光有些惊艳,可是看了自己的脚就露出掩饰不住的鄙夷和惋惜,不禁心中恼怒。 妈蛋! 她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何自己会成为类似“丑八怪”般的存在。 她不知道的是,晚明时期,“三寸金莲”多么重要。 是另外一张脸。 两张脸都要“美”,才是真的美。少一个,就是“残次品”。 宁采薇压抑自己心中的怒意,落落大方的说道: “那就在淳化乡租房吧,离城近就行。从住宅到内城墙,不要超过十里。” 对方点头道:“那就是城郭乡村了。嗯…我看看。” 他翻了一些册子,然后说道:“青桥里是在东山下,距离城墙最近的一个里了。” “那村中有周家的乡间别院,占地一亩八分。距离淳化集镇只有三里,距外城凤台门只有九里,距外城双桥门更是只有六里。” “而且就在官道附近。” “无论走凤台门还是走双桥门,骑马赶路的话,三刻钟的工夫必进内城。若是马快,不超过两刻钟。” “当然,若是雨雪天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采薇没有问租金,而是问道:“周家为何要出租?是不喜欢么?” 那牙子一怔,随即冷笑道: “为何?周家老爷去关中做官了,家属也跟了去。别说乡下别院,南京城中的宅院也租给别人了。你以为是凶宅,想要杀价?” 明朝官员上任,本来不许带家眷。可是现在又不同了,想带就带,皇帝也不管(管不了)。 “一年租金多少?没有押金吧?”宁采薇被这牙子打败了。 牙子道:“押金也是两倍。那么好的宅子,一旦失火,若是连住客也一起烧死,房主怎么追偿?当然要收失火押金。” “租金每年一百二十两,第一次要付三百六十两。一亩八分的宅院啊,真很划算。” “这是最合适的了。” 宁采薇耐着性子讨价还价,那牙子不但不还价,反而一副你爱租不租的神色。 “这是周家定的价钱,讲不了。” “你们不要,明天或者后天,或许就没了。这些年,来南京的商户很多,宅子太抢手。” “好吧。那我们明日需要去看看。”宁采薇说道,她发现自己的商业才能,在这种人面前没有用武之地。 他们就是明摆着拿捏你:爱租不租。 这说明的确很抢手。根本不愁租。 宁采薇是商业谈判专家,可是别人完全不谈价。 听到宁采薇要看宅子,对方摇头道:“这出城看房,一来一回要耽误半天工夫。” “我等却是没空啊。” “这样吧。你们明早自己去看。看完之后再回城签下契约。依我看,根本没必要看房,保管一眼相中。” “不过,我最多等你们到中午,中午不到,若有其他客人,就租给别人了。” 说定了这些,朱寅就和宁采薇离开。 等明天上午看完宅子再说。 朱寅很想直接签约。宁采薇却是非要先看房不可。 这是她的交易习惯,必须先看货。 两人刚走到门口,迎面就走进来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年,身后跟着几个人。 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一脸酒色过度的样子。他一见到宁采薇,目光就有点炙热了。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欲望。似乎忽略了宁采薇只有十岁。 可是他的目光扫到宁采薇的脚,神色就忍不住一僵。 嗯? 他眨眨眼睛,又愕然看了宁采薇一眼,目中的那种炙热,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反而有点鄙夷。 然后,他就再也不看宁采薇一眼,直接擦身而过。 朱寅忍不住小声说道:“你想不到吧?不缠脚还有这种好处。” 宁采薇:“………” 姐是该高兴吗? 这狗屁的世道! ps:九月一号上架,蟹蟹,晚安。关于晚明对三寸金莲的审美,绝非是我黑明朝,而是史实。参考《三言两拍》和《某某梅》删减版(我看的就是删减版) 第七十六章 夜里,众人下榻秦淮河畔的豪华客栈:若归坊。 用了晚饭,朱寅和宁采薇带着宁清尘、黑虎,住进了一间临窗的套间客房。 宁采薇额外花了钱,招呼堂倌儿打了几大桶洗澡水,撒了干花瓣,用了焚香,就带着妹妹洗澡。 她是只要有机会,就会洗澡沐浴。 嘎洛、丁红缨、岑秀冰、靳云娘四个女子,也都一起来洗澡。 一群女子在房中嘻嘻哈哈,偶尔也不知谁说了什么,大家就一起意味难明的大笑。 “怎么这么大了?” “嗳,好像我也大了。” “讨厌。” “不是…为何我们五个人都没有裹脚?五双大脚啊。” “今天进城,大街上你们难道没发现么?他们看到我们都是大脚,一脸稀奇。有人看智虎阿弟的眼神,也有点猥琐。” “俺从小就在海岛,练武、打鱼、行船、打仗,哪里能裹脚?” “我也是。我们僮家人也喜欢打猎捉鱼,缠足的不是没有,但不多。” “俺倒不是不想缠,可俺父母死的早,没人管。哥嫂怕给嫁妆,巴不得俺嫁不出去,也就不给俺缠足。” “唉,那你也真是可怜。嘎洛呢?” “我?我是…女真,我每女真…墨油(没有)…这个。” “哈哈!你这女真蛮子,汉话还说不利索。” “婶娘为何不缠足?婶娘一看就是大家千金啊。婶娘虽才十岁,可再缠也迟了。” “我父母不让。别说我十岁,就是我五岁也不会缠。我妹妹也不会缠。” “那婶娘可是有福气了。俺看虎叔也没有嫌弃的意思,虎叔看来是喜欢天足,恰恰我们都是…呃,婶娘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他才九岁。我就纳闷了,那三寸金莲缠成那样,脱了鞋袜不熏人么?” “这个我倒是知道。我们僮家女子,也有缠成三寸金莲的,的确有味道,可是据说,头人们喜欢那味道。” “嗳,这个俺也听说过。大户人家的三寸金莲,要用香药浸泡,十分讲究,不但不臭,还香喷喷的。” “哈哈哈!云娘你从哪听来的?还香喷喷?俺不信。不过俺倒是听说,那些男人,喜欢用她们的鞋子喝酒,叫鞋杯。” “哦,好像是把酒杯放在绣花鞋里喝。倒也不是真的用鞋子装酒,不然就算不漏,鞋子也湿了啊,她们能依吗?” “好啦,不要说这个了,细思极恐。明天我们就住到城外了,出城之前,我们要采购一次,吃的穿的都拉回去。” “采薇妹妹,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出城住了,我要去找岑家在南京的商号,让他们送我回广西。” “秀冰姐姐的确要赶紧回去,免得家中父母着急。只是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一定会再见的。我有个四川好友,名叫秦良玉,一直说想来南京。下一次我约了她,再来南京看看。” “秦良玉?她是不是很喜爱武艺,不爱红装爱武?” “是啊。咦,采薇妹妹怎么知道?你也认识她?” “呃…我是猜的嘛。你喜欢练武,像你曾祖母瓦氏夫人一样有巾帼之风,那你的好友秦良玉,肯定也和你一样啊。” “呵呵,采薇妹妹倒是会说话。” … 一群女子在房间里洗澡,朱寅当然不会待在这里。 他也喜欢洗澡,一天不洗就难受,于是直接去了客栈中的公用浴池。 南京城的大客栈,都是有公用浴池的。但没有女客的公浴,只有男浴。 朱寅进了浴室,里面已经热气腾腾,一眼看去都是赤条条的人间大汉。 像朱寅这样的男童,很少。 池子分为很多种,最贵的是活水池,池中的热水不断替换,温泉一般,水是流动的,很干净。 而且每个池子一丈多大,同时不超过四人,池水也加了香料。 就是来自后世的朱寅,也挑不出毛病。 这池子当然是vip奢侈享受了。价格比普通池水贵几十倍,每一位就需要五两纹银,贵的吓人。 其他普通池子,水就大不一样了。 朱寅就买的这种活水“温泉池”,不是他喜欢享受,而是他喜欢干净。 来到明朝都没有彻底的洗一次澡,今晚可要好好洗一次,搓个背。 朱寅脱下衣服,露出粉光致致的稚嫩身体,然后将衣物叠好,放在边上的衣柜里。 朱寅原本以为,宁采薇长得太好看,气质也是独一无二,到了明朝一定会引来很多觊觎,麻烦少不了。 可是现在发现,他是多虑了。 就凭宁采薇的一双天足,她长得再美,也是明朝主流审美的残次品,不登大雅之堂。 她其实比较安全。自己想多了。 不安全的,反倒是自己! 这个荒谬的发现,让朱寅整个人都不好了。 感受到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扫着自己稚嫩的身体,朱寅霎时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第一时间就准备穿上衣服。 不洗了! 就在朱寅想要穿衣之时,活水池中一个醉意熏熏的男子,眼睛色眯眯的剜着他,口中忽然唱道: “干爹爱吃南院菜,请到儿家仔细尝…” “哈哈。”活水池中,还有几个一脸酒意的白胖,一起笑了起来。 几人的眼睛全部招呼男童的下三路。其中还有一人吹起了口哨。 朱寅恶心欲呕,神色却若无其事,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可心中快要结冰。 他知道,此时不能翻脸。这几人在最贵的活水池,白白胖胖的,肯定非富即贵。 他没有发飙,而是开始穿衣服。 “哎哎哎,”一个男子站起来,挺着大肚腩,晃荡着恶心的事物,“小家伙,你过来。” “来,这池子是活水温泉,最干净,也最贵,你进来洗吧,不要去傍边的脏池子。” “不要你出银子,来呀。带你玩儿个好玩儿的。” 他不知道,朱寅本来也是vip,还以为朱寅准备进便宜的“死水池”。 朱寅先穿上小裤衩,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对那醉汉道: “一看阁下就不是一般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男人跨出水池,笑着说道:“我算什么?池中这位可是有来头,你要是巴结上了,嘿嘿…” 他指的是之前唱淫曲的那个人。 “啊?”朱寅看向池中那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中年男子,“这位老爷是?” 靠近他的男子醉醺醺的笑道:“哪位?徽州府郑大员外,锦云坊大东主,新安卫千户…” 说到这里,就要上前拉朱寅。 “原来是郑大员外,锦云坊东主,千户老爷。”朱寅一边说身子一躲,就往外跑去。 那人本就有些醉了,这一下没有拉住,顿时摔倒在地。 郑千户怒道:“没用的东西!一个孩子都能耍你!” 身边一人道:“老爷何不去南院巷散散心?消消火?” 他说的南院巷,当然是象姑馆(男姬馆)的集中地。 各大城池,都有专门的小官胡同,比如北京的帘儿胡同,南京的南院巷,专门接待大老官,生意十分火爆。 象姑馆挤兑青楼生意,导致很多勾栏倒闭,妓女们屡次集体告官,要求查封象姑馆。理由是:有伤风化,悖逆阴阳。 郑千户道:“南院巷的那些清俊官儿,还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这个。” “你追出去,打听打听,他是谁家的。知道怎么做了?” “是!员外放心!” ps:本章可不是虐,更不是黑,是很现实的写法,没有瞎写。晚上还有一章。 第七十七章 姓宁 朱寅匆匆穿好衣服,直接来到大堂,从登记客房的柜台旁走过,对里面的堂倌儿说道: “我的五匹马,要用最好的马料来喂!” “快去办吧!我是庄赞府的子侄!你们仔细点!” 颐指气使的嚷嚷几句,就咚咚咚的上楼了。 他刚上楼不久。 一个头发湿漉漉的男子就从浴池出来,来到柜台,先是取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五钱重,往堂倌儿前面一推。 “打听一个人,是个小客人,不到十岁…” 堂倌儿等他说了一遍,快速收了碎银子,笑道: “客官是问对人了,他就是本县人氏,路引上看不出什么。但和庄赞府有关系,说是庄赞府的子侄。” “什么?庄廷谏的子侄?”那人眉头一皱,“可他也不姓庄啊。” 堂倌儿收了他的五钱银子,当然要有心显摆,以示自己没有白拿钱,提醒道: “正因为不姓庄,显而易见的漏洞,才说明是真的。他不姓庄,难道不能是庄老爷的外侄、世侄?” “客官不是南京人吧?”他的语气有点傲慢。 “在南京城,外地人可不能得罪了庄赞府啊。县官不如现管,南京城再大,也在两县治下。就是很多高官大珰,轻易也不会和江宁县过不去。” 县官不如现管!那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有点气馁。 他家主人有钱有势,官面上是五品千户,商场上是豪商大贾。在南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光是护卫、打手就养了一大群,很多都是打行、武馆挖来的硬手。 可是那孩子若是和庄县丞有关系,他就不敢动了。 县官不如现管啊。得罪了江宁县丞,主人也吃不消。 可是,主人看中的童儿,向来都是不得手不痛快。 嗯,刚好认识江宁县的衙役,何不干脆去打听打听? 反正县衙也不远。 这人当即出了客栈,直奔江宁县衙。 楼梯后面的朱寅听着两人的对话,小脸上清冷如冰。 狗日的,果然跟出来打听老子的底细。 老子要是没有靠山,是不是你们就敢直接强抢男童? 锦云坊的东主是吧?老子记住你们了。 朱寅慢慢走到楼上,看见楼台之上,正有几个客人在月下高谈阔论。 听口音,似乎是关中人。 其中一人说道:“…田公公和田夫人是表兄妹。夫人娘家宁家,和额家只隔了一个庄子,算同乡。” 另一人道:“如今,额们关中人官位最大的老爷,就是田公公了吧?” 又一人道:“那当然哩!田公公镇守南京,钦差关防啊。南京谁比他老人家权大?” “你不是说,你和田老夫人是同乡么?额们能不能沾沾光?” “想屁哩!田老夫人的娘家,早年遭了强盗,宁家人死光了。她几十年没有回华阴了。” 朱寅听到宁这个姓,顿时心中一动。 姓宁的可是不多啊。 …… 楼下。 没过多久,郑千户的伴当就一脸遗憾的从衙门回到客栈,刚好遇到洗完澡的郑千户。 “老爷,小的打听过了,那美貌童儿和庄廷谏有关系,他称庄廷谏为叔父。就在今日,庄廷谏还亲自送他出县衙,叮嘱他读书进学。还说,下次见了要考较他的功课。” “什么?”郑员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确实?” “回老爷话,小的所言千真万确。那孩子和庄县丞,应该关系不浅。” 郑员外冷哼一声,“那就暂时算了,不要得罪庄县丞,以后再找机会,办法不是没有。走,去南院巷,好好吃几盘南院菜消消火!” 可惜啊。这童儿若非有官面上的关系,他有的是法子今晚就吃到嘴。 伴当赔笑道:“听说南院巷新到了几个小官儿,嫩的能掐出水来,比女孩子还俊俏,老爷要是去晚了…” 郑员外大笑,“短命的狗才!乌鸦嘴!走!” 一群人跟着他,前呼后拥的出门,上了一辆轿子。 … 朱寅回到房间,其他女子都已经洗完离开了。 房中只剩下宁采薇姐妹和黑虎。 朱寅觉得两道门闩不放心,又搬了凳子,顶住了房门。 他比宁采薇更需要安全啊。 “你干什么?”宁采薇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喝着茶水,“这都不放心?出什么事了?” 朱寅喝了一口水,坐在鼓凳上,语气淡然的说道:“今晚去浴池洗澡,被惦记了…” “噗——”宁采薇忍不住一口喷出来,神色痛苦拍着心口。 呛到了。 “咯咯咯…”洗的香喷喷的宁清尘,开心无比在床上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朱寅静静看着婴儿,“很好笑么?有意思?” 宁清尘笑点太低,无法管控自己的情绪,笑的更凶了。 废话,当然有意思鸭。 就你之前穿丝袜,还有今晚这事,姐能从小笑到老。 朱寅道:“你就笑个够吧,不要停。” “咳咳。”宁采薇好不容易顺了气,这才绷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恶,太可恶了。” “不过,就算我们没有庄廷谏这个靠山,也有兰察他们,他们又能怎么样?” 朱寅摇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江南,是南京,不是关外,不是岱山岛,这里官府说了算。” “我们要是没有靠山,一旦双方打起来,就算我们打赢了又如何?” “衙役和官兵赶来,直接站在他那边捉拿我们,我们是反抗还是配合?” “反抗就是造反,格杀勿论。配合,一旦进了大牢…” 宁采薇也有点后怕,“幸亏你机灵,白天攀附到庄县丞,算是披了一张虎皮,略施小计就化解了危难。” 她越想越怕,小脸都发白了。 她忽然想到,朱寅注定是她的男人,是她宁采薇的禁脔啊。 不光女人不能碰,男人也不能碰! 否则,她不就亏大了? 朱寅放下茶杯,“不急。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这人记仇。” “怎么报复回来?”宁采薇咬牙道,“这种人估计没有少祸害童男童女,死不足惜。”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既然派人去柜台打听你,估计就不会死心。” “要不,找徐小白帮忙?他不是国公孙子么?” 朱寅摇头,“徐小白肯定还在禁足中。他临走时说,最多禁足一年,这才多久?他现在指望不上。” “暂时有庄县丞这棵大树够用了。要是治好海瑞,也是大靠山了。” 宁采薇道:“你不说他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么?黄疸这种病倒是可以治,就怕还有其他基础病。” 朱寅想了想,“今晚的尴尬让我更有紧迫性了。我们是外来户,没有父母亲族,没有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没有功名官职,很容易被恶势力欺凌。” “光靠兰察他们的武力远远不够。光有庄县丞这张虎皮也不够,我们要提前谋取更大、更多的靠山。” “海老爹是右都御史,可是南京的都御史没有什么权柄,其实是退居二线,位高而权小,只有督查操江、大审、热审这种大而无当的权力。” “在南京,甚至整个南直隶,谁的权势最大?说话最管用?” “谁?”宁采薇问。 “南京守备厅内守备太监,兼南京司礼监,田义!”朱寅说道,“要是能搭上这位大珰的关系,我们就是南直隶顶级的关系户了。” “到那时,你才能放手做生意,在商场上纵横捭阖,我们就能放心大胆的发家致富,经营势力了。” 宁采薇道:“他是大太监,巴结的人不知道多多少。我们要想让他当靠山很难。除非他也生病,我们治好他。” 朱寅笑道:“田义还能活很多年,身体没啥问题。不过,他的夫人…” “他夫人有病?”宁采薇问道,觉得太监有夫人也是奇怪。 朱寅摇头,“他夫人没病,可是他夫人…姓宁!” 宁采薇明白了,神色有点古怪。 “姓宁的人的确不多,算是小姓。我们宁家的确也是西安人。但就凭这个姓,意义不大。” 朱寅道:“光靠一个姓,意义当然不大。可有的时候,却又很有用,就看你怎么用。” 宁采薇已经猜到朱寅的法子了,说道:“此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需要慢慢铺垫。当务之急还是房子。” “明天就要搬家了,我们要先购置一批东西。” 她递过来一张纸,还有一支鹅毛杆笔,“这是明天的采购单,你看看有什么补充?” 朱寅打开一看,采购单上分门别类,写的密密麻麻… 第七十八章 征明 朱寅一看,直接只见上面写着: “提花缎、素缎、暗花缎…各三匹。首饰头面各三套。锦绣、罗绢、松棉秋衣各三套,狐裘、水獭皮、貂皮冬衣各一套…” “玉佩香囊、经史子集、笔墨纸砚、灯烛蜡油、香料手纸、肥皂牙粉、胭脂水粉、杯盘碗筷、马鞍雕车…” “瓷器字画、屏风帷幔、灯笼铜漏、琴瑟琵琶…” 宁采薇写的很多,除了食品没有写,很多东西都写了。而且标明,用上等货,用南京驰名品牌。 其中很多东西都很贵重,非富贵人家不用。 加上人口多,这一批采购下来,没有一千两也有八百两! 绝对是一笔大钱。 可朱寅完全没有质疑的意思。 很对。 这笔钱是应该花的。 为何之前去衙门时,会被人轻视?因为他们的衣装很一般,就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就是他自己,香囊、玉佩都没有,穿的也不是锦缎。 宁采薇穿的也像个普通女子,甚至不如。因为她没有首饰,连根银钗都没有,清汤寡水。 马鞍马车也是关外带来的,非常简陋。 可自古到今,任何时候都是以貌取人,人靠衣装马靠鞍。 宁采薇是在花钱包装,让乡人不敢小瞧,也有利于开展生意,加持自身分量。 其实就是品牌费和广告费。不能省。 “我没有补充的。”朱寅对这些经济庶务没有兴趣,看了就头痛,“你看着花钱就好。” 宁采薇道:“食物之类,就在淳化镇上购买。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鸭鱼肉菜酒瓜,都在镇上解决。” “明早我们先出城看房,看完房回来签合同。签完合同就采购,下午就安家了。” 朱寅漫不经心的点头,“好,这些事你决定。” “不过别忘了给清尘请一个好的奶妈,她才九个月大,还需要吃半年奶,不然影响将来的发育。” “还有就是,要盯紧她,婴儿太脆弱了,古代卫生条件不好,夭折率很高的。” 宁清尘听到这话,立刻在床上翻过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朱寅身后,伸出小手,抓住男孩的胳膊。 这狗头特务、便宜姐夫,其实也怪好的,比姐姐还体贴! 比姐姐还关心我鸭。 她笑点低,哭点也低,都有点想哭了。 宁采薇没好气的笑道:“你这就感动了?你姓宁还是姓朱?当他妹妹好不好?要不我们做姑嫂?” 她捏捏宁清尘的小鼻子,“你以为姐没想到?这不是一直没有安定下来嘛。” 宁清尘眼泪汪汪,有口难言。 屁呀。 你就是对我的事没那么上心。你现在满脑子就是安家置业,发家致富,你心里没我! 就是在岛上那段日子,也是便宜姐夫给我找的奶妈!你只顾舟山的海鲜特产,来往商船,贸易路线! 哼! 朱寅站起来,看着窗外不远处梦幻般的秦淮河,浆声灯影,清歌如醉。 他知道,每当此时,秦淮河上不知道会演绎多少富贵风流的香韵故事。 红男绿女,醉生梦死,醉死梦生。 公子王孙重红颜,红颜一笑只为钱。 可财大气粗的权贵,肯爱千金轻一笑? 他对种销魂蚀骨的地方,并不向往。 数十年后,在五月的磅礴大雨中,满城尊贵剃发易服,一起匍匐在城门口,浑身湿透的跪迎满洲大军之时,秦淮河上又是何种图景? 汉家权贵的壮志豪情,早就在醇酒美人、莺歌燕舞之中,在这暖风融融的温柔乡里,消融殆尽,面对异族的铁马强弓,只能皈依新朝雅政,俯身犬马猪羊。 “想去?”身边柔柔响起宁采薇的声音,她并肩和朱寅站在窗前,星眸迷离的看着夜幕中的秦淮河。 那里,灯光璨如星河,欢笑和乐曲之声隔了老远,仍然风中清晰可闻。 小姑娘的笑容也有点鬼马,“你还小,不要胡思乱想。” “不想。大了也不想。”朱寅摇头,反问一句:“你想去?很挣钱。” “去你的。”小淑女有点不依了,“我去那挣,然后给你花?你还不如把我卖了。” 朱寅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她的脚,很毒舌的说道: “咱们的宁总一双天足,就算你想挣这个脂粉钱,那也挣不到啊。李香君、董小宛这些人,谁不是三寸金莲?” “说句难听的话,你就算想做扬州瘦马,现在也迟了。” “你的鞋子有六寸,世面上都不好买。你会钢琴、小提琴,却对传统的琴瑟琵琶一窍不通,对传统的书画诗词棋,也没有底子。” “他们真不要你,卖不了几个钱。” 宁采薇还是笑盈盈的,“是是是,不要我,要你行了吧?你可小心点,保护好自己。” “姐真不容易,操心妹妹,还要操心你,怕你被人祸祸了。” 朱寅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发现了,要论斗嘴,他说不过宁总。 宁采薇胜了一场,聪明的见好就收,转移话题道: “今天那两个囚犯,明显和西班牙人有关系,他们的手都这么长了吗?西班牙人想干什么?” 朱寅道:“三任西班牙驻吕宋总督,都致力于征服明朝。二十年前,总督雷克尔给国王写信,说六十个西班牙士兵,就能打败明朝。” 宁采薇忍不住笑了,“六十个人?他们把大明当印加了?做梦呢。为何会这么狂妄?” 朱寅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七十二个倭寇打到南京城下,杀烧抢掠,耀武扬武,守军都不敢出击?” “倭寇的猖獗,明军的无能,激发了西班牙对明朝的野心。” “雷克尔听说了这件事,觉得明朝腐朽不堪,军备废弛,六十个西班牙士兵就能击败。” “但是西班牙国王否决了他的提议,认为是异想天开。” “后来,接替雷克尔的桑德总督,在经过对明朝的情报搜集之后,认为六千西班牙兵,完全可以击败明朝,请求国王批准他征服明朝的计划。” 宁采薇听到这里,也有点紧张起来,“兵力增加了百倍。后来呢?” 朱寅继续说道:“西班牙国王召开御前会议,郑重讨论东方总督的提议。结果有人拿郑和下西洋的故事,警告贵族们,大明很强大,难以战胜。” “在郑和下西洋的余威之下,西班牙国王再次宣布暂停计划。” “后来,一个叫利玛窦的意大利神父到中国传教,遍游中国沿海城市。几年之后,他给西班牙人写信,信中对明朝极其轻视。” “利玛窦?”宁采薇蛾眉一皱,“我听过他,好像是个正面人物?” “正面?”朱寅摇摇头,“他既是教士和学者,也是间谍。” “他在信中说,经过几年的观察和了解,他认为明人缺乏勇气和血性,是轻易逃跑的懦夫。” “军人的地位极其低贱,既没有荣辱尊严,也没有物质优待,就像是奴隶。高级将领甚至被文人鞭打。” “大多数时间,士兵带着假武器做样子,不穿盔甲,儿戏一般。” “武器质量低劣不堪,偷工减料。平时只用假武器操练,因为不伤人。” “明人自大傲慢,视一切异族为野蛮人。” “明朝的教育只培养服从政府的顺民,对科学真理充满恐惧。” “刑法之外的非法处决和惩罚很多,官员自己不遵守法律,权力没有制约。” “违反法律的蓄奴风气十分严重,权贵之家奴仆成群,是变相的奴隶制。” “很多孩子,都被贩卖给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为奴。” “公开的,普遍性的杀死女婴,骇人听闻,官府不闻不问。” “没有信仰,却又迷信各种神秘事物。底层人的财产和生命没有保障,很容易被夺走。” “官员的权力十分可怕,作威作福到极点。” “有大量被阉割的男性,为皇宫服务。” “女人摧残自己的脚,脚很小,就像截去了一块,而且终身裹脚。” “日本海盗很多,消极防御,没有海防安全。” 朱寅说到这里,脸色更加阴沉,“所以,利玛窦大放厥词,说只要五千西方军队,就能征服明朝。” “他建议西班牙殖民者,发动对明朝的战争。” 宁采薇也生气了,“妈蛋,此人在明朝搜集几年情报,难道只有坏话,没有好话?咱们总不能一无是处吧!” “当然有好话。”朱寅神色感慨,“利玛窦说明人十分聪明,悟性很高,穿着体面,服饰美丽典雅。” “富饶,有秩序,有礼貌,自信,干净卫生,文明底蕴深厚,并非野蛮人。” 宁采薇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朱寅关上窗户,坐下来喝了口水,“这封信对西班牙人产生了影响。” “现任吕宋总督德贝拉,在搜集明朝的各种情报之后,制定了规模庞大,更加详细的征明计划。” “计划组建两万五千人的西班牙、葡萄牙、日本联军,三方联军先攻占中国南方,扶立傀儡政权,再攻占北京。” “然后引入西方男子,大量和明朝女子通婚,改变人种结构,各地修建教堂,建立一个白人主导、日本人协助的东方大教区。” “然后,再以明朝为基地,东西夹击奥斯曼帝国。” 宁采薇脸都绿了,“这一套,不就是和南美殖民地搞的一样?改变人种,建立宗教?” 朱寅道:“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年初已经批准了征明计划。” 宁采薇皱眉,“也就是说,征明战争已经在准备之中?” 朱寅点头,“已经在准备了。国内在准备出兵,东方这边在联络日本,搜集情报,收买官员。” “这就是为何西班牙在南京已有情报网。因为最迟明年下半年,就要发动侵略战争了,当然要情报准备。” “现在是西班牙间谍活动最频繁的时期。” 宁采薇有点不解,“已经批准并且紧锣密鼓准备的战争计划,为何会中止?这不符合西班牙殖民者的做派。” 朱寅神色玩味的回答: “因为英国!就在明年,欧洲爆发了加莱大海战,准备用来征明的无敌舰队,被英国打的全军覆没!” “西班牙帝国元气大伤,为了应付英国的崛起,只能放弃箭在弦上的征明计划。” “后世学者认为,丰臣秀吉之所以敢制定征服明朝的计划,就是因为曾经答应了西班牙联合征明。” “西班牙后来虽然放弃了,可日本人的野心彻底被点燃,干脆自己单独干。” 宁采薇摇摇头,“历史真是太吊诡了。要是晚明发生中西之战,不知道会怎么样。” 朱寅道:“难说的很,历史无法假设。但可以肯定的是,西班牙军队比倭寇更难对付。” “现在还没发生加莱海战,西班牙还在进行战争准备,在华间谍只会更加猖獗。” “要是有办法,还是要借刀杀人,将这个情报组织挖出来。” 宁采薇道:“你可要悠着点!我知道以你的职业习惯,不会让西班牙间谍逍遥法外,可庄县丞都说了,不能深挖。” “我们不能引火烧身。你无权无职,又能怎么样?” 朱寅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笨人下棋死不顾家。我会策划一个完美的计划,不会引火烧身。” 他目光幽幽,“想必海老爹,寂寞很久了。” “这种事情,还是海老爹敢百无禁忌的一查到底。那就借助他老人家的虎威,震慑震撼南京的人心!” ps:晚明时期,西方和日本,在明朝有大量的间谍。西班牙1582年出版的《中华大帝国史》,就是晚明时期,西方系统介绍中国的资料。可见对明朝的了解有多深。 第二章晚上九点左右。9月1号上架。蟹蟹支持! 第七十九章 青桥 第二天大早。 亮更(五点)。 “铛…铛…” 钟楼上的洪武大钟,连敲五响。 接接着。 “咚咚咚—” 鼓楼上提醒人们起床的亮更鼓声咚咚响起,犹如天地的心跳。 悠扬浑厚的钟鼓之声,响彻天地之间,传遍在整个城池,飞向扬子江,飞向玄武湖,飞向紫金,飞向栖霞。 亮更的钟鼓声一响,好像约好了似的,孝陵方向的紫金山上,就散放出万道金光。 霎时间,晨曦破晓的阳光喷薄而出,从紫金山上洒满整个南京城,仿佛那位太祖皇帝,高站在紫金山巅俯视帝都,唤醒千家万户。 几乎同时,南京城内外的数十座寺庙、道观,以及县学、府学、国子监,一起钟鼓齐鸣。 大小钟鼓,同时共奏。 “铛—铛—咚—咚—” 整个南京城内外,都沉浸在悠悠钟鼓声中。 就在这一刻,千门万户一起开门,无数炊烟一起升起。无论城池乡野,一下子就醒了。 就这么一醒,好不容易安静一夜的偌大城池,转眼间就喧闹无比,似乎画面突然活了,瞬间完成了静、动之间的变幻。 各种噪杂之声,好像从天边传来,从远到近,由小到大,忽然就铺天盖地的潮水般席卷。 “哎呀!吵死了!”宁采薇一瞬间就暴露了小姐脾气,“这么早就敲钟打鼓,真是有病!” 小姑娘一脸不乐意,浑身都是起床气。 旁边的朱寅也揉着眼睛坐起来,“五点了,可以起了。” “才五点,真是的!”宁采薇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不是晨钟暮鼓的吗?为何早上也打鼓?讨厌。” 说完又躺了下去,直接躺在朱寅的小腿上。 “晨钟暮鼓难道是早上只敲钟,晚上只敲鼓?”朱寅摇头,解释道: “这是天大的误解。晨钟暮鼓的意思是,早上钟先响,晚上鼓先响。” “但其实,无论早晚,钟鼓都要响。” “不然的话,夜半钟声到客船这句诗,不就是错的?” “原来是这样啊。”宁采薇说了一句,再次坐起来,穿上鞋子。 宁清尘也醒了,嘴边冒着泡泡,瞪着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朱寅。 朱寅眼见宁采薇只顾着刷牙洗漱,只能找到昨天在乳品坊买的马乳,喂宁清尘喝奶。 暂时没有请奶娘,只能用马乳敷衍她了。 华夏贵族很早就吃乳制品,最迟春秋就有。 到了汉朝,有专门供应皇家的官员:挏马令。 隋唐负责供应乳品的是典牧署。宋朝有乳酪院。元朝有尚舍寺,清朝有良醖署。 唯独明朝,也不知何故,机构很多,却偏偏没有乳衙。 不过,明朝大都市仍然有乳品卖,主要是马乳和酥油,但卖的不多,算是稀缺之物。 南京城中,就有专门的乳品坊。 宁清尘也不管好不好喝,喝饱了马奶,伸出小手指指姐姐的背影,然后在朱寅手中画着字。 “她装了十几年,不温柔,心机婊。” 婴儿写道。 朱寅呵呵一笑,不以为然。 一个人能装十几年,就能装一辈子。 他更不信宁清尘。当初是谁盛气凌人的逼自己辞职,还威胁自己? 等朱寅洗漱完毕,宁采薇解开他凌乱的头发,又重新给他梳了两个小小的角髻。 然后,她又给自己熟练的梳了两个角髻,戴上了一朵珠花。 她没到及笄的年纪,不需要簪子,更不需要耳环。可珠花、花钿、额饰等首饰,还是要的。 “每天花在头上的时间太多了。”宁采薇看着梳妆台上铜镜中的脸,“等我们有钱了,就多雇佣一些家政服务员,从琐事中解放出来。” “不是为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压缩时间成本。” 朱寅道:“我还需要一些孩子,从小培养他们当情报员。我年纪太小,不能招大人,只能训练小孩子。” 宁采薇道:“是买吗?能合法买到?” 朱寅叹息一声,“不买怎么办?这些孩子,都是没有退路的。有个好主人,就是他们的运气。时代就是这样。” “明朝法律规定三品以下不得蓄奴,可谁也不拿禁奴令当回事,照样买卖奴婢。我们买的人跟着我们,总能像个人。” “行。”宁采薇点头,“就当是终生雇佣的原始员工,我们心里别把他们当奴隶就行了。尽快买,人力资源也是早期投资。” “现在钱不多,先买十个吧,慢慢培养。多了我们也养不起。” “好。”朱寅站起来,帮她把珠花换到另一边,“八到十二岁的孩子,好的一般要五六十两。呃,就是那种长相周正,还能识几个字的。” “最好的,那种能当娈童和瘦马的,更是要几百两。” “我们就买能识几个字的那种,十个要花五六百。你看?” “买!”宁采薇咬牙,“你搞情报组织,需要苗子。我搞商业集团,也需要苗子。早培养早得力,这个钱也不能省。” “不过,太小的不行。十岁到十二岁最好,既不比我们大多少,也能有点用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搬家之后就花钱“雇人”培养。 … 卯时二刻。 一行人离开客栈,沿着南大街过镇淮桥,从聚宝门出外城,再通过长干桥过外秦淮。 出了内城,前面就是聚宝山了。 聚宝山上有著名的雨花台。 朱寅等人沿着官道绕过聚宝山,从大报国寺和能仁寺中间穿过,被两座寺庙传来的诵经声一路迎送。 一行人来到凤台门,出了外城沿着官道迤逦向南。 很快就看见路边一个占地不小的宅院,看上去非常古老。 宅院门口的匾额上,赫然五个大字:江宁养济院。 养济院中,有很多老人和孩子,沐浴在清晨的秋光中。 看样子,他们的状态还不错。虽然其中不少是残疾人。 几辆江宁县衙的马车停在大院门口,衙役正在卸载米面粮油。 “养济院?”宁采薇掀开车帘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挺意外的,想不到大明还有这么好的养济院。” “说实话,他们的状态不错。” 朱寅说道:“不是我为自己祖宗说好话。太祖皇帝这一点,真没的黑。” “大明各地都有养济院、惠民药局(扶困医保)、粥厂、漏泽园(义冢)、义庄(扶困教育田)…” “明朝前期,朝廷每年赋税的一成用在国民救济福利上。天下哪怕边远地带,也有这些福利所。” “最多的一年,花了五百万钱粮。明朝一年总赋税才有多少?” “他就算再失误,这方面却不能黑。他经济账算不清,见识短,底层出身嘛。可是对底层百姓的善意,也没有几个皇帝能比的上他了。” “就算到了万历时期,这些福利机构还在发挥作用。” “大明是有很多不好的方面。可也有不少方面,挺好。” 宁采薇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 “是啊,这方面,他真不能黑。” 沿着官道仅仅走了十几里,就看到青山脚下,坐落着一个人烟密集的大村子。 但见周围山清水秀,景色十分优美。 隐隐听到鸡鸣犬吠,水牛哞叫,一片炊烟袅袅升起,宁静祥和。 蜿蜒河流横贯而过,一座长满苔癣的石拱桥,充满沧桑的架在河上,通向不远处的大村庄。 桥下清水幽幽。桥头有一块石坊,上面写着几个字:青桥里。 到了! 第八十章 安家 这条河便是溧水,秦淮河的南源。 朱寅下车走到桥头,蹲下身子看着桥头的字。 看不清。 他捡起来一块石头,在字迹上刮了刮,这才看清写的什么。 “淳佑四年,乡贤太学生顾宪筹造…” 这居然是宋朝的桥,宋理宗淳佑年间建造,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 桥长十丈,宽丈五,造型优美,古朴典雅,青苔遍布,难怪叫青桥。 桥下河水如碧,似乎还是宋时清波。 “好大一座村子。”宁采薇说道,“怕是远不止一百一十户,这是一个里?” 朱寅道:“青桥里其实是青桥都,分为东、西、西、北四个里,按说是四百四十户。” 他站在桥头,眼见村落氤氲生烟,西临溧水,东枕东山,聚落纵横,端的一个大村。 众人走过青色的石桥,又是两座村口的牌坊。 这牌坊的规格实在太高了些,居然是五檐六柱的御制牌坊! 左边牌坊上是四个大字:“孝烈端顺。” 右边也是四个大字:“敏惠恭诚。” 看日期,是嘉靖二十六年建造。整整四十年了。 “这是方皇后的故里?”朱寅很快就明白了,孝烈皇后,不就是嘉靖帝那个被烧死的皇后方氏么? 传说,是嘉靖故意烧死她的。 这里居然是她的故里? 她死了四十年了,娘家估计早就没落了吧?毕竟隆庆帝也不待见她,将她的灵位移出祖庙。 很可能隆庆帝的生母杜氏,和方皇后有矛盾。 万历是隆庆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待见方家。 “马车就停在这里。兰察和康熙看着马车,我们进村看看宅子。” 朱寅说了一句,就带着众人穿过两座牌坊的中间村道,往村中走去。 或许曾是皇后故里,村道修的足有一丈多宽,都是青石板铺地,两边还有石栏,雕刻精美。 村道两边,错落有致的坐落着白墙黑瓦的农家小院,家家溪水,户户垂杨。 “汪汪—” 农家的狗被陌生人惊动,支棱着耳朵,对着来人半真半假的狂吠,尾巴欲摇又止。 “哇汪!哇汪!”朱寅脚下的小黑虎也不甘示弱的叫起来,奶凶奶凶的。 雄赳赳的大公鸡,提着一只脚,金鸡独立的站在桑树和矮墙上,歪着脑袋傲视行人,忽然就引吭高歌。 “喔—喔喔——!” 它这一叫不要紧,一群母鸡呼啦啦的不知从何而来,围绕着骄傲的扁毛公子,咯咯咕咕的叫唤。 农舍之间,是一块块星罗棋布的水田、旱地、菜园、桑园。 田里的秋稻已经金黄,灌浆将满,快到收割时节了。 更远的地方,是大片的水田和庄园。 青草、泥土、稻香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清新如风,香醇如酒。 穿着短褐,挽着裤脚,带着斗笠的农夫,正在田间地头忙碌,时不时抬头看看外来的客人,手搭凉棚。 放牛的牧童骑着水牛,徜徉在溪边山脚,童子的笑声和老牛的哞叫在晨风中飘荡。 距离村道最近的农家小院中,还传来机杼的声音。 “唧唧…唧唧…” 溪水边洗衣浣纱的农家女子,抬起不施粉黛的红润脸蛋,含羞带笑、略带好奇的看着路边的客人。 然后又低下裹着头巾的脑袋,一边相互交谈,一边“啪啪”捣衣不止。 有人挑粪浇园,有人挑水进院。有人门前纺纱,有人树下搓麻。 当然,也有青衿士子,悠闲乡绅,在庭前吟诵看书,风雅有致。 不远处的村学之中,书声朗朗,隐隐传来学童们的读书声,却是千家诗中的《秋风引》: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 偶然在小门小户围绕之中,又出现一个占地很广的大宅院,朱门高墙,亭台楼阁,里面传来丝竹之声。 东山上的兰若,溪水边的伽南,晒谷场边的戏台…还有祠堂、土地庙、石塔、磨坊、水车、牌坊、墓园… 农夫、村姑、童子、书生、乡绅…还有走村串巷的僧侣、货郎、铃医、卦师、焗碗匠… 当然,也有乞丐,牵着小猴子或者背着锣鼓的江湖艺人。 虽是乡村,不比城中,却自有另一种热闹和生机。 看的出来,万历初期的农家生活还不错。毕竟张居正没死多久,还没有征三饷,老天也赏脸,虫蝗不作,灾荒不频。 或许也是因为,这是南京城外的乡村,比其他地方富庶。 入村仅仅三四里地,朱寅就好像看到了晚明农村社会的缩影。华夏古典的乡村之美,如诗如画。 晚明盛世的一幕芳华。 不愧是出过皇后的地方啊。 可是如此美好的乡村,其中又隐藏了多少盛世忧患? 祥和宁静之下,又有多少难以直视的存在? 朱寅心有所感,不由自主的轻轻吟道: 客入青桥里, 风烟尽旖旎。 芳村如古画, 桃源似可及。 丹青难神韵, 妙笔愁清奇。 大真如一梦, 醒来已别离。 宁采薇距离朱寅最近,只有她听到了朱寅的感慨,也听懂了感慨中的悲凉。 “是不是到了?”宁采薇遥指山脚下的一座大宅院。 这大宅院占地两亩,朱门高墙,花木扶疏,一条溪水穿墙而入。 在周围的农家小院中,鹤立鸡群一般,对比十分醒目。 一看就是乡间豪绅大户的宅子。和其他农家一比,就像豪华别墅之于土坯平房。 大门口有一对石狮子,门楣高大,匾额上是四个字:青桥别院。 没错,这还不是周家的祖宅,只是周家的乡下别院而已。 却已经是一座大宅院,就这么空着。可见周家的豪富。 宅院门前坐着一个扶杖老人,年过六旬,满头银发。他看到朱寅等人走过来,立刻停止捉虱子的动作。 “小子朱寅,见过长者,此厢有礼了。” 朱寅主动上前见礼。 华夏以礼治国,必须尊老敬老,见老者而不行礼,便是无礼狂悖之举。 老者昏花的眼睛打量朱寅一眼,抚须微笑道:“原来是个稚子。你要租住周家别苑?” 朱寅道:“是。还请长者开门,我们进去看看。” 老者笑道:“老夫乃此间里老,为周家看管别院,你们来了,今后就不需老朽看门了。” 他站起来,颤巍巍的打开院门。 朱寅看着老人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 里老都需要给科举官员的别墅看门了? 果然,如今乡村完全是科举乡绅说了算。 曾经掌握乡村话语权的里老,已经成为附庸。 元有社长,明有里老。 明太祖称帝之后,不惜动用铁血手段,在全国范围内打击大地主、大商人,只保留了中小地主。 历史上第一次,大地主、大商人受到国家层面的系统性清除。他们的土地和资源被分给小农,收为国有。 为了镇压豪强地主,明太祖下诏各地百姓,告发豪强劣迹,以此治罪抄没。 同时屡兴大案,故意牵连豪强,很多地方的豪强在国初大案中,灰飞烟灭。 洪武三十年,户部统计上奏,全国民户,九成以上是小农。 宋元以来的大豪强、大商人,几乎被清除一空,寥寥无几。 中国历史上贫富差距最小、也最原子化的社会,终于在明初出现了。 虽然只维持了几十年,可毕竟是史无前例。 这些中小地主担任了里长之职,取代元朝的豪强大地主。里长、里老共同管理乡村。 可是随着科举阶层的崛起,基层权力从里长、里老手转移到了乡绅手里。 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 里长、里老虽然不是朝廷官吏,却是在行使朝廷赋予的职权,属于朝廷管理基层的触手。 里长、里老掌握基层治理权,就等于是皇权下乡,控制了基层。 可是如今里长、里老被边缘化,乡中大事都是有科举功名的士绅说了算。 士绅仗着政治、经济特权,把持了基层治权,操弄乡约制度,作威作福,犹如乡中土皇帝。 如此一来,又崛起了一批大地主大官僚,彻底架空了朝廷在基层的权力。 这就是为何晚明有近两亿人口,可户部黄册一直是六千万,和明初人口数量一样的原因。 大量人口田地,都在大地主大官僚手中。无论是赋税还是劳役,朝廷能动的始终是黄册上的数量。 里老打开门之后,朱寅等人进去一看,见是一所五间三进的宅子,里面亭台楼阁,景色优美,还有一个半亩大的花园。 房龄也就是十几年,还没有被白蚁祸害。 房舍厅堂,也都雕梁画栋,完好无损。 还有马房,犬舍,鸡棚,水井,花池。 厢房也有十几间。天井也比较大,并不压抑。 整个宅院,住上数十人绰绰有余。 朱寅和宁采薇一看就相中了。 十分满意。 只看了一会儿,朱寅就谢过看门的里老,直接离开,回城里签约。 上午辰时初刻,朱寅等人又到了城中牙行,交了三百六十两白银,正式签订了租赁契约。 从此,那青桥里的周家别苑,就归朱寅居住了。 出门的时候,宁采薇小脸红扑扑的,目中满是小星星,低声对朱寅说道: “小老虎,我们终于有房子住了。” “能安稳下来,不用飘泊了。” “接下来就是…采购!” 朱寅小声道:“其他东西你去买。瓷器我带人去买。” 宁采薇明白了,“你要探探那个瓷器店老板?你千万小心,他是西人收买的间谍。” “你放心吧。”朱寅冷笑,“我就是个买瓷器的客人,正常买瓷器而已。再说,还有兰察陪我去。” 宁采薇点头,“好,那我们一个时辰后,在花市大街汇合!” ps:晚上一章九点。9月1号上架,决定本书生死。蟹蟹! 第八十一章 店主 宁采薇没有阻止朱寅。她知道朱寅的性格。 朱寅是为国效力的特工,他的职业性格,让他无法对此事置若罔闻,漠然视之。 毕竟大明也是祖国。怎么能不管? 不管,他心中会有根刺,会违背初心。 更何况,西班牙等西方列强正在东方进行殖民侵略,十几年后还制造了大仑山惨案,数万华人被屠杀。 西班牙一直和倭寇有所勾结,沆瀣一气。 葡萄牙还占着澳门。之后荷兰又占领了台湾。 面对西方列强的所作所为,他很难做到置身事外。 … 朱寅叮嘱了几句,先派康熙去了一趟锦云坊所在的西锦绣坊。 小半个时辰后,机灵的康熙就回来了。 “主公,打听到了,锦云坊东主有好几个儿子…不过据说,郑千户可能还有私生子…” 朱寅了解之后,就换了一身华丽的行头。 然后画粗画直了自己的眉毛,又用胭脂描厚了嘴唇,改变了唇线。 接着,又用香灰和着面霜,在自己脸上涂抹一层。 原本白皙如玉的小脸,立刻变黑了不少。 最后,又用墨胶匀和香灰,在脸上点了两个痣。 非常逼真。 这还没完,他还换了双大一些的靴子,里面垫高、塞满。 立刻,他就从粉妆玉琢的九岁男童,变成了十二岁的小少年。 眼神中的纯真,也消散了很多。 年纪大了三岁,身高增加了一寸多,相貌改变了不少。 相貌顿时平平无奇,气质也平庸俗气了。 乔装打扮是特工的必修科目。如果材料条件足够,朱寅完全可以装扮的连宁采薇也一时认不出。 眼下材料虽然简陋,可这一番操作,却足以迷惑不熟悉自己的人。 接着,朱寅来到附近一家钱庄。带着几十两金锭,在每个金锭的底部,打上了“锦云坊”三个字戳。 然后带着兰察和康熙,租了一辆马车,再次来到县前街。 他拉开车帘,看似漫不经心的观察窗外的街道,眼睛其实鹰一般扫视。 此时此刻,朱寅有种天下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可是,他讨厌外国间谍。更讨厌被外国势力收买的汉奸型间谍。 眼下还没爆发英西战争,西班牙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规模庞大的征明计划。 他们会首先侵略南方,加上大明南方的军政中心就在南京。那么—— 那么他们在南京的情报组织,一定还在拓展阶段。 根据情报战略学原理,这是必然的。 情报行动,先战争一步! 对明朝这个东方大国发动征服战争,关系到世界格局,西班牙必须进行情报准备。 朱寅不禁对某些认知迟钝的人鄙视不已。 这些人听到“西班牙间谍”,一定会认为是危言耸听,无中生有。 古人无知也就罢了,毕竟有历史局限。 可是很多后世“精英”,同样无知。 后世这些人,提到西班牙对明朝的情报入侵,就会斥为“伪史”。 斥责“伪史”,证明他才懂历史。 他们没有了解相关的西班牙历史,然后就给别人扣上宣传“伪史”的帽子。 凡是超出他们知识结构(或者教科书上没提)的事情,都是伪史。 理由是,明朝和西班牙没有爆发过大战,怎么可能会对明朝有情报入侵?怎么可能在明朝有情报网? 逻辑就是:贼的盗窃企图被打断,突然放弃盗窃,那就说明,贼没有事先踩点,没有进行盗窃准备。 他们否定西班牙曾经的侵明计划,认为那是“伪史”,利玛窦写给西班牙人建议征明的信,也是捏造的“伪史”。 在斥责这些“伪史”之前,他们甚至不去了解一下那个时期的西班牙殖民史和外交史,也不了解利玛窦和西班牙殖民当局的交往。 那些都是有原件记录的史料。怎么就成“伪史”了? 西班牙1582年出版的《大中华帝国》史,也是伪史? 愚不可及。 他们不知,明西没有爆发大战,不是西班牙不想,是无敌舰队覆灭了,只能偃旗息鼓。 没有打起来,情报网失去作用,也就没有留下明显的历史痕迹,很多人也就不知道。 但不能认为,历史上没有存在过西班牙的情报入侵。 朱寅心头转着念头,很快就发现了街边的那个瓷器店:天青阁。 这里是南京城的中心地带,商业街非常繁华,门面寸土寸金。 这附近的店铺,几乎都是高档货。 天青阁是一座二层楼阁,开面三间,门脸已很气派。 门口一溜四只大瓷瓶,上面是梅兰竹菊。 进进出出的客人,都是衣冠楚楚。 朱寅跳下马车,带着兰察进店,首先就是一个柜台,左首几张雅座,坐着喝茶看货的客人。 几个青衣毡帽的堂倌,正在店铺里忙碌。看见朱寅进来,一人立刻迎着笑道: “小客官好气派!这边请!” “上座!” “小客官爱喝什么茶?西湖龙井、新安松萝、湖州紫笋、宣城草魁,还是云南普洱?” 朱寅笑道:“我是来看看瓷器,难道是误入了茶坊?那就…云南普洱吧。” 那堂倌也被逗乐了,笑道:“小客官还真是打趣,这就上普洱。” 说话间,就有小厮去打茶去了。 朱寅眼睛扫了扫,没有看见店主。 难道,店主在楼上? 右边是一排排檀木架子,有博古架,也有长架,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瓷器。 果然是大店。 不但有景德镇的窑器,还有宜阳瓷,平凉瓷,龙泉瓷…全国名瓷,十有其三。 除了瓷瓶藏品之外,生活用瓷也不少。 但价格都不便宜。一个日常用的宜阳盘子,就要五钱银子。一套最便宜的酒器,就要二两! 但是货也是真好。 朱寅看了一圈,问道:“还有更好的么?我想选一件送礼。” “有有!”管事的笑容可掬,“小客官,这楼下的样品,多是日常所用。这楼上的瓷器,才是上好的珍器。若是送礼,定然合适的。” “楼上请?” 朱寅沉吟一下,“那楼上看看吧。” 说完就噔噔上楼。 楼上布置的更是典雅,屏风、字画、盆景、鱼缸点缀其中,一个个红木博古架上,陈列着一只只精美的珍品。 朱寅一打眼,就知道其中一些还是古瓷。 这些古瓷的价格,更非常人所能轻问。 朱寅看一件,又漫不经心的放下,再看另一件,不断摇头。口中道: “爹说宋朝定瓷也行,这件定瓷对不对呢?” 忽然一个清朗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客官要定瓷?是要北定呢,还是南定?” 话未落音,一个白净面皮、身材高瘦、青袍纱帽的中年男子,就从屏风后面转出,笑容淡雅。 正是那个疑似洋人间谍的店主。 朱寅转过小脸,愕然道:“阁下可是天青阁的店主?” 对方抚须微笑,“正是。小友认得在下?” 朱寅摇头:“虽不知阁下台甫,可见阁下这般气度,当是东主无疑了。” 店主点头:“小友还真是老成。在下正是敝店东主,郝正。” 朱寅拱手道:“原来是郝员外。请教员外,方才员外说,这定瓷还分南北?” 郝正微笑道:“那是当然。定窑本是北瓷,宋时名窑。靖康之后,宋室南渡,定窑工匠也就跟随南迁,在南方开窑,就有了南定。” 朱寅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如此!谢员外解惑。如此说来,北宋之前是北定,北宋之后就是南定了。” “这便错了。”郝正十分有耐心,似乎很愿意和朱寅这个‘少年’探讨,“北宋之后,金、元的定瓷还在烧制,当然也是北定。” “并非北宋之后,就没有北定出窑了。” “不过,无论是北定还是南定,又分宋、金、元三代,珍稀和存世数量,自有不同。” “北宋的北定存世已经不多,相对最为珍贵。” 他笑指朱寅面前的那只定窑笔洗,道: “这就是徽宗时期的北定,距今四百余年。别看只是一件小小的笔洗,却价值三百金(白银)。” “小友要不要?本店从无假货,也从不还价。古器一还价,就掉价了。” “三百两…”朱寅有点懵懂的看着那只温良如玉、包浆淳美的北宋笔洗,沉吟着说道: “长辈让我顺路来看看,也不知这只行不行。” “还有更好的么?我听说有汝瓷,比青花、定瓷、钧瓷更加贵重?” 郝正苦笑着摇头,“看来小友并不懂瓷啊。家财万贯,不抵汝瓷一片。这宝物,本店如何能有?” “汝瓷乃五瓷之首,用玛瑙为釉,也就是徽宗朝烧制了二十余年,靖康之后就失传了。整个南京,也找不到十件。” “小友购瓷,是收藏赏玩呢,还是送礼?” 朱寅很自然的回答:“家父是要送礼。但他宿醉未醒,只好我来。” 郝正道:“小友尊长台甫?要送给谁?在下可为小友把把关,瓷器送礼,也有讲究。” 朱寅冷笑,心道,此人还真是奸细心性,这就开始打探我底细,以及送礼对象了。 “家父姓郑,这礼物送给谁就不知道了,好像是个海外来的佛朗机人,名字很难记…” 说到这里,朱寅忽然住嘴,神色看上去似乎有点懊恼自己嘴快,“呵呵,也是为了生意。” 他的确要送礼,送给庄廷谏巩固关系。 郝正目光闪动,笑道:“小友对我说就对了,江南的弗朗机人不少,不止一个来本店买过瓷器。” “他们喜欢瓷器,也算是识货。这件笔洗很合适。” 朱寅道:“天青阁招牌在外,我当然相信员外了。员外既然说可以,那就这只吧。” 郝正笑道:“小友痛快,承惠三百金!” 第八十二章 挖坑 朱寅取出几个金锭,轻轻放在案上。 “还请员外用上好的檀香盒子装了,也好送礼。” 郝正接过金锭,翻过来一看,只见底部是“锦云坊”三个字。 原来是锦云坊东主,徽商大贾郑元魁的儿子! 难道郑元魁也想和西洋人合作? 这小子说是送礼给佛郎机人,到底是送给伊西巴里亚(西班牙),还是送给波尔杜瓦(葡萄牙)? 哼,如今官民都无知的很,将伊西巴里亚和波尔杜瓦都称为佛郎机,就连朝廷,也往往混为一谈。 这郑家小子,肯定也不知道其中区别,问也白问。 他当然不会怀疑朱寅。 因为在他看来,锦衣卫都是稀里糊涂的废物。他不信在狱中两人拒不招供的情况下,谁有本事能怀疑到自己头上。 官府要是有这个手段,还被倭寇、海盗、洋人、鞑靼牵着鼻子走?疲于应付? 腐败无能的朝廷要是有这种手段,当年倭寇也不会如此猖狂,官军也不会抛弃百姓逃走,害的他全家被杀。 是洋人教士救了自己一命。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嘉靖三十八年,近万明军贪生怕死,不敢迎战千余倭寇,坐视倭寇烧杀抢掠。 那些平时正人君子般的文官,知府老爷、知县老爷、兵备道老爷,居然撤兵逃跑,让手无寸铁的百姓,沦为猪羊。 从那一刻起,还是少年的他,就已经清楚,这是个狗朝廷! 他恨大明! 恨大明无能,恨大明懦弱,恨大明昏聩! 这样的朝廷,为什么不完蛋? 可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倭寇才是他最大的仇人,他的父母家人,是直接被倭寇残害。 但他从未想过报复倭寇。 他只想报复大明。 从那时起,他就皈依了西教,成为忠实的信徒。他学习伊西巴里亚语言,成为一个秘密教徒。 见识到洋人的火器、战船、强悍,他从骨子里畏服、崇拜。 他后来告诉在华耶稣会,大明连倭寇都对付不了,根本不是伊西巴里亚的对手。 只要国王陛下派出一支舰队,就能将无能的大明打的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那么国王陛下就能拥有比吕宋岛更大,更富饶的殖民地,拥有更多的奴隶了。 他成了一个以大明为敌的人。 甚至,他在耶稣会的帮助下发家致富之后,勾连人贩子,将成百上千的大明女子,贩卖给洋人,成为洋人兵营里的奴隶,“安慰”远离家乡的洋兵。 因为南洋土著女子太黑了,洋兵不喜欢。他们更喜欢大明女子。 他拿官员没有办法,却能挥刀向弱者,以此让自己痛快一些。 除此之外,他还帮洋人收集大明的珍稀图书,古董,技术,低价卖给洋人。 很多先秦青铜器、珍本图书,甚至宫中典籍,都被他倒腾出去。 他在耶稣会的支持下,利用明人的身份掩护,秘密发展教徒,收买官员。 耶稣会太有钱了。 有耶稣会的金银支持,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 传教二十年,他已经在南直隶,秘密洗礼了数以百计忠实可靠、死心塌地的教徒。 有贩夫走卒、商贾士绅、文武官员、宫中太监… 虽然他不是这个秘密会社的首领,上面还有洋老爷抓总,却也是洋老爷最信任的明人了。 朱寅打断郝正的思绪,笑道:“员外,这送礼之事,还请员外代为保密…” 郝正呵呵一笑,神色文雅,“小友放心便是,在下岂会乱说?必然守口如瓶,绝口不提。” 朱寅拱手:“那便告辞了。” 当下,郝正取出一个精美的古瓷木盒,装好了交给朱寅。在交给朱寅之后,他下意识的就做出一个画十字架的动作。 可是他只划出一横就反应过来,变成了一个整理衣襟的动作,而且不着痕迹,十分自然。 倘若换了其他人任何一人,都被糊弄过去了。 可惜,他面前站着的是来自后世的间谍。 朱寅立刻精准的捕捉到他画十字架的动作。 信仰基督的西方商人在完成交易之后,会画十字架,意思是感谢上帝让自己获得利润。 这是一个习惯。 朱寅立刻心中雪亮,此人就是耶稣会的奸细! 历史上活动在嘉靖到清初的耶稣会,是一个谋划深远的间谍组织。 不仅仅是间谍机构,某种意义上,属于颠覆势力。目的是把明朝变成基督教国家。 针对的不仅是明朝,而是整个东亚(含东南亚)。 后世有大量的原始史料为证(包括意大利、西班牙、吕宋、日本、越南的相关史料)。 对此,很多西方学者也并不讳言。英国人最早承认,耶稣会就是间谍机构。 可后世少数国人被洗脑一样,张口就是伪史,闭口就是私货。 这种人又无法证明是伪史和私货,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但是,如今的耶稣会的势力有多大,朱寅也不知道。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就是郝正。此人知道的,应该不少。 除了对付郝正,再来一招搂草打兔子,将郑千户这个混蛋,也一并除了。 他也不怕郝正识破自己。因为此人不可能是高度专业的间谍。 这一次,他要狠狠挖一个大坑,将很多人都埋进去。 至于好处,也要拿到手。 就让这些人,成为第一批垫脚石! 朱寅出了天青阁,上了马车,直奔锦云坊的方向。 果然,郝正甚至没有出门跟踪。直接就相信了,朱寅就是郑千户的某个儿子。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出事,早就对官府轻蔑无比。 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是个试探他的间谍。 郝正忽然想到,郑千户可用。 他既然主动给洋老爷送礼,那就足以说明,他对洋老爷的财力和能耐,心生敬佩。 难道是希望洋老爷在海贸销路方面,帮他一把? 郑元魁虽然不是南京人,可他却是南京绸缎行会的话事人之一,财大气粗的徽商大贾,还是五品千户的世职。 此人是官商,和南京制造局、南京织染局、南京神帛堂的管事太监,都比较熟悉吧? 若是能让他皈依大教,为耶稣会效力,就有机会获取明国最机密的丝绸纺织技艺,贩卖一批技术精湛御用织工出海! 到时,吕宋岛就能自产最好的绫罗绸缎了。 大功一件! 郑元魁只要想赚更多的银子,应该就会配合。 郝正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激动了。 “会主。”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却是他的贴身小厮。 “启禀会主,洋老爷来信了。” 那小厮递上一封信。 郝正打开一看,正是熟悉的伊西巴里亚文(西班牙文)。 “先生说,今年圣诞之前,要准备三百名明国女子,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皮肤白皙,没有疾病,没有裹脚。” 他不禁有点为难。 “皮肤白皙,又没有裹脚,可真是不容易。洋先生哪里都好,就是这口味,却是一般啊。大脚女子哪里能看?” “算了,既然先生这么说,那就好好去办,老法子。距离圣诞节还有几个月,一定要保质保量。” “圣诞节到了,洋兵洋将更加想家,不能让他们太寂寞。” “是!” 第八十三章 吊诡 朱寅在街上兜了一圈就换了马车,卸除乔装换了衣服,再次回到花市大街。 宁采薇已经采购完毕,等了朱寅大半个时辰。 上车之后,她才不疾不徐的问道: “怎么样了?试探出什么没有?真是西方间谍,汉奸?” 朱寅点头:“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汉奸间谍了。我给他挖了一个坑…” 宁采薇笑道:“你也真够损的,不愧是特工性格。嗯,我也觉得,郝正多半会拉拢郑元魁,以你的了解,郑元魁一定会上船?” 朱寅冷笑:“这种人无法抵御利益的诱惑,又毫无节操道德可言,他不会拒绝投靠耶稣会,哪怕是表面投靠。” “西班牙人一直眼红明朝的丝绸工艺,这是华夏自古以来的支柱产业,工艺技术世界遥遥领先,华夏丝绸自古都是出口大宗。” “但是,历代王朝对纺织工艺都有保密要求,关系到朝廷的钱袋子。” “郑元魁有用。他是丝绸业大佬,和四大织造局、神帛堂、织染局都有业务往来,有利于盗取工艺机密,搞走核心织工。” “还有瓷器工艺,估计郝正等人也在动脑筋。” 宁采薇道:“你觉得一旦收网,会怎么样?” “怎么样?”朱寅呵呵一笑,“海老爹监管提督操江,必要时,他不但有稽查大权,还有兵权。” “以他老人家的性格,一定会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耶稣会在江南的实力,多半会元气大伤,甚至被连根拔起。” “耶稣会收集情报,勾结倭寇,收买官员,窃取文物典籍,支持反明势力。任何一条,都会被海刚峰办成大案,震动朝野!” 宁采薇皱眉道:“南直隶应该有很多官员,已经被收买了。事情没有那么乐观吧?” 朱寅点头:“耶稣会通过强大的财力,收买了一大批明朝高官。以至于利玛窦在北京时,公卿大臣奉若上宾,门庭若市。” “叶向高、徐光启、李之藻等大批朝臣,都和耶稣会交往过密。很难说这不是金钱的力量,而是他们真的信教。” “徐光启有可能是在耶稣会的资助下考中的进士。很多官员,应该是在耶稣会的资助下科举的。是耶稣会培育的苗子。” “但这是多年后的事了。起码现在,耶稣会收买的官员,还没有那么多,还不难对付。” “以海瑞的官位和威望,他能干成这件事。” 宁采薇想了想,“耶稣会花这么钱,处心积虑,不仅是为了机密情报吧?他们又不是西班牙国王的奴才。” “他们是为了基督教世界的大业?” 朱寅拍拍宁采薇的小手,“你虽然历史差,但总能看到问题本质。” “耶稣会要颠覆的不仅是明朝。最先其实是日本。” “他们希望先变色日本,再以日本为基地,变色明朝。” “将整个东方世界变成基督教国家,才是终极目的。为殖民者搜集情报,只是手段。” “最先,他们收买日本大名,支持皈依的日本大名争霸,对抗禁教的儒家大名。织田信长,就是他们支持起来的。” “织田信长就是和他们合作的日本大名。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差点统一日本?” “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东方,难道是做慈善的嘛。” 宁采薇摇头:“这些传教士真是异想天开。可是耶稣会费尽心机,最后也没有得逞。” 朱寅神色有点诡异,“这个,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 “晚明著名的南京教案,就是一次本土势力和皈依势力的大较量。” “被金钱收买的皈依势力,在耶稣会的授意下,发起禁止祭天、祭祖、祭孔运动,引起了传统力量的反击。” 宁采薇很自信的说道:“南京教案?那结果不用说,一定是传统力量赢了。” 朱寅摇头:“赢了?代表传统势力的礼部侍郎沈榷被罢免,很多官员居然诡异的保持中立!皈依势力气焰大涨,各地信徒开始暴增。” “你知道到了天启时期,有多少教徒吗?突破百万大关了。 “到后来,连皇帝、后妃、宗室、闺中妇女都信教。这还不厉害?” 宁采薇没有想到,历史上局面一度这么严峻。 朱寅继续说道:“日本很多地方开始拆除神社,修建教堂。明朝也有地方开始拆除祠堂,修建建堂。” “十七世纪初,儒学衰微,基督教在明朝和日本,都迎来了真正的战略发展期。” “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花钱氪金,其实没白花。” “耶稣会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只要再持续几十年,东方文化的根基就可能被连根拔起。” 宁采薇明知后来的历史,此时也有点紧张了。 这个小老虎,真会吊人胃口。 “那后来怎么…” 朱寅笑道:“后来?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日本加速基督化之际,禁绝教会的德川家康,成了日本的统治者。日本的儒学,再次兴盛。” “同样,中国出现了彻底闭关锁国的满清。满清极端保守的高压统治,使得明末已经没落的理学,再度兴起。” “理学和儒学的复兴,绞杀了已成雏形的教会。”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这里了。” 宁采薇好一会儿才说:“日本先不说它。华夏这边真是因为满清?这是你自己的理解,还是史学界的定论?” 朱寅真的很喜欢宁采薇的敏锐。 这个女人,太会发现关键问题了。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这么说吧。不算是我个人的理解,代表了很多学者的意见,但也不算定论。” “明末是理学和儒学衰落的时期,算是另一种礼崩乐坏。思想上的混乱,为基督教的传播,提供了便利。” “加上耶稣会舍得花钱,收买高官显贵站台,当时其实已经很危险。皇帝、后妃、藩王都信教了。很多信徒拆掉祠堂,不再祭祖就是明证。” “可是满清需要理学来控制思想啊。它要把理学再竖起来,进行高压统治。这客观上,又恶化了基督教的土壤。” 宁采薇道:“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就算没有满清,如果有一个新王朝建立,比如大顺,大西,一样会复兴理学,打击基督教?” 朱寅点头:“你真是太聪明了。就是这个意思。当时只要是新政权,不管是谁,就一定会振兴理学。只要振兴理学,就会遏制基督的势头。” “华夏如此,日本也如此。” 宁采薇点头,“你说的对。所以儒家思想需要改良,却不能抛弃。一旦抛弃,华夏也就不再是华夏,会在文化侵略下变异。” 宁采薇说到这里,忽然一拍额头。 “哎呀!你今天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个笔洗!” 朱寅道:“怎么了?我这是送给庄县丞的。县官不如现管,接下来很多事,我们都需要他照应。官场上的关系,要舍得花钱维护啊。” “好吧。这个我比你懂,就是心疼。”宁采薇可怜兮兮的说道,“又少了三百两。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两人一边探讨各种问题,一边坐着马车赶路。 半个多小时后,就再次来到了租下来的周家别院。 对里老出示了租赁契约,里老就如释重负的将宅院让给了朱寅等人。 解脱了。 众人收拾了一番,很快就住了下来。 宁采薇第一时间,就派靳云娘在村里找一个奶娘,一个月给二两白银。 接着,就派两个水手,去三里外的集镇上购买柴米油盐等物。 僮家少女岑秀冰,很喜欢这个村子,又舍不得朱寅和宁采薇,决定住一段日子再走。 当天下午,就有左邻右舍的乡亲,来打听新住户。 眼见朱寅等人和气,众人都纷纷上门寒暄,算是认识了。很多人还拿了鸡蛋,带着鸡鸭鱼肉。 十分友善热情。 宁采薇心思细密,早就准备好了在城中买的高档糕点、蜜饯,凡是上门来的乡亲,都送一盒。 都是皆大欢喜。 黄昏时节,柴米油盐等物全部运了回来。宅院中终于开火,袅袅升起了炊烟。 给宁清尘雇的奶娘,也来了。 是个白皙丰润的温婉少妇,约莫双十年华,一双眼眸晶莹清亮,满头秀发只插一根铜簪,看上去却很有神采。 可惜一双小脚,走起路来弱柳扶风一般,腰肢扭动,别有一股不同的风致。 这就是每月二两银子挑选的奶娘了。 她是顾家媳妇,名叫赵婵。丈夫是个秀才,在城中县学读书,早出晚归。 宁清尘一见她,就想起了女真部落的吉兰阿麽。 她对这个奶娘,也很有好感。 终于有奶吃了! 新家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三日。 这一日中午,在城中打听消息的康熙终于禀报了一个消息。 都察院的海瑞大老爷回来了。 他是被抬着回城的。 南京城的很多大人物,都亲自去探望他。 城中很多百姓,都自发的去寺院、城隍庙、文庙,替海老爷赐福,祈祷海老爷长命百岁。 朱寅和宁采薇听到消息,顿时有点激动。 海瑞回来了! “走!立刻进城!” 上架感言:等待判决,最好缓期 笔耕四十天, 上架有感言。 二十六万字, 说不尽心酸。 蟹蟹一直鼎力支持的各位书友,本书终于上架啦。 是你们一直以来的呵护,《晚明风华》才写到上架。 感激莫名! 十里春风,不如你们。 解释一下,我是为了规避某些风险,才更换马甲和身份证注册。 或许,上架是本书起航的始发站,再次陪伴大家度过美好的青葱岁月。 又或许,上架是一个画不圆的句号,还未结束就含泪写下休止符。 命运如何,就交给截至目前收藏本书的6600位读者。 若为我披上战甲,斟上一杯壮行酒,我便重蹈一次火焰山,再取一遍真经。 若想送我入宫见驾,就此相忘天涯,从今便做彼岸花。 当年,《葬元》上架,800收藏,98个首订。 岁月如霜,我坚持下来了。 因为虽然收藏很少,但收订比例达到了8倍,我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因为这渺渺的希望,《葬元》写了近三百万字。 现在,《晚明风华》六千多收藏,可有多少首订,我心里没底。 一本书有没有潜力,最重要的是看收订比例。 十万收藏上架,哪怕首订达到五千,那也是20倍,没有潜力。 五千收藏上架,首订一千,5倍,那肯定很有潜力,比十万收藏五千首订的强。 所以,收订比例,是衡量一本书的重要标准。 我很没有信心。 真的。 虽然我写的很努力。 因为本书的养书者,实在太多了。直到上架,还是在养。 可见首订成绩不会好。 因为大多养书的朋友,不知道我上架,也不会在书不肥时,就来开宰。 想养肥了再看,可以理解。可养书的太多,新书期没推荐,上架没有首订,新书就饿死了啊。 之前编辑大大就提醒我,说我的养书读者太多,很多人光收藏,却没有看,遑论追读了。 这使得我的新书期,一直不涨追读。始终就是少数书友在追更。 因为养书的读者占比太高,新书期追读不够,结果就是,我不但没能如愿登上三江,还断了推荐,已经裸奔一段时间了。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有的作者,追读如虹。 一声叹息如秋风,同是作者命不同。 谁的书黄钟大吕,谁的书秋蝉时鸣。 只能安慰自己云:“伏久者必高飞,先开者独谢早。” 蟹蟹编辑的鼓励,曾说本书是万订潜力,让我好好写,结果连三江都拿不下来,愧对编辑的期待。 就这追读,还万订呢。 新书期,追读定命运。 新书期没能上三江,算是开战即输。 上架后,订阅定命运。 就看收订比例,到底是多少倍。如果比例难看,再输一仗,那么就只剩下氪金一条路。 可知道我性格的书友知道,我绝无可能氪金。 那就只能第一次忍痛切书了。 就当是量力而行,羸马勿驰。 养不起孩子,不敢乱生无辜。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 所谓智者,贵乎早决。 我虽非智者,可是……沉船侧伴千帆过,无数教训就在眼前,我还敢头铁? 人的精力、灵感、激情,并非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我也想,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也想,再见少年拉满弓,不畏岁月不畏风。 我在微醺中愈合过,我在大醉中复活过。 可若是成绩不好,写的太累,在冷宫中望着窗外的残月,落得个白头宫女,银发弃妇。 再不见长安城夜的璀璨烟花……悲凉之雾,遍布华林。 诸位官人,那着实寂寞呀。 可怕。 如今的市场生态,我已经不信“功不捐唐,玉汝于成”了。 阔小姐开窑子,不图钱,只图风流快活。 说句难听的,就算不图钱,也要图个风流快活不是? 何况,我不是阔小姐。 之前写《演天》时,苦苦挣扎,曾经写了一首诗,但没敢发,现在发表这首牢骚满腹的酸诗,诸君可一笑当时心境: 咬碎银牙意难平, 读者多是负心人。 杜鹃泣血浑不见, 只管随波追白文。 草灰蛇线无喝彩, 伏脉千里少共鸣。 四十万字成一叹, 写尽江湖薄幸名。 哈哈哈……这首诗是不是怨念滔天?可乐不可乐?牢骚成毒啊。 现在通达了。 不行,就不要勉强自己。不要活的太悲情,太苦情,凡事不可执着,那是迷。 好啦,言归正传。 书名最早叫《祧明》,后来因为书友建议,改成《晚明风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蹭《大明风华》热度,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 写本书时,七月酷暑。待上架时,秋意微凉。 星霜荏苒,烟水微茫,回首前三本书,真有浮生若梦、前尘尽忘之感。 本来,我是不打算再写历史文的。 吃力不讨好。 而且,不想重复《葬元》的设定,不想自己抄自己。 可是数年来,一直有老书友留言,希望我再写一本历史文。 我很感动。 真的。 于是,我又开了《晚明风华》。 这本书和《葬元》不同。双穿和三穿,虽只多一人,其实大不同。 很明显,感情方面,《葬元》是二人世界,《晚明风华》是家庭场景。 《葬元》是民族叙述为主,《晚明风华》是ji叙事为主。 本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写出晚明时期的社会风貌,包括各民族、各阶层的社会风貌,这是一个很大的野心。 所以一开场,就写女真部落,写年轻时代的努尔哈赤。 我想从一个鲜少有人尝试的视角,来尽量还原晚明社会的真实风貌。 而不是一上来就写帝王将相,皇宫大内,君君臣臣,俯首不肯见苍生。 这很冒险。因为很少有作者这么写。 明朝文那么多,谁会去写女真部落?有几个不是帝王将相? 历史文那么多,谁会带一对姐妹一条狗穿越? 一个人穿越,显得高大上不说(神秘装逼),还能尽情的后宫,耍酷,不好吗? 为何非要吃力不讨好? 事实证明,我高看了这个市场。 市场不喜欢我这种大胆创新,还是喜欢那些百试不爽的套路。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很多读者猜测我的剧情,说妹妹会嫁给谁,有说嫁给古人,有说嫁给姐夫,有说嫁给新的穿越者,有说回到现代,有说姐姐死了妹妹续弦… 猜什么的都有。 但是很遗憾,全部猜错,无一正确。 小看姐的脑洞了。 如果本书上架后继续写的话,大家最终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的处理,不会雷人,更不是毒点,也不玄幻。 个别读者,吐槽我水文。 理由是我写日常。 哥,那真不是水文,那是日常啊。日常本就是本书一个看点。 你以为日常好写? 那些都是历史细节,都是有来历的,不是胡编乱造。 有时候写一段,比写纯粹的故事情节,废力多了。 写个南京城,连当时的街道都要查的。 每一个称呼,都有历史依据。 本书参考了很多书籍,比如《三言两拍》、《某某梅》(删减般)、《万历野获编》、《夜航船》、《满洲实录》、《满语研究》、《满族风俗志》等等。 就连查的资料,都和别人不同。 有人写明文,直接查实录,查列传。主角出场就是皇帝或者王孙公子,然后直接照着实录、列传中的大事件,开写。 时间线都是实录。 这种写法,的确很轻松。 史料也很好查,故事也是现成的,直接化用历史事件就行。 可是我的写法,就是在跪钉板,自找苦吃。 《葬元》就是自找苦吃,这本又是。 偏不肯蹭热点,随大流,偏不肯氪金,哪怕花一毛钱。 真就是冷门设定,冷门题材,似乎进入冷宫也不冤枉? 但要说本书的干货,我相信不差那些当红派。 个别读者说,不要科普。 哥,历史文一点都不科普,那叫历史文? 趣味性的科普,是历史网文的责任,也是看点啊。 科普元素完全去掉,那还不如写架空。 比如,我不科普县衙,难道所有人都能了解明朝的县衙运作?都能知道当时的口语称呼? 不科普,所有人都能知道女真社会,耶稣会? 个别读者还闹笑话,说不应该称呼将领为“麾下”,而是应该称呼“大人”,建议我改过来。 我不改,还继续发帖,说我不对。 个别人,说我写的女频文,不该发男频。 张口就来,老论调了。希望我滚回女频。 喷子之中,往往还是作者账号。 还有个别读者,从我写西班牙的情报入侵开始,就让我不要写伪史。 说我耸人听闻。 拜托,我既然写,能不查资料?真以为我是民科写书?利玛窦没有被伪造的信,我都查阅过了。 那些资料,很多还有原件存在。 西方自己都承认的历史,怎么到了个别国人嘴里,就成伪史了? 张开就说伪史,难道是因为中学课本上没有吗? 还是说,西班牙没有征服明朝的计划,耶稣会没有进行间谍阴谋活动,会让大明有面子? 承认了,大明就没有面子是吗? 还是说,完全站在西方的立场上,洗白西方?证明西方来东方是做慈善?没有那么大野心? 护主心切吗? 还有个别人,说我黑明朝。 我黑明朝?我对明朝还是有感情的好吧。 真有黑明朝,为何让小老虎姓朱,设置为太祖后裔? 这是明黑该干的事吗? 揭露晚明黑暗面,又有个别人喷。 嗯,岁月静好。 我不是明粉,但更不是明黑。我只是在尽量客观的,用白描的笔法,还原晚明社会。 另外,我写的是小说,不是史书。故事情节和历史人物,会合理的加工处理,可能会和史书中的人物有点出入,或者更生动更有张力,不会那么死板设置。 毕竟是小说嘛。 主角的年纪,会加速长大,不会慢慢长大。 我个人觉得,故事会很好看,根据大纲,会越来越精彩。 种田发家,争霸朝堂,纵横天下,革故鼎新。 让我们的小老虎弟弟、我喜欢贝勒、靖海军节度使、智慧之虎,带着媳妇和小姨子,再造盛世,凤凰涅槃,建立一个公平公正的理想帝国。 很多理想,你的,我的,他的,都会寄寓其中。 最后说下更新情况。 今晚十二点后,准时发上架章节,首发打底四章。视情况而定,如果前几章首订数据还行,明天下午还有。 关于盟主加更,每一个盟主打赏,加更一章。 再次,蟹蟹新书期的四位盟主:一间客栈一座城、红法官拉森、人生就图个成果、爱着海的沙漠。 蟹蟹所有支持我的书友,尤其是很多熟悉的老书友,经常投票、评论的书友。 本书如果活下去,将来尽量稳定更新。但我是兼职写书,很忙,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了,所以可能有时更新不太准时。 养书的书友,这次要养书,还请对本书开个自动订阅再养,这样才是真的养书哦。 等着大家凌晨订阅! 子时见! 忐忑…等待法官判决中。 一定要缓期啊…… 2024年8月31,你的朋友,武猎(戈昔) 第八十四章 平安符(求订阅) 朱寅、宁采薇带着宁清尘,在兰察和丁红缨的护送下,乘坐马车,直趋南京城。 不久就进入凤台门,再此经过聚宝山时,发现很多人都带着香火,香烛,香油,上山拜佛。 很多下山的人,都带着平安符。 他们都是去大报国寺、能仁寺、西天寺去为海瑞祈福的。 不仅仅是携老扶幼的士民,还有大教场赶来的 “你是谁?我凭什么把房卡给你看?”一直被盘问,让尔少杰一爽,心想有什么好怕的,干脆把那经理往旁边一推,大摇大摆的进了屋,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宙天仍然采用老战术,利用自己抢过来的钱,买下了12栋距离不是多远的房间,然后指挥他们开始挖洞。 历·穆尔再次表露出震惊的情绪,它已经完全看不透眼前的沉沦魔了。 宝镜先生点点头,伸出了右手,掌中立即现出一面金镜,一道金光直接喷出,形成了一个漩涡。陈枫只觉得这漩涡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在不断撕扯自己的秘识。 赵蕙听了忍不住哭起来,心里想:要不是爸爸老问我,我是不会让你知道我哭的。为什么?我脑袋乱极了,是我的环境乱,环境影响了我。 阴暗的大厅内,她在黯淡的华座上睁开眼睛,苍白修长的手拂过枯萎的花。 “走吧。”他一脸泰然地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搂着我走出了家门。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颗颗碎块打在自己的身上,能够清楚地闻到浓烈的火药味,浓烟和灰尘使我们无法睁开眼睛,即使睁开了也无法看清任何事物。 不得不说,凌宙天这个计划的确很厉害,在那四百多架航拍机一同起飞的时候,那种感受,非常壮观。 陈枫知道,自己的行迹是被二人以秘宝提前发现。也正是因为要对付陈枫,二人才会放任丁浩离开。陈枫不由暗暗警醒自己,凡事不能有大意,秘界中超出他预想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三刻钟之后,天炬一直没有听到叶少轩讲话,猛然睁开双眼,但是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叶少轩,除了厚重的死亡之气还是厚重的死亡之气。 齐鸣第六刀砍下的瞬间,浑身青光大盛,几乎片刻之间,青色的雷弧再次出现在那把大刀之上。 山间路上的林惊羽为之一震,驭起斩龙剑,化作一道碧光,朝着后山的祠堂迅速飞去。 世界永远如此喧嚣,我们终将分道扬镳。我不介意那些值得的,不值得的,我只知道你们在我身边,我想守护你们。我有了能力,我有了力量,所以相信我,我可以帮你。我没有一定要束缚你,我没有说要左右你的生活。 只见他掐诀一指腰间的储物袋,一把淡墨色的飞剑发出愉悦的清鸣声,瞬间破空而去,将那只野兔刺穿,钉在一旁的石头上。 林惊羽早已经痴呆呆地望着天空,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竟是忘记了躲闪。 突然,窗外传来一道破空声,张亮缓缓睁开了双眼,稍后察觉到隔壁的鬼厉已然御空离去,当下也不再犹豫,驭起轮回珠,朝着前者离开的方向追去。 “嗬,那可不一样,”叶蓁摇头,目光转冷:“陆姨娘终究是个姨娘,倘若叶宁搭上凤娇这条线,凤娇日后母凭子贵的,少不得叶宁的好处,不过……”话音戛然而止,不过叶宁不会满足于此,人总是贪心的。 第八十五章 太医院(求订阅) 朱寅听到宁采薇说“亲他一口”,也只是飒然一笑,不以为意。 嘁。 他才不信,年仅十岁的宁采薇,真会亲自己一口。 谁信谁傻。 越是漂亮女人的话,就越要有所保留。 她心理年纪虽然三十岁,可身体才十岁,让她的心理幼化了很多。 加上此女之前都没有感情经历,她敢亲自己一口? “有什么不敢穿的?”她可是明星,身材好极了,红地毯都敢走。 这一招是黄级中品武技,使出这一招的武者实力越强大,这一招的威力就越大,在这个武者看来,叶落根本就接不住自己这一招。 下方,那校长和一些学生还因为莫风的忽然消失而震惊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吓了他们一跳。 从薄一瑶这边自然是听不到时满月的半点好,她不仅满嘴鄙视,更是肆意造谣。 宴会厅里顿时放起了音乐,我连忙整理了一下西装走上台。里边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一些是顾梦佳的亲戚朋友,一些是我的亲戚朋友。我有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以前大场面见过不少。可在这个时候却觉得容易羞涩。 然而八路军这边能战斗的只剩下50多人了,尽管那些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伤员,也在顽强的为他们装子弹,但是双方的兵力太悬殊,鬼子们虽然不能一下子就冲上来,但还是在一步一步慢慢的逼近。 “八嘎呀路,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自己人打得这么有劲,现在又不想打了是吗?”多田骏非常火大的叫道。 这些天,不少人想来救她。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每次,都被她吼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母才放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沙发上,告诉我她们很悲伤,但是这件事情不怪我,一切都是命运,只是希望我再来看看陈静的尸体。 “趟在你身上,我感觉自己可以睡的很香!”吴倩在对着我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肥猪将黑虎帮的总部地址,还有黑虎帮的头目这些信息都告诉了李慕白。 又一阵剧痛传来,自己的大腿上又刺入了一根硬物,剧烈的疼痛,让陆良的神经不由得清醒了一下。 “伊水西二百里有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铜。晋郭璞注:此山出名铜,色赤如火,以之做刃,切玉如割泥也。 这是在网吧打的比赛,we青训的人能够看到iv队员兴奋的样子。 邓七七的掷地有声,声声入耳,震耳发聩,我不知所措,更无从插嘴,只得屏住呼吸,静静观战。 他之所以说不一定,那是因为在他看来,尸虺固然难以对付,但是这坟墓之中,还有另外一个东西和尸虺不相上下。那就是当初让马脸老道都差点命不保夕的皮尸了。 在他们研究的时候,skt的训练室之中,此时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一些的笑容。 毫无疑问,三位先天大宗主得到的馈赠传承绝逼是众多神州血脉里最多的一位。 一旁目睹着这一幕的李泽道,呼吸已然急促,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与震撼,这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吸食人血? 黑辰甚至都想让许连城直接一枪崩了自己,或者把他折磨死,毕竟他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这样也算是还给了他了。 “这是男人的通病。”卓瑞凯听了连绒的话之后似乎很开心的,这说明,自己在齐彧面前,还是有点威胁的,否则他不会这么紧张。 第八十六章 海青天(求订阅) 朱寅知道,太医院院判是院使的副手。 院使就是院长,院判就是副院长。 在明清两朝,这是一个正六品的官职。 六品,听起来不小了,和江宁知县同品级。 可实际上,因为医官不是科举正途,一直被视为“杂官”、“杂流”。 医官的官品,其实是不作数的。别说比不上文官,就连武官也比不上。 陈锋闭上双眼,嘴里依然不停的念叨着,在他的耳中水果机光标闪动所发出的声音渐渐变慢,最终停了下来,这让他的心情异常的紧张。 “那会不会是你妹妹想要自立门户,所以她才会把天使一号的原始样本带走呢?”叶无道猜测的道。 有一次,大黑狗甚至去偷猪食吃,结果被主人发现,狠狠的揍了一顿。 在他的身边十米的范围,赫然是一片真空状态,似乎是众人畏惧这老者,纷纷与之远离一般,这是一种无声的敬畏,也彰显着老者的身份地位。 苏武打量着周围地形,面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辨别方向……这是南方位,原来,昨天在山上转了三个方向。 “听老人家的口音,是河南面的人吧!”苏武帮着老人拔着地边的草。 停车之后,姜凡便把透视和远视的使用力度略微加大,前面车辆内的场景瞬时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而打开降落伞的时机太晚,那就更危险,此刻高度已经不多了,打开降落伞后,因为没有有效的距离,极有可能导致直接掉落在地上,那就死翘翘了。 “无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宋雨涵何尝不也是激动不已的。 所以在会所里面再次遇到姜凡的时候,她打算换一种方式,以自己的美色,来诱惑姜凡,让他就范。 骑士队的进攻最终交给霍华德,毕竟场中他才是真正的核心,霍华德转身顶着大z就是一记隔人暴扣,霸气无比。 大能级别的人物,虽然都珍爱自己的xing命,但是也绝对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因为这对于自己而言,无异于是一种妥协,是耻辱。 周舟心里微微惊讶,鬼蜮神通已破,里面为恶的恶鬼应该受到反噬察觉出来才对,这个时候不跑,难道还等着放两句狠话再潇洒撤退。 “老师,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想我该离开了,我要去增强自己的实力了!”我说道。 地面上的厮杀被这一声巨响和两股强悍的威压打断了,不论是黑衣人,还是雇佣兵,都齐刷刷的抬起了头,向半空之中那一黑一白的两条身影望了过去。 想到对方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出现在自己身后,何若智不由悚然。 自从菲利普即位以来,整个天凝星的政策都是一干老臣以及龙战来决定。 可是突然听到那被围攻之人的求救声,海鹏飞一下子停了下来,定睛一看,居然发现金家正围攻之人正是他海家人。 正义三神,俗称正义三基友,是对三位善良阵营的神祇的称呼,他们分别是正义之神提尔、忠诚之神托姆以及残废之神……呃不,是破碎之神伊尔马特。 这时候,我看向了城主大人,只见他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血条上也只剩下一丝残血。 瓦西里满头的大汗,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他别说回到熊国了,这条命都得搭进去。 陈靖之立刻发动埋藏在四周的法印,金雷之力噼里啪啦释放出来,炸裂之声令人耳膜震动。这些妖鬼本就是修为不深,被雷电之力轻轻触碰,个个如丧考妣,惊慌失措,到处乱串。 第八十七章 病初愈(求订阅) 海瑞皮肤较黑,五官深峻,相貌看上去很有一股威势。 难怪民间说他是包拯转世。就说这黧黑的皮肤和相貌,的确像包拯啊。 老人两腮深陷,面带病容,呼吸急促,可目光却仍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 虽然他此时十分虚弱,可神色很是平静。很有一种生死有命的意味。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朱寅和 就算是叶渊不嫌弃现场,她也不可能轻易带着叶渊进去,那都是有纪律的。 梦幻与现实交杂,色彩与光线混织,让人一瞧,就有一种想去观看的冲动。 “节目结束之后,你需要来录一下那些年,我想买下来做主题曲。”夏初又道。 就这样,一下接着一下,整个花园里都响彻一阵嗷嗷叫唤声,滑稽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叶韵拿着手机走了回来,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凉介从悟的身上跳了下来,悟一个俯冲,在海水将由木人淹没之前将其抓起,化作一道黑光飞回了极乐之箱中。 苏素尬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敷衍的谢了一声,然后就挽着白熙的手臂朝会场里面走去。 跟春野樱一起玩好几年了,对于春野樱的性格,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怎么了?”虽然内心紧张无比,测试者α依旧接通了她的通讯。 “上个月不是刚换了台玛莎拉蒂吗?怎么又要换车?等开几年再换!”吃着饭的吴辰反驳道。 原本就只有武庚知道的,或者至少后世古籍西游记上记载的,这里却是观音菩萨的一条金鱼。 毛乐言真的觉得自己回来是一件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情。依照毛雪雁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听得入耳呢? “景王也来了!”刘渐撑起身子,有太监过来扶他起身,在他背后垫了软枕。 说罢,单手一撇,便将掌柜的隔空掷了出去,他这一掷力道颇大,掌柜的一下摔出去丈余,撞翻一张桌子,方才停下,已是鼻青脸肿。 她在梦里梦见,自己从侧殿的一个暗门进去,进入了寺庙的地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昭华宫,甘棠、甘沛都急着去向自己的母妃、母后禀告和探问,彼此拱了拱手就分头而去。雪地上倒只留下苏如绘三人还有甘然。 虽然那杂志后面因为毛珍的作妖夭折,只发放了段可雨的单人版本。 “嘿嘿,陈大人但有令下,俺们这帮老家伙,立马动员本寨子弟,大人说打那里就打那里!敌人敢来,绝对与他们死磕!”可老爹没得说,唯陈澈马首是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飙之时,他却只是怒然地一拂袖便转身离去,一如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周遭的天地灵气,随着李元沐外放的元力而动,变得紊乱,却聚集在一起,凝成一股势,这股势成为最好的标靶,唤下雷光。 莫云峥和曾世豪看到梁木林得意洋洋的离开后,对郝志东下命令。 甚至她都不知道那元力是如何运行的,只是一呼一吸之间,便已运转了几个周天,她体内的经脉中拥有澎湃的元力,这是远超她想象的力量,让她感觉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以移山倒海。 那时候还能控制自己的心,可天天见到林宏伟,他默默的帮自己打饭照顾,日久生情这个词以前她是不相信的,可现在信了,已经习惯他的存在,突然见不到他了,心里就空捞捞。 第八十八章 苦行士(盟主加更) 海瑞能看出,朱寅是个人小鬼大的孩子。这个宜喜宜嗔的女娃儿,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 真讨人喜欢啊。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生养出这两个孩子,好生令人羡慕。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布衣荆楚钗的中年女子,带着两个葛衣麻鞋的老仆进来。 “这是…”这女子看到朱寅等人,不禁好奇的举灯打量。 直播间里不少人是再一次吵了起来,大家各抒己见,有相信,也有不相信的。 不过张康还是稍微有一些疑惑,因为他所以的记忆几乎都恢复了,但唯独上次离开这里的原因,还有离开的方式,他记不清了。 “最近海里头有着古怪,我们的机器也不好去调查,所以才找你的。”看着暮云唯的时候道,听到了这话的时候,暮云唯直接坐在不远处。 lv5指的是‘召唤物’的潜力,已经达到它们种族极限。然而沉沦魔仍未适应新的力量,尚未挖掘半点‘鱼脉魔术、魔眼魔术’,战斗力远低于等级。 可惜只能在这个特异点正常使用,一旦离开当前特异点,在其他月世界平行时空中,只是一条不受认可的‘私人规则’。 狼王这么一听,也就恍然很多,甚至有一抹尴尬,可能还觉得天妖一族有什么好事找他。 纪微甜在自己充满怨念的低咒中,终于洗完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抬起胳膊再三确认自己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秦南御的气息。 慕容芷珊心中惊叹,当年的那个废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不止令她仰望的地步,自黑狱城中一别之后,陆阳的进步,再次令慕容芷珊大吃一惊。 如此这般,连续两天,陈三生又教了叶江川四十娴雅自然道的静坐、濯足、诵经。 浅间易把装载着柱间细胞的试管直接插入了间谍的身体里,试管里瞬间充满了血液。 晚上八点,为了避人耳目,周婵化了一个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妆容,又换了身衣服,悄悄的离开了家。 平日里她是会有一些自拍,可相册里大多数的却是网上保存下来的素材或者图样,因为内存不足的关系,有些自拍照拍了之后没多久就会删掉。 他一个宇智波的来我们千手一族找未婚妻?千手人间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 “呵呵……这就是你室友。”路余馨愣了愣,然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忒修斯招手示意大家跟着一同觐见,众人跟在忒修斯王子的身后,沿着颇具特色的红色石柱长廊,经过一条弯曲的复道,一个宽敞的门厅,再接着几级台阶,终于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国王觐见室。 “尼布,你给本宫渡些魂力,我看看世子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娘娘向朱雀吩咐道。 炼化蚀日行者,九个法相,叶江川美滋滋,距离凝元第一,又进一步。 而且千手扉间唯一说过一个带了爱字的,还是跟他兄长千手柱间说的。 通过基础课本上的铁壳蛹不能进食这一特征,拓海便制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背景:一颗神秘的陨石,让人类的家园陷入空前绝后的危机。遭受辐射的动物,再一次打开了进化之路。 自己压根没有给其他的同事送过礼物,倘若何先生知道了,她巴不得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嬷嬷可知道,刚才那位绿衣衫的丫头是什么来历?”踩着脚下浅浅的一层积雪,沈轻舞架不住心中好奇,对着柳嬷嬷问道。 第八十九章 看大戏(两章合一) 那人贩子看到眼前这个气息冷冽的老人,认出是大名鼎鼎的海瑞,顿时浑身瘫软。 完了。 落在海瑞的手里,会主和会社,都要大难临头了。 那他在某地吃香喝辣的家人… 无所不能的主啊,保佑我们逢凶化吉吧。 卖糕的! 原来,朱寅昨天就抓到了跟踪丁红缨和宁采薇的人贩子。 人 判,就是让方生余一家家破人亡,等同杀人,不判,就是徇私枉法。 但是放在古代这个挖井成本巨高的年代,挖一口深井还是很不容易的,即便是地主豪强,也不大愿意去挖一口深井。 沈贤等人一怔之后不由得轻蔑一笑,原来这就是九宫门亲自邀请来的妖孽?真是贻笑大方。 “此,此事孩儿尽量吧。”李修远硬着头皮说道,这事情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孔宣神色凝重,“一尸准圣!”。他看着那周身气息庞大至极的泰逢,不由得暗自调动起了全身法力,九转玄功运转,金身散发金光。一尸准圣,虽不及孔宣三位师长,但也是洪荒顶尖神通者。 当走出厂房的时候,外面的天都昏暗了,希瑞克看到了自己手下的外交部长,正在匆匆地赶来。 解说妹子到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层次的含义,她有条不紊地继续问下一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不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而是举办方的提问。 天庭做梦都想要这个名额,因为他们连续好几年在世界赛上的表现都太让人失望了,如果能够得到这个名额,他们至少不会出现一轮游的情况。 “冯建山和罗青两位大哥,”张英夏说道,这时候,冯建山跟罗青两人都是微起身,被一边的杨璇给按住了。 六月,朱元璋占天时地利人和,举兵大破陈友谅,将其斩杀,自此声威震天下,无人可阻其锋芒。 牛头的q技能释放的相当成功,因为他闪现的位置正好是战门五人的正中心位置。 钟离朔一听,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上官鸿此话未曾将自己算与其中,必定是想打压自己。他斜眼瞥向太子,却发现他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露出得意的神色,此时他像自己一样,紧紧皱着眉头。 乾符五年六月三十日,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大连城迅速的扩散开来,李烨在送走毋旭和唯离的返回途中,突然遭遇到炸弹和弩箭的偷袭,马车夫当场被炸死,马车在护卫的拼死保护下逃离了现场,李烨生死未卜……。 而他那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所能表现的,完全就像一个孩童一般的高兴。 从唇间挤出这几个字眼儿,柳墨言的手推拒着,拍打着紧紧箍住他腰肢的胳膊,啪啪响。 一身乌黑的青龙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它膨大的身子,来到沈雅兮的身边。 虽然数量比起外面少了很多,但是所散发出的那种波动使得王杰明白,只要自己一旦有着异常,恐怕瞬间就会受到疯狂的攻击。 我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你要找的人在宫里。我自然知道这上面的意思,当即就将字条塞进衣袖里,又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无人发现后才关上房门。 我瞧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又蒙了面从白瓶子里倒出一些药粉。向空中一抛。自己便闪回了房间。 “那要不老大你直接大骂他们一顿吧,怎么狠怎么骂!让她们对你彻底失望。”胖子说道。 第九十章 翡翠夜 “你们好大的胆子!”郑元魁大怒,“我是世袭千户,朝廷命官!你们谁敢拿我!” “不对!你们不是东城兵马司的兵!你们是哪个营的…” 可是,如狼似虎的水军甲士一拥而上,轻而易举的将他制住。 郑元魁说是千户级别的武将,可他经商多年,沉湎酒色,哪里还有卫所武官该有的武力? “你听好了! 项来一看那香立马就慌了,拿起放在桌旁的水袋,倒了一点下去胡乱的研了墨后就开始作画了。 面对着这样可喜的变化,陆清宇面带着微笑,但内心却是古波不惊,依然如故地慢慢劈斩着,就像是在做着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桩事情。 楚庭川瞥了一眼墨凉,自从他从墨凉口中听到关于墨凉是借尸还魂,替代之前的墨凉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之后,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墨凉的一举一动。当然,这是他楚庭川亲力亲为的行动,并没有派任何人监视墨凉。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四道乌光突然从他的袖口中激射而出,瞬间便追上了那逃走的四人,这四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乌光击中了后心。 “对了,三少爷,你这次回来是要准备从军吗?现在各国的局势都很稳定,战争也很少,从军也不失为一个没有什么危险的选择!”,刘唐激动的陈述了半天,终于想起要问一下赫连诺的情况了。 就在极暗冰箭即将射入赫连诺体内的时候,十几棵蛇藤突然破开泥土自动钻了出來,其中的十五棵蛇藤仓促间形成一个极为疏漏的大网,将赫连诺罩在其中。 三天的时间过去了,虬龙山没有丝毫的动静,根本就没有将要爆发的迹象。 “……”高兴个鬼!宫诗勤紧张兮兮地看向了狄宝宝,而狄宝宝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然的表情,没有嫉妒,没有伤心,也没有忐忑。 就像神圣巨龙赛巴思,如果化身为巨龙的话,燕飞对上他都会感觉非常吃力。 叶羽看着白莲儿坚定的表情,刚才的话不由让他心里一颤,看着白莲儿的眼睛细声说道:“好,我们一起去”。 蓉儿在大家的催促下,迫于压力,只好装模作样的想要把盒子打开。 李宴虽然勇猛,但这里离对岸怎么说也有七八里,那里的男客应宴,这边都瞧不清人的。 半晌后,金樽从祠堂里头出来,成姨娘看见她腰间的长刀心就有些慌。 “这么看着,这拍卖会也挺平平无奇的。”燕鸣本来还有几分好奇,不过进来后才发现,跟他以前参加的拍卖会也没什么不同。 郭骁回过神来,发现郑梦儿竟然已经不再挣扎了,而是伏在他的腿上,哭泣了起来。 这件事,简直是自郭骁拯救飞机以来,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件了。 那边的一堆机械生命不过都是a-而已,就算他们可能跟混乱之神有关系又怎么样? 李宴手无兵器,往前走去,走两步,围住她一圈的皇家侍卫齐齐警惕,随着她画着圈往前挪,人人都拿着剑指着她。 绘真雪奈完全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她已经彻底凌乱了,脑海中闪过的想法也和白上绫一般无二。 郭骁接起电话后,看着眼前这个妩媚到极致的美人儿,心里却十分的平静。 “行,你出来,我把你送回来。”陈红深呼吸一下,眼睛不停扫视四周,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九十一章 庄氏女 宁采薇做了一个美梦。 梦太美,不愿醒。 她建立了宁寅商社,生意遍布世界,海路商船白帆如云,陆路商队车马如龙。 海贸、金融、矿业、冶金、丝绸、瓷器、皮毛、食盐、茶叶、军火、粮食、珠宝、娱乐、餐饮…… 涉及各行各业! 她和朱寅成为大明首富,世界首富,慢慢控制了大明的经济命脉 看着眼前的玉玲珑,心中大呼不妙直欲转身就走,奈何手臂却被紧紧抓着,只能徒呼无奈。 他虽然已经开始踏出自己的道路,并不再将九灵唤妖经作为自己的主修功法,但每一次血脉觉醒所带来的,对法则大道的亲和力,是他所无法舍弃的,那是他凝聚多道果的依仗,他是不会舍弃的。 南云省的玉石在古代,更是皇家特供,而现在,则是这里的经济支柱产业。 显然护法长老得内心却是并不平静,其实当阿福将这剑法送来的时候,护法长老内心也是十分不屑的。 外面也是一片寂静,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不远处的几个帐篷,还有一堆刚被扑灭的篝火。 夜魅默默流泪,这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做暗卫这么多年,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攒点银子容易嘛,呜呜呜。 宋尖尖嘴角的笑容更加要掩饰不住了,那双会笑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极为好看的月牙儿弯弯形状,眼底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光芒耀眼。 王子墨的别墅可不是建造在深山老林里面,他的府邸就在市中心,就是这么任性,这个男人不喜欢人讲话,可特别喜欢听车子来往的声音,好像路上的车辆上能证明他还活着。 ‘显摆’了一天,姜天明又开车到嘉行,亲自接大老板下班,这才心满意足。 原来这南宫望与玉满楼却是臭味相投,其实这次南宫望就是听闻玉满楼身亡这才大老远赶了过来,吊念故人。 收回目光的暗风将背包中的传送卷轴取出,点击地点科特阿拉斯,然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中变成白光消失,去到科特阿拉斯的传送点。 “手到伤愈法?这是什么特异功能?”警卫队长似乎明白了,又更糊涂了,什么手到伤愈法?以前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根据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冥河当年曾经爱慕瑶池圣母,只是因为身份与地位极其卑微,无数次只能远远仰望。 翻身回去,一脚踢到刺客的手臂上,将他的隐匿击破,橘枳将左手剑挥过去。 虽说门就在后面,但艾德蒙没敢转身跑,他可不傻,且不说开门要时间,这时候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橘枳前面就跟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镇长不是不能动员出这样数量的人手,但问题就是他没有获得足够的时间进行动员,以至于十几人就这样被几百人围了起来,只能勉强坚守宅邸之中的最后一扇院门。 齐运额头上顿时冒出了滴滴冷汗,现在自己已经不在三界,而是来到了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此刻更是朝不保夕,一旦放这两人出去,见到另一个自己,见到外面狂暴不堪的世界,不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才怪。 这个常识不只是在狩鬼者这,就算是普通人也很清楚,所以咬过人的狗都要别打死,尝到过人肉的老虎也要被杀死,也就只有一部分脑子发育不良的家伙或者别有用心的混蛋才会为之辩护。 第九十二章 大事件(盟主加更) 宁采薇是个很敏感的人,她听到庄县丞的话,再察觉到庄氏女有点诡谲的眼神,哪里还看不出其中微妙? 庄县丞在打小老虎的主意,想当小老虎的岳父? 那不是挖自己的墙角,抢夺自己的核心项目么? 可是他凭什么?就凭这个三寸金莲的女儿? 难怪对小老虎这么喜欢,原来转着这个心思! 没错, 她不知道怎么滚进被窝的,等到她再一次惊呼出来时,身上的男人已经露出了得逞的笑。 他想说的是三十年,怎么对方就理解成了三十年的两倍,即六十年了呢?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立在最上面的那块牌位,此时此刻,就在距离我脚尖最近的距离。在它的后面,是三块灵位,应该是他的三个儿子,以此类推。 要知道,这个剑姬可是他向教练申请的,原本教练是想让他在上路补充一个坦克混就行。 江城暮从电视上看见过,医生说节哀的意思就是说明没有把人救回来。 狗头这种成长性的英雄,既然选出来,那基本上就是放弃前期的对线的。 南渊王妃抱着曲欢欢到了亭子里,这里有屏风,还有凉茶,比之屋子里更惬意。 再加上敌方刚刚那一把是上线就死的,只要没有真眼,那么之前所布置的眼位已经早就已经消失了。 直播间吵吵闹闹,副本里,听老李那么一说,朱丽也反应过来对面发生什么了,加上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儿。 付煜不知所措,心疼的摸着余杳的头,眼眶已经红了,眼看眼泪就要流出来,硬生生给憋回去了,他不想让余杳看见。 卢大林这样说是不让才子尴尬,当然才子与肥婆的事哈顺格日丽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才这样对哈顺格日丽说。 萧晨看得比较清晰,因此他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落水了,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所以,现在姚忆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妥善的处理民族主义问題,促使‘私’领内的民族更加团结,一心一意的搞发展,搞建设。 才子点头,先把涂董事长和在座的sdb的人介绍给二哥,安磊和老海。之后把他们三个介绍给sdb的人。 “无论如何,我都会战胜雷万溪的,过去数百年我也曾经参加了多次比试,无论是多么凶险的场面我都经历过,这点儿凶险根本就算不聊什么。”风凡傲然笑道。 趁着大家在准备的时候,谢信也顺便找来了严雄,向这位南阳的‘土著’好好问一问,有关嵩山的一些问题。 “录音这东西难以分辨,更何况还能变音处理”韩羽淡淡的摇了摇头。 刘璋笑了笑,他早就想收拾这两人了,当他接到萧晨的命令去调查两人,看到手下递‘交’上來的情报之后,他恨不得将两人拉出去斩了,如今萧晨亲自下令要让两人吃苦头,他是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玩家就算到了四级没有装备的话也才9~10攻击,勉强破防。4级以下就算组队都没戏,何况现在组队系统还没有开放。那要有玩家达到十级才会开放。 “公主,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找水。”诺利脸上带着轻微的笑容,尽量安慰艾玛。 “摄政王,以李于锴对朝廷的忠心和其为官为人原则来看,我相信这份折子所叙事实不会有假,其他的我就不好发表意见了,毕竟陆军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载洵回答道。 第九十三章 铁面公 下午申时初刻。 南京镇守太监(内守备)、守备武臣(外守备)、兵部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联合发布戒严露布。 露布一张贴,宣告整个南京正式进入戒严之中。城门即刻白日封闭,内外关隘一体稽查。 与此同时,一匹匹快马带着关防命令,火速出城,赶往各府县。 如临大敌! 卢俊义三人见李师师出来,仔细端详之下,果觉有沉鱼落雁之容、闲月羞花之貌。 这是一座占地极其恐怖的宅院,就算嬴政德是赢家的家主,见过无数世面。 被火花刺激到后,那些超音蝠开始发出刺耳的声音,它们拍打着翅膀开始胡乱飞了起来,还有几只朝着叶一这边飞了过来,露出森冷的牙齿,似乎是想要咬他的脖子。 似乎是听得懂项少龙的话,这头“牛魔王”连忙缩到了两只松狮身后藏起来。 单以道法而论,公孙胜只察觉出卢俊义道法刚刚入门。但是,卢俊义最为人所熟知的,却是一身武艺。 叶柔呆呆的看着叶一回到的房间,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模样,她总感觉不是单纯的感冒。 俄国则成了最大的苦力,他们不但要派出冰熊部队参加全部行动,运送核材料的飞机和储存容器都由其提供。 成为梁山泊的寨主之后,卢俊义这些日子,一直在谋划着调整梁山泊的职司。只是,前些日子他地位未稳,又忙着罗天大醮之事,一直没有空闲。 虽然霓虹与华夏的语言不通,但是在游戏里是自带翻译的,也是因为他们的反应才让叶一想起自己的红名还没有消除。 乌黑的长发披洒下来,唐梦雨一边走,一边很随意的将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发髻。 耳旁传来周瞳的大喊之声还有苏青青在半空中传来的刺耳之声,随后我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卷了起来,周身更是感觉到一股股深深的寒意。这寒意不同于以前的阴冷,感觉起来像是一把把的刀子在切割着我的身体。 蔡彭飞有点意动,他要主动给我做球?听起来不错,而且这家伙防守稳健,我还不用担心后防失守。 过了一会儿,林若雪就醒了,睡了一觉,她感觉自己好多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脸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金色的刀芒将迎着闪电一道劈下,将闪电之威尽数接下,叶天和乱神刀则毫发无损,咔咔咔!紧接着,几道丹雷又接二连三地落下,叶天护着那清玄三纹丹,将丹雷全部接下。 看着宫一笑眯眯的样子,田野抄起惊雷龙枪就冲了上去,想要把宫一打一顿,但结果却是又飞了回来。 客厅里倒下的队员已经被扶到一旁做好,那个疑犯也有人过来,给他包扎伤口,庄剑站在中间左右张望着,感知探出去搜寻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咦?”就在杜子辕随便乱翻的时候,他忽然在地上看到了一块白布。 沙滩上搭起了海景宫殿,走近宫殿发现这宫殿之内与紫轩宫的配置一模一样。 “对不起,古尼薇儿,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一定要兑现承诺!”温迪脸上浮现起冷色。 在这里,他得到了一团名为“琉璃真炎火”的恐怖火焰,这火焰拥有着恐怖的威能,寻常四步道君若是不动用任何手段就去触碰这火焰,立刻顷刻之间就会被烧成灰烬。 第九十四章 买奴婢 明朝的奴市,和前元不同。 前元的穷汉市(奴市)极多,蒙古贵族拥有成千上万的汉人奴隶。 明朝没有公开的大型奴市。但购买奴婢也很方便,通过牙行就行了。 这个牙行,就是南京最大的牙行之一,手里的奴婢资源也很丰富。 如今的奴婢买卖,可是牙行一大业务啊。当然,牙行其实也是半官方的商业机 这资源,这架势,显然整个地方以紫袍青年为中心,他是这里的话事人。 莫辰不但没有追上、看到孟歆瑶的影子,甚至连她奔跑的脚步声,也不曾听到。 安露面色桃红,耳垂桃红,甚至连脖颈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双眼迷离,一双白嫩如藕的玉臂环抱住杨逸,朱唇迷离的喘息着,显然十分舒爽,好似连答话的空隙都没有。 “我们消灭新人的最佳时机,最终还是逝去了。”的话像是一句陈述句,没有任何情绪的陈述句。 林星亮在这二者之间徘徊。眼看着窗外的景色从5区变换到2区,再从2区变换到3区。 自古人情债最难还,尤其是又和人家不熟,不知道对方什么秉性,如果以后有个什么幺蛾子,那就真是得不偿失。 香奈儿对高阳的这个男朋友的了解并不多,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的机会,在一起吃过饭、唱k。不过好在,香奈儿还记得那男生的名字——庞威。 战天崖的大战,震惊五界。姜云表现出的潜力太大了,七禁实力,恐怖的战力。 其实金圣哲想过,居民楼这么多,可以随便找一间没有亮灯的进去休息一晚。因为听说10区的普通人大多数都搬走了,肯定有不少空房。但是他觉得还是睡在宾馆里踏实。 至于其他人最慢的一个还卡在第二道封印上,而且配制药剂的过程中身形摇摇欲坠,眼见就要坚持不住了,终于随着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在宫里施法,就不怕被发现么?你托去送药的那只狐狸,可是非常厉害的!他若知道你杀了杜若飞,肯定会把你收走净化一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纵然怕她怕得要死,也忍不住关心。 网上,越来越混乱,虽然已经骂了好几天了,但是骂战却没有一点消停下来的意思。 一众拜神宗的弟子,更是神情振奋,发出长笑,有着报仇血恨的恣意。 在红外视觉扫描到其中一位学员后,第一时间就被刻入,然后存入叶晨大脑,就在存于叶晨大脑的瞬间,叶晨头脑突然一震,一股无力感再一次袭来。 他们大概向前走了一株香的时间,戾气确实有些浓郁,但就算置身期间,最多也不过只能将人影响的脾气大一些而已,然后一路走下,戾气的浓郁程度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状态,知道他们看到前方的洞口,走出洞口为止。 这九个六臂古人类前往的路线和神境初期的六臂古人类前往的路线正好相反,如此一来,也让叶晨对于前进路线有了明确的方向,只可惜,这里是茂密的森林,虽然知晓了大致方位,但并不能够保证不会迷路。 邢霜心中又是一声叹息,道了声“知道了”,接着目送着宝玉出了园子,这才一路板着脸去了秋爽斋。 平日里的血族聚会,也不时会有成员正在沉睡或者无法脱身的情况。 无数洪水滔天,火山爆发,山崩地裂的可怖异象相继浮现,散发着极其惊悚的攻伐气息。 第九十五章 白露降 原来,狗蛋是陕西府谷县人,家住长城下,隔着长城就是蒙古人的草原。 多年前,鞑子侵入长城,抢掠人口,他爹被蒙古人掳走,在草原上当了蒙古贵人的鹰奴。 他爹在这方面也有些天分,在蒙古当鹰奴十几年,精通熬鹰驯鸽和蒙古口技,后来好不容易逃回府谷县老家。 逃回来之后娶妻生子,从小就教他这个儿子 听见朋友的调笑,陈息远无话可说,郁闷得又喝了一大口酒。当初有多装逼,现在就有多打脸,陈息远的心里对叶楚又怨恨了几分。 就在她满心欢喜的以为她可以鲤鱼跃龙门,可以和心爱的人相守的时候,白媛找上她,威胁她她知道当年的真相,如果她不和陆清时分手,她就把当年的事情全部告诉陆清时。 “不少便不少吧,反正咱们心底坦荡,别人怎么想,也是没法子的事。”闽王摆摆手,让儿子下去准备了。 他必须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语调和语速,让自己和他的同伴们没有什么两样,他绝不能被同伴们发现他仍然拥有情感。 被一拳捶掉了接近四分之一血量的弗兰克,捂着鼻血狂涌的脸,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来。 “融合两个世界时,是先生镇压了两界戾气,因此,两个世界的融合方式,皆由先生的潜意识所控制完成……”衣飞石解释。 “行了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婆娘。让我来说,咱们比他们可舒服多了,两榜进士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耍的团团转。”说完,樊大柱就甩着大袖走了。 却见那个男人跪下之后,低着头,认真而专注的,将新娘裙摆上的皱褶捋顺、摆正。 反监视者的面色难看至极。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体型超过30米的庞大人力,形若骷髅的黑死帝手持巨大的镰刀,静静的矗立于威廉汉德的身后,仿佛他的守护者。 ??然而就在林晨放松警惕,热血沸腾的往徐茜的胸口抓去的时候,徐茜却是突然皎洁一笑,脚下的唰的一动,直接是朝着林晨的胯下一脚踢了过来。 正是此时,不远处传来无比愤怒的声音,钟汉隶带领着强者们,朝着许阳爆‘射’而来。 “实力”两个字,就像一把架在许阳脖子上的刀,逼迫着许阳不断的进步。 之前若岩大多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祁可雪的身上,对沈博凌到是没什么印象,可这与沈博凌一相谈之下,不禁也对他优秀露出异样来,尤其在与他对饮好酒,后来更是畅谈起来。 而楚梦蕾直接无视两人,然后看见林晨在‘门’口站着,顿时脸‘色’大变。 “啥叫不该这么草率?镇政府的那些人……”胡大德忍不住大了嗓门。 会水性的还好,不会水性的,只稍稍在水中挣扎一会儿,就会没入水中喂鱼虾。 团藏的身影从帐篷中走出来,身后还跟有两名根部忍者,他浑浊的老眼打量着水树,不知道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 “老头子,你这脑袋瓜子,确实坏掉了,想想之前,你是多么的英明,洞察力无人能及,而现在呢,简直就是一个糊涂老头!”叶龙摇头叹息道。 “谁是你妹妹了?”长乐公主一跺莲足,晶莹剔透的绝美容颜挂着美丽彩霞。 白骨夫人也侥幸逃生,不过她的修为和记忆全部毁掉,从一具骷髅精重新开始修炼,到如今道行不高,只够欺负凡人。 第九十六章 宁大脚 “哼。” 女婴软萌萌的娇哼一声,小脸上满是得意。 宁清尘虽然返婴,可是她记忆还在,当然会比普通婴儿更早说话、行走。 当然,她的意识被婴儿身躯影响,心态仍然很是幼化。 此时,她偏着小脑袋,插着小手,小鸟睇人般看着朱寅。 奶声奶气的说道:“我是空气鸭?为何不夸我?” 语气里满满的宠溺,让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把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可是已经处于气败状态的萧筱哪里感受得到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对墨少航的控诉。 林云对上官兰兰的吼叫声仿若未闻,带着紫馨姐妹俩就直接从楼梯口走了下去。 “胡说八道,死!”牛头领主根本不听,朝着那大领主的头颅拍打过去。 “萧筱你真是太幸福了,来上班第一天,赵老师就把相机交个你。我现在出去跑新闻,都要提前跟我师父借,借的时候还经常被她念叨。”柏奕雯看着萧筱手中的相机,眼中满是羡慕。 “分身和那位,就不能同时存在么。”楚天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原本这样的时刻,像米妮这个哥哥控,要在往常肯定是一步都舍不得离开唐宇的。 “我说,你就打算这样看着?再等下去,恐怕来的敌人会越来越多。”看到猥琐付没有说话后,秦阳也没有得理不饶人,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下一秒,当她正准备转身去找男人的保镖或是别墅里的佣人时,突然手腕的地方一下又被拽住了。 程昱等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刘风和张无念则是一脸无奈的叹了叹气,北联盟众高层则是皱起了眉头,他们都从林云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味道。 跟胖子打了声招呼,让其帮自己签到,自己便跟李木琪打了个电话,约定好时间,地点。林天便起身出去。 许少冷笑着,再次出手,仍旧是不客气地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整个脑袋都提了起来。 记得前不久残魂大人就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惹得尊主不开心了,尊主就杖罚了残魂大人十棍,从那以后,他们都没有见过残魂大人坐过。 乌雕眼神焕散,重复地呢喃着这几个字,音量低了下去,身子也有些绵软。没办法,修炼不到家,她无法驱使他为她办事,也无法令他说得更明白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管是不是,带他去试了再说。 五爷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就叮嘱张老伯,一定要注意二傻子的一举一动。这样才可以保证二傻子的安全,还有便是让二傻子多吃点有阳性的东西将自己的身体补补。平时多晒晒太阳啥的。 “跟我说实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岚媾仿佛狗一样闻到了味,哪里就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去。 现在看过去,刚刚发红的地方更红了,还有一些肿起来的感觉,当然不是说他的老二勃-起了,是皮子表面上的受伤浮肿的。 温如初连忙上网搜寻最新新闻,看看机场这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车祸或者其他的事情,可找了一圈也没有,温如初的心没有送下来,反而是越发地提了起来。 陈诚很认真的回答了阎圃的问题,仿佛这两人不是俘虏,而是考官一样,而我们的陈同学这次真的成为了同学。 林天用手擦拭了下额头的冷汗,幸亏林天早有准备,再加上先前已经见过这只阴魂这就大大减轻了心理压力。 第九十七章 中秋会 宁采薇和朱寅听到那人当面说“宁大脚”,不禁都是小脸阴沉。 宁采薇以天足为傲,可不代表她不在意宁大脚的恶意称呼。一码归一码。 朱寅回头,对着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兰察挥挥手。 等看到兰察大步赶来,朱寅才携着宁采薇跨入声音噪杂的磨坊。 “吭—吭—”磨盘边上卧着一头老叫驴,眼瞅着主寅进来 这是声音攻击性的武技,只是可惜用错地方了,这么一仰天长啸纵然是散发出自己心中的悲伤,可也是让就在两公里外的叶轻眉起了警觉。 是的,无法平静,他们的内心无法平静,无法做到像原先那样的随意不拘,先前的那一幕还在他们的脑海中没能散去,她所说的话,以及她所做的事情,都一次次的让他们震惊,让他们感觉到不可思议。 “噗!……”六百米外,暴风雨中,雨幕如帘,一把狙击步枪举枪到开枪用了不足零点一秒钟的时间。 陈怡也从刚才的悲伤中恢复了过来,眼睛紧紧注视着,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上官飘雪姐妹也是这般表情。 要不是没有朝廷允许无法开钱庄,他一定不会与朝廷中人合作,一扯上朝廷事情就拖拖拉拉,一点效率也没有。 “楚枫你干什么!立刻住手,否则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虽然叶冰馨不齿董佳明的做法,但是她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同事挨打。 萧天耀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往宫内走去,身后的大臣们见状,也一一跟上。 在梦魂魔兽离开百里的时候,杨飞轻易的感应到梦魂魔兽的去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还要破除灵兽牌上的灵魂烙印,以后只要把梦魂魔兽放在灵兽牌中,就可带着它,必要的时候可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随后,几人交流起了去修炼之地这一重大事情,现在已然7月份了,再拖下去的话,暑假都过了。 轻轻推开了慕容月,看到她来心中激动,倒是忘了自己身上沾了许多血迹。 对话那头的刘雅语气略显激动,显然对余炀长时间不和她联系很是不满。 余炀坐在地铁内,下意识左顾右盼,恨不得立马取出训练服,给自己穿上。 这一招起到了奇效,在戴维·昂斯沃斯、斯塔布斯和邓肯·弗格森这三大空霸的控制下,弗兰、c罗和贝里昂组成的曼联锋线,在埃弗顿的禁区里完全找不到机会,曼联的传中球总是被他们三人控制。 要是这一场比赛,他们能够狙击中国队和殷俊成功,那他们将声名大噪。 伴随着地铁中的列车呼啸的声音,一个陌生的人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蹭了旅游怎么可以还让出资人帮她干活呢,她连忙说,“不用了,向公子,这种粗重活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夏沫萱唱歌这么好听,进入总决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孙萌萌也看到了,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苏芙看着自己的脚就这么踩在他的膝盖上,默默的咽了咽口水,而且……柯远竟然蹲在她的面前。 “阿瑶,你真的没事吗?”李若雪这句话一路上不知问了多少次,而莫瑶也不知回答了多少次“没事”。 陆珏本来还以为此去凶多吉少,姚明浩的意外到来让他有了不少信心。 “老杨,这样对待客人,可是会让人说闲话的?”刘老没好气的说道,虽然现在的刘家树倒猴孙散,底蕴大不如从前,但好歹也是华夏曾经的二把手,在职位上可比杨老的权力大多了。只是现在退位让贤,有点过气了而已。 第九十八章 逛庙会 “你就是小老虎啊。”唐蓉自来熟般对朱寅笑道,“还真是小大人一般,年幼老成,有志不在年高。” 嘴里调侃着,又认认真真的道个万福。 “小生此厢有礼。”朱寅也叉手作揖,肃立道左。 然后唐蓉再次回礼,这次不是万福,而是作揖了。 古人不管男女老幼、贫富贵贱,都极其知礼。哪怕是贩夫走卒也 这么说吧,里面的孩子没有一个能玩过我们四个的,还没有我们四个阿姨玩的开心呢。 他心里一阵哔了狗,他的医术,岂能用在开针灸馆上,也多亏秦山想得出来。 “听着!我需要你派出安定高校的人协助我樱井道继续进行天下布武的计划。 董志远本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套针法,现在才发现一套都没有掌握,羞得无地自容。 眨眼间,到了傍晚五点多钟,韩风从市区的老年公园门口出来,回家。 最起码,她当总裁的这五六天里,秦氏集团井井有条,而且,还和万新集团签了合同,秦沐雪就像是招财猫一样,给秦氏集团招来了很多钱,她的风头大有盖过老太太的趋势了。 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可不知道是因为拥挤的人潮,还是因为那稀薄的氧气,总有一种远距离的爱恋的感觉。 李灵,秦召,杨武,张凯在独行士附近躲着,防止它不去浩而村。 价钱虽然不及在唯和山崎那里要给的多,但是和他们的工作相比,这份工作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可以干其他的事情。 陆静扫了地面一眼,发现现在还有不少保安在地上呻吟,微微皱眉看向方浩。 【离电子炉】这东西,论珍贵程度和其中的技术含量,毫不夸张的说,可能整个七十三号避难所,也就只有出产抗病毒药剂和抗辐射药剂的两条生产线,能够和这东西相比了。 百灵喘息之际,背部硬挨了势大力沉的一刀,本该皮开肉裂的场面没有出现,这一刀劈在了贴身内甲上。“碰!”内甲应声而裂,百灵也借着后劲跳出了漏出缺口的包围圈,来到叶婆婆身边警戒着。 “里昂,你真的很不错,我也是真的很看好你,一直把你当干儿子对待。 他只是心疼乔珍总是被别人纠缠,担心她会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苏夕耸肩回头拆开早饭吃着,这家包子味道好,一口咬开爆浆,眉宇都舒展不少,这口气差些没下去。 众人手机止不住的震动,一打开就是李鹏的电话,李鹏是周修然身边的人,也是左右手,给来电话能有什么事情? 孙尚说对对对,辛苦林大师了啥的,让孙艳丽扶着我进入一间卧室。 他虽然没有疯狂,但也被暴虐的气息影响,情绪有点暴躁,言语有些嚣张。 按照惯例套路,面对网上狗仔爆料,演员不应该极力否认吗?怎么他们都承认了?而且有些人不仅承认了,还甚至说了一些狗仔爆料里没有说的内容。这些人未免太实诚了吧?还是他们想卖惨炒作?或者是想走黑红路线? 一过来,男生那造型映入眼帘,柳云瞳孔发大,不可思议嘴角抽搐,这都什么什么审美,好好的不错的脸被糟蹋了。 宋缺与宁道奇彼此对视了一眼,震撼之色难以言表,他们疯狂地调动体内的内力,施展出最强的招式,用来抵御这一剑。 宣萱嘟嘴狠狠瞪了王辰一眼,而下一刻,她却是做出了一个另类的举动,直接一口就咬在了王辰的手臂上。 第九十九章 赋诗者 原来,那是一个说书人。 周围围了很多听众。 就在朱寅以为他要说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时,那说书人却道: “曹操说,还请各位看官打赏几个铜子…” 接着,就有两个孩子,端着碗从看官中走过。 朱寅等人一笑也掏出几个铜钱,扔进碗里。 听了一会儿说书,几人就往里走。 后来阐教出手处置申公豹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元始天尊事后回过神来了。元始天尊与师弟通天教主不同,他与师兄道德天尊关系密切,两人联手完全不畏惧西方二圣。 “大王,唐僧的位置就在这上方!”谭晨刚发现异常,白毛老鼠精却已经得到而来唐僧的具体位置。 所以班克罗夫特才需要选择一个制高点,由上至下,对着这辆m1a2“艾布拉姆斯”的炮塔进行致命一击。 府尹点了点头,请了仵作上前,仵作王五当即表示乔生乃是摔跌致死。白玉堂当时接住了乔生,检查过尸体,哪里会不清楚尸体状况。听到这仵作空口白牙乱说,气得差点上前掐死他。 而后,两人默契极佳,各自使出个幌子,已各自施展法门,脱身而出,又瞬间遁走。 “你们可以确定这具尸体不是武京瑞吗?”陈翰向武唯列和楚莹确认着问道。 龙青尘眸光闪动,终于明白黑鹰教为什么急着拉拢他当圣子,一方面,把启灵道人“绑”在黑鹰教的战车上;另外一方面,跟龙族攀上关系,震慑白虎堂。 进入水中,前进了一段距离,除了环绕在身边的玄阴之气外,谭晨还感觉有东西在监视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这感觉让令人毛骨悚然。 一时间,竞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对于黄金,是这些修士最不在意的。何况他们修行千年,这点东西还是可以拿出来。齐玄易和陈敏灵、木青玄却是出了齐家的拍卖行,准备去看看这东极城的风光。 东方家族众位高层也是笑了起来,心中的闷气一扫而空,总有机会除掉龙青尘,给前任老族长和几个长老报仇雪恨。 宋景安的父亲是开了个公司,但他们是家族企业,甚至都没有上市。 夏春晓记得这套急救法真正运用是七几年,按照进度,应该是还没有传播过来。 衣柜里只剩几件平价服装,珠宝盒里凑不齐一套首饰,钱包里还有不足三千块钱。 沈今今缓缓睁开眼睛,感受到陆嘉树身上源源不断注入到她身体的力量,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自身的灵力维持她的生命体征。 姨娘也有一个相似的珠钗,是父亲送的定情信物,华美精巧无比。 而且,从前霍元从未对她有过占有的欲望。至少她没察觉过。可现在,从霍元的话语举止里,她感受到了…他在吃醋。 还好他家是三楼,刚才听到了耳机里主播的指令,让他跳下去,要不然这会儿他已经变成一具被活活勒死的尸体了。 要知道陈琦还允诺了赵辰一个要求,再加上后面又救了陈烨的命,所以哪怕赵辰对陈琦说要他的命,陈琦怕是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周海玫担心太晚回去罗惠玲会担心,于是一起看电影的计划便搁置了下来。 白日里帮助陈琦和万茜茜脱围之后,他们也是拼尽全力,在付出一半的人力后,终究是将包围圈撕碎了一个口子。 第一百章 破残贼(七千字) 黑狗绝对不会搞错。 没想到,火药藏在圣像里面。 朱寅仰视着一丈多高的孔子像,神色淡然,心中凝重。 在黑虎的帮助下确定火药的存在,他的推断就闭环了。 已经没有悬念。 哪怕他没有透视眼,看不到圣像内部的火药,也能下结论了。 “黑虎啊。”朱寅摸着黑虎的头,在黑虎耳边小声 既然不明白,沐云澜自然会问出来,因为她不想给自己身边留下任何隐患,就算是个十四岁的孩子都不行,因为她以前是个蛇姬,可以惑人心神的蛇姬。 在佣兵营地偏西的地带,巨大的庭院,灯火通明,不断有着嬉笑打闹之声从中传出,大院的半空处,用木杆悬挂着一副旗帜,其上绘着“沙魔佣兵团”五个大字。 骆绝尘正趴在一个大箱子上扣上面的宝石,突然,身后的门响了。 走出了石室之后,百里红妆便见到夏芷晴和白俊宇还在石室外边等着她。 不再用那卑鄙的手段,也不会再用那无耻的方法,他只是想要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只是这样就好。 本来还有点困的沐云澜瞬间清醒了,她有点猜不透楚谦的意思。如果发现她如今不是个傻子,那么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应该把她抓起来拷问吗? 一个是讨厌看他,另外一个是不屑看他。两人都仿佛没见到上官轻鸿登场一般。而是相谈甚欢。 独孤惊华从那男人的怀中爬出来道:“来这衣服,你收着,拿去卖钱。”说着就把那七彩霓裳塞进了他的怀中。 下方的魔兽依旧马不停蹄的往无根森林外围跑去,像是里面有什么是他们所忌惮的东西一样,不敢待在里面。 借着外面的光芒,一脸落寞的安倍天海忽然抬起头来,那本来绝美的脸蛋却浮现出了一抹凄惨的笑容来。 如果摧毁了四个据点就回归,估计就只有声望和功勋点奖励了,而且奖励幅度估计也会下降,毕竟是“合格”级的完成度。 血海之中一道中年男子的身影,不知何时他出现在那,他身上没有任何生机,仿佛死去的人。 “圣母,即便少尊还活着,依你的身份如何相认?”蕊可是知道,当年圣母的那段情感,最终导致尊者陨落。 已经可以看到远处黑暗帝林王的战旗,不过想要杀到那边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老者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的看了看洛宇,平静的眸子不显喜怒,如两颗黑色菩提。 “都在抢蓝火?”林越皱了皱眉,他侧目看去,只见唐芯和玄业依然镇静自若,并没有掺和其中。 洛宇喃喃自语,看着自己的双掌,心中平静如水。方才正准备施展荒龙掌,可惜,那等运行之法的确不容易,倘若不是经过长久练习,根本不可能迅速施展而出。 或许是知道金晶战舰给它准备了这样一发足以杀死它的魔法,海怪躲在海里,很长时间都不曾出现,就仿佛已经离开了一样。 龙悔嘴角一扬,似义正言辞地道:“还请夜王城解开守卫,让我等进入陨石秘境。 这个叫赵天的男子艰难的抬起头,双眼通红,眼珠充满血丝,好像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 “沈之雅?”听到这个名字后,艾佳似乎有点印象,她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和尚,你说的对,我根本无法面对静静,也根本面对芷兰,我现在……”现在的张亚东有苦难言,心里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第一百零一章 尘埃落(泣血七千) “啊——”游客们顿时惊叫起来,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捕快和贼人都从衣襟中抽出刀刃,大成殿内外,立刻刀光剑影。 潜入夫子庙的一百多个捕快,以及早就混在游客中的数十个贼人,一先一后的动手。 而朱寅记住面孔的几个贼人,就是他们的头目。 二十多个大成殿执事之中,居然有三个人,突然拔起香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鱼竿已经是带着呼啸声,如长鞭一般,重重的甩落下来,带着迅猛的劲风,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从刚刚进来夜总会,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看到猴子的踪迹,甚至其他黑龙会的成员,也没有看到一个多余的。 “你是恶魔吗?”哨兵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只剩下喃喃自语的声音,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被一旁冲过来的林平一拳就撂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地球的你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还在找我,还是彻底忘了我……希望是后者吧。”姜邪喃喃自语着。 没错这里就是,姜邪布置过陷阱的地方,只不过之前是打算用来对方若幽的,但现在只能先用来对付木狼了。 只见楚子枫在那无数人仰视的高台上挺立着胸膛,气息一下子充满了他整个丹田,那股久违的豪气再次呈现在众人眼前,就连下方的百姓都不知道怎么心里生不出厌恶的感觉。 迟华则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脸上的笑容却像足了一只偷鸡成功的狐狸。 同样带着好奇心,想一探究竟的并不只是叶倩一人,很多人都想看看这个这么牛比的酒吧,到底是什么人开的。既然有这么大的能量黑了微博的官方,怎么酒吧又要倒闭了? 李白则一口气,喝了一大瓶,喝完手势奇准的将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的帅气动作,又引来旁边游客的一阵尖叫。 因为自从他们被静静的大招给击退,就在也不敢大意,还是全力以赴的好,不然以姜邪的手段,他们还真有可能,有人牺牲在这里……。 “如若只是一块陨石,愚弟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处置。大哥还是先看了在说吧!”子华忐忑不安的说道。 “那敢问太子殿下,欲置我儒家数人于何职?”徐辟直言不讳的问道。 “没问题,你看吧。”狗头怪分出三块光屏,一块显示亵渎者的电脑屏幕,一块显示“潜影”的游戏角色,另一块显示摄像头里亵渎者的特写。 许诸回归本阵之后,对着曹操说道:“主公,末将无能,没有为主公取得胜利,请主公责罚!”周围的人着急无比,正当众人想要为许诸求情的时候。 这没名没份的,他跑去找那丫头总是麻烦了些,倒不如先把名份定下来,他们两个相处也方便一些。且名份定下来了,也省得那些没眼色的打她的主意。 孙城鼻青脸肿,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怒骂。 叶英更是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不为别的,因为她知道这鹰组组长的职位有多重要。 “李斯,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没有对韩非所说做出任何评价,子之依旧是平静的问道。 这节课的气氛被彻底调动,顺利,高效,班主任当然支持学生间的良性竞争,便同意了钱英的请求。 叶英气得不行,可看到周围人全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一脸羞愤的她却再也不敢和王昊胡闹,只能冷哼一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最新章节被封 最新章节被封了。 老是这样。 无语死。 又是周五的晚上…… 《晚明风华》最新章节被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清尘怨 田老夫人令侍女掀起车帘,露出一张保养得体的雍容脸庞,对庄廷谏作揖回礼,颔首微笑道: “原来是庄赞府,恕老身失礼,不能下车相见了。” 她是田义夫人,恭人诰命,当然不必下车和庄县丞见礼,车中作揖答礼即可。 “小生岂敢劳烦夫人,拦驾聒噪。”庄廷谏神色恭敬,“只是,小生有重大匪情,急需面秉 正是迫不及待踏入好春光的时刻,春风浅露,春光乍泄,他倾二少爷果真是要于下一秒一刹之际将那个“通房”纳入囊中了。 郭云已经决定了要将所有真相告诉齐耳,就没有任何隐瞒,把邪教徒的来历、目的,冷漠男子的身份,武者的实力划分统统告诉了齐耳。 远远看到步兵战车已经抵挡桥口,叶大海将这些思绪压下,赶紧带人前往桥头,准备建立防线。 对了,那之前倾水然送给她的胭脂,她现在还用得好好的,多亏他有心了。还有半年时间,她就要与眼前之人成亲,结为夫妻了。 林浩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走到三条巨蜥的头颅旁,将镶嵌在其脑门上的魔石取了下来。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阮阮张轶檬和傅凝早早的起了床,同宿舍的同学还没起床。阮阮他们三个洗刷完后,去了食堂。 叶大海感到很失望,但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拿枪架着林浩去冲锋陷阵吧。人各有志,叶大海也不想强求。说完,叶大海就要离开。 今此一败,剑门注定要被外人所论道,就落定了“自恃清高,实则虚有其表”这几个字。 如果因为他,得罪了一个朝廷的官,而到头来还不得不把这个官杀了惹出朝廷干涉的话,那么古家,是一定不会介意杀了他这个管家,来避免这个事发生的。 正在董自在想开口劝说鬼子头头别冲动时,外面竟有人开始喊话了。 李好静静地站在一边,心里也在反复推敲着自己每一步的行动细节,思索着有没有什么遗漏和失误的地方。 再说陆谨这边,她不知道自己掉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这是饕餮。 于是几人决定兵分两路,陈硬汉带着冰冰、随风一路,凌玲带着青夜。 这是传音纸鹤,既然自己的飞剑都能出去,那这纸鹤显然也没问题。 这些大妖可都不得了,各有各的能力,虽不如修士的创造力,但在炼丹炼器,甚至阵法一道上都有些涉猎。 他负手立于苍茫白雪中,轻咳了两声,似要将整颗肺都从嘴里咳出来。 本是念着两个孩子间多年情谊,无言面对太子,却没想到,太子会主动说出这般的话来。 李好的这句话像是有一种魔力似的。秦汉的腰板竟然慢慢的挺直了起来,整个身子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样。脸上原本的颓废也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决绝,和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就在粉丝看清事情真相,打算开骂的时候,沧笙踏歌的行动却让所有玩家措手不及。 画面感的真实,犹若才刚发生一般,血腥画面以及她的哭泣和求饶,心里的愤怒立刻犹如火山般喷发。 凌河退了去,安排传讯事宜。唐曲目光扫过城墙上这些士兵,心里叹了一声。 再看唐劲的姿势挥洒自然整个身体如与大地相连看似轻盈实则稳如泰山却是一副真正高手的风范。 最新章节已经解封啦 最新章节已经解封,请回来订阅吖。 这次损失不小,数据要花好几天才能恢复了。 昨晚没睡好,总是梦见解封了 难绷…… 《晚明风华》最新章节已经解封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生意经 宁清尘是真的伤心了。 有病宁清尘,没病不如狗。 中秋节,不带她。 我工具鸭! 婴儿的情绪,让她无法理性了。只是嘤嘤哭泣。 姐就要任性! 朱寅只能和她一起坐在地上,看着她受气包般的小脸,说道: “今天,我破获了一个大案,耶稣会的奸细将火药装在孔子像里,企图引爆 见他这幅模样,萧月夜不由的莞尔一笑。他也不说什么,食指轻敲桌面。 我实在看不下眼了,在我爷爷家,吃着爷爷家饭,喝着爷爷家水,费着爷爷家电,吹着爷爷家暖气空调,看着爷爷家电视,最后还得赢着我爷爷的钱。 mm们均是点头,随后不到五分钟,我们终于来到了楼梯的尽头,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洞口,洞口的另一边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等走过去以后,飞哥一拍桌子“我草他妈的,跟夕阳一起的,还他妈敢来我这。看他妈我不费了他”接着飞哥伸手就把电话拿了出来,就要打电话。 欧阳冰冰聚精会神的盯着砂锅,想要做点什么但是又插不上手,问一旁的林玲,林玲也一筹莫展,熬中药她也不会的。 萧月夜抬起自己右手,手腕那玛瑙手链的图纹,一下子放出光来。光芒消失之后,萧月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摸着手上突然出现的玛瑙手链。 以艾慕云高傲孤绝的个性,能隐忍至今已算十分难得,如今能力压杨南一头,不禁让他有吐气扬眉的感觉。 南宫公子上到河岸上累得趴在地上感叹道。无奈,他只能随意往一个华帮成员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在华枫和敖大谷,还有其他负责人,分别代表华泰集团和金三角联盟,和老挝这一方各领导签下一系列的合约后,老挝的国防部部长问他是不是真的有先进军事武器提供的时候?华枫看向对方说道。 没想到他尚未展开动作,爬上肩头的地仙鼠倒顺着胳膊跳了下来,“吱”地一叫,跃到黏住刺猬的木灵丝上。 在那里他们可谓是生不如死,幸好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的董队长接触到了蝰蛇的手下,因此才有了这搭救的一幕。 叶牧也是怒了,就算是中年人他们几个虽然强词夺理,好歹也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他走近项月娥,心疼地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却惊动了正在闭目养神的项月娥。 先前困极了睡了过去,项月娥以为吃了东西填饱肚子她应该可以立马入睡,结果吃完鸡蛋反而睡不着了。 就这样,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在坟地里飞奔着,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之外,两人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又转过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只见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正睡得香甜,唐振华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已经麻木了。 眼见井观天已经反应过来,肩肘部位突然间蔓延出尖锐的利刺向自己袭来,讲究‘一击不中、抽身即走’的刺客男立即一个纵身向后疾退,瞬间与井观天拉开了近五米的距离,避开了井观天这一击。 被彭兰兰的情绪影响,项月娥也紧张起来。她们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 之后几天,吴晴每天晚上都会去健身房锻炼,钟云峰对她表现得一如既往的热情,不过她却一直没遇到方钟齐。 虽然股份在他手里攥着,能够证明他和天使投资集团的联系,可是又有什么用,伍邵鸿还是一样的管理公司,一分钱分红也不给他们。 第一百零四章 磨镜客 秋夜凉如水,月色若清风。 朱寅忽然拍着朱红栏杆浅唱:“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偏我…呵呵。” 宁采薇偷偷白了他一眼,面对明月,一脸皎洁。 “我欲将心向明月,唯愿明月照我心。” 女郎轻轻说道。 秋风吹起她的衣襟,蹁跹如仙,好像要乘风归去,直去那明月广寒宫。 “来到古代, 数百米的鸿沟,硬化厚度达到五米。伴随着钻地龙的钻台,鸿沟越来越长。 那部武侠片里出现过不少地名,而最为让人记忆深刻的,当初乔峰父母被伏击的那个地方。 “这么着急来送死?”焰龙看着朝自己飞来的无数箭矢,面露怒色,身形扭曲便是消失在原地,但这些箭矢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突然停住,向着一个方向射去。 280公里的续航能力,足以满足普通人平时工作需求了。当然如果嫌弃续航能力不足,一样可以选择和枭龙一样选配续航套件。 “对了,雪仙子,听说你和之前的公司解约了?有传闻说你要退出娱乐圈,大家都很担心,这是真的么?”柳雯雯忽然想起这事,脸色担忧的问道。 特别是余额宝和花呗两项功能,深受年轻人的喜爱。特别是花呗,刚注册的用户,就有两千元的额度,这让很多年轻人很是兴奋。 有道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各路人马都认识一两个,未尝没有用不到的时候。 李修缘很佩服刘欣,但也从刘欣的言语中有所察觉。她跟李修缘在一起似乎有些拘束,或许他们的确不适合一起旅行。 “你确定?”红玉很想再见到她娘,一来是想念,二来是想好好质问一番,十九年前为何会狠心抛下她,独自逃出魔界。 “天屠子没了?”当面前的烟气消散,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一点,天屠子算是和亿尊魂王一起同归于尽。 但是没想到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士兵跟着宋炎离开,让萧逸飞不由微微一愣。 此番大奎进了这胡同,而这胡同又是死的。这几个乞丐怎能不吓得三魂出窍? 皇甫墨与景风换了个眼神,两人开始运功,方萌宝目不转睛地看着,偶尔将看到的情况告诉看不见的陆影。 墨,你知道吗?今日宝宝在我的肚子里动了,好神奇,谢谢你带给我这种神奇的体验,可是,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但凡驯服良马唯有两个办法,一是降服其身治住它的野性。二是收服其心让它认主。当年的红云是前者,如今的黑风便是后者。 “改天我琢磨透了,再告诉你吧,不要谢,我是一条红领巾。”我潇洒的挥了挥手,没有带走一朵云彩,却带走了我们拿到的大地之灵爆出的所有物品和装备。 而皇都这边纵然再着急也无济于事。战争在北边爆发。皇都的老百姓虽有耳闻。但毕竟不是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发生。因此多数人抱有的态度是不痛不痒。只要战争不波及到这里。他们照样吃好喝好。不受一点儿影响。 听见王破的解释他安静多了,这时王破开始在密室里炼丹。这密室里面被王破修了好多的格子。这些格子的用处很简单放药。 守备军士兵自不知道混混看他们眼神躲闪是因为做贼心虚,他们不敢与左武卫士兵直视的原因,则是因为左武卫身上有一种无形的称作“不怒自威”的力量。 第一百零五章 谋贼财 古代的镜子,是要经常磨的。一断时间不磨,镜子就昏了,模模糊糊的照不清楚。 所以走家串巷的魔镜匠人,也就是乡中各家的常客。他们虽然身份卑微,消息却很灵通。 朱寅想通过磨镜匠、焗碗匠、货郎、僧道等江湖人士,在乡村中组建一个情报网。 还有附近镇集上的妓院,也要发展线人。 培养线人, “现在怎么办?”吴福明显得很紧张,这到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担心元果就这么没了。 当监视画面被堪破的瞬间,他明白了;是生存压力迫使其超常发挥潜力,逼得安子无路可走,唯有成长,实力傍身才能把握主动。 “噬魂魔光。”突然从红魔眼中猛然发出一道血色光芒,直射向陆羽,陆羽触不及防下,却是一下被其射中,立马感觉到一股诡异能量,包裹住了自己的神识空间,隔断了神识和肉体的联系,一时间却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丫头,你们先在这等我,我跟大长老简单说下情况。”反锡老人道。 一听有钱拿,食客们的情绪也平和了些。十万块实在是不少了,平常人要挣一两年。 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是听到砰的一声,然后是西里哐啷碗碟碎裂一地的声音。 楚明气得直咬牙,双拳也是捏得吱吱作响,在这么一霎那,他内心有一种想要冲着王辰挥出拳头的冲动。 “滚开!”被四棱凌剑分神造成被动,恼怒之下荡开锋芒稳住阵角。 崔敏瞬间不自主一道惊呼,只因王辰刚才说的话让她太过于震惊,如果一切变成现实,那么她的人生,无疑会彻彻底底被改变。 林逸看去,一眼认出,这姐妹花,正是上回在西湖山发现狐妖的那对姐妹冬灵与冬美。 这还是头一次有影视公司的人,主动找上门来,令他的心里微微有些激动。 揉着胀痛的额头,她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她不想死在外面,要死也要死在家乡。 挂掉和姜律的电话,姜珂用手指摩挲唇,片刻,打了一个在国外认识的同学的语音通话。 叮铃……叮铃简寂琛一个哆嗦坐了起来,是手机铃声将他从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叶子的认错态度倒是相当不错,在鸿华询问之后,它立刻给那只被吓到的猫咪道了个歉,然后啾啾啾地解释了起来。 “奴家也这样觉得,能够拿出最多金币的人得到异火,没什么毛病。”红拂抬了抬眸子,随后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姜珂很会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有因为自己让陆景鸣成绩上升而沾沾自喜。 其中细节李亚东懒得管,按照老爷子的意思,饭店得重新装修,里里外外翻个新,看能不能赶在腊月过年前开业。 在鸿华给鸿夜雪发了个地址之后,没过两天,这两只天鹅就悠悠哉哉地自己飞来落池子里了,过于突然,把一大早来巡视的鸿华吓了一跳,一瞬间还以为是这片池塘钟灵毓秀,自己长天鹅了。 咦!这人不对劲呀,她都这样说了,就表示她已经承认了背着她出去找别的男子了,怎么今日不生气? 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打架声,黑木非常想进去看看,可是想想还是算了。 “行啦,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海港的事,你心里有数就成,不要往外说去。”秦凤仪叮嘱一句。 第一百零六章 秋社祭 赵婵儿早就和两个孩子熟了。她也不见外,进来说了几句,就迈着金莲走到葡萄架子上,伸手摘了几颗葡萄。 然后就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下,言笑晏晏的说道: “明个大早,卯时三刻就到东里土神庙前大祭,演戏酬谢诸神。咱们青桥里的社戏每年都是最出彩的。社戏会市,百货云集,比镇市都热闹,能买到很多平时买不 乔思哲留在戚笑笑家里守岁,四口人边吃戚笑笑做的菜,边看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大家有说有笑的。欢度一年的过去。 凌志远带着秦纵一起下区县检查,是想更深入的了解他,对方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恰好,砸中首脑,一众将领躺枪,没了命令,军队再次散乱了起来,那些原本打算撤回的千里军队见状,立马冲回去来个回马枪。 林云一言不发,直接一个大跨步,右手的恶魔之剑对着迎面而来的一头鬼叉恶鬼刺去。 “你是何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即将去死!”老僧浑身突地冒出血红色的气息,浑身释放出了嗜血的威势。 “别抱怨了,每个月发饷的时候你咋不抱怨?让老爷们听了去,饭碗可就没了。”同行之人捶打了两下酸痛的腰身,对口出抱怨的同伴说道。 而且这分解的效果,还沿着他的左臂不断提升,要将他整副身躯全部分解殆尽。 “走了,我亲眼看见她们走的!我的妈,老爷死得不冤,咋就招惹到这么厉害的人头上去了?”有一家丁急忙答道。 而古无见张灵如此震惊,并没有过于震惊,因为这已是意料之中之事,毕竟从远古至今方才寥寥几人成就的人皇如此轻易便能够成就,或许这任何人听闻,都会为之动容。 这个海口,他能夸下,因为在沙城之外,就有一片适合火凤生存的土地,那也是他第一次遇见薇儿的地方。 顾君寒收起报纸,站起身,朝店家点点头,继而走向夏青柠,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夏青柠进了后门。 夏青柠心塞塞,瞥了眼顾君寒,当即冷起了眸子,又想起欢喜冤家的茬,只能故作平静的岔开话题说:“知恩,你现在修炼的越来越棒了,我们都为你高兴。 不过柳治却已经退到了一旁,他已经通过手上这个篮球,知道了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最后,头部也开始急速异变,有了马首的形态,龙须收缩进去,额头中心的尖角开始长长,最终定格在二十公分左右的长度,宛若一根穿刺犀利的金色钻头。 两个虞渊同时眯眼,一上一下,沉静地看向附体檀笑天的那股黑暗。 “啥东西,神神秘秘的,要和优柔商量……”苏景麓驾驭着代号猛禽,轻声问道。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任务竟然是地精发布的,而这一路上地精们还都跟在他们的身后。 在赵龙骁和一众势力巨头混个脸熟之后,众人也是熟知了这位新晋的顶尖强者,他们都是热情的邀请赵龙骁去做客。 ”……谢谢你,我知道了!“谷悦说完摆摆手转头走入了深夜的街道中。 可没想到,八十年过去,自己一只脚已经迈入棺材,而对方和八十年前一般无二。 蒋涵也知道汪芷薇心里有了疙瘩,但这会也不是化解的好时机,只能点了点头,让两个保镖送汪芷薇和汪思宜回汪家,自己则上车直奔蒋家大宅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分祭肉 但听銮铃声响,众人一起回首注目,只见前面两个喝道者,后面一顶八抬蓝顶大轿,在一群骑马的清客、护卫的簇拥下,率先进入广场。 这顶八抬大轿后面,还有三顶四抬小轿。 一溜四顶轿子,光是轿夫就用了二十人!其中还有四个大脚女轿妇。 四顶轿子后面,又有三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马车上挂着铜铃,两边跟 一声清脆的拳击骨肉之声,伴随着一声凄惨的痛呼次第响起。苏默毫无防备之下,很干脆的中招了。 因为要不要恢复记忆的事情,她在跟他闹别扭。而这个男人,昨晚独自在卧室的门前站了一夜,想要进去,却最终没有进去。 据相关人士估计,到今年年底,张震应该会刷新一项新的世界纪录,就是以他现在25岁年纪在一年之内拥有百亿的资产,毕竟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人来讲这是多么的困难。 以莫有娘为首的六人定了定神,颇有些震惊,盯着张震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比这个更加爆炸的事情没有解开谜底。他相信,爱和恨可以相抵。 其实这段时间东唐宗高层的议论沐风都听到了,只是没空去回他们,去反驳他们。 正所谓大‘浪’淘沙,在郑凡看来,百宗大战在长生禁地中举行,各大宗‘门’的修士,想要进入长生禁地的核心,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忽然的响声让于冕悚然而惊,呆呆的望着地上的碎片和淋漓的茶汤,眼中露出无限的悔意和绝望。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紧紧的跟在林风身后。他们还有些可惜,在安宁城租来的洞府,一天都没有住过,就白白的浪费掉了。 “老祖,解封修为,运起灵力配合七彩灵力一起运行。”沐风喊道。 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是京城的还是云城的,不管是真心来祝贺萧风奕的还是别有用心的,总之,热闹极了。 “拜托,你们两可不可以不要再当着我的面秀恩爱了,我真的不想再吃狗粮了。”尚芸香满是嫌弃的看着夏永泽跟杨丽娜说道。 林志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与敬春祥住在同一栋楼宇里,他借口照顾母亲为由要了一套离家比较近的房子。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母亲以平房热闹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与挨邻接近守望相护,这种融洽是高楼大厦换不来的。 “一直以来拼命所完成的第五级,如今终于做到了,但是也即将要身死,想必现在亦是觉得天意弄人吧。”君鲤道。 极天躺在地上,挣扎着说了一句话,接着颤抖着拿出传送符,在唐旭面前,当着唐旭的面,发动传送符,一阵光芒闪过,极天离开了这虚无之境,在唐旭动手之前。 当初,如果不是萧若芊实在太渴望获得关心,太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安佑一又把真是性格隐藏的太好的话,萧若芊还真不可能会看得上他。 “三哥,对若芊来说,天泽爹地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亲人,请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保住他的性命好吗?”萧若芊带着哭腔的哀求萧风远说道。 另一个魂体可以说是这个戒指的主人,也是在梦中和唐旭有一腿,吸食唐旭阳气的人。 她看似很正常,就是这样……林奕才觉得她太反常了,肯定有问题。 请假条 今天心情很恶劣,身体也不舒服,状态很差。只能请假了。 蟹蟹一直支持我的追订书友。蟹蟹支持。 《晚明风华》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笑面虎 朱寅用了宁采薇带的调料,很快就吃下了只有二两重的烤社猪。 是真香啊。 明朝的猪肉,和后世猪肉的口味,差别还是挺大的。 宁清尘看着众人吃祭肉,虽然很馋,可惜她不能吃,就只能伸出小手,摸赵婵儿的脸。 赵婵儿立刻撩开衣襟,开始喂奶。 祭肉不仅是要分给人吃,还要分一部分给乌鸦吃 “行了,你们再这样打下去,待会儿还要不要泡温泉了?”赵奕然从外面走进来,一向温和的表情,变得有些木然。 然而卡佩拉明显不正常,双眼中冒出的红光已经浓郁到与那些狼尸相差无几了。 有了这些,刘凯这才敢继续向前行走。刘凯不知道的是,当他走过哪一个个雕塑的时刻,身后的雕塑就像是被激活了一般,身体开始出现一条条细密的龟裂,眼睛顺着刘凯的方向转动而去。 实在的我现在倒是真想把自己抽身于事外,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理由半途而废,更何况我已经能感觉到这事情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隐情。 从风之国到川之国再到火之国,桔梗城屡屡毁灭、重建的同时,也经历过多次辗转。 大黑鱼的整个身躯都露了出来,李末这才看清楚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全貌。 即便是某些神灵也不敢说自己就完全掌握了这两个领域的力量,就算是在古神之中,似乎没有那个神真正是依靠这两个领域封神的。 宋怡然拉住了李末的手想要把他带走。在远处观察的孙悟空看到这一幕,认为李末有危险了,便立即冲了过去。 萧潇在湘南卫视混得开,主要就是因为她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相处的很融洽,萧潇把她们当成很好的朋友。 夜萧寒回道,言外之意就是眼睛瞎了并不代表他就不能继承夜家的财产。 一刀下去,一抹耀眼的亮绿色划过眼前,解石师傅手中一顿,连忙停了下来,将强光灯对准那个缺口。 林雨似笑非笑的看着鹰老七,本来还想出言“安慰”一下,没想到此人一肚子的坏水,明显是想两边一块坑害,索性再让他多跪片刻。 提薇娅越想越觉得可能,洛瓦斯山脉的危险程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巫师学徒能够承受的。 所有人的脸上依然充满着激动的神色,似乎刚才遇见格列斯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回味一辈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维的目光,菲琳索娅微微偏头,盯住了林维的眼睛,她先是停顿一下,然后对着林维露出了一丝笑容。 真正奇怪的是几十万伏的电压竟然没有伤到他分毫,除了让他的发型变得有点奇特,人有点黑以外。 大家都听说过叶枫和萧蔷薇的恩怨,就算没听过,几天在论坛也已经看了一遍了。 “好好好,景辰放心,我们两家的合作关系呢,肯定是要长期的嘛,你尽管观察,我们乔氏公司,那信誉可是一等一的,你不用再担心了。”乔父讪笑道。 无名就在总统套房里。不认识他之前,如果只是在街上碰见,恐怕绝对不会有人想得到他是赫赫有名的华夏杀手王。 随着那道人影的出现,洛克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脸色越来越暗,最后整个房间内杀意四起,旁边的田鸡跟凯撒直接躲在角落不敢说话了,而悬浮着的意志水晶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一样。 第一百零九章 杀人夜 孔九郎出了王家大院,忍不住露出笑容。 妥了。 只要王老爷首肯,他就敢去请绿头陀进村。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了。 朱小鬼,宁大脚,你们这两个小东西,竟然当众让老子在兄弟们面前威信扫地,老子要是不报复回去,今后还怎么当社首? 原本只想勒索勒索你们这两个外地人,只要乖乖上供,也没想要 你说这成功了还好,却偏偏还失败了。冷了洛从山的心不说,以后再想恢复就难上加难了。 魂简完全放开了开山裂岳、毁神弑仙的气势,在临近隐匿修为与气息的那位炼虚期高手面前,瞬息爆出让人目眩神迷、元神震颤的诡异而强烈的光芒,一举将这一位还沉浸在惊讶状态的炼虚期高手一下子罩住。 “镁粉可以增加烟火的亮光,钛粉也可以。除此之外,还可以加上助燃剂和黏合剂,有了这些,就可以将火药制作成烟花啦!”师姐兴奋的说道。 冯管事这话白珂听得懂,这是在催促,白珂的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淡漠的询问冯管事的意见。 “若是你回自己的内世界,那么万界星就会自动把你内世界的位置,给记录下来,也就是说暴露。”。 “爹,这个是回味轩东家,买我菜谱的那位,今天来估计有事情。”果果解释说。 “茜茜,你做噩梦了吗?”手上提着自己给洛茜茜准备好的东西,沈安然轻叹了一口气。 从他接手多特蒙德开始,就跟球队高层们形成了一致:通过培养年轻球员让多特蒙德重新巅峰。 “那是头等舱和商务舱,价格比我们坐的位置要贵一倍。”刘之一笑着说到。 没自己搬运草木精气转化为先天内力的本事,太一门的弟子想要持续不断的修练金刚不坏神功,肯定是服用各种天材地宝或是灵丹妙药,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金刚不坏神功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这会儿虽然霍深已经离开了,但是他说过的话,就等同于军令一般的存在,是不可违抗的。 “对,我跟我表姐什么也没有聊,我们就聊聊家常,江大明星刚才可能看错了。”蓝星星附和着范静云,并不想让江博晋看出她们俩表兄妹不和,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同样的,站在周通旁边的方恒也是暗道一声,心里暗暗庆幸,好在自己加入了散修联盟,不是加入散修联盟的话,恐怕今天的事情,真的就是难以善了。 不多时,一位面色苍白,脚步浮动,像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华服少年,走到了桀骜青年的面前。 以他现在的修为,催动斩仙葫芦不敢说斩仙,但被斩仙飞刀斩中之人也难以逃脱性命。 “我可以像你证明一下,我有多么的喜欢你!”皇甫夜忽然一本正经。 “不不不,不是不是。”安楚怀见皇甫夜的神情已经隐约有了嘲讽和愤怒之意,哪里又还敢有丝毫的违禁?当即连连点头,否认着说道。 “星星,你别哭,爹地妈咪相信你。”范静云哭的是那么伤心,看着她大哭,蓝七七心疼极了,扶着她的后背,不断安抚她。 月光下,男子一身墨袍垂及地,乌发如泼墨似的流泻在身后,一张俊颜,在月光下似隐似幻,叫人几乎看不真切。 沙沙的脚步声如催命符般,分明可以自身气机将风雪隔绝在外的年轻剑神,踏雪走入汴梁城。 第一百一十章 弹指灭 周家别墅本就在东山之下,属于村中相对独立的所在。周围的邻居,都在半里之外。 因为以周家别院为中心,方圆五百亩山麓荒地,都是周家所有,本来是周家用来修建家族墓园的。 但周家虽然拥有这块地,却又不是本乡土著,而是南京城里的户籍。 这个周家别院,就是为了看守墓园修建的乡下别墅。 可 她舔了舔嘴角,血腥味弥漫在嘴里,再用舌头顶住了里面的豁口。 为了报答他,罗西一口气接下五家商业广告,就在世俱杯结束后进行拍摄。 李政远远地看见有人找王婧说话,还以为她很受欢迎,直到看见她流着眼泪在那里哭诉,他直觉要坏事,匆匆朝她走了过去。 说起来,她其实和圆圆还是同病相怜,都是家有继母,一同苦过来的人。 慕南嫣因和苏若怡撕破了脸,死活不再和苏若怡乘马车,慕南齐便只好带着她骑马。 此时,对方居然还用赤裸裸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胡乱的瞟来瞟去的。 却不知这样反而让所有人都觉得原主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之人、天生的下人。 仅仅数秒之后,他脸色骤然一变,死死瞪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事,锦衣卫必须给我唐家一个交代,否则我唐家必当亲自接手此事!”唐龙丝毫没有让步。 这么多年来,虎极社之所以能够屹立在地下世界的顶点,很大的原因,是有这四人的存在。 第二十四日:胡大人派出的两个送信之在死在路上,喉间插着一支镖。信不知所踪。 司马槿也知道让真仙境的安伯尘制服住历史中都鼎鼎大名的玄仙,是一件很勉为其难的事——几乎不可能。可司马槿却知道,按照惯例,安伯尘常常会在这样的时候给她带来惊喜,而她习惯着习惯着便开始习以为常起来。 靖海军中,冠军侯,还有诸多武道高深的将军都察觉到月光异动,冠军侯走出营帐外,看着满空月华汇聚成帝流浆,垂落下来,尽往海边而去。 “你醉了,我送你。”男人强势的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就往外走。 朵儿听了后,便没再多说什么,她决定亲自去那个地方,把自己深爱的男人带回来。 他恨天一真宫救了他,后来又不理他。他恨天门真人,从来不把他当心腹看待,只是利用他。他先是叛了天一真宫,又叛了天门真人,而他的背叛之路,还没有走到尽头。 明心不解地看向兄长,还未曾看明白兄长眼里为何会有憎恨与愧疚,她的后心又忽然一凉。缓缓垂首,她只见,一柄雪亮的刀尖穿透了数重宫衣,从她的心脏处露出一线雪光。 眼见那火潮呼呼呼地向上涨,吴岩的心中也跟着疯狂地跳了起来,虽然他知道紫依依肯定不会让自己玩完,但是在自己没有重伤之前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换句话说,这就是一场考验,说不定就是为了那所谓的领悟。 “那咱们也不要用这酒杯了,直接一人提一坛算了!”武帅提议道。 一传十,十传百,上网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天州市的气氛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 虽然老师长罗森塔尔并未对他这种过失有什么严重的处罚,但是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那两个炮兵团的上司,两位旅长大人都派了代言人过来质问。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光明营 朱寅伸出一只做工精致的小靴子,踩着绿头陀的脑袋,说道: “你在小爷脚下,被小爷踩着头,倒是威风起来让小爷看看啊。” 绿头陀喉咙里迸出不甘的嘶吼,一双绿色的眼睛犹如野兽,择人而噬般的瞪着朱寅,目眦欲裂! 可是他的双腿站不起来,只有无能狂怒。 他横行十余年,官府也拿他没办法,谁知 丑姑娘戴着一张洁白的面具,眼角处有手绘的梅花标志,非常精致。显然面具的主人是一个细致的人,也是一个简单的人。 胡一菲紧张的说着,自从看到钟情使用了幽冥鬼火后,她对这个主人十分佩服。 方运感到几道无形且恐怖的力量从自己身边掠过,让方运本能地感到紧张,每一种力量都充满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浩瀚堂正却又充满毁灭性。 张一安诧异了一下,同时也从床上翻身就跃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跳到了屋子中间的横梁顶上,随后沿着横梁一直走到了门角上方的那个位置,这才猫在了那里。 计梧自知失势,为求自保,开始学当年的关澈,低三下四求饶,虽然被不断羞辱,但好在保住身家性命。 汉武市作为省城,非常繁华,但和穗市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对于五星级酒店,他们压根没去过,最多在电视上看过。 作为过去一年来,华语流行乐坛崛起的实力派唱作人,罗凯无论是实力、外型还是形象、口碑,亦或者是人气指数,都相当符合春晚的要求。 第二日,楚王下达王命,命令军方、御史和廷尉联手派人前往珠城,调查莲山关之战与鹿门侯之死。 国产影片的周边连鸡肋都不如,投入多少亏多少,完全是赔本的买卖,红旗和坚盾虽然不差钱,但也不可能往这里面投钱。 对于对方家人的举动,秦舒淮还是比较理解,谁家发生这种事情绪也很难稳定。 不过,拜拜是谁,就是你和我凶的再狠,我回应你的,也就是嬉皮笑脸。 那次本以为彻底打击了萧亦轩,却没想到会被萧亦轩抓住把柄,反将了他一军,最后不得不把到手的生意又拱手让给了萧氏。 白简星掏出手机,幸亏她今天来的时候长了个心眼,把手机带过来了。 “我在,干嘛?”苏汐颜今天是打定主意了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原谅了韩逸然的,所以一直假装自己不懂。 林嫣是第二个反对的,而且她天灵盖刚修补好没多久,总归不宜。 此刻那竹楼比扩大了好几倍,旁边更有一波蓄满神力的池子,池子底下,自然是躺着那块被众人抗进来的神灵玉精髓了。 “星星,你怎么样?”他第一时间就奔到她的面前,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宋朝安时,折起了眉头。 江洛凡听到她的话后挺无奈,明明相爱,只因她突然间忘了,就变成了他们缠着她,不过照她的思维角度来看,他确实和曲芷缠着药雨差不多。 因为在开车,所以,都是白墨举着电话,放在他耳边,让他接听。 前排新建的教学楼里灯火通明,还有学霸在学习,后面的老教学楼则黑暗一片。 大家伙儿再一次开始摇了摇头,他们真的是不懂,这有什么可以去明白的,他们真的不懂,这有什么可以去完成的,然而现在现实并不是这样的,然而现在现实是很残酷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宁东主 “黄金三百八十两,白银六千八百余两,度牒三百道,铜钱一千余贯,松江棉布八百余匹,绸缎三百余匹,苏锦五十余匹…” “谷子三千余石,肉干两千余斤,盐一百二十余担。火药四百余斤,铜料一千余斤,生铁五千余斤,生漆百余斤…” 宁采薇看到这些,整个人都踏实了很多。 小老虎啊,我们的起步资本,彻 胡家院子门口可谓是热闹极了,动静大得就连汉子们都被惊动了过来围观。当胡白芷和沈氏以及慢了一步的周里正赶来时,就听到花卿颜一声凄厉的叫喊。 神府学院每年都有毕业的学员申请加入五大神军,今年也不例外,甚至更多。因为刚刚有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那就是在神帅的带领下,神界大军居然成功打败了魔界的军队,甚至一举攻入了魔界中。 只听到“嘭”的一声响,然后是姑娘们的尖/叫/声,那王公子已经被慕容长情丢出了青楼去。 以第座建筑,那个金顶大殿为界,前面的两座建筑还少有这种迷雾遮眼的情况,后面的两座建筑就不行了,最后一座建筑,甚至大半都在迷雾之中,连晏红斐这个主人都看不透,更不要说那些弟子了。 一踏进主殿内的议事大堂,就看到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这些都是十二个门派的门主和资历颇高的长老,统统被击杀,无一例外。 并不是瑶月、雷横、叶海风、满心寒不想救援,而是他们要解开一个疑团,那就是主殿的秘密。 其实真叫倪叶心说对了,只是慕容长情念着大长老也算是元老了,不念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才迟迟没有发难的。 它“嗖”的一下俯冲而下,嘴中喷出一片冰箭,连同樊尘与妖牛两者都笼罩在内。 倪叶心还困得要死,看到慕容长情的脸,就翻了个身侧过来,然后抱住了慕容长情的腰,继续睡了。 但他的身体能够自然而然地生成一股炽热的温度,抵抗这冰冷的低温。 “这边!”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朝着另一条墓道直冲过去,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尸虫就在他们脚下攀爬了。 当下众人说定:杨帮主众人在这客栈住下,有百合仙子的面子,任谁也不敢来这里捣乱,王厚五人明天与百合仙子去天香宫。王厚还隐隐担心老道姑,料想杨帮主又没有得罪她,便打消了顾虑,招呼他多照顾一下受伤的车夫。 叶远熟练的翻出这个账号所创建的作品,开始查看这个孟新之前所写下的内容。 黄色的巨龙,大吼着朝前冲去,而天命的气血也是一截一截的掉。 凌霄自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由苦笑道:“杨帅这话说的。 不过野马战队的真眼并没有插中位置,所以他们压根不知道提莫就在他们脚下,皇子更是好几次大摇大摆的在提莫那里晃来晃去。 “什么时候连黑暗战士也会关心别的星球的安危了?”秋水赤语气怪异的说了一句,随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朝四周看了一眼。 进了院子,却看见胡桂花在院子里把自己东西往柱子房里搬,春草娘也不做声直接进了正屋关上了门,柱子跟着走到门口,眼睛通红,呆呆看着关着的门,不知道该怎么办。 圆形的巨大海绵床榻上,玄溪狐狸仪态万千,风华绝代躺在那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南雍士 来到瑱玉阁闹事的董家族人,有数十人之多,而且都是男子。 他们一边嚷嚷,一边挽袖攘臂的向宁采薇和朱寅逼来。 “退下!”丁红缨执刀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身材魁伟高大的兰察手持狼牙棒,铁塔般的挡在他们面前,众人顿时止步,却兀自怒目而视。 当先一个身穿素缎的扶杖老者,痛心疾首大声 手中的银白色刀身,在黑暗的夜幕下划出了淡淡的剑痕,宛如一匹扑食的虎,带着凌厉的刀势斩向对方。 鹏王扫了一眼唐川,接着把目光看向了天空,同一时间,国母和叶碧煌都有所感,随着鹏王的目光看向同一个地方。公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忙一同看了过去。 张秋阳和叶问道都看向了苏冬瓜,等待着他的抉择。苏冬瓜毕竟是半神存在,未知的危险在前,他自然是一大助力,怎能稀里糊涂的就让他走掉? 所以,时间转眼已经是十二点多,可是第三瓶药水却才输了三分之一呢。 抬眼看向高台上的洪辰,韩月眼中渐渐泛起煞气,那还在失神中的洪辰立即感觉周身一冷,旋即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因为韩月美貌而失去的心神也恢复了过来。 叶飞判断出了罗尼的目的,但是却低估了他的智力,只见他想变戏法地从身上掏出一把微型冲锋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叶飞和玛姬就要将二人射杀。 冷然憋足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他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也有了光芒。 不过片刻,我脑袋出现了一个进度条,在我以为它会很慢的进行填充的时候,却已经完成了。 然而他却依然未曾忘却将徐家重新发扬光大的念头,只不过如今却是可以为天剑宗,而稍微延迟,毕竟,如果没有李清,他们早已经死了,如今就算是卖给李清几百年,那也是应该的,他们并不会感觉到不平衡。 而且当夜祭从那种感知的状态里面出来之后,就感觉自己头晕眼花,差点晕倒。 “龙魂破!”在与谢乔再次分开后,一声怒吼,男子汇聚全身龙力,一拳挥出,一条咆哮的蓝色龙型光影透体而出,直迎谢乔而去。 见着这么多的人闯到这里,这分派中的天道派弟子就都跑了出来,戒备这什么不测。 仙寰大陆之史,卷帙浩繁,那些被“前世光环”笼罩的修士,也是指不胜屈。因此,转世投胎一说,虽极少有人会全信,但也极少有人会否认。 此时,相承与易岚青心中也是惊涛骇浪席卷,他们从未听说过崔封竟然还与泰猛、杜虎城、戍无疆这些人物有关系。 浑身上下全部淤血,并且身体上出现了一个个狰狞的大鼓包,不断的在皮下游走着,辰逸紧咬牙齿,牙缝之中都是不断流着血,只有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他,只有外界有一丝一毫的打扰,必定爆体而亡。 师意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师意手里拿着一本子。密密麻麻的写着自己考察的医院的详细情况,身体的事儿万万不能马虎。 “灵儿,我看你没事,我就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费良言转身就要离开。 因为这牢房对他们既是束缚,也是一种保护。他们在里面有着极强而且和他们自己的属性相适合的阴气,其属性自然会大大提高。 邪尸把二柱的尸体往外面一扔,毕竟他还没有好好地把玩这具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身体,怎么舍得就这样让它毁在这个邪神的手掌上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敢吗? 话刚落音,两个并蒂花般的小姑娘就从屏风后转出,言笑晏晏,清稚纯美,娇如花蕾,正是庄姝和唐蓉。 “奴家有礼。”两个小女子按照规矩行礼。 朱寅也小大人般叉手答礼,“小生有礼。” 两女再次回礼,侠拜。 一番仪式化的繁文缛节,让朱寅很有些不耐。 可时代风俗就是如此。 双方 贺御玲心情悲痛,看到儿子受苦受罪更是雪上加霜,一把抱住孩子,母子俩哭成一团。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了,别担心。天道也死了,它不会再有机会。”月千欢回手抱住墨九卿,她眸光闪烁中开始重新思考有关幻灵族至尊老祖的事。 之前的她笑起来,总喜欢挑着眉,有些酷酷拽拽的意味,现在的笑容里,更多的是一种柔和,她一笑起来就会带动旁人跟着笑,会觉得很亲切,让人忍不住和她靠近。 看着时瞑阴冷至极的脸,冷默风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了。 薄子慕抬眸对上初七诺一脸得意的表情,有些无奈的收回视线。对于这个妹妹,他是一直没有办法的。 下一刻,男人已经并肩上来,腾出来的那只手揽在她腰间,既而颈边一热,他的呼吸喷洒过来。 这件事打定主意,他会调查到底。只是,在有眉目之前,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整个过程不消一分钟,巨大的动静惹得候机厅里无数人恐惧惊骇,以为发生了暴恐袭击。 “我们都在一起了,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在一起。”薄七宸伸手攥住言言七桌子下面的手,手指穿过去,和她十指紧扣。 曾经在东夏国的醉月轩时,主人曾经说过,他第一次毒发之前,似乎就尝受过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所以,在此之前,你却闲到管我和叶红菱私人感情了?”公孙羽问。 陈冰雯应道:“现金我只有3ooo块。”她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皮夹将全部的钱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公孙羽已经微微占据了上风,但罗志峰却并没有退缩,眼神依然坚定,按在桌子上的那双粗大的青筋遍布的手依然没有半点颤动。 秦军兵马后撤,让西线的贵霜军马松了口气,但也让卡德菲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哥拉汗和他手下五万人马的生命,就掌握自己的手。如果秦人腾出手来,那些士兵也只有灭亡的份。 满清十大酷刑?安子介不由失笑起来,然而当那些被擦拭得锃亮的崭新不锈钢刑具被人抬上来时,他的笑容凝滞了。 而最近数日涉足的传送阵,在阵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说,出来后所见俱是广袤无垠,苍凉悲壮。 而海上花最大的亮点是这里拥有华东地区最顶尖的赌场,无论是荷官、赌具、安全性、公正性、名气都在华东鼎鼎有名。 青微在一边冷汗直流心想这个紧那罗迦也是,看起来挺聪明的,实际上也是一傻妞,难道她没有现自己身边的那些杀人目光么? 总算搞定了薇纶,青微冷汗直下,薇纶却是笑着眨巴眼睛道:“我我怎么看着你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楚桥打开直播间,好久没见的网友们看到楚桥,都开始奔走相告。 此刻散发着臭味的这具尸体,原本应该在草原上驰骋,应该悠闲的吃草,最不济,也应该在动物园的不大空间里,每天看着不同孩童的笑脸。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密旨到! 这个来迎接“表妹”的青年,真是田义之子田正。 他相貌英武,身穿暗花素缎箭袖衣,外罩纻丝赤色比甲,头戴玄青网巾,腰间一条蹀躞金带,打扮的爽利干练,看着像个武人。 宁采薇立刻停下脚步,盈盈道个万福,声音好似乳燕归巢:“小妹见过表兄,万福。” 朱寅也长揖行礼:“小弟见过表兄,此厢有礼。” 自忠畏畏缩缩的上前,经过竹韵身边的时候还被竹韵给瞪了一眼。 被指责的自忠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柳芊芊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竹韵的肩膀。 “主人,你可是有大法力的人,一挥手不就解决了?”长孙无垢问出了萦绕在心中多年的问题。 谁能想到,与当地最有名的曲艺班子并驾齐驱的居然是一个煎饼果子摊,还是有低消的煎饼果子。 突然被砸入地面的她面色痛苦,任凭她骨刃如何挣扎反击,也无法破开法身防御。 “没别的办法,还能动手的大家换着挖吧,现在就放弃,那就只能等死。”孟子凡叹了口气,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王宜年之后找到刘峰藏在他店里的一块佛牌,是那块阴牌的子牌。 且还是实力境界远不如他的人,当着厚土大陆上,各族同辈的面,这般羞辱他。 “本来我还不是很确定,是那三个道观里的军人,提起了林老板,我才确定是你。”红衣青年挑眉。 其中装货的船只比较少,而且都是大船,一看就是大商行的船只。 杨岚现在就担心姝颜太善良,被唐宁宝诱哄,到时候好好的日子被唐宁宝哄的一塌糊涂。 看到这后续传来的消息,正道人士不由的有些庆幸,幸亏那个宗主死了,不然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伤亡,可又迷惑了,这个半妖少年到底是想做什么? 陈倩想了又想,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哪个富家纨绔子弟,应该用的是金子吧。她只好胡来说,200个金子。 最近学校一直军训还封校,难得中午出来,杨岚和甄玉心情都挺好,两人一起沿路在南安街逛了不少服装店。 纵然单军浩自己恢复,需要一段时间,可他们都是安全的,而,今天,他们着急赶过来,让施浩然发现这里,从而导致了此刻的危险。 奶奶、春嫂和璟耀都很开心,她之前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大家都担心的跟什么一样,也是真心心疼她。 他们中午还在讨论这个问题,具体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准备看看下午洛叶的情况如何,怎么就解出来了? “是吗,你还没有吃饱,要不然再给你做些。”明明吃撑了,还说出来这话,等会儿点几个外卖炸鸡,看你能不能吃的下去。 于欣的笑脸瞬间垮下了,眼睛变的红红的,一副想哭的样子,看着施浩然一阵心疼。 其余的几位圣人,包括青木圣人、夏侯威还有法度圣人,也是同时点了点头,不为别的,光是圣光圣人主持圣堂最核心的圣光大阵,做为曾经圣王之下,圣堂里的第一高手,光是气势和名头,就足够压死人的了。 \t“一早上你们就买了这点东西?”三果瞅着那俩人手里拎着那一点点酥糕,不可置信。 肖玲记得自己去参加网络音乐论坛的十周年聚会,刚到会场,被一个不长眼睛的人碰了一下,从楼梯下摔了下来。怎么她就到了这么一个古色古香的屋里了?难道是……穿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拜金帝 熟知历史的朱寅知道,明清是封建专制的顶峰,皇帝喜欢下“密旨”。 所谓密旨,不仅仅在于“秘密下达”,更在于不走正常途径,绕过圣旨生效程序,直接下达给执行者。 对应的,是臣下秘密上呈的密疏(密奏)。 而万历皇帝的密旨,多半是关于金银和享受的。 办正事的虽然也有,可更多的还是捞钱、 “是,你就是这样的人,天天就知道出去鬼混,没有一点责任心!”白诗璇也是白了冰莫一眼,懒得再跟他贫嘴,直接准备就上楼去。 她原是想把这金牌送给夏宸宇,好让其帮忙给宣传马球场的,但这会儿有更好的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了。 长生君寂非桀对他的色变而不知,可是,他的情绪变化却落入沈辞眼,然后,沈辞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讽刺。 只见这黑色炎龙被这少年一招,竟是真的向他手掌飞去,如同龙归大海,尽数投入他的手掌之中。 “可是,这又跟补虞画的神魂有什么关系?”鸣廊虽然有些明白了,但是,一涉及到虞画,他又有些糊涂了。 “滚!”百里鸣把明显已经醉得不清的公子哥一脚踢下座位,惹得他身边的人大声惊叫起来。 叶天跟在啸天虎身旁,时不时对着啸天虎刺出一剑,让它是无比愤怒,满腔怒火,对叶天却又是无可奈何,只能疲于逃命,一路奔袭,鲜血也洒了一地。 这人现在是魔界为数不多的由魔界主尊,若是杀了他,必须得将尾巴处理干净。 他死死地握紧了手,想冲到她的跟前去,可心中的自责却让他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迈不动步子。 现在抑郁症的奶奶已不在了,自己更需要多救治一些病人,来感叹人类生命的珍惜。 萧让的剑芒狠狠打在了防护层之上,这是两名太清修士共同打出的防护层,尽管他比同阶修士要强大许多,可是面对此防护层却是无能为力,在一连劈了十八剑之后,他终于停下了手来。 几人正说着话,远处同时出现了两个狼的身影,一个是青紫色的大狼,一个是灰色的大狼。 领头人听到临熏的话后,隔着斗篷双眼眺望远方,发现前方并没有什么有什么不妥?但是临熏的话,却又让他不得不信,毕竟有很多次,都是靠着临熏强大的感知能力,来逃脱危险的。 当我数数数的心焦的时候,终于坠到了终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我本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却谁知身体陷入了一个胶状的物体,下坠之势顿时在胶状物体的缓冲下消失,继而是疯狂的土元力朝我身体潮水般涌来。 林晴羽一听,内心叹息道,原来这姑娘不仅仅感动了,还在惋惜这表白词不是给她写的。 而一旁的数位王公大臣们,也焦急的步履蹒跚起来,就像是一只只热锅蚂蚁一般。 龙百川等人被他的歪理气的差点吐血,但是又说不过林云,只能把他们都带到他们那几间破房子这里了。 说话我一纵身就跳到了灵虎的背上,灵虎低吼一声三步就冲出了山洞,山风呼啸一对巨大的翅膀扇动起来,就这么带着我朝着山崖顶上流星般飞去。 听到我埋怨的话语谢胜雄一阵无语,不过一双眼睛里却满是愧疚之色,半响才说道:“张扬兄弟,我果真错怪了你……那个‘张扬’仍旧在城里呢!我……我老谢向你赔罪了!”说罢身子朝我深深一躬。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幽兰操 直到戌时四刻,田义才结束司礼监密会,连夜下达了一道道命令。 等到属下离开,田义净手焚香,吩咐摆上古琴,弹奏了一曲。 琴声之中,隐有杀伐之气,庙堂之忧。 一曲清音已毕,田义已经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田义善操琴。每临要事,就习惯弹奏一曲。 琴声传到后院,朱寅凝神静听,小脸上 毓华拿银箸给梅氏布菜,琉璃在旁添粥。梅氏冲毓华道:“你歇着罢,大奶奶还未曾立过规矩,今日让她侍侯着就成。”毓华道了声是,看了眼琉璃,在旁落了座,接过丫鬟递的茶喝起来。 “昨日和本将军发生冲突那两人相貌你是否还记得?”吕布问道。 烈火催促陈知州带路去牢房,同时挥手让户家明留下放哨,其他人都跟着烈火去牢房。 何况,关内卫还有镇远公的嫡孙简从厚在。简从厚和新帝,是表兄弟的关系。这样的关内卫。怎么不会为大永尽心竭力呢? 如果我真的放不下陈雅,那么连对方过得是不是幸福都不知道,那还有什么资格谈其他的? “有没有觉得他们不讲情义,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孙母继续问。 “不会错的。云鹤子想必是担心罗浮的报复,所以才将这个消息传了出来,好让罗浮的仇敌先对付了那洛北。”祁连连城看着数十里之外,那依稀可见的,浓厚的夜色下,被浓浓的黑雾笼罩着的招摇山说道。 何苁立依旧骑马,蕊儿和月桂陪琉璃坐着马车,一路向西往京郊白马寺去。 此时的十道擂台已俨然是被视为青年俊杰所占据,分别盘坐在那擂台的最中央之处,极为浑厚的气息从其体内蔓延出来,形成了一道道颜色各异的能量光罩将其彻底的包裹在其中,从远处望去,倒是相当的壮观。 此时的逍遥已经是没有了耐心,眼睛之中也是布满了血丝。很显然,在这个话题之上他绝对不愿意在多讲。只不过,话语落下之际,一抹杀机也是从其体内迸射而出。 来到店铺里面,楚香云就让店铺掌柜的拿出一些不错的符纸,来让林天挑选一下。 但是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毕竟今狂然是刚刚突破修为,体内的真气还没有稳定下来,若是今狂然在两天前突破修为,那么叶星辰的胜算,几乎为零。 “果然是灵月神体。”月神素手一挥,将秋婉韵的身体从戴娇娇手中虚抓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 毕竟半个月以后要反悔玄灵大陆,所以这段时间,必须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安排一下,免得后院失火那就不好了。 “叶大哥,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怀中的杨清儿,轻声说道,一张俏脸红扑扑的。 原来,韩萧之前刺出的一剑不过是佯攻,而在最后关头,发动血魂引,融合冥幽的力量,打出一招“八荒六合拳”,那白千刃避之不及,自然就被一拳轰飞。 其中一杆木枪钉在那一尊妖王身上,顿时让那尊妖王惨叫,庞大的身体翻滚而出。 阴阳教好隐秘,竟然缔造了这样一尊强大的妖孽,大世来临,他们也想在此大世之中崛起吗? 一团狂暴的火焰高度凝聚成一只火球,滚滚热浪直接将林飞轰飞!要不是用念力控制无尽之剑接住自己,林飞甚至都已经要掉入大海中。 无语望苍天: 请假一日 各位追订支持的书友大大: 这两天太忙,心力交瘁,简直要冒烟了。只能请假一天了。明天更新。 敬请批准。 祝大家节日快乐。注意身体,蟹蟹! 明天再见!晚安! 明天一号,月票榜更新,明天还是双倍月票,明天有月票的书友请投我票,冲冲月初的月票榜吖。 现在只能靠月票榜了。 《晚明风华》无语望苍天: 请假一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螳后雀 朱寅见宁清尘笑得开心,不禁提醒道:“宁医生,你可别笑岔气了,咱们的药箱里,可没有治岔气的药。” “哼!”宁清尘不笑了,奶萌奶萌的娇哼一声,偏着小脑袋,“你还好意思说鸭,等我长大了,药箱子是不是要空了?” 这女婴漂亮的不像话,朱寅见了忍不住伸出魔爪,捏捏她粉团一般的小脸蛋。 “你是当 嘴角微扬,看着对方这种害怕的样子,他就越是能够感到内心的满足。 梅林身边一个高级法师低语道,凡是施展这样术式的存在,包括自己的灵魂都会永远消失,任何复活手段都不起作用,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手段。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此刻竟然都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郑重的点点头,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能够帮助到自己的主人,这令她感觉到很高兴。 而从其头顶上方魔法阵,一个席卷着周遭的一切,跟龙卷风融合在一起的水流浮现一把把金色的刀芒,以仿佛能够撕裂天地的气势正面迎击那颗庞大的陨石。 苏冥听了冷凤然的话,嘴角当即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地看向冷凤然,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仿佛变成了火焰的魔术师,各式火元素在剑上结出果实,星星点点的朝着堕落勇者而去,每一颗火星的威力都不下于高能zhàdàn。 本以为永远不会相见,可是却是在今天这个时候,这个绝对不可能的时间点上,遇见了对方。 一道火球突然从地板下飞出,随即炸裂而开,出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黑烟。 “在下吴良,赔偿的事情回头再说!那位是黄金制品鉴定师?你可以先过来看看样品!”把飞射过来的白眼当成了空气,吴良一点没有理会,随手拍拍放在身边的手提箱,这才开口说道。 “怎么会这样,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娜洁希坦才看了不到一会儿,就惊呼了起来,因为上面的的资料是在是在过令人震惊了。这种事情居然,看着上面的资料,娜洁希坦在装过头看着月。 “可是,王,这并不……”还试图说些什么的莉莉亚娜又被弄月的一根食指堵了回去。 如果一直留在荆州想要收拾刘备的话,他就得准备许都有人搞事了。 曹洪好奇的盯着擂台,他虽然是曹操的人,但也是一名武将,对于精彩高水平的的比武也是很欣赏的。 “她是不是神经了……”星泽和付然说话一向百无禁忌,直截了当,把我们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一切的起因都在常盘台的盛夏祭,食蜂操祈的钢琴演奏完之后说出来的话。 黄升依是里面最为朱颖高兴的,一张笑脸激动的通红,双手使劲拍着似乎不知道痛。 刘哲的表情太过坚定了,坚定到让关平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刘哲的话。 我们的对话被嘎吱作响的撬门声掩盖,外面的人完全不知道我们俩的存在。 白木看了一下,心里猜测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紧接着就开始找了起来,可是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白木又把自己的眼光投到了石门旁边的石板。 一只白色的灵鸟,拍着翅膀飞到了后殿。某位老父亲,认出上面属于厨子的气息,以为紫宵宫出了啥大事,一时手贱捏了个诀,瞬间灵鸟化为一叠厚厚的信纸,叭答一下落在了他的手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佛子? 更让宁采薇等三女意外的是,龚教头居然对天竺胡僧的弟子动手。 丁红缨缓缓抽出倭刀,寒光逼人。 嘎洛也羽箭上弦。 两女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将宁采薇护住。 龚教头提着血淋淋的廊尔喀弯刀,淡淡扫了三女一眼,目如狮虎凝视。 迦摩恐惧之下,再也顾不得婆罗门长老的体面,尖叫一声转身就 “你不迷信?我觉得你可以继续住学校宿舍的,反正又没有鬼你怕什么?”杨智板着脸。 居然还给她得逞了,根本没有人想到,她们竟然会炮制一个假婚约出来,就为了打击自己。 这简直太可怕了,冯阳偏偏一句话都不说,他也不敢开口打扰,唯恐打扰到了冯阳。 控制着灵魂盘膝坐下,刘江涛开始炼化这些驳杂的灵魂,虽然普度慈航的灵魂很纯净,可是也只是相对于普度慈航来说而已。 随着几人的自语,段皓晨却是越发的震惊,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丝丝神韵,他们似乎比最开始遇到的那个要凝实且强大许多。 “卧槽,他怎么那么的鲁莽,羊入虎口吗?!”下一秒他看到杨智的身影此刻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那家【丽姐理发店】门口了。 “那你们跟着我过来呀!”蓝魅笑的很是魅惑,看着所有男人们跟随着她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她将这帮人一个个的带着走出了这包厢,带着到了另外一间,然后将门给封住。 6级异兽的力量,是他这个等级的猎杀者完全无法抗衡的,若没有这枚强力盾牌,丁球早就被砸成了肉饼子。 “我们就一直这么将她关这里吗?”看了眼可怜兮兮的吴欣欣,丁球带着一丝同情。 特别是在雾隐村跟岩隐村之前的战争中,二代水影牺牲,更是让雾隐村的实力大打折扣。 李玉芸不用猜就知道,这中年男子应该就是这个拍卖场的会长了。 将刘伟背包里的丹药拿了一半,其它东西,她没动,留给了应沐。 自陆奇从家里出来时吃过一顿饭,之后就没有再进食,充足的营养对于一个需要维持生理机能和身体成长的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 关羽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还是马上收拾走把。”刘备、关羽、许褚带着十余名骑兵跟公孙攒而来,曹操便接着了他们。 虽然心有不甘,但大胖子依然是和其他三人跟随四个面具人离开了。 令张辽取沛城,攻打刘备。令宋宪、魏续向西迎战薛仁贵的左路先锋。 终于在最后的一分钟,陆奇也举起了手,宣布完成任务,那条狗也终于站了起来,生龙活虎般的嗷嗷叫着,不停的舔着陆奇的手,像是在感谢陆奇的救命之恩。 “这两年,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很喜欢你们,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迟早要离开此地。”火元剑君缓缓说道。 左侧的雕像们,所有刻画的人物都是圆脸尖下巴,风格上要狰狞一些,他们都穿着一身卫兵装束,还有个别的人物,身上不是卫兵打扮,而是一种贵族样式。 骁果右军众人看见张德其的惨状,不由咬牙切齿,激动地浑身发颤。 但海边的太阳太毒辣,她可不希望自己白白嫩嫩的肌肤被晒黑了。 离瑾夜脸色下沉,二话不说,朝着冷寒澈所指的房间,大步走过去,此时的苏绵绵,躺在大床上,睡的很熟,并没有发现离瑾夜的靠近。 第一百二十章 上大学 “明国人都会感兴趣的秘密?”朱寅没想到这阿三还会说出这番话。 “你说说看。”朱寅道。 迦摩讨价还价:“你先向你们的神灵发誓,听了我的秘密就饶过我。嗯,就向你们的祖宗神灵发毒誓,我知道你们最信祖宗……” 朱寅点点头,绷着小脸道:“我向我的祖先永乐大帝发誓,我要是听了你那个有价值的秘密 敌人是谁?到底是中土人、奚人,还是突厥人?为什么本应该在少郎河战场上激烈厮杀的敌对双方,竟然同时出现在老哈原,竟然匪夷所思地联手攻打契丹人? 先不说天玄剑宗的人什么时候会来,就算天玄剑宗的人来了,真的会救他们吗?要知道这其中不少人可是天玄剑宗眼中的邪魔歪道。 ‘铿……’震耳欲聋的金属碰击声响起。那由血色岩浆幻化出来的怪兽,一口咬住急速旋转的‘日金轮’。血盆大口之内,狰狞的獠牙死死的将‘日金轮’挡住。 毕竟李舍已然是金仙中期的修为。倘若躲在某处闭关修炼,同级修为之人,想要将其找出,也是不容易,不过五台派可是号称拥有数百万信徒,只要发动全部信徒,放出消息,想来应该能够让闭关当中的李舍知晓。 黑暗妖兽们一出,这座神城的人全部都会陷入危机,而做出这等事的,确实这座神城的主人,号称古路守护者的人。 他们现在这样表现,楚南反而会比较开心,对,这才像样,这才有一点意思。不然,楚南就算是从一帮乌合之众的手里夺来了hongkong的地下话事权,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当初在末法时代,王昊尚且能够踏入到宗师之境,他对武道的了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媲美。这便是王昊最大的资本。 炎炎酷暑即将过去,也迎来了‘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的时节。朝鲜半岛的夏季不长,方季署时节,晚间的气温已开始降低,带着些许秋日的痕迹。 如今时过境迁,幽泉老怪的修为已达金仙中期,凭借着‘血神大法’制造出来的数千血神子,就算是白眉真人这位名门正派第一高手,也没有把握。而没有了‘月金轮’的孤月,就更加不是对手了。 但这所谓的中庸无为,弃情弃爱的道,看起来又像是一师一徒古训下,昆仑门人对于师徒孽缘的逃避,不敢直面本心的‘道’终究落了下乘,所以昆仑派历代金仙高手中,从未有一人晋升金仙后期大圆满境界。 视角不断的升高,鸟瞰的范围不断扩大,渐渐地,海底的乱石开会变多,变得不那么规则,大块大块的石块出现在盆地边缘。 林振峰从宋爷爷那里补全了林氏内家拳的根本,大喜,就和大潮留在县城武馆里,一起学习宋爷爷的拗桩和猴拳拳脚。 这辆车外形跟市面上的生物汽车完全一样,只不过内里已经完全不同了,它得到了全方位的加强。 按照特务部与航天部商定的计划安排,首批将送五个航天员上月球,这五个航天员的主要工作就是在月球上建设一个前进基地,同时开始尽可能多的采集氦三。 突然间,罗逊后退几步,与萧阳等人拉开距离,指着崔斌等人,信誓旦旦的道。 开棺是有风险的,很可能里面的尸骸会迅速氧化、腐朽,而后变作一具森森白骨,以及半棺深色尸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师弟 朱寅看着规模宏大的古代学宫,不禁很是感慨。 历史的厚重感再次袭来,可带给他的却是说不尽的遗憾。 从周朝的辟雍,到汉朝的太学,再到明清的国子监。华夏大学教育体制完善,十分早熟。 可惜在教学思想上,走歪了。 南京国子监简称南雍,明初时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大学。 后 而魏仲祥则找了一个对自己比较忠心的下属,这条‘独家新闻’给他写,让他背锅。 往家里拉人是不行的,这人眼瞅着生意落空,跑不掉说不得就会赖这了。 收拾行李出发,来的时候带的一个大箱子,现在还是两个行李箱,只是其中一个已经从被子变成了钱。 “你们说,谁看见了?是不是他胡说?”又回过头去,王凝之冷声问道。 “那什么大蛇丸不可能的,选你的儿子。”白胡子在一边笑着开口。 “那我便帮你把记忆消除了,等外面的事情都忘了,就可以安心留在这里了。”说着,便想动手。 带头的人倒也不慌,只是抬起一只手,阻止自己手下动手,缓缓回答。 成品立马被抢光,就连半成品,甚至有些做了成衣剩下的碎布头,也被扯走了。 虽说穿着有一点朴素,但是整体却给人一种非常活泼且自在的感觉。这是她一生都向往的样子,却是她遥不可及的样子。 有时候想想,自己这位夫人,当真是光明磊落的很,说人坏话,居然还要当着面说,偏偏还一副‘我在说悄悄话,你要是懂事,那就走远点儿’的态度。 皇上听完后也深以为然,他也觉得让林宝淑留在这里,始终不是很妥当。不管怎么样,林宝淑是敌国皇后的这件事情,这是一个改变不了的事实,若是让她留在这里的话,恐怕情况会变得很严重。 见大杨氏只看了一眼祝妈妈手里的匣子,便吐血晕倒了,在场诸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杨氏在外面放债及私自置办良田之事便算是基本被坐实了。 就算是离的这么远,宋阶这两个大字依然清晰可辨,似乎比在他上面的两个名字还要显眼。 左俊忠虽然经历许多,可是眼下忽然见贺萱如此,也是颇为意外。 凤阳这里毕竟是祖陵所在的地方,既然别处不合适,朱元璋索性就下令建此大都城,以为迁移京城的后备。 而他们身后,是一溜腰间缠红绸的院丁,抬着扎这大红绸花箱笼,并排走了过来。这样的队伍,明显人一见便是来送聘礼的。 城内士兵因为酒醉,听到帐外刀兵声大作,赫然惊醒,发现吕布大军往来冲杀,酒顿时吓醒了一半,匆忙奔出,但手脚发软,手中兵器都拿捏不住。被吕布大军一阵冲杀,顿时身首异处。 只可惜。这些日子,秦桑也都不好在外走动了。这领饭的事自然也就只好由她来了。 “是,姨夫人。”玉簪闻言,忙屈膝应了,又拿眼去看杨氏,见杨氏未知可否,知道她是默许了,便忙领着君璃主仆去了西厢房。 或许和祖辈父辈的权高位重不无关系,这两个被称之为第四代红色血统中最璀璨的两颗政治新星正在万众瞩目中在中国大地上冉冉升起。 “你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呀。是这样的,我和许洋原本就不认识,那天在一间酒吧里面喝酒聊天,最后大家都醉了,所以……!”李天把他与许洋从在酒吧的相遇到应聘时的事情都和王雅芝说了一遍。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嫉妒 四十多个同窗,小到十三四岁的少年,老到四五十岁的大叔,都是目光烁烁的看着朱寅。 目中好奇、惊讶、嫉妒、不屑…不一而足。 这么小就来国子监读书? 朱寅在众目睽睽之下安之若素,从容不迫,旁若无人的对李助教行礼道:“学生朱寅,拜见李师!” 然后,就肃然跪拜下去,叩头。 天地君 因为频繁的战斗,元钰和水瑶,先后晋升金丹,并且顺利渡过金丹雷劫。 好不容易见着个漂亮妹子,我们还没混熟呢!你y的半路截胡是什么意思? 四周并不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喧嚣。猛烈的狂风夹杂着暴雪吹打在林间,比那山脚的势头还要猛烈一些。 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必须要看准时机,首先是下路英雄出来带节奏的时候还要打压对抗路。 苏绛紫表示自己看的很开了,不过玩了这么久游戏,还是第一次被轮白,说真的还真的是让她有些窝火来着的。 疑惑之余,苏绛紫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刚刚系统好像说了暂时与外界失去所有的联系,所以根本就看不到天下频道上面的发言。 将桦树皮和樟子松本身的水分晒干,这样可以使船体变轻,还有定型的效果。 江皖也不想连累得好心人大半夜不回家,熄灭了烟慢吞吞的走回去。 不知道江皖是不是意识到自己的发言过于油腻,下一秒发来了语音。 黑虎、白龙它们,满打满算,也不过差不多就七个月的狗崽,青狼、黑嘴又要大一些,它们的成长还不够。 叶青葵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说什么会学着做贤妻良母,会好好过日子。 其中一人看着沉香身上的伤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从怀中拿出一枚丹药,塞进了沉香的嘴里。 阳光穿透树梢落在她肩头,秋千摆动,忽明忽暗的光晕在她身上交替,黎教授竟然看呆了。 反之,人类的灵先消亡呢?这就容易了,相应匹配生物的灵待到宿主寿终正寝后随之消亡。 这一次,李牧民的皮肤上的紫色光晕,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颜色都要浓郁,这是因为,树妖的毒素,在慢慢的腐蚀他的身体,在侵蚀他的身体里的精华。 行至半路便听到从他们班级传出的朗朗笑声,是什么影片能把大家逗成这样?勾起了班大大的好奇。 云逍心里颤动,眉心位置那镇狱之眼裂开,镇魂发动,轰在了莫剑止的心神上。 “今后我会注意的,再有啥事一定不对你们沉默隐瞒。”高建坦诚道,“可是,说实话,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言多必失,担心将来也会无意中伤害你们而不自知。”高建颓然无力的低下头。 “城隍爷,凶手的气味,出现在了下神这名手下的身上。但下神可以作证,它之前一直跟在下神身边,并没有凶手的气味。 夏侯惇率领着颓败的曹军向北方撤去,他努力呵斥着,想要加行进速度。可是无论他怎样叫骂,曹军士兵的双腿一个个都如灌了铅一般,难以迈开大步。 嬴政看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局面,内心安定了,往往人最终想要的还是自由,一个可以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一个可以简简单单过生活的自由。 夏欣然说,“别喊她了,她喝醉了,让她睡,周亮,你先送她回去。”陈洋其实早就有点嘴了,一直都是靠意志再挺着呢,就等着二毛先报销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若初见 这个课堂有四十多人,年纪一大把的学生不止一个两个,书法小成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是谁也不能在朱寅这个年纪,就有这个火候。 只有具备书道天赋的天才神童,才能在十岁稚龄,书法就能登堂入室。 一个擅长书法的中年监生点头赞叹道: “善哉!晋韵,唐风,宋意,都已略备了。气象蔚然可观 “呵呵,封印解开,那么自然就重见天日了……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一道噙着笑意的声音,忽然从侧边传来,令得巨人忍不住转头看去。 吕一飞自信一笑,手中瞬间便升腾起了橙黄色的火焰,同时手上也多了一个赤金色的丹鼎,开始了温鼎。 刘迁轻轻的皱起了眉头,见此时这些乘坐在直升机上的人,开始一个个从直升机里下来,相互递烟,咧嘴笑着,‘交’流着。 此人心理阴暗,善于集中所有强项于一身,然后才会以绝对优势对你下手,常有令你想不到的东西出手。 某个坏蛋怎么可能会放任让她睡熟,甚至于某个坏蛋还会不时的挑衅她一下,将她心底里的火撩拨的老高老高,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 这方宇宙十分残破,乃是上古宇宙的一块废墟,其中空间裂缝密集,几乎充斥在各处。 可惜在死了一次之后,已经流失大量魔神之力的他,根本不可能如先前一般勇猛无匹,就连这个地方葬有不少他从前收服的生灵,都无法在一时半刻之内动用。 简单的野兽意志根本就不明白肖恩的意图,但是对于肖恩的精神力量在自己的身躯之中造成的破坏,它爱却是无法容忍,只想将肖恩的力量全部驱逐出去。 在放松的同时,李少凡同样还是有点庆幸的,如果刚才出现的不是这十几只,而是上百只甚至是更多,想必自己现在早就已经挂了。 欧阳靖冷冷一笑,丝毫没有在乎这些人的目光。刚刚与欧阳翰的一战,已经让他很清楚地明白了自身的实力,心中则更加自信起来。 果在料想之中,摇摇扶桑神木,遥望万里白云飞,孤独寂影哀鸣吟,远忘漆黑不是凤,却乃乌鸦在啼鸣。 利用暗黑契约将自己的血值补满之后,我缓缓地坐了下来,本想着自己先去打探一下周围情况的,但由于深海护盾的牵制,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光凭借着这些,不足以让他放弃,他一定要追上沐毅,他已经现在无限接近于灵境了,若是跟平常人比起来的话,他肯定是天纵奇才,但是若是跟沐毅这个怪胎比起来的话,还是黯然失色了很多。 一时之间打骂声和脚步声无休无止,渐渐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入那里。 “三界只中,本就无我容身,他若存活,我宁受地狱之灾。”祝无双坚决的说。 什么?向一个卑贱的奴婢道歉?温玉裳几乎立时就要翻脸,可是看到温玉止递过来的眼色,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华月道歉。诗儿才要说,温玉蔻轻轻一咳,温玉裳咬牙,狠狠扇了诗儿一耳光,要她跪下给华月请罪。 那一瞬间,容昀若是懂了,她或许真的会放下一下,陪在容昀身边,但冷静下来之后,她清醒了,她是颜卿,从来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即便是将来她和容昀真的走到了一起,她是容三夫人,更是颜卿。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采薇 宁采薇比朱寅大一岁,身量稍高一点,她像姐姐一样拍拍朱寅膝盖上的灰,柔声问道: “第一天上学怎么样?先生考你了吗?午饭吃的什么?” 朱寅笑道:“还不错。考是考了,却让我得了彩头。食堂伙食不太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相互搀扶着上了马车,过了珍珠河,往南而去。 朱家的马车挂着銮铃, 一开始柳宗他们走的还是由玩家开发出来,比较安全的通道,但是进入了淤泥龙虾人村落之后,路就开始不怎么好走了。 夏羽他们去战兽森林时是由北方城绕过去的,是以并没有见过这座东北城。东北城的墙体古老,却透露出一股历史气息,自有一番威势。 事实上,能够让宗丽看上眼的人,很少,最起码也是华夏百强的大公司,至于后面的公司,宗丽完全没兴致。 此时此刻,胡毓和胡哥没有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代入到了自己的角色之中,就好像,他们就是曹操刘备一样。 “那是,反正秘密还是自己知道最爽了。”苏愿干脆跳下沙发,红着脸挤到尹智昊身边坐着,伸手拿起零食开始吃了起来。 “就这样呀,还有什么,也没中将以上的军将在上面。”佩罗娜白了他一样,两只幽灵兜兜转转的围绕着军舰绕了几圈。 火舞突遭夏羽的重击,身形立刻仆倒在地,失去火焰的它也只是九品左右的防御力,以夏羽接近王品的实力自然可以轻松地击败它。 只见正对着房门的地上,摆放着许许多多巨大的铜镜,铜镜从里至外错落放置,每一面铜镜面前,都摆放着两根巨大的蜡烛。 毛骨悚然的霹雳声,被佛之战国拍中的地面,呈蜘蛛网的趋势寸寸崩塌下去,恐怖的掌势带起爆裂性的风压,瞬间把所选择目标的大地击穿。 “摇头进步风雷响,滚手连环上下防”胡艾清亮声音直刺纪安耳朵,双手持剑,在周身撩出两道银亮匹练,进步上前。 要问创办彩虹的是谁?那就是掌握着世界经济命脉的四大家族。而韩连依并不知道,韩家正是这四大家族之一。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可还不等弄清楚怎么回事,大量魔龙就突然出现,并对天空城发起了猛攻。 她们两人选了很久,都没找到满意的。外观很重要,功能更重要,质量超级重要,价钱到不是问题。韩家每月都会给韩连依很多零用钱,对于这点,韩家向来很大方,从不苛刻自己家的人。 盛京城中,已不能用悲惨来形容了,说是丧尸围城也毫不夸张。豪格贝勒招名医,许诺黄金万两,各地名医纷纷前来,然皆束手无策。 “贱哥哥,塔图还记得我吗?”牵手走向大块头一家所在圈地,琪琪抬头问道。 叶汐是凭演技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走到今天,自然瞧不上潜规则上位的人,心里对颜锦漓有了恼怒和轻蔑,自然而然就疏远了她。 就你俩这德行好,土老鳖一对,你们懂啥,和那两个傻瓜一样一样的。 亲爷爷?怎么可能!自己的父母在世时,从未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只是听爸爸说过爷爷奶奶早就已经去世了,唯一的姑姑也是很少往来的。 再三推却下,秦映雪“盛情难却”,最终在凤母的搀扶下进了屋。 第一百二十五章 酒太烈! 送别了宁采薇,朱寅就带着宁清尘去国子监。 有王家这个定时炸弹,加上红缨等人护送采薇离开了,家中武力空虚,他怎么敢把宁清尘放在家里? 当然要带着小家伙一起上学了。 这样一来,就能一起受到兰察的保护。宁清尘跟着自己,他才能放心。 不然万一清尘出了事,他怎么和采薇交代? 马车 这人穿一身绿色作训服,身形昂藏好似半截铁塔。他出了树林,径直向西门靖这边走来。 偌大的大荒城中,没有一丝的杂乱感,鳞次栉比的店铺分类鲜明,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哪个店铺是做什么买卖的。 即便是前世的螭吻,也对金光神咒有所念想,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触。 “这仙界还是不错的,比下界的灵力强盛千百倍”木风轻声,道,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白发老者哈哈一笑,说:“你的符篆里加了燃魂粉了吧,这份心意,为兄我心领了。”说着一甩手,又是两道泛着油绿光泽的飞针。 老太余光轻瞟了一眼我们门外的车,那张老嘴咧的更大了,甚至能咧到耳朵根子那。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加油干,要是表现的好,他会破格给我提升职位的。 一辆蓝色的加长林肯在花明的身旁停了下来伸出了一个年轻英俊的脑袋“阿水兄弟上车!”花明笑了笑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覆盖了一层灵力的手掌好像是镀了一层坚】硬无的金属一般!那老虎被我戳了心窝,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了。 自从我惹上了杀人官司之后,门外的敲门声都没断过。好在隔壁住的是失忆的梁姐,不然要是换做别人,早就去物业投诉了。 轻型坦克变成残血,可以说这辆坦克已经废了,除非是残局,否则绝对不敢出来浪。 “怎么了?”发现了叶梓潼神情不对,黑邪视线也往前面望了过去。 此时沉闷尖锐的报警声响起,迅速的传遍了整个冀星岛,无数的武者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 虽不剧烈但却不可阻挡,直接击溃了拳芒的包围,再次掠向了李耀星。 刺眼的灯光打到了粲粲的脸上。粲粲下意识的伸手挡住眼睛,皱起眉头。 “队首身份是众所周知,那么受到攻击之可能当然亦为最大,要是队首并非主帅,但率先出局,接下来又该由谁担当指挥?”十一娘问道。 李浩廖星闻言差点昏倒,我聊个去,这叶萧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让海东市最出名的两朵金花在警察局抢男朋友。 没错,期中考试最后一科,线性代数就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十点,还好是十点。 这样一来,又必须改变历朝历代形成的,行政官员随意干预司法的弊端,司法官员的地位得以提升,也使更多寒门出身士人得到升迁机会,进一步削弱显望对高官要职的垄控,帝国扩大任选贤能的范围,方能肃清官场积弊。 “你这是什么态度?”宋振海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愤怒溢于言表。 “我……算了,不和你争论这个了。”苏煜阳自然知道这只是口语罢了,争论下去确实没多大意义。 随后果真灵验了,慈安抛出了调离丁汝昌的话题来了,说什么丁汝昌什么常年在外,年事已高,应该享享福了,说的多么人性化呀,归根到底还是想要剥夺他的军权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沈一贯 莫韶等人听到海瑞要高升北京,都感到十分意外,唯有朱寅觉得理所当然。 朱寅终于能断定,之前田义接到的密旨,就是为了捞钱! 万历想借助自己发现的耶稣会事件,株连南直豪绅,狠狠发一笔财。 为此,他密令田义大肆抄家。因为吃相会很难看,所以只能下密旨。 又因为怕海瑞秉公执法,妨碍田义为 当然,也有人无惧,就是那些之前寻找九龙塔,从而,归来突破的一部分人。 顾南泽从来不过生日,家里人知道他不爱过生日所以从来也不主动给他过,没想到鸡翅这二货居然记得。 他身为翰林院点检,当然知道自家衙署里的老前辈高老大人致仕的事情了。 方远看着映在水幕当中自己的模样,曾经微黄微卷的头发,此刻变得有些发黑发亮。 李鸿章真的想问一句,是谁给你的勇气,竟然还能大白天做这种梦? 黑道人哼了一声,狠狠的瞪了白道人一下,把头转向了一旁,他没有回答白道人,在他心中白道人是靠不住的。 黑气不断的胡乱激荡,依旧发出十分痛苦的哀嚎,它试图想要逃离这里,可是连飘动的速度都很慢,但还是一点点接近着宫门。 而对面的叶长俊也是一甩手臂,脸上的神情也是有这一抹惊异,望向方云的眼神里更是流露出几分凝重,出声言道。 跟着会所的侍应生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vip包厢,唐栩栩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奢侈糜丨烂的场面,然而在包厢的门被推开的刹那……里面的气氛却冷到令人尴尬。 得救了,这外面那层牢笼竟然强的可怕,在龙卷风的威力下竟然也没有丝毫的破损发生,而是保护了他们几人的安全,这时候他们才明白相比于禁锢自己等人恐怕现在这样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 经过几天的休养,东北虎已经完全恢复了,梁栋不得不感叹,动物的恢复能力确实比人类强多了,当然,仅限于一般人,某些变态不算数。 两股能量当然不甘心被梁栋炼化,但他们只是没有意识的能量聚合体,融合火焰还好点,毕竟是同源同等级的能量,但太阳真火就只能是被蹂躏的分了,甚至就连他的战友也在吸收他的力量。 红衣赞同的点了点头,不是她们不自信,而是他们都很清楚洪荒大神通者的强大和恐怖,像红衣这样的玄阴杀葵星在其他位面可谓是天资逆天到难以想象,但是在洪荒世界却是在寻常不过。 “呵呵,美人鱼说不上,但是……身材还是不错的!”林西凡美美的回味了一下。 想好之后,叶天直接走出警察局,明天他就要去h市一中,他决定今天就要突破练气中期,虽然现在的他解决精英特种兵很轻松,不过那是因为那些人没有进入修炼界,他可不相信这个世界就他一个是修真者。 至于北斗两人呢,他们自然没有离开,而是在附近逗留,只是他们不想出现的话,谁都无法找到他们,神的基本技能,便是能开辟空间。 “指定?明白了。”许哲点点头,即使拥有未来,许哲依然不会放弃竞技场这样有利的训练场地。在竞技场中,更容易激发自己的潜能。 但这些与林峰和拉莫斯无关,他们只是为了宝物去的,哪里会管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烧冷灶 王世贞如今是南京刑部尚书,官位显贵。沈一贯却是在家赋闲,还没有复出,暂时无官一身轻。 朱寅却是清楚,沈一贯几年之内不但会复起,还会当首辅,是明朝最后一个掌握大权的首辅,算是半个权臣。 这是继张居正之后,最强势的首辅了。 这是一口最好烧的冷灶啊。 “孩儿朱寅,拜见王老爹,拜见沈 “走吧,回教室吧,我还没吃饭呢。”苏七应了一声,两人一起回了教室。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样的楼房,但比这更破更旧的,他可见过不少。 要是钟武还活着,张甫一定会将其大卸八块才足矣泄心头之愤,要是他知道林傲有一具实力堪比地月境六重的实力他又怎么敢去惹灵秀宗。 坚硬的拳头轰击在血饮刀上甚至让作为上品地兵的血饮刀出现裂痕。 完了半晌,几个大人都有些乏,果子却还是很精神的样子,拉着躺在雪地里打诨的苏七嚷嚷着要陪他继续玩。 元满也笑,“哈哈,我也不记得了,真的是一点都想不起来。”然后两人叹着记性怎么这么差,向超市走去。 “主人,我们去哪里?不过好像四面八方都是草原耶!”天酋浮在半空纠结。 一声轻微的心跳声,鲜红的血液从心脏处开始再次流动,往下滴落的暗黑干涸色血液逐渐转红。 尽管这风还算和煦,可惜气温已经降到10摄氏度以下,吹久了就让人觉得阵阵头晕。 见火鸮动手,众人纷纷退避,连最强的魏之山跟火赞都不是火鸮的对手,更别说是他们这些连地月境六重都不到的人。 菅原道真回了一声:“庞将军太谦虚了,还请出招!”,说完抽出腰间的弯刀,那弯刀完全是精钢制成,在日光下发出闪耀的白光。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斩月这么焦急只是因为很想见见她口中所说的那位朋友想问又怕弘卿在这里自己不便多问。 奶水告急也不是诗情画意的人,休息了老半天,早就想队伍开拔了,听到长夜未央的话,连声附和。其他人也就收拾心情,重新上路,老猫作为mt依然走在队伍最前面。 不得不说,金刀门的骆一刀交游还算广阔,江湖人脉也还算可以,仓促间能邀请到这么多京城武林门派的高手助拳。 在秦川的身影,隐没于大殿之柱后时,他回过头,向着莫紫宸看了一眼。 “而且,我们的部队早就在1个月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联盟的部队才到各个村子驻扎不到一天而已。”豚大名。 “他之前都失去了意识,就以为自己一直昏迷的。”钟盔解释道。 而且,听张定龙的口气,似乎张璐涵的失踪也和他们有着莫大的关系。 也只有高野山这样千年底蕴的大宗门,才有资格做出如此大的场面。 王丰笑道:“传闻如此,真假难辨,子男姑娘不要激动,虽然我跟老牛得到消息的时候,咳咳,也是同样的……难以自持。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住房还是吃饭呢?”这个杨清凌走过来很是礼貌的看着陈渊微笑道。 魔兽与其他召唤兽不同,若是不能打到他们心服口服,那即便是曾经的主人,他们也不会归顺。 众人面面相觑,都察觉到了顾炎与之前的不同。但同时又有些狐疑。 夏月儿倒在地上嘴角流着血露出得逞的可笑,笑话夏九姜没预料到夏月儿的举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动手了!(八千字) 发展、挑选、操控眼线,是特工人员的基本技能。 在外人看来很不容易。可专业间谍做起来并不复杂,就是按流程操作。 专业间谍通过言行举止、知识结构、身份习惯、生存现状、性别年纪等维度的观察分析,就足以画出对方的人格肖像。 人格肖像分为五大类、十几个小类。绝大多数人的人格肖像,都在这十几个 台上的主持老师,并没有像林岚月和大部分高三学生预料一样,对两位年级第一进行介绍,反而将话筒重新递给了走上前校长谭振龙。 “你好你好。”我手足无措的摸着自己的口袋,想给孩子一个红包的。 这一次的体质进阶,辰岚对于技能强化的体会并不明显,反而是系统说的对于体制的掌控力增强,让他十分意外。 异种保持着扑杀的动作僵直了一秒,陆笙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从侧方闪现,对准庞然大物的腹腔连开几枪。 那就是有一些摊位老板,故意把名贵的古董摆在靠前的位置,谁去看的时候,等他要走,立刻就把古董给弄倒在地。 从辰岚来到客栈大喝的那一声开始,谢青青就听出了这是辰岚的声音。 不过说句实在话,我感觉这一切并不太容易,我马上把我目前所有的想法全部都给说了一遍。 接下来,姜青玉又问了凤三红一些关于黄泉山庄和神界门的事情,之后就让凤三红先回去了,要是再有什么事情,她会让蒋英同凤三红联系的。 “这个孩子真是被娇养坏了,你们可别介意!”范氏再次歉意地对寒王妃和姜青玉婆媳说道。 厄洛斯说完,也没等娜塔莉亚同意便揽住了她的纤腰,走入了一旁的阴影。 本来被折磨的精神不佳的刘六被这么一弄,差点归西,身体有些瘫软,奈何被链子锁着,他想倒下去都倒不了。 这些水生木,木克土的理论不要说商周时分,就是过了几千年以后的现代社会,也没多少人能够熟练的说出来,更何况这理论还是春秋战国时分才系统地出现的呢。 作为年度模特大赛,在大赛最后一场有钻石走秀,分别请国际国内知名的模特进行展示,而最后一颗海洋之心成了整个大赛的重头戏。 一股凉意袭来,惊觉自己的后背竟早已被冷汗濡湿。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身上的被褥早已被自己散落在了一边,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的刺痛提醒他自己现在确实还活着。 云泽没想到童乖乖是真的生气了,立即大跨步来到门口,一把拉住要走的童乖乖。 莫浅夏很想问他华谊集团的事情,但她咬紧牙关硬是沒有问,因为莫浅夏知道,如果她跟萧逸辰说出她已经知道公司的事故,那么萧逸辰必定更有压力。 走近张凡的身边,此刻,终于在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冰寒之气比起当初稀少了许多。 徐家被满门抄斩,徐老爷子心中不甘,无论何如也要保全徐氏秧苗,便倾尽家族资财买通了城尹狱卒,从狱中拖了两个死囚出来,绞断了舌头扮做了徐秀和徐浪两兄妹。 之后的千万年间,我也是亲眼看到他七零八落的灵魂碎片,他死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所以灵魂碎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青衣男子沉默半响,手上突然出现一把匕首,猛的朝肩膀挥去,顿时鲜血涌现而出染红了整条手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吃瓜啦 陈药师看到这个孩子笑吟吟的出现,如见鬼魅。 靳云娘冷笑道:“姓陈的,你以为俺好骗?俺七岁时,就被人骗过两条鱼,早就学乖了。” “贱人!你骗我!”陈药师怒不可遏,“你这个大脚贱人,臭婊子!” 可恶,他居然被一个女人骗了。 他刚骂两句,就被一双大手老鹰捉小鸡般的制住,再也动弹不得 佩月月开着自己的房门,这样隔壁如果有人回来,发出什么动静她这里就容易听到。 完颜蓓俹轻轻抽泣,伤心的样子惹人怜爱,完颜兀术怎么忍心罚她呢,但治军需严,不得不狠下心来。 凌炎心里的担忧的确如冷月所想所说,此时忽然听见冷月如此开门见山的语气,让他也不禁在心里微微一侧,老脸有些微红。 幸亏言哥及时的出手相助,才将这异常消除,不然的话,不仅奶奶的病没有治好,恐怕就连自己也会受到波及。 “姐夫,我今天漂亮吗?”林思思等叶天羽上了车,立刻发动车子,甚至都能听见跑车的轰鸣声。 难得贺兰绝能够和冷月心平气和的说了这么多话,听着他的阐述,冷月更加肯定,这个当朝的外姓侯爷,才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也是隐藏最深的老狐狸。 马婉玲一听,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因为突然知道父亲的决定,一下子给她弄晕了,压根就没想父亲是因为什么非要自己嫁过去,经楚昊然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这事有点不对劲。 摩托车上的骑手,关掉了收音机,降低了车速,朝着马路旁一栋倒塌了一半的大型超市靠近。 郑白石有些满意了,这才吩咐展扬,想了想,郑白石又派人朝侯府走了一趟,一边又命人去告知燕迟此事。 德尔内里看着维克托已经开始全力奔跑在球场上的背影,不由地是心中突然觉得一阵的莫名的不详的感觉。不过奔跑在球场上的维克托,因为面前出现的曼城队的防守球员,因此却是心中什么想法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中的四人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保持着可怕的沉默,等待手术室门口的红灯变成绿灯,那沉重的大门打开,同时也衷心地祈祷着园田风能够带来宫园薰安全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那跌落在地的残存尸体,突兀间化作漆黑的雾气消散不见,再根据结崎香织现在的状态判断,很显然刚刚为了躲避园田风的致命攻击,她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鲜血与惨嚎带来的效果立竿见影,先前骂佐仓骂得最凶的几个黑皮妹顿时就老实了,能吞下黑人size的嘴巴此刻张到了极限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符来。 两三分钟的时间,园田风的体内的本源之力终于被填满,检查了几遍体内的力量的确没有任何的负面影响后,解除飞行魔法,悄无声息且平稳地降落在[漆黑烈焰使]他们的身旁。 自诩百发百中的自己居然一枪把特么人质给轰了,简直就是人生中的一大耻辱好不好? “中后卫方面,吉奥吉奥-基耶利尼,安德烈-巴尔扎利还有莱昂纳多-博努奇。”接着,这三人也是从助理教练弗朗西斯科-孔蒂手中接过了黄色的运动马甲背心。 南国的第一场秋雨缠缠绵绵的下了三日,三日之间,秦府之中一直有衙差驻守,期间霍怀信过府一次,可是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而秦莞再没见过燕迟的面。 第一百三十章 丧家犬 朱寅眼见王家兄弟不按常理出牌,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对兰察道:“兰察啊,你绕到王家邬堡的后面,防止有人从后门出去…” “嗻!”兰察领命而去。 朱寅继续吃瓜看戏。他就不信,王家这次能过关。 除非王家没钱。但很可惜,王家的资产完全值得田义立案。 就算田义知道王家未必和倭寇有 魏紫一进门,便是见到楚庭川,着实吓了一跳,急忙反应过来,对着楚庭川行了一礼,“奴婢不知五皇子到来,请五皇子恕罪!”楚庭川到此处来完全是为了墨凉,所以听见魏紫的声音,也不过轻轻一笑,示意魏紫起身。 虽内力损失不少,但宁雨昔战斗力还是很强,轻松击退云中鹤,根本不给于他近身的机会。 双方算是认识了,好客的齐成武发现宫诗煜他们没地方住,便热情地邀请他们一道前往楚家山庄。 冷颜眉蹙紧了,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内伤有多严重,要不然也不会说老怪物活不过今晚,他自己也许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之所以能这样风淡云轻的活着,是因为他使用了他师父教自己的保命绝。 霜枪点点头,正往前走几步时,突然闻到空中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霜枪停住脚步,这是什么味道,好奇特。 反正没差,自己也许一直隐藏着憎恨自己的因素把,才会想要如此堕落。 “帮派排名大会,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赫连诺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这怎么可能?”何玉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楚天雄为了操作股票编造故事来骗我。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叶淑青,叶淑青也向他点了点头。 “毅哥哥,好像你不想见到我呢,好几次你來米国,我约你,你都说工作忙,我们这几年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方安雅嘟着嘴巴,一脸委屈地看着东方毅。 “你笑什么?难道我这个问题很奇怪吗?”,华服老者皱了皱眉头,他突然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少年,或许比他原本预期的还要不简单。 “你还拯救银河系,你拯救你家门口大黄狗就不错了。”猫大仙声音在脑海响起来。 陆湛指了指楼上,黑客懒洋洋地翻窗户,叼着一个木匣子跳下来,落在陆湛的大腿上。 想到这里,苏冰低着头,面如死灰,紧紧咬着牙,不甘的握紧了双手。 葫芦娃很不高兴,冲乔大雨怒吼两声。陆湛爸爸一定会平安归来。 雨家主死死的看着擂台之上,神态非常的专注,以至于连洛申的动作都没有注意到。他此时心中有着很多思绪,回想起以往的一幕幕,他不知道现在的心情,为什么会这样。 至于剩下的那十万匹战马,也就是被韩遂强行买过去的那些,不过就是当初四处征战收缴的战马之中逐渐淘汰下来的罢了。 杜甫看着冷青锋满脸好奇渴望之色,再加上想着不只自己,还有自己一家人都得到了人家李无解的照顾,就连大儿媳如今都在冷清秋那里做得有声有色,思索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我吓了一跳,但知道这个时候已经瞒不住了,早晚蒋柔都要察觉到的,于是我便只能点点头,叮嘱她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 这恐怕就是自己此生的最后一战了。父亲,孩儿无能,无法为您报仇,待不久后咱们地下相会,儿子再向您负荆请罪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鲸落 朱寅语气平淡的说:“你知道庄知县是我靠山,却还是想动我,就是为了这块地。你别告诉我,这块地只是一块地。” “如果没有让我信服的秘密,那你就惨了。孔九郎就很老实,他痛快交代,没遭罪。” 王朝阙长叹一声,“我没有想到,会折在小儿之手。我王家祖上乃太祖亲卫,富贵了二百余年,成也朱,败也朱。” 不想忘记!李察所处的地方再次震动,这是辛莫拉灵魂发出的最绝望的恸哭,可是天空中无形的双手毫无慈悲的继续给辛莫拉塑着形。 陈勃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如果说网上的消息已经让人惊奇了,那么蛊后所说的就有些惊恐了。 “沈叔叔,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楚云推门走了进来,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 然后,随着重重摔到地上,内脏流出来的声音,她的意识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哎,别提了,这次是我大意了,竟然遇到了马贼了,不是说草原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了吗?这个李靖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郭孝悌坐在那里,给自己倒杯茶,喝了一口怒道,似乎这一切都是李靖的问题呢。 可是对于唐人来说,此时的天气,阳光明媚,雪花晶莹剔透,正是打猎的好日子。 楚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装备都还保留着,所以楚云一直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直到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 极夜大战的第二幕!梅尼亚瞪大眼睛,极夜大战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多少年,这第二幕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空上淅沥沥地下着雨,不知道是在悼念谁。萨尔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兽人们打扫战场,现在敦霍尔德的战斗彻底结束了。天空中,一条黑龙冒雨向西飞行,全程观看了敦霍尔德的这出戏剧,谢幕了,也就该返程了。 “玉佳姐你终于来了!”门内传来一声欣喜的回应,房门应声而开。 格肸离打开纸团,上面写着几行字:“务必在火刑前打探到公主的下落!”他想到了告示,告示贴出时说十日后火刑公主,现在算来,火刑便是在明日,真是刻不容缓。 “妹妹,你自己都说了,我们俩现在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帮你也就是在帮本宫自己,又何须这么客气呢?”李贵妃认真的说道。 “在结界里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要是因为你懒惰、贪吃而耽误了,等遇上怪物,我就把你当成诱饵抛出去。”沈夜又威胁道。 曹格闭上深邃的眼眸,沉默不说话。心里做了一个狠心决定,先暂且不出去找她,想把静儿的心看透,想知道她是否有那么一丢丢在乎自己。 娇玥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缓解了自己的心情后,方才接通了电话。 其实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各大家族的攀比,谁能请到更高层次的明星,就说明谁家的能耐更大一些。 白幽若这个时候露出了罕见的顺从,任由南宫忆抱着她走到了内殿,轻轻的把她放在了床。 路上,曹格一声不吭,李静儿第一次参加家庭会议,还行。心里还是涌出满意。只是不表露罢了。 人是天生脆弱的生物,“神”的宣言存在一天,纯粹的信仰,就永远不会到来。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好心,放了苏影沫只不过是想让她的精神受到更大的刺激再死而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秘密 “…杨金英等几个宫女,弑君失败后被孝烈皇后拿住,当时世庙还昏迷不醒。” “姑婆是皇后,世庙当时又昏迷不醒。于是,当时姑婆大人就暂时掌控了紫禁城。” 朱寅听到这里,就知道是嘉靖二十一年的壬寅宫变。 明朝历史上的大悬案之一。 当时道君昏迷过去,身上都是发簪捅刺的伤口,太医不敢治疗 而找的人便是周思成!既然周思成每次都要来找自己的麻烦,刘浩宇倒是不介意能够为民除害。 柳青青十分的惜命,这个时候,虽然张浩然消失了,但是他还是担心自己的生命健康受到威胁。 自己还是待在三楼,但是刘浩宇却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现在的境界发生了改变。 禾静逸不敢置信地盯着云起,仍然不肯相信这种扎心狠毒的话时会从云起的嘴里说出的。 杨磐见状一挥手,水波般的空间通道出现,凛则十分熟练的朝青熊兽的肥屁股踹了一脚,将它揣进了空间通道中。 身材好的标准,并不是王兰陵眼中的身材好,而是那种腰和胸一样大,往前一靠就能撞倒男人的结实腰围,稍微一个转身就能把杂物推开,能将山羊压在地上苦苦求饶的坦克磨盘臀。 马林子扬声道:“不好,沈先生他……”他说到这里,想到沈牧还在驿馆之内,怕是已遭不测。心中一着急,竟哽咽的说不出来话了。 杨磐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寄生虫弯刀,拔出了背上的骨刀-狼牙,同时也调动了体内的龙属性能量。 在通过契约确定了春蕾的位置后,杨磐直接甩开步子朝目标位置冲了过去,那奔跑起来的速度甚至隐隐超过他当前敏捷属性所能达到的极限。 无论在美国还是在中国国家队,李琰教练都和队内的大牌吵起来过,在美国是和阿波罗,在中国是和王濛,主要原因是李琰安排的训练量特别大,就连名将都吃不消。 “你给朕闭嘴!!”乾隆老脸都绿了,直接一声咆哮打断了永瑆的话。 而光罩外面的人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在疯狂屠戮着星兽,都感到头皮发麻,不愧是敢竞争前十的存在,太你妹的凶残了。 有熟悉的身影已经吃饱喝足走了出来,上了马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一阵阵有规律的重物敲击声,给这静谧的氛围平添了一股恐怖气息。 就这么一句话,乔羽就明白了,他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这时压力更大了,李明珠和姜海兰在场边看着,这次乔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跳了,哪怕是摔倒。 楚锋呢喃一声,声音落寞无比,所以这半个月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的,半个月后呢? 楚逸预感如果再遇见獠牙,下一次绝对是生死之战,你死就是我活的一场交战。 往常都是涂大红唇才出的气势,今天才涂了一个这么浅的粉调豆沙色,怎么就杀出了两米八的气场了? “儿子起初并不知情,后来……章氏也已经委身儿子。何况,那章孝醇所图,不过就是攀龙附凤。”当初他还以为后头会有更大的阴谋算计的呢,没想到背后算计,不过如此而已。章孝醇不过就是想做苏幕第二罢了。 恰恰是霸王盟,赵日天野心勃勃,财大气粗,哪怕是编外成员,至少也算得上江湖中的二流玩家,而盟内成员则大多是一流玩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北里朱! 宁采薇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要救人,对面船上就有人用粤语喝道: “黑帆会出红差(杀人)!不要多管闲事!谁敢救他们,一起出红(杀)!” 那广东随从梅福生说道:“采薇娘子,这是黑帆贼,是珠江上的杀手帮,受人雇佣取人性命。” 宁采薇明白了,原来遇到了杀手组织出差。 “这么嚣张?”宁采薇很 两人闲言碎语的话家常一般聊着,紧张的气氛倒也缓和了一些,而对面的戎骑也开始分了开,往两边摸过去,向来是寻路去了。 当然作为首脑的秦瑞和,古弘毅等人,却也明白他们这种“争取”背后的无奈,但正如之前说过的,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只愿这种决死能够有些警告醒作用。 蔡礼和见教练那么宽宏大量,也就将他所听到的,dk队与柳残月之前的恩恩怨怨一一说了出来。 就在观众们与真魂们相互讨论比赛的时候,普朗克船长可消灭了一轮野区里的野怪,赚了不少金币了。 “这两位则是天机门百晓生的门人。”说罢指了指王西与司马兰。 车马行的马车停在贺家不远,见到王凝两人出来,车把式赶了车过来,两人上了车,轮毂碾压着雨后的青石,渐渐去的远了。 王凝笑笑,看着那边还看不出什么动静的工地,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你,你个孽畜,你干了什么?”徐青麟无力的抬起手,指着那边的徐广茂。 一拳刚刚落空,黑夜立即变拳为爪,朝着叶寻欢的肩膀之上抓去。 但对于巫族来说,妖族的不许扩张势力的禁令已经失效,即使是他们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杀害鬼车的凶手,巫族和妖族很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 台下都是身形魁梧的大个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全都是狼人。从这些狼人的穿着和神态来看,都应该是大人物,至少也是长老的级别。 街道上的守军行色匆匆,他们根本就没心思理会宗云这样一个道人,即便有人拦下盘问,宗云也早早做足了准备。 可宫里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杨璟竟然又掌握了内禁,与御医馆和御药局办了两个多月的差事,今番上朝,竟然便要领着十万禁军,到南方平乱去了? 这样一来,除了留守的五老比较清闲之外,蜀山所有人都将开始忙碌,地球仅剩的三个月在侯易的昏睡中已经过了五天,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全力开动了。 独自坐在咖啡馆里,伴着清淡的咖啡香味,唐邪拨通了王勇的电话。 “好,我们回家!”柏南修说着开始系安全带,有些着急地发动车子。 当车子看起来的时候,感觉这个的确是比摩天轮刺激,唐渊听着后面人的大叫声,不禁嗤笑起来,随即又开始欣赏起外面的景色起来。 “火云,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内劲等级竟然涨了这么不少!”张帆的嗓音一边,然后对面前的火云邪神说道。 “你们怎么来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既然海赫这么帮着程商,他们自然是盟友,于是李志明问道。 里香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只要一紧张,她就会感到腹痛,这是老毛病了。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赶紧进宫拜见李世民来了。不曾想刚进殿正好碰上自己的大哥,一时怔在那里。 然而就在大家走出酒店大门,准备登上各自的旅行车时,一辆警车忽然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巡南庄(大章节) 庄姝今日居然用了妆容。 她画着倒晕眉,用了飞霞妆,她额头一点草叶细钿,腮上还贴着鲥鱼鳞片,头上簪了一朵黄菊。 唐蓉也用了酒晕妆,画的却是小山眉。头上照例簪了一朵白菊。 两个小女郎的衣服也是熏过了,馨香袭人。一个风姿楚楚,一个又媚又飒,姐妹花一般十分可人。 宁清尘看到她们这番打 太清神尊大喝一声,整座山岳变作了一头巨大的黑焰魔怪,爆发出堪比半步神王境强者的气息,竟是向着三大魔族碾压而去。 许诸一声大喝,顿时扩散成了层层音浪,那一指被这层层音浪的层层阻击给生生击溃。 辰伟借此向着安利告知一声,就急匆匆的冲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细细的体悟起这丝松动的瓶顶,想要以此获得突破。 陈雪馨哼了一声,便是不跟梁凌风聊天,转而跟那几个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不敢说话不敢吃东西的丫鬟聊天。 李牧洒然一笑,在诸多场外观众仍是充满着狐疑的眼神中,飞身跃下擂台。 “夏铮应该是想给自己正名,他也高三了,最后一年,能代表江北和美国佬打一次比赛,应该是那家伙的梦想吧!”一条隆望着夏铮说道。 几个远处的郎城六中成员见状急忙朝着王勃扑来!还没等他们靠近,电梯间里已经走出一批穿着银河私立制服的高中生,为首的,正是头上抱着纱布的蒋沧海。 最重要的是,绝大部分人,还没有做好准备。突然来的巨变,真正的从心底震撼了他们。 就在这样有些令人窒息的气氛当中,曹克还算安全的向下移行了大约十几米的距离。突然,曹克面色一僵,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倒去,眼瞅着就要跌入岩浆了。 血晶,一般的印师或许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是身为血宗之人,却绝对没有人会不清楚此物。 他确实有个这样的名号,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对这个黄毛,好像没什么印象。 按照祁晴的预言梦显示,变异天灾过后是地震和大洪水,现有的大陆四分五裂,新的大陆碰撞生成,这种巨大的自然变化,是人力根本无法抗衡的,如今依托于地表的避难所未必能扛得住。 莫寻刚才一边烧一边修复,自然知道那种掉在油锅内被烹炸的感受,放爆炸物么?这些载体怕火烧,烧了又有点可惜,不如萃取精华吧。 数条飞龙轻松的撞碎了一些战舰后用自己的尾巴拖着战舰开始往岸边移动。 丛兮忍不住觉得好笑,自从二师兄回来,三师兄似乎就卸下了领头带孩子的担子,变得更活泼了几分。 看着比原来白了几个度,加上她知道陆凛会成为陆氏企业掌管者,越看越顺眼。 两座能与兽人母星联络的部落图腾被先行摧毁,有了特种战术lv1的血肉暴徒使用m500转轮手枪可以达到八成的命中率,有远程能力的猎人先被点杀,之后迎接这三十多名兽人勇士的便是一场屠杀。 讨伐废陋巨人便成了摆在许翊面前的事,在此之前,许翊要先将血械一族的实力提升到目前所能提升的极限。 “随着我们离成功越看越近,盯着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路德维希叹了口气,抱上肥猫躺在摇椅上。 在他的视角之中,苏尘在击杀他之后,直接收枪,然后他这m4朝着c字楼冲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徐文长! 徐庄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我等只能写自己的名字。可朱家老爷却要我等登记每个人的姓名,还要登记鳏寡、老幼、残疾…” “哈哈哈!”老先生大笑,“真是一群愚夫,此事何难?” “你们只能写自己的名字,却能找到笔墨纸砚吧?” 徐庄头道:“笔墨纸砚倒是能找到一些,可是那么多名字,还有什么鳏 若不是萧乐出手的话,很有可能,白银之手骑士团,会有巨大的损伤,毕竟白银之手骑士团,除了阿尔萨斯接近半神之外,其他都是稍微强大的一点的战士而巳。 离开之前莫离给花菲菲安排了一个任务,一个她非常喜欢的任务……捣乱。 严嵩翻了翻白眼,这是典型的清流思维,找问题的时候就是神队友,解决问题的时候就是猪队友,嘴炮无敌,动手低能。 今天本来就有几分烦心事的刘晗被萝莉菜这么一问,他只能沉默一下,然后轻轻的点点头。 严嵩一转头,那些饥饿如狼的灾民,已经开始冲击一户大户人家。 ,却可以再这乱世之中屹立不倒,根本就没有加入某一方势力的必要。 欧阳浅知如此落落大方,反而让纯心捣乱的她们,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峰的战队是这个倒是抉择环节中第一只上场的战队,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不过,无论是第几个上场,林峰自信经过自己的训练之后,这些学员肯定会给观众,还有其他的三位导师带来惊喜。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进入到了其中的一瞬间,就是听见了一声冰冷的声音,随即一股浩瀚的精神力,不断的碾压埃兰。 “这黑光竟然有如此能力,竟然连战意拥有着都不是一个挥手之敌?!”八爷惊愕的看着。 传讯塔在城外的一座高山之上,足有十九层之高,不知什么材料铸造而成,映照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村里举办完宴会后,第二天石家人就回城了,这次出来了的时间也够久了,石勇和石杰也还有工作要做。 原作之中,杰克把石蜘蛛放在一个黑人的身上,导致黑人无法动弹,被巨蟒所吞。 “我已经顺利开智,能说话了,只是一直不知怎么和主人说,没敢开口……”毛驴道。 赵昌吉的脸色铁青,他以为自己能够遇到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对手,却从没想过这一层的这个臭老头子会这么强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优雅的拿起了桌上的竹筷,夹了碗中的一块豆腐放入口中,顿觉只觉得一股辣气从口中直窜进了心口。 管事的还从来没见过杰西卡往这里带人,瞬间意识到赵凯的不同寻常,下意识拍马屁。 然后让森田家族的汽车,彻底的占领整个华国的汽车市场,这才是森田家族最终的目的。 滕逐月闻言微微点头,便立刻出手,三两下就踢开那压在丫鬟身上的伙夫。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按罗子航的猜测,这一次敲门的,多半就真的是何梦涵了。 一轮凸月挂在夜空中,两辆汽车行驶在夜路上,四道灯光在夜色里摇曳。 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是退休老职工,也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想在家带孩子。 「贺辞言,我很轻易的就能相信别人的话,你说的我也都会记在心里,今的这些我可以记一辈子吗?」周夕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询问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倾盖交 徐渭面对朱寅这个稚童,居然心生一丝知遇之感,宛若一见如故,这种感觉十分玄妙,不禁说道: “小友和老夫萍水相逢,却似早相识耳,不知何故。难道是三生石上旧精魂,小友乃故人转世也?” “非也。”朱寅摇头,正色道:“只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若是有缘之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晚辈钦慕青藤先 第二日下午,云若飞随范晔去了君山寺,拜主持方丈正道禅师为师,法号慧一,辈份甚高。余林隐见事无更改,遂拜别慧一和尚,单身返回仙居山。 激烈的大战就这样既在情理之中,又在众人意料之外的爆发了,王石舍生忘死,大战灵溪,为了得到这第三场比试的胜利,王石可谓上来就拼命了,与他平时大战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在无名等人看来,只要跑到了三岔路口,一定就会安全的,因为也只有到了那里,他们才算是真的离开了妖族之地。 众人看着杨标被打,心中坐实了霍子吟就是个妖魔鬼怪的说法,朝霍子吟杀去,霍子吟运转圣魔力典和回忆各种近战功夫。 他身为龙虎山的人,虽然从未亲眼见过面前这些东西,但却依旧对它们是了如执掌,因为里头的每一样宝物,都是夷州天师道当初从龙虎山带走的。 天神门,门主包胜与门内亲信,在酒店吃饭时,被发现葬生火海,所有人全部被不明来源的天火烧成灰烬。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司马行,在场大概只有他可以在迎接禅痴三掌之后还有一战之力。 这段录音让周围那些人彼此面面相觑,显得格外惊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过了一会儿林毅晨把手中的手机给关掉去,说出了一个不同的观点。 魏大临明白,他之所以有现在这个位置,并不是他魏大临多么头实力,也不是他魏大临多么受到雍王的信重。而是临危受命,在东雍之中,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已。 突然云团向外分开,猴王庞大的身体,携带着千钧之力袭来,相思藤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对准了七彩蚰蜒的头部,这一棍如果砸中了,七彩蚰蜒将瞬间毙命。 叶枫这边,进入城中村之后,熟悉的一副再次显现在他的眼前,这里,差不多是他居住了整整两年的地方。 “出去以后你确定她不会跑?”沫儿在一边说道,看来这事儿还是沫儿和卢道士商量好的。 周围的人早围了过来,见到这两个地痞终于被人教训,胆大的人甚至为秦天鼓起掌来。 座椅被张可欣稍稍的往后放了一些,斜躺在上面,曲线很美,很动人。 “这样,我们最近刚刚收购了一家装饰公司,想要你过去帮忙打理,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张可欣继续道。 千紫已是被李青慕的动作吓傻了,彩珠则一侧身子,举着手中的托盘挡在了李青慕的身前。 回到那山洞之后,王牧检查了一番药材,确定无误之后,对整个山洞下了个结界,开始了神火丹的炼制。记上讨技。 “各位施主,何必下如此毒手,佛曰,善恶是空,你看这大好山川,何不趁着斜阳温情,坐下来共饮一杯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没有理会众人,王牧含笑看着五位黑衣人,悠悠地道。 不过既然已经加入了龙组,那怎么也得去看看。也有一阵子没见裴正刚了,也应该去瞧瞧他怎么样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奇书 朱寅听到徐渭的话,顿时心中雪亮。 历史上云遮雾绕,让后世学者苦苦猜测的兰陵笑笑生大人,就是徐渭。 他,就是《梅瓶金》的作者! 关于兰陵笑笑生,晚明时期就是一个谜。 《梅瓶金》成书于隆庆到万历初年,距今最多十几年左右,可关于兰陵笑笑生是谁,此时就只能猜测,不知究是何人。 朱寅听到徐渭的话,顿时心中雪亮。 历史上云遮雾绕,让后世学者苦苦猜测的兰陵笑笑生大人,就是徐渭。 他,就是《梅瓶金》的作者! 关于兰陵笑笑生,晚明时期就是一个谜。 《梅瓶金》成书于隆庆到万历初年,距今最多十几年左右,可关于兰陵笑笑生是谁,此时就只能猜测,不知究是何人。 此刻的殷枫全身黑红,有些瘆人,若不是五官俱全,他都不像是人类了,此时他的五官七窍都在流淌彩色的神曦,很有节奏,随着心跳声而一动一停。 “既然这样,罗总还舍得把这里卖掉?再说了,有这样的名望又处在这样的地段,百味坊想卖掉,价格也不是一般人能出的起的吧?”苏聿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罗家臣一脸疑惑的说着。 原本以为他会继续扩张规模,没想到他把赚到的钱全部投入到装潢人员上。 这样,我脑海里有一个关于漫画的想法,我提供故事你来画漫画。 苏铮此时周围已经暗藏杀机了,但他并未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此刻还一心沉浸在自己手里的这块石头上。 陆仪为了示警楼上的他,也为了制造混乱让他趁乱逃走,竟不惜自我暴露,将一名巡警挟为人质。 从防护性动作恢复坐姿的唐枫说话的同时迅速检查着已经握在手中的手枪。 中年男子开着宝马车潇洒的风驰电掣绝尘而去,凌风看了看四周,他是走进来的,这差距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进入七号别墅。 不过,就在风全的右脚抽击在足球上之后,迭戈-洛佩斯的心中突然出现一丝不好的预感。下一刻,他便朝着迅速朝着球门左侧的方向飞扑而去。 在派人互通来意之后,王府军的将领表示,既然山贼已经剿了,那他们也愿意撤军。可他们是奉命援剿,这撤军也要等上官命令下来。所以只好原地驻扎数日,请章大人稍候。这两日大家都走累了,不如趁机休整一番。 总共才刚刚开始,天猫团队便陨落了两人,接下的战局更加不利于天启帝国。 “抹布,保鲜袋是个大类目,日常必需品,咱们好好做,不会差了垃圾袋的。”这段时间是上了几款抹布还有保鲜袋。 韩政拿眼尾瞄他,你丫把我叫到中华尊上面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呢? “秦,秦先生!”陈德妃虽然荣宠一时,但见到连皇上都礼让三分,又如此完美的男子一时竟连说话都不太利索。 唐宽的帅旗一打,吸引了大量敌兵去追杀,他们想擒下唐宽领赏,也想放倒帅旗,把唐军的士气打压下去,有也唐宽的掩饰,压力大减的马坚,硬生生从吐蕃的包围中杀出一个缺口,找到李显城、郭子仪等人。 “等你赢了老夫再拿不迟。”西门团压根没打算拿,因为他根本不信红杏能赢。 “好。”星羽应了一声,圣湖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将手机调成免提的模式。 这时,一道清丽淡雅的声音忽然响起,划破了悬崖之上安静的气氛。 不过马上就要双十一了,所以张芮还有金菲儿接待他们的时间很短。 无奈又心酸地看着屏幕上欢腾的画面,听着动听的音乐,卢晔感觉好累,累得好像都眼花了,为什么只看到了新郎,没有看见新娘? 同学们哪里有心情去体会麦甘娜话里的意思,只当做老师是在祝福他们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夏神纪》 没有姚广孝,就没有明成祖。 徐渭想到了胡宗宪,想到了戚继光,俞大猷。 这三人都是人杰,可惜又都是朝廷的死忠。 这三人没有一人能够,也没有一人愿意,做出超越张居正的事业,开启真正的大同盛世。 这些年,他观察过很多人。要么蝇营狗苟,要么一心为官,要么平庸无能,要么循规蹈矩,要么私 一抹疑惑在眼中一闪而逝,之前的经历瞬间回想了起来,这让叶雏忍不住沉默了起来,内心却是后怕不已。 孟婆看着外面仰躺在地上的张邵苧,丝毫没有要帮忙或者让他进屋歇息的意思,只是在屋子里静静的回答。 “嘭”“嘭”“嘭”连续十声爆响,许天感觉浑身通畅,有种飘飘欲仙之感。过了一会许天缓缓的睁开双眼,眼中的精光很是刺眼,这显示出他强大内敛的精气神。 一行人来到这里,说不紧张是假的,对于这里的这些……天使来说,他们就是最弱的存在。任何一个都能够轻松杀了他们。 并不知道身后造型师的想法,李胜洙好好的坐着,目光朝出现在镜子中的某人看去,看他在干嘛。 但曹越并没停下脚步,在李晓勤追过来之前,离开了她所住的房间,并没乘电梯,直接通过楼梯走了。李晓勤打开门追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曹越的踪影。 张邵苧刚要往下说,结果叶勍一把拉住了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具尸体,问张邵苧有没有点眼熟。 “这……这……”魏延可不甘心,这样的话,就更没希望打出战果来了,顶多和敌人在这里僵持,而且随着敌人援军的增加,自己反而可能被打回去。 其实她今年也才只有二十六岁而已,根本不算大,但长期以来承受的巨大压力和无边的孤独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老,越是孤单就越是需要一个结实宽厚的肩膀。 命令刚说出口,黑暗中猛地一支暗箭射过来,要不是他下命令时心情太激动动作太夸张,那一箭就直接射到咽喉处了。 惜风笑而不语,将自己之前脱掉的整身银白色绒毛,铺平了沙漠里所有塌陷的地方。 葬青衣听到莫钦的话,鼻子一红,却不是因为被莫钦感动,而是想起了死去的王孤独,低头开始低声‘抽’搐起来。 “如果海上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十天左右应该可以到了。”龙明说道。 毛线的主人跟毛线一样,好动。这一点就在这一段短短的路程童乖乖就看出来了。 “十大青年强者中,恐怕他才是最弱的。妈的,什么狗屁第一人,都是唬出来的。”江东很不屑的盯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第一大青年高手。 龙拳走到一边,后面一个骑兵紧紧跟着他,龙拳望回头,那骑兵又低下头放慢速度。军队走了一天,来到了周围是一片空旷草地的地方。 正在把酒间,忽然门内冲进一名家丁,脸盛满了惊慌,奔到张守元的面前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继而张守元脸色忽然大编辑,匆匆跟二人交待了几句便急急地撤席了。 一路向西,又前行了五千余里,期间遇到多次攻击,幸亏被江东第三只眼提前识破,成功躲开了。当四人翻过一道高达千米的山丘时,突然目力所及的天地交接处,那里白茫茫一片,像一片永远化不开的浓雾。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太骚了 朱寅继续说道:“姑父,南洋的洋人,除了佛郎机人,还有荷兰人、法兰西人。” “荷兰、法兰西?”田义没有听过。 朱寅解释道:“荷兰也是西洋一国,如今的荷兰人在南洋还没有领地,只是海商、洋和尚、雇佣兵。法兰西也是西洋一国,在南洋也没有领地,也是洋和尚和雇佣兵。” “但这佛郎机人,其实是两 一双双眼睛鹰视狼眸,时刻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异动,一旦有丝毫的异样,他们手里的高斯步枪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陈默他知道觉远还是没有下定那个必死的决心,不过他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打击他的。 杞术走到桌子面前坐下,服务员微笑地递过了菜单。厚厚的菜单上散发着一股樱花香,杞术点了一个提拉米苏和一杯拿铁咖啡,加糖。 好吧……她其实也是做足了功课的,知道某公子现在是住在酒店里,五星级的酒店,全国有名,这厮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但哪怕只是看那些有些零碎的画面,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男子的强大。 “你……你不会又是继承了零意识的电流吧?”墨多多有点咂舌地开口。 阿美一边拿着包把手机往里面放,一边弯腰穿上鞋子,手里拿着外套便匆匆出门。拿钥匙打开车门,发动车子开往儿子的学校。 智慧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有脑子不用难道装着的都是浆糊不成? 我好像很少提到我妈妈,其实我妈妈真对我挺好的,只是我上了大学之后她觉得我是个大人了,很多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处理,所以平日里对我的管束甚少。 因此,猎杀丧尸和猎杀变异兽的收益几乎持平,为安全起见,冒险者们多数人选着猎杀变异兽很正常。 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汹涌澎湃的恶意从那修长瘦弱的身体里狂涌而出,仿佛某种可怕的猛兽彻底挣脱了锁链被释放出来了一般。 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了结束笼罩世界的大战,让人类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与艰辛。 结果钱龙不管不顾躺在床上睡起了大觉,却让贞德胡思乱想了一晚上。 于是他整理打扮了一番,去往街上买了一堆水果,拧着朝刘可心家而去。 对此,后土大帝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作出解释,他看了夏流一眼,然后便将目光投向孙悟空。 第二天,平安起来就去找了保卫处的领导,道了歉,说了自己昨天有事耽搁了,实在对不起,目的还是想干这份活,但是保卫处的人说,已经不缺人了。 没过多久,邓布利多带着哈利回到了房间,在他们身后跟着的丽塔·斯基特像是偷到蛋的老鼠一般,蹑手蹑脚却又掩藏不住心中的喜悦。 不过也侧面的将这些所谓的皇亲国戚给狠狠的上了一课,不要仗着有层关系就出格乱搞。 单膝跪地的纪灵经过几日的修养伤势已经好了很多,但脸上依然透着一股苍白之色。 “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秋亦寒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无论是之前,所遇到的蟒蛇,还是现在的刘勇,都在颠覆王耀的认知。 “嘻嘻,蛮酷的。”紫云退后几步看了看,又上去扯了扯棺材笑道。 不过那个衣冠楚楚的男生,则是连连皱眉,看向宁远的目光,都满是鄙夷。 第一百四十章 朱社长 朱寅入南雍两月,诗词、策论、典律、诏诰表判、书法等成绩,样样压了王瑞芳一头。 就是在最重要的经义时文上,两人也差不多。 爱看热闹的南雍监生们,为了撩拨王瑞芳,甚至不嫌弃事大的搞出一句话: “朱稚虎入南雍,王瑞芳辞神童。” 他们是故意用朱寅,来杀杀王瑞芳的威风,治治王公子的傲气 堵在门口的死气只能妨碍有生命的生物进出,声音倒还是可以传播的。 “残魂就是残魂,居然要思考这么久才敢接下这一单”,魏贤瘫坐在地后出声报怨道。 肖林不知道怎么回事,主动招揽起了崩溃的肯特。这个精干的白人,肖林还是非常欣赏的。可以说,他是肖林见过的,最有能力的英国人。 柳拓伸出手朝着玉兰清穿着的紧身裤的修长腿袭去,玉兰清的腿肚子被柳拓的锋牙利齿咬伤,隐隐作痛,挣扎不得被柳拓一下子抓住了紧身裤的裤管。 燕勒也只感觉到,丁靖析带给他的压力,越来越重,逼得他随时想要用出自己最强绝学。 他们不知道丁靖析方才的动作并不是暴露破绽,而是拼命的全力进攻。 “不仅仅是我。”马青说着,突然双手平举在自己身前,左右手皆是竖起拇指和食指,两边相对,形成一个菱形。 两人爆发之下,几秒时间,十几个敌人就已经被杀死了。敌人的包围圈出现了一点稀疏空档,两人眼睛一亮,同事大吼。 其中,便包括颜夕这样的非常人。可惜当她走下汽车时,她觉得自己也成了芸芸众生中丝毫不起眼的一个。身后的兔子早已经被这人潮惊呆了。 “你们一个个不都是身经百战,怎么这时没有胆量了!”倭皇怒道。 杏儿用余光看见皇上来了,忙从盆里拿摸了一条鱼挂在鱼钩上,抛进了水里。 “你说什么?”多鲁夫愤怒地瞪起眼睛,其余精灵族人也愤愤不平叫骂起来。 在他身后,身着黑铠的虎豹骑大军整齐排列,散发出足以抗衡妖物潮的煞气。 徐翻望着两人的背影,犹豫了,揉了揉之前受伤的大腚,最后还是选择朝一个垃圾桶跑去。 当然这只是夸张说法,天一真水的确是万水之母,也具有洗涤万物杂质之功效,但没有逆转先天之功效。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就没有不能暗箱操作的事儿,借着金钱的力量,苏浅成功成为了那个中奖的幸运儿,网友们再看苏浅的定位以及平日发的微博。 但眼前的园子,除了园子整体由大师设计外,就是池水向上升腾的雾气,以及冬日的这份温暖。 至于那两件下品灵器,分别是一口青色飞剑,以及一个环,能砸人,也能套人。 毕竟,李晴的父母贺川是见过了的,而且人家的父母也说的很明确,拜托贺川照顾李晴一段时间,虽然贺川并不是很想来做这件事。 其实慕容语嫣也想要自己去冒险,但是这里也就只有她才能启动那个阵法,没办法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至于孵化兽卵的地方,东方晓也已经想好了,就选取在这炼金实验室之中。 东方晓无言,说起来他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倒是没有考虑这些后果。 可惜,尸塔坐落在白虎学院,没有人可以窥视它,毕竟白虎学院的后面,有白虎神兽一族撑腰,谁敢跟他们作对。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下大棋! 王瑞芳摘下一朵菊花,插在自己的头上,对着水影照了照,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谁都知道乡试难。一难在考试名额,二难在录取。录取咱不说它,各凭本事罢了。可是这考试名额,却能大做文章。」 「明年就是乡试年。若是没有机会下场,那就要再等几年年,谁能等的起?」 「所以乡试的考试名额,菊社要拿到五十个!」 什麽?王术等人听了,都面面相,不敢想像。 「菊君。」年纪最大的徐元晋摇头,「整个南雍三千多监生,也只有六十个乡试名额。我等就要拿五十?」 「我等虽然是关系户,可科举是朝廷抢才大典,也不是我们开的啊。」 就是向来最捧王瑞芳的董释,此时也不太懂事的说道: 是啊菊君,南京国子监总共只有六十个参考名额,菊社就算再厉害, 也拿不到五十个名额。」 「十五个名额顶天了。」王术也是摇头,「就这十五个名额,还要算上我们这些关系户。不算我们这些关系户,其实六七个就不错了。」 他们都觉得王瑞芳异想天开。 王瑞芳却是微微一笑,「所以我说,诸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们觉得拿到五十个名额难,那是因为南雍总共只有六十个名额。」 「可是如果我们让南雍的考试名额增加到一百,多出四十个名额,你们还觉得难麽?」 「什麽?」王术吓了一跳,「二叔,我们怎能有这个本事?」 徐元晋丶董释也难以置信。 王瑞芳摇摇头,「你们别忘了,南雍只剩六十个乡试名额,并非一直如此。我查过了,正统年间,南雍还有三百个乡试名额。永乐朝南雍更是有五百乡试名额!」 「南雍乡试名额越来越少,也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北方士子闹的,北人嫉妒南人文教,坪击南人考的孝廉多。」 「考进士南北分榜,本来就是照顾北人,可他们还不满足,连乡试也要争一争。」 王瑞芳说到这里,语气玩味。 「他们喜欢闹麽。多次一闹,朝廷就削减江南乡试名额,安抚北方土人。」 「可是江南各州县,朝中都有人站台,谁也不愿意削减乡试名额。最后,这板子就打到南京国子监身上。」 「结果,江南各州县的乡试名额,都是没怎麽削减。反倒是南雍,因为是太学,没人心疼,最后削减到只有六十个名额。」 「这也是为何,南雍没落的原因。」 徐元晋等人闻言,都露出一丝释然之色。这些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原来如此。」王术点头,「二叔年纪虽小,知道的却比我等多啊。」 董释再次懂事起来,「那是当然。菊君才是真正的南雍神童,至于那朱稚虎,就是个哗众取宠的黄口小儿。 d 王瑞芳将那个比他还大两岁的琵琶少女搂在怀里,一边上下其手,一边继续说道: 「如今江南寻常一县,都有三十个乡试名额啊。可堂堂南京国子监,大明顶级学宫,居然只顶两个寻常县!这像话麽?」 「南雍可是东吴就有的千年学宫,太祖丶成祖丶仁宗亲自来讲过学的, 如今只剩六十个乡试名额,成何体统?」 「再看北雍,同样是国子监,却有一百二十个乡试名额,是南雍两倍! 这公平麽?」 「咱们也要闹!会闹的孩子才有奶吃!」 说到这里,咬牙狠狠在琵琶少女身上捏了一下。琵琶少女「啊」的惨叫一声,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鬼嚎个甚!不懂事的贱人!仔细你的皮!」王瑞芳笑骂一声,「不信那就这麽疼!滚下去,到小爷房里候着!」 琵琶少女戚戚哀哀,忍气吞声的退下,引来一阵无良的哄笑。 徐元晋促狭的笑道:「菊君果然聪明过人啊,年仅十三,就是在女人这方面,也比咱们强。」 王瑞芳不但恬不知耻的照单全收,反而神色自得的说道: 「你们见过西洋画和东洋画麽?喷喷,端的匪夷所思啊。唐寅的那些画,还真是太含蓄了。」 几人闻言,顿时眼晴发亮,「哦?菊君还看过西洋和东洋的荤画?敢问妙在何处?」 王瑞芳嘻嘻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小弟房中藏得有,等下去我房里,咱们.」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是话题一转:「咱们不但要闹,还要闹大,闹的漂亮,不但让朝廷增加南雍乡试名额,还要名利双收!」 「怎麽闹?就用菊社的名义!等到菊社成为南雍第一大社,就能一统南雍,代表南雍士子。」 「到时,菊社再挟南雍之重,集结数千士子,联合上书,请求朝廷恢复南雍当年的乡试名额!」 「我们人一多,声势浩大,在加上我等几家长辈丶门生故吏丶出身南雍的官员一起活动,朝廷岂能顾若惘闻?」 「那就是讨价还价了。朝廷当然不肯恢复原数,那不可能。但增加四五十个名额,却是大有把握。那我菊社,就是江东功臣!」 「一旦增加几十个考试名额,怎麽分润,那当然要由我菊社说了算。菊社说了算,还不就是我们几个说了算?」 王瑞芳说到这里,神色越发得意起来。 「到时,一个名额咱们卖一千两,抢着买的人也大有人在。几万两银子的收益,轻轻松松落口袋。」 「几万两银子啊。府中每月给我的零花钱,也就是二三十两,够什麽的?」 「而且这增加的几十个名额,不是一次性的。以后每次乡试,都不止六十个考试名额。那是多大的利? 「这只是利,还有名。菊社一旦做成了此事,那就是江南最有影响力的会社,我等几个发起人,便能左右舆论!」 「到时咱们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谁不取中我等,谁就会得罪菊社,谁就是有眼无珠,不识人才!」 「至于朱寅,我菊社出面举报揭发,随便扣一顶帽子,他参加乡试的名额就会被剥夺。没有名额他还考个屁。那这个赌约他就是必输。我就算考不中也是赢了。」 「哈哈哈!」徐元晋大笑,「好你个菊君,果真是大手笔,大气啊。 你还真敢想!」 王术也一脸敬服的抚掌笑道:「只要我等力同心,壮大菊社,此策有八成把握成功。」 「外界以为我等是为了朱寅,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此乃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之计也。」 「神来之笔!」董释更加懂事了,「这哪里是幼稚?这分明是审时度势,四两拨千斤的大棋啊。」 王瑞芳很是得意,信心更足了。 其实,虽然这个计划是他策划的,但却是受到了祖父王世贞的启发。 祖父之前提到南雍旧事,感慨南雍没落,说南雍盛时有五百乡试名额。 祖父还说,朝廷对南雍过于忽视,南雍乡试名额削减太过,有损南雍体面。若是众人联名吁请,朝廷有可能增加名额。 祖父这些话,他当时就受到启发。 于是,他才苦心策划,搞出一个菊社。他相信,以自已等人的显赫家世,菊社完全可能一统南雍。 徐晋元忽然道:「此事之成败,在于菊社之壮大。菊社成立仅一天,就有几十个社员,可谓旗开得胜,首战告捷。」 「但这还不够。咱们还要花钱。嗯,我等要联络几个商人,让他们出资赞助,有了银子打底,菊社就能后来居上,无可匹敌也。」 几人相视一笑,都是信心满怀。 王瑞芳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大冷天的扇了两下,说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十几年,不是几百年。时不我待啊。青矜之志,以待芳华。趁着年少,何不大事为?」 「君子怀器,又何必屈身守己?」 王瑞芳又道:「朱寅的靠山,也就是庄廷谏和海瑞。是庄廷谏的帮忙, 他才能进入国子监,其实也是关系户。」 『海瑞已经去北京了,帮不上他。就算能帮,海瑞也不会徇私。至于庄家,虽然有些势力,但还不够看。」 董释点头道:「他能有多大来头?他要是有来头,也不会天天带着那个女婴上学。显然,他家里不但没有长辈,没有兄弟姐妹,连个可靠的奴仆都没有,那女婴都没人照顾。」 王瑞芳等人也深以为然。 这也是王瑞芳看不起朱寅家世的原因。 一开始,朱寅带着女婴上学,他还以为是曲道媚时丶诡行邀名。 可是后来发现,不是那麽回事。 应该真是那女婴缺了可靠之人照顾,朱寅才无奈的带她上学。 这种人,不可能有多大来头。 他们不知道,朱寅带宁清尘上学,不是因为没人照顾,而是因为得罪了乡中豪强,怕宁清尘出意外。 王瑞芳等人太自大了。倘若他们去乡下调查朱寅,仔细刺探朱寅的底细,或许就能听到一些猜测。 但城里和乡下是两个世界,他们哪里会知道青桥里的风言风语?就是青桥里人,也只是猜测朱寅和镇守府有关系。 王瑞芳忽然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道: 「我听说,庄廷谏有个女儿,冰雪聪明,容貌美丽,因为自视很高,眼下还没有定亲。我要是去下聘礼,保管能成。」 「要是和庄家结了亲,我一句话,庄氏就会抛弃朱寅。朱寅没了庄氏的支持,考试名额都拿不到。神童?我让他几届下不了场,无法考试。」 董释笑道:「我倒是知道庄氏那个女孩儿,名叫庄姝,的确冰雪聪明, 但也是眼晴生在头顶上。当然,菊君一出马,这亲事多半能成。」 王瑞芳站起来,像模像样的负手而立,傲然说道: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所谓众志成城。这件大事,我等就干了!」 「下大棋!」 第二天,朱寅一到国子监,果然整个南雍都在流传他和王瑞芳的赌约之事。 一个赌约,被王瑞芳不讲武德的操刀,在他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成立了。 同时得知,王瑞芳已经成立菊社,很多人趋之如骜。 「朱寅师弟。」董释看见朱寅,立刻出现在朱寅面前,语气温柔的说道「菊君师弟和你下了赌约,看看明年乡试,谁的排名更高。这也是激励之法,一起进步之意。」 「稚虎也有神童之名,不会拒绝吧? d 朱寅仰头看着十四五岁的董释,冷笑道:「你们都闹得沸沸扬扬了,我拒绝还有用?」 「竹子不开花,就能捅破天。可是竹子真能不开花麽?」 董释笑道:「君子和而不同麽。稚虎师弟多心了,只是彼此激励的赌约而已。稚虎若是觉得为难,自可当众拒绝,值当什麽?」 商阳站起来冷笑道:「董师弟,你何必为人出头呢。此举不智。」 董释一甩衣袖,傲然道:「某不智,某不才,却不像商师兄,四十八岁还在南雍读书,企图得到乡试名额,中举发达。」 「哦,商师兄明年就该做五十大寿了吧?这天命之年的大寿,一定要大操大办啊。只是,商师兄赞下办五十大寿的银子了麽?」 韩尚冷声道:「君子相争,不出恶言。董师弟,你过分了。」 「原来是韩师兄。」董释好像刚刚看见韩尚一般,「对了,韩师兄年过三旬,过几年也该办四十大寿了。」 他微微一笑:「商师兄,韩师兄,你们若是加入菊社,其他不说,过寿的银子大家能帮你们凑齐了。」 此言一出,何必丶莫韶两人都是神色不渝。 董释说话完全是揭人之短,实在下作。 朱寅道:「商师兄,韩师兄,不须和小人一般见识。」 董释脸一沉,「朱寅,你说谁是小人?」 朱寅扬着小脸,「记丑而博,心达而险,顺非而泽,可不就是小人?」 「你-」董释咬牙,忽然指着朱寅背后的宁清尘,「朱稚虎,你言伪而辩,行辟而坚,你才是小人。」 朱寅粲然一笑:「你全家都是小人。」 董释:「..—. 王瑞芳老神在在的坐在东窗前的书案上,向朱寅投来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神色讥消无比。 朱寅背着宁清尘,绕过讨厌的董释,从王瑞芳身边走过,说道: 「坐在东窗下的人,总喜欢搞什麽东窗计。可惜,东窗之计必事发。」 王瑞芳闻言,神色微变,目光闪烁。 朱寅察言观色,立刻猜测,王瑞芳必有自己不知道的打算。 刚才自己出言试探,王瑞芳的神色就有了变化,没有之前那麽自然了。 可见,王瑞芳搞这个菊社,搞这个赌约,绝非仅仅对付自己,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 仅仅为了自己,他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有没有可能,他是藉助对付自己,暗里策划其他事? 看来,要对此人使用情报手段了。 不能掉以轻心。此人毕竟出身太仓王氏,能量不小。 王瑞芳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笑道: 「不过一场赌约而已,能是什麽阴谋诡计?稚虎若是不愿约赌,那就作罢,我无所谓。」 朱寅凝视他的眼睛,「赌就赌。我不是牧猪奴,可赌运向来很好。」 王瑞芳淡然一笑,「巧了。我虽也不是牧猪奴,几乎不赌,但赌运也很好。」 「如此说来,稚虎是要接我战书了?」 朱寅好整以暇的将宁清尘放在一边,看都不看王瑞芳。 「你很幼稚。不过,我就陪你赌一次。」 下午,朱寅回到青桥里,没有心思直接给学员上课,而是先来找徐渭。 他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徐渭。 虽然朱寅不知道王瑞芳到底想搞什麽鬼,却断定王瑞芳成立菊社没那麽简单。 徐渭想了想,说道:「稚虎,你怀疑的对。」 「国子监中的风气和县学丶府学不同。先来喜欢拉帮结派丶争强好胜。 考试赌约之事,在国子监是常事。」」 「可是,王瑞芳却还成立了菊社打压你,有点小题大做。」 「他单方面发起赌约,输了就会名声扫地,沦为笑柄。此事王世贞已经知道。可王世贞并没有阻止,这说明什麽?」 朱寅道:「说明王世贞对孙子有把握,认为王瑞芳能赢我。若无把握, 王世贞不会放纵他的任性。」 徐渭坐下来,一双幽邃的眼眸意味深长,缓缓说: 「你八股时文不比王瑞芳差,诗词策略等更是胜他一筹。按理说,他绝无必胜把握。可他为何如此自信?」 「你想想,他能怎麽做,乡试赌约才会立于不败之地?才会让你必输?」 朱寅忽然明白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不能考试!我要是连考试名额都拿不到,他哪怕考不中也是赢了,因为总算参加考试了。」 「先生的意思是,他想让我拿不到考试名额?』 徐渭点头,神色笃定,「这是最卑鄙的一招,也最好用。既然考场上没有必胜把握,那就乾脆让你丧失考试资格。」 「你虽然是庄知县保荐的监生,看似能谋到考试资格,因为江宁县本就有很多考试名额,江宁县匀一个名额给你轻而易举,就是知县一句话。可是」 「可是如果庄知县变卦呢?庄知县如果变卦,你就没有考试名额,国子监名额本就紧张,总不会给你十岁监生名额。」 朱寅脸色有点凝重,「如果他们依靠家世,对庄知县施压,庄知县或许真会变卦。」 徐渭摇头,「你对官场不太了解。庄知县乃是父母官,半个南京城都是江宁县管,王瑞芳等人怎麽能施压?那是犯了忌讳,只会引起庄廷谏的逆反。」 「若要改变庄知县的主意,只能拉拢庄知县,让庄知县自己愿意放弃你。」 「当然,这第一个法子。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在你获得名额拿到考试浮票后,突然在临考前,指使人揭发你。」 「我当年就吃过这亏。考试前被人诬陷,结果剥夺考试资格。这种招数十分恶毒,虽然有风险,却也有用。」 「这两种法子,都能让你无法考试。但后一种法子有风险,还是第一种法子更好。所以我猜,他们应该先找庄廷谏。」 朱寅冷笑:「他们若是找庄知县,坏我名额,我立刻就会知道。」 徐渭在书房中步几圈,皱眉道:「菊社——-考试名额—·-王世贞——.」 「稚虎,王瑞芳成立菊社,或许为了争夺南雍的乡试考试名额。但究竟怎麽做,做到哪一步,我还猜不到。」 「你先别急,等到宣社成立后,看看他们的态度。」 (上一章的穆社,容易令人想起穆教,所以改成了宣社。宣者,圣善闻周也。宣社,甚美也。) 朱寅离开徐渭的小院,心中明晰了很多。 和徐渭一番商谈后,他对王瑞芳和菊社的计划,有了更深的认识。 对方无论怎麽做,多半是围绕「乡试名额」这个核心利益来做文章。 可王瑞芳和菊社后面站着一个个簪缨世家,还有王世贞丶董其昌这些人幕后指点。 那里幼稚了?根本就是个庞然大物!一定程度上,甚至能代表南直士族集团。 徐渭猜测,王世贞等人可能会藉助「小儿科」的菊社,藉助晚辈后生们,做一件他们早就想做的事。 输了,大不了是小儿辈任性不懂事。 会是什麽呢? 这个集团一旦知道田义是自己的靠山,甚至有能力将田义提前调回北京。 他们有这个能力。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麽做而已。 就算不将田义提前调回北京,历史上田义在南京也只能待两年了,不能一直罩着自己。 自己一旦输了,可能根本没有参加乡试的机会,就会被扼杀,成为第二个神童徐渭。 他还没有做官,就感觉到官场的险恶,感觉到古代政治斗争的残酷。 朱寅回到书房,第一件事就是拟定宣社的社规。 他拿着笔,皱眉思索。小黑趴在他脚下,似睡非睡。 宁清尘憋了一天,看着朱寅凝重的神色,忍不住有点心疼的说道: 「我们为什麽非要考科举鸭?我们在海岛上有兵,为何不直接拿下南洋一块地,发展工商业,训练军队,到时直接打回来造反。难道不比和这些小人勾心斗角痛快?」 她奶声奶气,呆萌的小脸却一板正经。 朱寅摸摸宁清尘的小脑袋,「你傻鸭。现在南洋能有多少汉人移民?这点人口还很分散,能练出多少汉兵?」 「我们总不能训练异族,来攻打大明吧?那和华夏叛逆有何区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异族是不能作为基本盘的。」 宁清尘想了想,「我们不能移民出海吗?」 朱寅摇头:「华夏人安土重迁,不到活不下去,怎麽会背并离乡?别说离开大明了。你看现在有多少人愿意去南洋?」 「再说,人口都在官府和世家缙绅手里,我们怎麽移民?除非像海盗那样掠夺人口。就算能干,咱们也不能那麽干呐。」 「退一万步,就算我们在海外有了大军,打回明朝,那不也是汉人内战,会打多久?死多少同胞?胡人会不会南下?就算打赢了,国家会付出多大代价?」 「所以鸭,我们只能考科举,有了官位,才能掌握权势和兵权,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政权。就算最后还要打仗,烈度丶范围丶时间也有限,代价小的多。」 宁清尘张张小嘴,最终低下头,弱弱说道: 「可官场险恶,你能斗得过他们吗?你要出了事,我和姐姐怎麽办鸭? 我们会不会像王家那样,被抄家灭族?」 「这段时间,死了这麽多人。我们能一直平安吗?」 朱寅放下笔,抱起婴儿,「清尘,我们来到这个时代,就有可能被时代吞噬,成为祭品。」 『我无法保证什麽,我只能竭尽所能,让你们自由愉快的活着。」 「我也很弱小,也只是一株小草,我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成为大树,能一直为你们遮风挡雨。」 「我只能保证,但凡我不死,就不让别人伤害到你们。可万一我没了, 那就靠你们自己啦。」 「鸣呜鸣-—」宁清尘忍不住哭起来,她抱住朱寅的脖子,「小老虎—-你不要说这些.」 小黑站起来,看着哭泣的宁清尘,眸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朱寅一手抱着宁清尘,一手摸着小黑的头,清稚的小脸上,不禁有点空茫悲凉· 乌衣巷,庄宅。 庄姝从莫愁湖回来,刚进入仪门,就见到奴仆们看到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庄姝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 她直入内庭,来到父亲的书房。 庄廷谏一身燕居道袍,正在画一副乳虎图。乳虎跃然而出,快要收笔了,只是还没有画上眼睛。 庄姝已经心平气和。她静静站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画画须臾,庄廷谏端详着没有眼晴的乳虎,忽然将画笔交给女儿。 庄姝也不说话,她微笑着接过画笔,画上乳虎的眼睛。 画虎点睛! 她画技已经入门,被点上眼睛的乳虎顿时憨态可,野趣十足。 「好。」庄廷谏说了一个字,「你都知道了?」 庄姝看着父亲,「只知道有人来提亲了,我没问他们。」 庄廷点点头,「是王家。」 「哪个王家?」 「太仓王家!」 ps:七千字大章献上。蟹蟹,晚安。谁能猜出庄氏父女的态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孝陵对 庄廷谏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微笑道: 「冰人来说的,是太仓王氏王世贞之孙,王瑞芳,年仅十三,南雍监生,有神童之名。被誉为谢家宝树,青俊骥。 一「四娘,太仓王氏乃江东巨室,王瑞芳据说也是读书种子,家世清贵, 前途远大。」 「我常州庄氏虽也是大族,可比起太仓王氏还是相形见出。王家聘你为嫡孙正妻,也算我家高攀了。」 「虽说父母之命媒之言,可你的终身大事,爹让你自己定夺。你意下如何?」 庄姝给父亲斟茶,神色有点刚强,下巴上的美人沟更加明显了些,说道「我庄氏也不差,谈何高攀?王氏虽然显赫,可王世贞若是一死,哪有如今声势?王世贞还能活几年?」 「说什麽神童,王瑞芳再神童,比得上当年的徐渭,比得上如今的朱寅?考不上举人进士,管他什麽神童丶仙童,就什麽都不是,顽童丶凡童而已。」 「若是王瑞芳能考中,那朱寅就更能考中。若是朱寅都考不中,王瑞芳就更考不中。」 「他若是考不中,那就只是王世贞之孙,又何足道哉?难不成王世贞会护他一辈子?」 她笑指画上的乳虎,「孩儿还是喜欢父亲画的小老虎,生气勃勃,虎气不俗。」 庄廷谏毫不意外,抚须微笑:「你既如此说,也免得爹劝你。那就回了王家吧。」 说完就呼唤书童,传管家来见。 不一时,管家进来,行礼道:「老爷有何吩咐?」 庄廷谏道:「你回了刘婆子,告诉她,王家的好意心领了。但小女蒲柳之姿,望秋而落,不堪配对王孙公子,实难高攀。此事还是作罢。」 「是,老爷。」管家领命,心中也大感意外。 原以为这门亲事,老爷和四娘子是必然答应的, 谁知直接痛快回绝了。 就是他都觉得可惜。王家嫡孙啊,听说还是个神童。四娘子若是嫁过去,就是王氏孙辈的当家娘子。 等到管家退下,庄姝问道:「此事,会不会影响爹爹仕途?毕竟爹还是署理知县。」 庄廷谏微微一笑:「我常州也是江东士林望郡,文脉深厚,唐丶庄丶 吴丶周丶沈,同气连枝,相互守望,他王氏又能如何?」 「老夫乃京县知县,因公擢升,简在帝心。没有罪名,他们动不了我。 「王氏欲和我庄氏联姻,也有拉拢常州士族之意。南直士族望郡,姑苏丶常州丶松江丶徽州四郡而已。苏松向来同气连枝,常州自成一派,徽州也自成一派。」 「苏松两郡,意欲将常州也纳入一派,执士林之牛耳,企图挟制舆论, 对抗北方。」 「可是如今,首辅申时行是苏州人,次辅王锡爵也是苏州人,朝臣半为苏松士人,陛下能放心?」 「若是苏松常徽四郡士人同气连枝,必然会引人侧目,绝非好事。」 庄姝笑道:「爹爹心灯自照,澹宁高远,对朝野棋局洞若观火,真是部堂之才,治理京县都是大材小用了。」 庄廷谏神色淡然,「部堂之才又如何?区区一县之才,就足以治天下。 再说,你爹只是举人出身,做到五品就是极限。」 「那海瑞呢?」庄姝不服气,「他也是举人出身,如今调入北京,担任左都御史,主持京察大计啊。 17 庄廷谏苦笑:「国朝二百馀年,只有一个海瑞。爹如何比得?」 「那可不一定。」庄姝说道,「说不定爹爹将来能进政府当辅臣呢。」 庄廷谏换了话题笑道:「你呀,明明对朱寅有意,偏又怕他是第二个徐渭,非要等他中举才出手。你就不怕唐蓉后来居上?」 庄姝神色有点犹豫,但很快就坚定起来, 「他一日不中举,庄氏就一日不能提亲。不然到时考不中,我又不能退婚,我总不能一辈子连个诰命都混不上,不如大姐。」 「至于唐蓉表姐,说来也是好笑。她之前想给稚虎纳一双鞋子,还上手量了稚虎的脚。可是回来之后,却又犹豫了。」 庄廷谏不禁有点好奇,问道:「为何?」 庄姝笑道:「还不是因为徐渭。之前稚虎不是将徐渭接回家了嘛,徐渭可是一身晦气啊。表姐见稚虎对徐渭相见恨晚,怕他和徐渭是同道之人,成为放荡不羁的败家子,最后穷困潦倒。」 「还有一件事,是稚虎想施恩佃户,打算赏赐佃户。唐家表姐也心中不喜,觉得稚虎是散财童子。」 「所以啊,表姐就对稚虎打了退堂鼓,鞋子估计也不会做了。」 「爹不知道,唐家表姐爱财胜过爱才。最见不得败家子做派。朱寅亲近徐渭,又施舍佃户,唐家表姐当然会犹豫。」 「哈哈哈!」庄廷谏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些人小鬼大的女孩家,心思可比大人还深,哪里需要大人把关婚事? 她们可是有主意的很哩! 唐蓉爱财胜过爱才,女儿爱权胜过爱才。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一点亏都不肯吃,一点险都不肯冒。 可见如今这天下嫁娶之风气,到了何等地步。 这种性子,怕是会错失良机啊。不肯吃亏冒险,又怎能获益最大? 罢了。女儿这麽有主意,还是随她去吧。 横竖她若是错过稚虎,不后悔就好。 父女说了一会儿,县衙户房户书,就从县衙赶到了庄府。 「启禀县尊。」户书行了礼,取出一份公文,「这是南京太常寺的公文,还请堂尊裁决。」 庄廷谏一听「太常寺」,不看牌文就知道是什麽。 必然是为祭祀孝陵之事。 他接过一看,果然是每年都有的例行公事。 原来,孝陵每年有三大祭丶五小祭。每逢祭祀,各地都要敬献供品这次是五小祭之一的太祖诞辰之祭。 按制,江宁县需要敬献蜡烛丶香油丶竹笋丶鲜果等物。这也是常例了。 却说,王瑞芳收到结亲庄氏被拒绝的消息,简直难以置信。 「什麽?庄氏居然拒绝我家说聘?」王瑞芳一张俊美的小脸涨得通红, 火辣辣的。 就好像被人捆了一耳光。 他没有想到,庄廷谏不同意! 是王家不够显赫?是我不够好麽?为什麽? 你们是不是有病?我是王瑞芳,太仓王氏的王瑞芳,我祖父是王世贞啊! 你们有没有搞错? 短棺材的狗戳! 不但王瑞芳难以接受,就是菊社的几个「大佬」,徐元晋丶王术丶董释等人也觉得意外。 常州庄氏虽然也算世家,可是和王氏相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王家嫡孙正妻的位置,本以为庄氏父女会额手称庆,喜出望外,谁知直接拒绝了。 「到底怎麽回事?」王瑞芳端着架子问前来禀报的小厮,「说不清楚, 小爷让你去放马!」 那小厮战战兢兢的跪秉道:「回公子话,媒人刘婆子打听过,问了庄氏管家,说是,说是——」 「说是什麽!」王瑞芳羞怒之下,抓起案上一块青玉镇纸,就砸在小厮身上,「狗奴才舌头打结了!」 小厮也不敢躲避,只能硬生生吃了这一下,忍着疼痛说道: 据说是那庄四娘子,心中有了意中人,好像叫什麽朱寅。所以,这才不识好歹的回绝了亲事——」 什麽?朱寅? 王瑞芳怎麽也没想到,此事还和朱寅有关。 又是朱寅! 短棺材的狗戳! 「滚!」王瑞芳一个窝心脚,将小厮端翻在地,「狗奴才敢宣扬此事, 小爷就割了你的口条!」 「是!是!」小厮连滚带爬的出去。 王瑞芳拿奴婢撒了气,这才开始平静下来。 他端起一杯凉茶一口气灌下去,恨恨道:「庄四娘这个小婊子,我会让她追悔莫及!」 「菊君莫要气恼。」董释劝道,「菊君乃谢家宝树,就是公主郡主也配得,庄四娘就是丫鬟命,山鸡配不得凤凰,她和朱寅恰好是一对。」 王瑞芳脸色阴郁,「怎麽哪里都有朱稚虎?委实可恶。我不是在意庄四娘,就算她嫁给我,我也想休就休。我气的是,又是朱寅,狗一样的东西, 处处坏我好事。」 徐元晋道:「不过一个小女子而已,婊子一样的东西,值当什麽?为她生气真真犯不着!这种货色,秦楼楚馆里随便就能梳笼。」 「走!为了庆贺菊社成立,咱们去秦淮河眠月楼,倚红偎翠,红袖添香,岂不快哉!」 王瑞芳站起来:「走!今夜我要寻两个小雏儿,狠狼消消火气!脂粉钱就记在菊社的帐上!」 他是社长,他说资记菊社的帐,当然谁也没话说。 当下,一群人鲜衣怒马丶呼朋引类,前呼后拥的直往秦淮河而去。 王瑞芳等人去秦淮河之极,朱寅和徐渭等人却到了孝陵。 今日是太祖诞辰祭祀。 除了主祭人魏国公丶陪祭人太常寺卿之外,还有镇守太监丶南京五府六部堂官丶应天府尹丶应天巡抚丶江宁上元两县知县等官员。 梅花林下的神道之外,停满了车马, 太祖陵,取马皇后谥号「孝慈皇后」中孝字,命名为孝陵,是高皇帝和高皇后合葬墓陵区植树十万株,养鹿三千头。 按孝陵祭祀制度,每月都需上供时鲜。眼下是十一月,规定的的时鲜是:甘蔗丶荞麦丶红豆丶白糖丶鹿丶獐丶雁。 肃穆的钟鼓声中,刚袭爵不久的新魏国公徐维志,率领大群官员沿着神道肃然进入。 孝陵卫的值班禁军,照例衣甲鲜明的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初冬的天气,草木肃杀,彤云密布。紫金山红叶似火,层林尽染,灿若云霞。 时不时有一群群的孝陵鹿,出没在林中,呦呦鹿鸣。 这些孝陵鹿野不怕人,甚至站在神道两边,看着身穿黑色祭服的南京官员们鱼贯而入。 按制,除了祭祀,外地官员有公务来南京,也必须来私祭。 但寻常百姓,不得进入。 所以,朱寅和徐渭等人是进不去的。只能在神道外仰望紫金山上的孝陵。 紫金山南麓的孝陵,默默俯瞰南京,俯瞰着沉淀六朝金粉的玄武湖。 朱寅望着古木森森的陵园,不禁想到一件事。 明末崇祯下令将孝陵中的枯木丶雷击木清理出去,派成国公朱纯臣去干。 结果朱纯臣到了南京,将孝陵的树全部当做「枯木」砍了,树根都挖了,当柴火卖了。 当时南京讽刺「皇帝伐卖祖坟之树」 朱寅收回目光,心想,总有一天,我会进入孝陵祭祖。谁也---无法阻止! 「我们不能去祭祀太祖孝陵,就去祭祀东陵吧。」朱寅指紫金山之东,「懿文太子东陵,就在那里。 , 朱寅肯定,虽然孝陵警备森严,百姓无法进入。但是孝陵之东的懿文太子之墓,却一定可以进入。 徐渭听说去东陵,不由目光闪烁。 几人迤迹往东,沿着紫金山东麓,很快就看到一条满是落叶丶杂草丛生的青石道。 青石道上,触目可见鸟兽的粪便。 「呦呦」的鹿鸣传来,几只梅花鹿从林中窜出,好奇的看着朱寅。 然后,好奇的看着朱寅脚下的黑虎。 朱寅心情复杂的沿着青石路向前,不时看到两边倒卧的石兽和石翁仲。 懿文太子墓本是建文朝孝康皇帝东陵,是皇陵的规格,建文时期一年九祭。 后来被朱棣降格,地面建筑基本都毁掉了。不但降格,甚至废弃了祭祀。地方官也没有人管。 可是说起来,东陵和孝陵只是一墙之隔。 几人在古树林中走了两刻钟,上了一个山岗,这才看到一个被草木藤蔓掩映的宝顶。 一块巨大的神功圣德碑,被打断为几块,半埋在土中。 这哪里是大明堂堂懿文太子墓,连简直是一处山中废墟。 朱寅透过草木的掩盖,依稀看着宝顶上的字,只认出「懿」字。 徐渭胃叹一声,「想不到懿文太子之墓,没落至此。大明国祚仍在,此地已成废墟。」 「这成何体统?国家礼法何在?」 一边说一边观察朱寅的脸色。 朱寅眸子变成一片铅灰色,神色冷漠。 好一会儿,朱寅的脸色才缓和了些「先生,咱们去山顶看看吧。」 徐渭点头道:「好。」 两人绕过懿文太子墓,上了山顶。往正西一望,是孝陵的墙垣。往西南一望,是巍巍宫城。 山风吹来,徐渭银须飘飞,朱寅衣袂飞扬。 徐渭忽然说道:「虎踞龙盘,真是英雄霸业之基,不愧是大明故都,太祖因之以成帝业。」 「可惜,大好江山,如今沦入不肖子孙之手。」 他说到不肖子孙四字,朱寅的神色毫无所动。 绝无丝毫惶然之色。 徐渭心中更是有数,再也不加掩饰的说道: 「稚虎,上天赐予你锺灵毓秀,赐予你国姓,大丈夫当建千古不拔之功业啊。」 朱寅似笑非笑,语气淡然如水,「先生于我,尊亲长辈,无话不可说。」 徐渭咳嗽一声,俯视西南处的宫城,说道: 「设若宗室有不世出之英雄,占据南京,在孝陵继位,可为正统?」 朱寅神色不变,「那麽以先生所见,何为正统呢?」 「正统为何?」徐渭道:「正统就是人心向背,就是兵强马壮!」 朱寅道:「兵强马壮,何其难也。」 徐渭一笑:「固其难,也不难。李成梁,不过辽东匹夫,手中十万大军。杨应龙,不过南疆土司,魔下劲卒八万。」 「当年,胡忠懋公不过一书生,临危授命,就任浙直总督不过数年,就拥精兵强将,势重江东!」 「汉高帝元从不过数十人,汉光武不过没落宗室,汉昭烈贩席织履,司马宣王不过一主簿,刘寄奴出生行伍,赵匡胤只有结义十兄弟,太祖出生寒微。」 「他们当初,可有兵强马壮?然终成大事也。」 「可见事在人为。若是天时丶地利丶人和在我,便是飞龙在天啊。」 『嘉靖以来,纲纪堕落,军备废弛,奸妄当道,吏治败坏,文恬武嬉, 世风日下,胥吏治国,四夷不贡,可见天道好还,末世已到!」 徐渭的声音越发铿锵,「我以为,最多三十年,内必有黄巾之祸,外必有胡尘之危,当早做准备,鞭挞天下!」 朱寅眼眸亮晶晶的,似乎有火焰在烧,「先生何以教我?」 徐渭说道:「考科举,做疆臣,牧南方,取海利,建水师,收民心,练强兵,精器械,用私人,丰羽翼,结党羽,交武将,贿朝臣,通权监,积名望,办书院,养寒士——-以待天时!」 「只待朝政有变,进能掌控中枢,可为普武丶隋文丶宋祖。退可划江而治,再左收关中,又取齐鲁,则中原可下!」 「稚虎啊,这个天下数十年内必然易手。万历连张居正都容不下,他和他的子孙,守不住大明江山!」 「你不抢,总有人抢。大丈夫何不一日为帝啊。」 朱寅不禁有点热血沸腾,假悍悍的说道:「可是我真行麽?我何德何能,安敢有此奢望?我不敢做啊。」 「怎麽不行?」徐渭脚,「你是神童,你心怀大志,爱民如子,这是圣人之姿啊。你姓朱,难道不是光武丶昭烈那样的人麽?这是天意啊。」 「他年你要是在孝陵继位,南京谁敢说你不能继承大统!」 「稚虎,你要是没有天下之志,我就回绍兴等死,绝不会留在你这。」 朱寅叹息一声,「先生,你这是赶鸭子上架,让我生死两难,进退维谷啊。」 徐渭却是笑了。 朱寅说这句,其实就是同意了。看着这个十岁孩子如此拿腔拿调的悍悍作态,徐渭对朱寅更有信心。 年仅十岁就滑不留手,不形于色,那更是成大事者的本色了徐渭指着山下,说道:「汉高祖黄河誓说,使河如带,泰山如砺,国以永宁,爱及苗裔。」 「然而西汉不过两百馀年,便有光武中兴。大明如今也两百馀年,只有明光武出,方能国以永宁啊。」 朱寅也不装了,肃然拱手道:「善!先生之言,于我心有戚戚焉!」 ps:好了,这算是摊牌了,完全就是一条船的蚂蚱了。蟹蟹订阅和书评,晚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战列舰! 朱寅和徐渭在懿文太子墓聊了很久,这才一起下山。 离开懿文太子墓时,朱寅不禁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徐渭低声道:“他日若逞青云志,孝康皇帝陵当重为帝陵!” 朱寅虽然还没有承认,可人老成精的徐渭早就心中有数。 他断定,朱寅是孝康帝(懿文太子)之后。 朱寅快下山时,听到树林里有 扶着商展炎出了房门,申亦鸣携着他来到蓝翎羽早就准备好的房间3028。 恶狼已死掉一只,其余的像是知晓,他们来了帮手,静默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柳氏被降为了姨娘,日子只怕便是越发的不好过了,而慕均德发出了话,对外则宣称柳氏病重,不宜出门,在怎么说,柳氏也是柳国公府的人。只怕慕均德这般的决定,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说清。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刺杀皇上的。”孤独御最后沉着声问道,已经将那人折磨得半死不活,最狠辣的招数也都全部用尽了。 许是宋池昶早就打电话交代了,老宅早就准备好招待我们,一路上我紧张的双脚都不像自己的,第一次紧张的窒息。 搬了椅子在床边,坐在椅子上将腿就那么搭在床上,身上盖着军大衣,就那么闭上眼睛睡觉。 喝了点酒,刚才还和蓝翎羽一块跑了一会儿,这会儿尤绾青也有些累了,加上有商莫谦在身边,尤绾青更是安全感十足,靠在后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来了,比试可以开始了。”轩辕寒月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没有一丝停留直接道,她刻意收敛了灵气,所以孤独翎并不知道她是否有灵力。 厉祎铭的动作格外轻,生怕会打扰到舒蔓,知道这个疯丫头这会儿也累了,就伸出手去关灯。 “是!”轻沉听罢,轻轻的应了声,福了一礼,便慢慢儿的退了出去。 大家伙开开心心的吃了了一顿火锅,回军营之后立即就安排直升机飞往龙印,当天晚上就在基地内开展第一期课程那就是徒手训练。 研讨会结束之后,这位夏教授还真的成了学院的明星!大家看到夏元都热情的打招呼。 她的话音未落,在杨浩身后凝聚出的涡轮砰然炸开,整个池水一下子波浪滔天,犹如炸弹爆炸一般的场面。 之前他们见过四重玄丹境的双面蜴魔,即使是杨浩也被压着打,因此三重玄丹境也不会差多少。 叶望两人思绪之间,都是不禁暗暗摇头,真是不知道这个不成气候的废物,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陨风谷里面,是怎么存活到今天的? 接下来的数日,夏元真的感觉到了自己做的虽然很不光彩,但这怎么做确实有巨大的回报。 干这个找工作感受感受香港打个赌大概都好好的好的好的大宝贝。 看着钟妙可鼓着嘴思考的模样,李艳阳实在忍不住了,不过他心中很感动,这蠢丫头,居然不惜自己的名节来骗警察,只是这注定只能骗得了一时,可骗不了一世。 叶征突然西施附体了,眼前时不时就会飘过让他菊花一紧的弹幕,等到上午的课结束,好评数居然积累了整整12个,除了开头两个是白愫的,后面十个全部都是李阳刚提供给他的。 他在蒲团上盘坐了下来,殇在他盘坐地方布下聚灵阵,数百万的下品玄阳以洪流破堤之势蜂拥融去。 最新章节被封了 今晚最新章节。但我啥也没写。 每次被封,最新章节都要掉上百个追订。这样搞,禁不起几次啊。 大家晚安吧,蟹蟹支持我,只有你们了。 《晚明风华》最新章节被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解禁通知 昨天被封章节解禁了,请继续订阅吖,蟹蟹! 《晚明风华》解禁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相逢 宁姨!」丁红缨拉着她,「洋夷的火炮厉害,快回船舱躲着!」 她望着可怖的风帆战列舰,也只能徒劳的紧握倭刀,没有任何办法。 自谢女侠的她,此时也两腿发软。 而这次跟随宁采薇去广西,路上打瞎一个贼人眼晴的薛素素,也吓得花容失色。 宁采薇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嚣张的敌舰,赶紧和丁红缨丶薛素素丶嘎洛躲进船舱。 妈蛋,我记住这艘船了。 幸好周德柱等人都是可靠精干的老水手,平时的训练效果彰显的淋漓尽致。 十几个水手紧张有序丶动作娴熟的操纵船帆,根据风向的变化微调帆面,获取最大的速度。 海船顿时斜着前进,加快了速度,慢慢和后面的西班牙战舰拉开了距离。 小船的速度优势,立刻体现了出来, 「轰隆隆一」 又一轮加农炮轰击,碗口大的弹呼啸而来,发出恐怖的嘶鸣。 「轰!」海船左边数丈处,轰出一丈多高的水柱,大片的水珠下雨般飞溅到甲板上,众人的衣服都湿了。 好险! 这是距离最近的一发弹。就差一点啊。要是击中了自己的船,后果不堪设想。 「稳住操帆!」 「左转舵!」 张柱厉声喝道,奋力拉扯缆绳,「不要慌!稳住!」 一个福建籍的水手仰天大喊:「妈祖娘娘!妈祖娘娘保佑!」 「妈祖娘娘保佑!」十几人一起呼喊。 「轰隆隆一」 又是一片弹呼啸而来,仍然有惊无险的落空,距离最近也不过四五丈远。 众人沉着冷静,仍然有条不的根据风向的变化操帆,始终藉助最大的风力。 而西班牙战船因为太大,转舱速度又慢,以至于双方的距离拉的更开了。 「该死的东方人!」西班牙舰长骂道。 『要不是他们狡猾的挂起白旗欺骗我们,浪费了我们宝贵的战术时间, 现在肯定已经被击沉了!我保证,孩子们!」 「天呐,这件事情我必须要记在日记里!」 「瞧吧,夥计们!他们卑鄙的利用了我们的骑士风度,背负着懦夫和弱者的耻辱,像个鼠那样逃走了!」 西班牙水兵们发射了最后一轮炮击,就一起「」了一声。 他们对着远去的敌船吹着口哨,比着中指,或者摘下水兵帽做出反扣的动作,祈祷敌船翻船。 这麽远的距离,继续开炮已经没有意义了,只会徒劳的浪费弹药,为敌人鸣放礼炮。 神父一手持圣经,一手持十字架,来到脸色难看的舰长面前,用唱诗般的语调说道: 「加西亚船长,我亲爱的孩子,我们的战利品已经足够了,就当主可怜这条船吧。」 加西亚船长听到战利品,神色这才好看了些这次从日本返航,他抢劫了两艘去日本的明国商船。 船上的明国人,全部杀掉了。为了报复明国南京最高长官对耶稣会的打击,他下令用痛不欲生的酷刑,虐杀了商船上的明人。 他还抢到了船上的漳州白糖丶泉州茶叶丶佛山生铁丶广州白棉。 这些都是广东福建运往日本的畅销品,价值三万两白银的货物,全部便宜自己了。 看来,对明国商船持续抢劫,真是一门划算的生意啊。 直到彻底甩脱西班牙大帆船,宁采薇等人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好险啊。差一点就被洋夷的大炮干掉了。 每人都有点劫后重生之感。那巨大的战舰,元自让他们感到一股后怕。 「我一定要灭了这些洋夷!」宁采薇是个记仇的人。 丁红缨也很记仇,咬牙道:「回到舟山,就调兵打他们,人灭了,船抢了!」 宁采薇下令道:「船靠岸航行,遇见海防巡检的船,大不了送钱放行。 宁采薇宁愿一路贿赂沿海的巡逻船,也不敢再远离海岸航行了。担心再遇见西洋战舰和海盗舰队。 两日之后,宁采薇到了浙江海域,海风已冷。众人全部加了冬衣。 宁采薇更是加了一件水獭裘衣,玄狐围子,手中捧着暖手炉。 又一日后,终于看见了舟山群岛。 回来了! 岱山军如今是舟山霸主,来到舟山就算是回家了。 腊月初六,宁采薇比原计划提前两天,回到熟悉的岱山岛。 在看见岱山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船还没有靠岸,宁采薇就看到岸边的岩石上,站看一个熟悉的男童。 那男童身穿貂鼠裘衣,戴着裘帽,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脚下站着一条黑狗。他忽然举起女婴,就像在祭祀上天。 而那女婴,两条小腿还在空中踢证。 脚下的黑狗,则是摇着尾巴。 宁采薇看到这一幕,热泪要时间就夺眶而出。 小老虎! 还有妹妹! 宁采薇忍不住招手,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悦耳动听。 已经等了一天的朱寅看到甲板上那道熟悉的小小倩影,数月以来的担忧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满腔喜悦。 仿佛整个世界好像美好安静下来, 「轰轰一」岱山岛的虎蹲炮也突然发射,这是欢迎宁采薇归来的礼炮。 「鸣呜鸣一」岛上的集合号角也吹响了。 岸边训练的两千多岱山军,在主将丁伙根的指挥下,迅速排队列阵,一起面向归来的船只。 船一靠岸,副将张一挥令旗,两千多将士一起整齐划一的行军礼,倒持刀枪,刀尖向下,以示欢迎。 经过戚继光五个月的苦训,新老混编的岱山军,已有一股强军之气,绝非一般明军可比。 这可是第二支戚家军! 宁采薇明显能感觉到,岱山军比之前更加强大。 她刚刚放下梯子上岸,朱寅就带着妹妹和小黑前来迎接。 小黑率先射出,冲到宁采薇脚下,一边围着她转一边摇着尾巴。 「采薇!」朱寅来到宁采薇面前,一脸契阔之色,「数月违,藐如山河,幸喜见卿啊。」 「嘻嘻!」宁采薇泪目而笑,俏皮的撩撩耳边的秀发,「你拽什麽文啊,酸。小老虎,你还好吗? 1 「好。」朱寅目光湿润的点点头,稚气的脸上露出心疼的样子。 「采薇你瘦了。风尘仆仆的一脸风霜,看上去实在是辛苦。」 宁采薇显摆着自己的僮家服饰,「你秀冰姐姐送我的,好看吗?」 「好看。」朱寅点头笑道,「世外仙姝海上来,穿什麽都好看。」 这对金童玉女,明明那么小的两只,却偏偏有种天荒地老的意味,毫不因为年幼就违和。 「都不管我鸭!」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弱弱响起,「我多馀的—」 宁采薇一看,只见朱寅怀中的妹妹,正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眼泪汪汪,滋然欲泣,可怜巴巴的十分委屈。 「哈哈!」宁采薇赶紧接过妹妹抱着,「这不是刚想和你说话嘛,哪能忘了二小姐?」 宁清尘再也忍不住的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大魔头,你假悍悍---谁信你—」 宁采薇拍着妹妹的背,泪花闪烁,「姐姐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嘛,你别哭啦。」 『我才不要你,谁稀罕。」宁清尘又哭又笑,一脸嫌弃,「呸,一身海腥味,腌入味了,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宁采薇咬牙,「你还嫌弃我有味儿?没良心的!」 恨恨将小东西扣下来,递到朱寅怀里。 「还是让你香喷喷的小姐夫抱着吧,我一身海腥味,一万年没洗澡了, 别熏死娇滴滴的宁二小姐。」 朱寅抱着宁清尘,沉吟道:「其实她是可以在大家面前走的,毕竟满一周岁了,走路也算正常了。」 「我不要!」宁清尘两条小骼膊又伸向姐姐,「我不要走路,我就要你们抱!」 「祖宗!」宁采薇哭笑不得,无奈的再次接过来抱着,「不是嫌弃我有味儿吗?」 宁清尘咯咯笑起来,奶声奶气:「现在不嫌弃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婴儿见识鸭。 7 宁采薇:「—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上岸。丁火根丶张丶曹信丶王怀真丶林沛等人,也迎接过来。 「爹!」一身红色披风的丁红缨也下了船,对着丁火跟挥手。 「丁大哥—-」宁采薇对众人道个万福,落落大方的说道: 「这迎接之礼太重了,采薇哪里受得起。」 因为戚继光的关系,朱寅和宁采薇是年纪小辈分高,和丁火根等人平辈称呼。 丁火根抱拳还礼笑道:「怎麽受不起?你是节度使未来的夫人,将来就是岱山军的主母,就是我等,也该敬你。」 朱寅不但是戚师义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岱山军节度使,年纪虽小,却是岱山之主。 自己等人当然执礼甚恭,这也是岱山军发展壮大的根本。 双方见礼之后,就有军土上船搬运货物。最重要的是五千斤奶粉。 这是宁采薇用四万斤鲜奶,通过脱水法制造出来的奶粉。 其实就是高温杀毒,先煮后晒,最后得到原生态的奶粉。 朱寅好奇的打开一包奶粉,入眼就是奶白色的粉末,顿时一股熟悉的奶香味扑鼻而来。 弄了一点尝尝,腻而不甜,奶味浓郁,的确是奶粉没错了。 朱寅不禁有点感动。 采薇,真有你的。我向你致敬,你终于搞出了奶粉。 从今以后,我不怕没有奶粉喝了,我能长到后世那麽高啊。 哈哈哈哈! 「别糟践了。」宁采薇赶紧阻止他继续吃奶粉,宜喜宜嗔的小脸一片认真,「我卖钱的,这些都是原料。」 「一颗奶糖,我打算定价八文钱。」 朱寅一愣。一颗奶糖定价八文钱? 宁采薇,这个价格太离谱了,你怎麽不去抢? 吓!奸商! 众人一起山上入寨,戚继光已经等着了。 戚继光年刚花甲,但精神翼铄,气色越发好了。 他身披一件文人爱穿的鹤擎,戴着六合一统帽,武将的气息淡了几分, 多了几分儒雅。 「拜见义父。」宁采薇跪下磕头,「孩儿回来了,大人可好。」 「好。」戚继光也放心了,他亲自扶起宁采薇,「瘦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宁采薇趁机说道:「倒也不算辛苦,就是万事开头难,凡事要多个心眼,心时刻悬着。不过,不过—」 「不过什麽?」戚继光浓眉一皱,「采薇遭遇了什麽干碍?」 朱寅闻言也目光烁烁。 宁采薇道:「在福建外海,遇见了西--佛郎机大战船,敌船是海盗行径,开炮轰击我们。只差一点,孩儿等人就葬身海底了。」 丁红缨也怒道:「也亏宁姨机灵,挂白旗迷惑洋夷,趁机掉头逃走,不然不是喂鱼,就是被俘虏——」 朱寅忽然喝道:「洋夷安敢欺我耶!不知死乎!不灭洋夷,誓不为人! 朱寅小脸上一片杀意。 他没想到,采薇差点死在洋人手里! 想想都后怕。 丁火根也怒道:「本来我等就要出兵,之前也收了田义的钱粮军械,今日就更要出兵!」 朱寅咬牙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光抢了伊特岛,连马尼拉也抢了!」 戚继光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洋夷实在太狂妄了,大摇大摆在大明海疆耀武扬武,打劫商船。 朝廷昏无能!连支像样的水师都没有。毫无当年郑和舰队的海上威风。 宁采薇说道:「我这次听南洋商人说,吕宋的马尼拉总督府,最多一千洋兵。」 戚继光站起来,看着大案后的一副海疆图。 这副海疆图是朱寅绘制的。当然,朱寅说是曾见过这幅图,凭藉记忆画下来的。 戚继光等人验证,一致认为,这图非常精准,比之前的图好得多了。 他看着吕宋岛的位置,思索很久,忽然点头道: 「吕宋的洋夷不多,若是先打伊特岛,抢了伊特岛的船.」」 说到这里,戚继光抚须微道: 「稚虎,既然你想玩更大的,想必已经有谋略了吧?你向来有军略,老夫就考考你,看你能不能说中老夫的计策。」 他希望,朱寅这次能再一次和自己想到一块。如果能,那朱寅就一定是绝世将才。 朱寅斟酌了一下,在大帐众人目光烁烁的注视下,小大人般智珠在握的说道: 「岱山军如今有两千多人,在义父训练之下,已是精兵强将,又有了田义的钱粮军械,完全可堪一战。」 「我们带走所有船只,伪装为商船,每两百人一队,分散南下,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不会引起洋夷和海盗的注意。」 他说到这里,指着海疆图,继续侃侃而谈: 「舰队分散南下之后,腊月初十,队先在大员(宝岛)之南的兰屿岛汇合。这里,距离洋夷的伊特岛隔着巴士海峡,只有两百多里,一夜就能到!」 「舰队汇合在兰屿岛,既能隐蔽行踪,又能做到一日之内奇袭伊特岛!」 「伊特岛最多几百敌兵,防御还没有修好。加上我军若能趁夜奇袭,必然能一举歼灭。」 「俘虏伊特岛的敌船后,我们就乾脆做出长期占领伊特岛丶赖着不走的架势,然后再故意泄露虚假军情,给机会让少数洋夷驾船逃走,去马尼拉报信。」 「等逃走报信的洋夷南下,我军在伊特岛修整一天之后,留下一些空船虚张声势,舰队再次分散,伪装商船南下。这一次在这汇合!」 朱寅的手点着一个小岛,「这是甘米银岛!腊月十三,分散南下的战船,在甘米银岛汇合。」 「此岛很适合隐蔽,又在巴比延群岛最西边。」 「洋夷舰队北上报复,绝不可能倾巢而出,老巢马尼拉肯定要留下一点兵力。但留守兵力不多,北上舰队才是主力。 , 「洋夷自大惯了,他们北上必然要经过巴布延群岛之东,不可能发现群岛西部的干米银岛藏着我军。」 「可是我军可以提前在群岛之东布置商船探哨,看到洋夷主力舰队北上报复,就立刻来通报。」 「如此一来,我军就将洋夷主力调出了马尼拉,马尼拉势必空虚,我军在甘米银岛南下,直扑空虚的马尼拉!」 「如果计划顺利,大概在腊月二十之前,就会出现此等状况:我军在南攻打空虚的马尼拉,而洋夷舰队在北攻打我军放弃的伊特岛!」 「等洋夷北上主力闻讯,我军已经打下马尼拉城,攻其必救,再守株待兔,等他们回来送死——.—.」 随着朱寅说出所有的作战计划,戚继光神色欣慰,抚须点头。而丁火根等人都有点震撼,这是朱寅想出来的计策? 可是他们也知道,这必然是朱寅自已想出来的。 天生将才啊! 这个计划很庞大,将瞒天过海丶调虎离山丶虚实变换丶以逸待劳丶将计就计丶一箭三雕等谋略融为一体,一环扣一环。 每一步算到死,简直神来之笔。 只要洋夷没有看破这一层,多半会中计。 这计策也很毒。洋夷只要中计,就会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被各个击破,疲于奔命。 厉害! 宁采薇却是知道,朱寅这是借鉴了后世那位大军事家的谋略:调动敌人,在运动中制造局部战场优势,击中兵力各个击破-—- 「好!」戚继光拍案叫好,「稚虎,你说中了老夫的计策,大差不差! 只是少说了一点!」 他在地图上一点,那是马尼拉之西的海岸,「派两艘兵船在此登陆,五百人足够,作为陆师,在向导带领下,攻击马尼拉背后,海陆夹击。」 朱寅眼晴一亮,「还是爹技高一筹,孩儿没有想到。」 戚继光点头,一脸激赏之色,「你已经很不错了!」 他指着朱寅对众将说道:「离阳,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老夫为你们选的节度使!他可当得起?」 丁火根更是心悦诚服。 节度使如此年幼,就有这等谋略,将来还得了? 这样的军主,简直是岱山军的大幸。 戚继光站起来,下令道: 「朝廷无能,奸臣当道!无力平定海疆,任由洋夷猖獗,只有我等海外义军,遥代君父分忧了!」 「整军,祭旗,誓师!浮海南征!」 ps:小老虎的战略战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明白,这个战术如何?蟹蟹,晚安!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征吕宋! 丁火根等人一起喊道:「剿灭洋夷,浮海南征!」 戚继光对朱寅道:「稚虎,你是岱山军节度使,就准主将所请,代朝廷下令南征吧。」 「是!孩儿领命!」朱寅肃然说道,面向诸将道: 「这华洋夏海的每一条鱼虾,每一个岛屿,都是华夏所有!」 「传本帅军令,尽发大军,明日辰时南征吕宋!各部饰令士卒,检修战船,正装待发,不得有吴!」 朱寅声音清稚,说的话却是铿锵有力,有板有眼,看上去倒也有三分威严。 十岁稚童,隐然将帅风采,看的戚继光十分欣慰。 此子,诚将才也。只要忠于大明,必是国朝栋梁要是在南雍和他争夺神童名号的王瑞芳看到这一幕,只怕会震惊之下「深藏功与名」。 「谨遵节帅军命!」丁火根等人一起雷鸣般的应道。 朱寅看着张合,说道:「张将军,如今我岱山家底军备如何?你且一一说来。」 「是!」张合出列,并井有条的说道: 「如今我军所属大小五个岛屿,岛上军民男女老幼,共计九千五百馀口。可耕之田四万两千馀白,渔港十七处。」 心一对工丨八以到也只有九百多杆。」 「我们缺铜缺铁。造火炮火的材料都没有,工匠也很缺。」 「新老士卒共计两千三百六十馀员。除此之外,还有奉节帅之命所练女兵三百馀人。但女兵虽是挑选大脚健妇编练,毕竟是女子,战场厮杀怕不济事。」 「除了战兵营和女兵营,民兵营练了五百多人。民兵营打鱼种田为主,军训只是闲暇为之,年己不是偏大就是偏小,战力也就和官兵差不多,留守倒是成,上阵厮杀却是差了。」 听张合这麽一说,岱山军体系战兵丶女兵丶民兵三营,加起来超过了三千人。 女兵和民兵,当然是朱寅上一次离开岱山前,提议组建的。 可张看不起女兵和民兵。在他看来,能够上阵出征的只有两千多战兵。 张合继续说道:「三营士卒,刀枪弓矛倒是够用,我们缴获了不少。但是甲不够。」 「就是战兵营,也只是大半有甲。火药丶羽箭有了田义的补充,倒是够打一仗的。」 朱寅想了想说道:「临时将六十以下丶十四以上男子,只要不病残,全部编为留守营。八罗到三岁男童,临时编为童子营。再留下三百民兵丶两百女兵。」 「让留守的民兵丶女兵,分别负责训练留守营丶童子营。兵器不够,就削木为矛。」 「这起码有两千人吧?组织起来守卫老家暂时够了。」 「所有战兵,再加两百民兵,一百女兵,全部南征。」 朱寅要抽调一部分民兵和女兵参战,其实另有考虑。 他希望民兵和女兵也能经历一次战场。这样,回来之后就能成为民兵营和女兵营的骨干。 立1 , 「节帅,虽然属下能统领女兵,但属下将来想统带战兵,这才是真正的将军。」 丁火根等人都是苦笑。红缨居然还不愿意一直统带女卒,她还想像男子那样,当真正的武将。 「好!」朱寅很喜欢丁红缨这个「大侄女」,小手一挥的说道:「将来有机会,一定让你统帅戈兵。」 很快,各种大事就定了下来。 决定出征之后,朱寅以岱山军节度使的身份,正式主持出征军议。 朱寅算是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以军事长官的名义,布置和下达作战任务。 真是过瘾。 大丈夫当如是也。 南征主力两千六百多人,乘坐三十八艘船,伪装为商船,分为十三个小分队南下。 出发时间是腊月初七上午辰时三刻。 满打满算只有一天时间了。 出征准备其实早就做好了。早在田义派人送来钱粮军械的时候,岱山军就开始动员了。 海上行进路线,也早就制定出来,利用冬季季风,沿着传统安全航线进军。 冬季少有飓风,华夏海又多是北风,很利于岱山军出征,可谓天时。 朱寅熟悉东南亚的海域地图,拥有世界上最准确的海图,这是地利。 岱山军早就想教训洋夷,抢劫洋人的战船丶物资,士气高涨,上下同心,这是人和! 口之甚少,也就不掺和。 朱寅带着宁采薇住进了临时的「节度使府」。 所谓的节度使府,就是当年明军海防巡检所改建的一个小院子,曾经也被倭寇头子住过,算是岛上最好的几个住处之一。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地龙之类的冬日取暖。 朱寅令人在屋子里挖了一个火塘,直接烧火取暖,整个堂屋暖融融的。 三人一犬围着火塘,身上的寒意消散一空,每人的目中都跳跃着火焰,充满了暖意。 就是越来越壮的小黑,也趴在火塘边上,舔着自己缎子般的狗毛。 朱寅已经脱了貂鼠裘衣,一边加着木柴,一边懒洋洋的说话,满是出征前的松弛感。 颇有大将风度。 「」-你只走了几个月,我们就是大地主了,三个田庄,八个药园。算起来,几万两的产业啊, 我只花了几千两买下来—」 「宁总,你服不服?这就是抄家夺产的魅力。」 宁采薇没有想到,她离开之后,小老虎居然借刀杀人灭了王家和陈家,划拉了三千多亩良田丶 人个药园丶几十艘船丶几百头牛马。 还有三百户佃农和一百多户药农。 再加上填玉阁,朱家的家产超过了十万两! 真的开始发达了吖。 宁平燕很旱高业明的眼晴竿的弯弯的一脸小迷妹的模样, 她听到这麽多良田和药园,整个人散放出快乐的气息。 这麽快,就要当大户娘子了。那大明首富的目标还远吗? 宁清尘举起小手,奶声奶气的说道:「药园是我的!要归我管!」 朱寅笑道:「那是当然,药园你管。清尘,你姐会赚钱,我会抢钱啊,你只用花钱就行了。」 「我只用花钱鸭。」宁清尘咯咯笑了,她伸出小爪子,一手抓着朱寅,一手抓着宁采薇。 「那你们好好赚,好好抢,我就等着糟践了,我要当败家女。」 她扬起的精致小脸,居然带着一种神圣,「我要烧很多银子搞研究,硬生生用烧银子,让古代勺医疗水平发生质变!」 「我要让古人的平均寿命增加十年!要让婴儿的天折率降低三倍,要让妇女的难产死亡率降低三倍!」 宁采薇幽幽道:「宁清尘,你真是个白衣天使啊。不过,银子烧了还是银子。」 朱寅却是不禁有点感叹,他摸摸宁清尘的小脑袋,语气诚恳的说道: 「宁大夫,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医生。不管你能不能实现,你都是医者仁心,是圣人,是天下大医啊。」 「真的鸭?」宁清尘宝石般的眼晴认真看着朱寅,两只小爪子捉住他的手,有点外交姿态的说道: 「我感到很高兴。小老虎,你真的这麽想吗?」 「当然。」朱寅正色道,「卿虽年幼,却有圣人之心。你我乃同道也,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宁大夫,我会全力支持你光明正义的伟大事业——」 「好啦好啦!直是肉麻。」宁采薇捂起耳朵。一脸嫌弃。 宁清尘顿时生气了,她奶凶奶凶的冲着姐姐: 「你就见不得别人高尚!你只知道世俗的名利,蝇营狗苟的自我主义!」 「不高尚不是错,可你却心安理得的嘲弄高尚,因为庸俗而沾沾自喜。那就是你的悲哀和不幸「庸俗的女人!我看到了你荒芜的精神世界!你其实是自卑的,不是吗?」 「妈蛋!」宁采薇笑骂一声,「你要造反了!」 她不由分说,直接将婴儿划拉过来,照着小屁屁装模作样的拍了几下,「姐自卑!姐的精神荒芜!你高尚!」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宁采薇真的有点恼火妹妹的叛逆,因为妹妹不是真正的婴儿,她虽然是婴儿的身体,说的却不是孩子话。 「家暴鸭!」宁清尘小嘴一,求助的看着朱寅,「宁大魔头欺负孩子!小老虎——」 朱寅对上那双软萌的眼神,顿时心软,赶紧说道:「算了,她还是孩子!」 宁采薇气笑了,「妈蛋,你就护着她吧。迟早她要在你头上筑巢造窝!就是你当了皇帝,她都改让你难堪,你信不信?」 朱寅转换话题道:「明天出征,我肯定要去,我是节度使嘛,需要这一仗竖立威信,这也是义的意思。」 「你刚从广西回来,一路奔波,就不要去了。你就留在岱山岛,陪着清尘等我回来。」 宁采薇站起来,将奶粉倒进两个杯子,取下吊壶冲了两杯,然后又加了一点白糖。 「主要是战场危险,炮弹无眼,我们应该同生共死。小老虎,你是去打仗,我不放心。」 「我也要去!」宁清尘说道,「我要看看西班牙人是不是已经将金鸡纳树带到了吕宋岛!」 「你们不认识这种珍贵的药树,我要亲自去找!」 「金鸡纳树?」朱寅眼晴一亮,喝了一口牛奶,说道: 「那可是能提炼金鸡纳霜(奎宁)的宝树啊,是印第安人的神树之一。西班牙人很早就发现了金鸡纳树,因为开的花好看,作为观赏绿植。」 「哦,采薇,你的牛奶不错。」 宁清尘一副学者的表情,「西班牙人三十年后才能发现金鸡纳霜,他们现在只是把金鸡纳树当戈观赏绿植!」 「如果吕宋有这种绿植,我们就要带回来培育,种植。我们就会发现金鸡纳霜,救活很多病「好吧。」朱寅点头,又喝了口牛奶,「宁医生,你说服了我。我可以让你一去吕宋。」 「采薇,真的不错。我是说牛奶,奶味很地道,比我预料的好多了。」 宁采薇嫣然一笑,神色有点得意。她动作优雅的喝了一口牛奶,嘴巴上顿时出现一圈奶胡子。 「那当然。每一个工艺步骤,我都是亲自把关。那些杂交奶牛,虽然产量不如后世,但吃的草子,奶源其实比后世的奶源更好。」 宁清尘伸着小手,「我要喝一口!」 宁采薇小心的喂着她,「小心烫,慢点。」 宁清尘喝了一口,小嘴上也是一圈奶胡子,甜甜笑道:「真香!」 宁采薇说道:「小老虎,我没有那么小气,你别听清尘胡说。这些事,哪里需要你提醒?」 「不但义父有,我们身边人都要有,将来岱山军将士也要喝上奶粉。」 「小老虎,你不会真认为我是个吝啬商人吧?」 宁清尘闻言有点心虚的低下小脑袋。朱寅则是赔笑道: 「误会!误会了不是?我哪是这个意思?知道你大方」 宁采薇翻了个白眼,「你放心,给义父他们的奶粉,我在广西包装时就特意封装了,用的是精包装,专门送礼的。给义父的就有十斤。」 「今晚就会送给他们。要是连这些事都要你提醒,那我也太迟钝了,还能成为宁氏总裁?」 朱寅不禁有点惭愧,赶紧转移话题道:「这次南征要是不顺,可要在吕宋过年了。」 宁采薇道:「在吕宋过年也没关系,就是不能给姑母拜年。」 朱寅笑道:「你姑母还向我要让人呢。对了,我还认识了徐渭,他现在是我们的谋主-—」 朱寅又将认识徐渭丶成立宣社的事情对宁采薇说了一遍。 宁采薇又意外了一次。 她没想到,小老虎连徐渭都划拉进兜了。至于宣社,那是迟早的事情。 「你这次怎麽没有带徐渭出海?」宁采薇问道,「还需要对他保密岱山军?」 朱寅摇头:「徐渭值得信任,他比我更想造反,他比谁都仇恨这个朝廷。只是他晕船,不能出每。」 宁采薇笑道:「我还是宣社的秋使?不过是让我花钱,当宣社的冤大头吧。」 两人好像有说个完的话,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这丁一起去达奶粉。 第二天大早。 岱山岛岸边,数以千计的军民都到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气氛肃穆又热烈。 两千六百多整装待发的士卒,整整齐齐的列阵,其中赫然有一百红衣女兵,人人手持红缨枪。 岱山军的海龙牙旗在寒风中猎猎招展。 岸边港口,白帆如云。一门门的火炮,已经全部上船。 但看不到炮口。 战船全部伪装成商船。实际上,岱山军的战船主要就是武装商船,并非真正的战船。 当今世界,真正的火器化战船,只有西方殖民者才拥有。 此时,戚继光丶朱寅等将帅早就肃立在临时搭建的祭坛上。 这是出师祭祀。首先是祭天。 祭台上架起火堆,屠宰一只羊,放在火上烧烤。 等到羊肉烤好,朱寅抽出祭刀,亲自分割祭肉,将羊头切好,双手举起,跪在地上,仰视苍天,喊道: 「上苍!上苍!保佑我出师大捷!凯旋归来!尚飨!」 然后是祭地,去土神庙祭祀土神。再去海神庙祭龙王爷。 朱寅上香,敬酒,祈祷龙王爷保佑风平浪静,出师顺利。 元比定宗天,还定宗地,旬是不界土付。 戚继光这是有意彰显朱寅岱山军节度使的地位。 最后就是祭祀军神和军旗,也就是祭,祭祀军神蛋尤。 众人在军旗下宰羊,用牲畜的血涂抹牙旗丶战鼓丶桅杆。 朱寅用手指蘸了羊血,划过自己的额头和小脸,顿时满脸血腥。 他站在牙旗下,取出《誓师词》,对着两千多士卒展开,清声稚气丶神色肃穆的诵读道: 「」.-华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万里海疆,俱为夏域!」 「—-吕宋,《山海经》中劳民国也,本华夏封疆之地,却被洋夷占据,以为殖民者也,殊为可艮!」 「今乃受命于三皇,承训于五帝,征伐于南荒,远涉于沧溟,珍灭凶顽---布汉家威严于万里波「」—此誓!威武!」 念完简单的《誓师词》,朱寅转身对着牙旗行礼。 然后又面向将土,抽出腰间的短剑,喝道: 「登船,出征!」 明万历十五年,腊月初七日辰时三刻。 朱寅以十岁之身在岱山岛誓师,率舟师南下,远征吕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受降吗? 舟师伪装为商船,三十八艘战船分为十三队,分散南下。 岱山军的船很杂。有大型福船(主力舰)丶蜈蚣船丶海沧船丶苍山船丶日本关船等。 朱寅乘坐的旗舰是一艘大型双梳福船,暂时被朱寅命名为「岱山号」。 岱山号虽然是私造,却代表着如今大明高水平的造船技术。 东亚范围内,大明(私船坞)的造船水平最高。其次是大明官船厂。再其次是朝鲜,最差的是日本造。 至于更先进的郑和宝船,早就失传了。 岱山号长达十丈余,宽两丈余,四层高,载重一千五百石(两百吨)。 这已经是岱山军最好的战船了。 其他四艘主力大战船,也都是大中型福船。分别被命名为衢山号丶嵊泗号丶 秀山号丶洋山号。 全部是岱山军如今占领的五个大岛。 旗舰之上还有戚继光。这一战的主帅名义上是朱寅,其实是戚继光。 可惜岱山军火力太差了,轻重火炮加发,加起来不到两百门。 作为旗舰的岱山号,只装备了五门千斤发,其它佛郎机丶虎蹲炮丶威远包丶百子十几门。 船上兵力两百多人,其中配备火枪手百人。 相比洋人的大战船,实在不值一提。 此时刚好是北风,冬季季风非常适合南下舰队。不但顺风,而且风向比较稳定,风浪又不大。 真就是天时了。 双桅的岱山号大帆高张,吃满风力,劈波斩浪的快如奔马。 在朱寅和宁采薇看来,船速肯定超过了十节(18公里每小时)。 刚出发不久,岱山号就经过了舟山本岛。 第四层的爵室之上。 朱寅身穿一件小号的箭袖曳撒,头戴裘帽,脚鹿皮靴子,外罩一件玄狐皮比甲,打扮的金尊玉贵。 系着披风的宁采薇,戴着昭君帽,捧着一个红铜暖手炉,和朱寅并肩而立, 起西望舟山本岛。 舟山本岛是舟山群岛最大的岛,距离大陆很近,只有二十里。 好大一个岛,经过倭寇丶海盗丶洋夷屠劫掠,仅剩几千百姓,极其凋, 如今整个舟山群岛,除了距离大陆最近的本岛及其附属岛屿外,其他岛屿都王岱山军手里。 实际上,舟山本岛也不全在明军手里。 当年,胡宗宪下狱自尽,俞大猷被贬,戚继光调往蓟镇,东南海防再次废也,多年努力毁于一旦, 明朝几乎放弃了舟山本岛,只象徵性的驻守着几百明军。 可笑的是,舟山本岛上公然驻扎着几伙海盗,加起来足有千馀人,和驻守的月军「和睦相处」,共存一岛。 这些所谓的海盗,和东南豪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以至于舟山本岛,成为东南豪绅走私出海的中转站。几百明军的存在,只是名义上让朝廷拥有治权。 朱寅指着海上巨舟般的舟山本岛,铿然说道:「我们迟早拿下舟山本岛,统整个舟山!」 宁采薇道:「义父不会同意的。毕竟舟山本岛有明军驻扎,名义上还在朝廷手里。」 「义公可以对倭寇.吏.海咨动丘却绝不会对明军动丘。」 「徐渭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让朝廷彻底放弃本岛。」 宁采薇眼晴一亮,「计安将出?」 她可是太想拿到舟山本岛了。没有这个最大的岛,就不能统一舟山群岛。 朱寅低声笑道:「徐渭说,让海老爹联络几个公心为国的大臣,上奏万历, 要求恢复唐宋时期的舟山建县,迁移沿海百姓上岛,加强海防。」 「同时建议便宜姑父,说舟山海贸之利甚大,让皇帝恢复舟山县制,设置税务机构,每年可有一笔可观税银。」 「如此一来,万历多半同意。那麽,就会迁移百姓上岛,恢复唐宋时期的县制了。」 宁采薇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可她毕竟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很快就明白过来。 「太毒了。」宁采薇忍不住露出佩服之色。 「徐文长真的太毒了,将所有人都算在其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黄雀之后还有拿弹弓的小孩子。」 「小老虎,你就是那个黄雀后面有弹弓的小孩子啊。」 朱寅笑了,「采薇真聪明,这麽快就想到其中厉害了。徐渭,就是贾翊那样勺毒士。」 「我们知道是因为我们是穿越者。可在明朝当局者迷,很少有人具备这种洞察力。」 宁采薇点头认同。 徐渭的这个计策,毒在何处? 他算准了海瑞的公心丶皇帝的贪财丶东南权贵的无耻。 明朝历史上,多次有人提议舟山建县。却都因「神秘势力」的阻挠而搁置。 这一次,海瑞和田义等人一提,贪财好货的万历皇帝,多半会下旨恢复在舟山建县,派太监收税,迁移沿海少地的百姓上岛。 看起来,的确是好事。 海瑞觉得是好事,皇帝也觉得是好事。 可是东南豪门的走私活动却受到很大限制,失去了最重要的走私地。 他们能干? 如此一来,他们一定会反扑。动员朝中力量,以祖制为名,找各种藉口,要求撤县迁海,再次放弃舟山。 如果皇帝不同意,他们可能会勾结海盗,不断侵扰舟山本岛,甚至直接占领山,逼迫皇帝再次放弃。 等到舟山本岛完全被「海盗」占领,戚继光只会对朝廷更加失望,不会再对月廷守住舟山抱有任何希望。 到时,更加强大的岱山军,就能一举消灭「海盗」,占领舟山本岛,统一舟山群岛。 而且,已经被朝廷迁移上岛的百姓,都会成为岱山体系中的人口资源。 等于是,让朝廷送岱山军人口资源。 这一计真是太损了。皇帝丶海瑞丶田义丶东南豪门丶海商集团,全部是棋一最后的获利者,只有岱山军。 宁采薇想了想说道:「这个计划的周期大概需要两年。一年推动皇帝建县, 年让东南豪族反扑。」 朱寅点头:「差不多两年够了。万历贪财,只要让他相信有利可图,他下诏建县是大概率事件。」 「而舟山一旦建县,东南豪门的反扑就是必然。他们有『海盗』为助,失败勺一定是万历。」 「我们只要推动建县,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朝着我们的预料发展。」 「所以最多两三年,我们就能统一整个舟山,得到朝廷迁移来的几万人1 朱寅再次看了一眼舟山本岛,伸出小手,五指一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万历十五年腊月初九,酉时。 大员东南,兰屿岛。 兰屿岛是个荒岛,却有天然的良港。 今夜,不时有商船停泊在兰屿岛。到了戌时,兰屿岛上已经聚集了几十叟「商船」。 岱山号上,朱寅看到重新汇集起来的舰队,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妈祖保佑啊。 经过近六十个小时的航行,舰队航行两千里,穿越浙海和闽海,可谓神速。 舰队在兰屿岛上的天然良港仅仅停留了一个时辰,稍作休息,吃饱了饭食, 查了火药和器械,就趁着夜里直扑伊特岛! 伊特岛在兰屿岛之南,距离兰屿岛只有三百多里。以如今的船速,一昼夜就能到! 今夜戌时出兵,明早天未亮,舰队就能趁着夜幕掩护,突如其来般出现在伊寺岛。 反观戚继光,在船上仍然安然入睡,如同等闲。 黛色的天空上,清冷的月亮照耀着神秘浩瀚的大海,海天冥冥,星流渺渺。 月光之下,云帆如梦,波涛如醉。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天地空寂的渺小感。 朱寅站在最高的爵室上,抱着宁清尘高高举起,让她看着星空大海。 宁清尘穿的很厚,裹得像个毛球。 「小老虎,我觉得在做梦一般。」宁清尘看着星空大海,目中璀璨无比。 「唉,我何时能长大鸭。」 朱寅道:「看好了吧?看好了咱们就觉觉,多少睡几个点,马上要打仗2 宁清尘打了个哈欠,「睡吧。」 朱寅抱着她走下爵室,进入一个燃烧炭炉的温暖船舱,宁采薇正光着一双却,睡得正香。 黑虎趴在橡木舱板上,无精打采。犬类是不愿意坐船的。 朱寅将宁清尘放下来,她立刻爬到姐姐身边钻进去。 朱寅也在傍边躺下来,却怎麽也睡不看。 +十一t上下 「额真。天快要亮了。」 朱寅邃然惊醒,猛然坐起来。却听宁采薇的呼吸停了一下,却接着又传来轻数的呼吸声。 这说明她刚才醒了,却装作没醒, 朱寅一骨碌起来,打开舱门出去,黑虎立刻跟在他身后。 「额真。」兰察道,「老将军已经披甲了。」 朱寅上了第四层,甲板上已经铁甲森森。 天色快要亮了。 身材高大的戚继光,再次穿上了华丽的盔甲,盔甲外面罩上了一件布衣。 他的面甲放了下来,看不到五官。 「爹。」朱寅上前,「爹要亲自上阵麽?」 戚继光点头,「无碍,土鸡瓦狗而已。此时,正是敌人睡得最香之际,正可击而破。」 按照计划,这一仗最好打白刃战,直接攻上对方的船,杀掉洋夷的水手。 戚继光取出一个海螺递给朱寅,「吹海螺吧,是时候了。」 那必然是伊特岛了。 朱寅的海图路线很精准,加上又有罗盘和星盘指引,找到不远处的伊特岛很容易。 朱寅拿起海螺,呜呜吹响。 早就准备好的士卒立刻行动起来,发丶火炮全部布置就位,有甲的早就披甲就绪。 整个舰队九百多个火枪手,也都装填完了弹药。 两百名最精锐的敢死队,人人身披铁甲,手持刀枪。 用来攀爬敌船的船桥和船梯,也就推到甲板上, 舰队向着有灯光的地方行使,只有那里才是洋夷的港口。 伊特岛的洋夷不多,只会集中在一个港口。 此时,海上能见度仍然很低,又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即便只有几里远,岛二也没有人发现敌军来袭。 而岱山军的航队在顺风的加持下,犹如一群海上怪兽,在夜幕的掩护下,扑睡梦中的伊特岛! 这些船都是小型的西班牙盖伦船,利用了西班牙最新的造船技术。 可是盖伦船的船型太大了。即便是小型的盖伦船,排水量也高达三百多吨七岱山军最大的战船还要大。 这些「小型」盖伦船,乃是四栀两帆,五层甲板,就像一只只海上巨兽。 整个港口,都充满了新船的橡木香味。 剩下的小部分船不是新船,而是伊特岛的西班牙海军战船和运输船。 伊特岛,是西班牙吕宋总督下令建造的征明前线基地,为征明建造新船丶仓车。 数月以来,伊特岛一直在储备战备物资,包括粮食,肉乾,火药,炮弹,造沿的木料,铜料和铁料。 甚至还有一个火枪修理所。 这里不仅储备了很多粮食物资,还有三千多劳力和工匠。 这些劳力和工匠,几乎都是掳掠来的汉人奴隶。 总督府的目标,是需要伊特岛足以支撑两万多人的军队,能对明朝持续作战半年。 目前这个目标,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伊特岛的西班牙驻军本来只有两三百人,四艘小型战船,外加一支五十人的击战队,充当监工维持治安。 可是数日前,从倭国返航的大战舰圣地亚哥号,停在了伊特岛休息,没有立刘南下。 这一下子,就让伊特岛的西班牙兵,临时超过了五百人。 圣地亚哥号暂留伊特岛,其实是船长加西亚为了卸载抢劫的货物,卖给军方圣地亚哥号卸载了很多白糖丶生铁丶茶叶丶棉布,正在和伊特岛的后勤长官寸价还价呢。 经过一番争吵之后,终于谈拢了价格。后勤长官代表总督府,以三万西班牙艮元的价格,买下圣地亚哥号抢来的货物。 谈拢了生意的加西亚船长很是高兴,他昨晚喝了很多酒,然后就搂着一个岛二的营姬,疯了半夜之后倒头大睡。 圣地亚哥号分到银元的西班牙水兵们,高兴之下也都喝的酪酊大醉,在营姬身上折腾完了之后酣然入睡。 至于岛上的两百营姬,全部是从人贩子手中买的汉家女子。因为西班牙人不喜欢裹脚女子,这些明国女子都是天足。 她们不但要承受洋兵非人的折磨,还是岛上的厨娘丶女佣丶裁缝丶洗衣工, 承担繁重的劳动。 圣地亚哥号的水兵毕竟是过客,他们马虎大意还可以理解。 可是本来就驻守伊特岛的两百多西班牙士兵,也很大意。 与其说大意,还不如说是傲慢。 无论之前驻守马尼拉,还是如今派到伊特岛,他们一直是土着人面前高高在上的贵族。 不但各国王室对他们恭恭敬敬,就是海盗都不敢轻易触犯高贵的白人。 号称天朝的大明帝国,外强中乾,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他们有傲慢的资格。 于是,他们除了布置哨兵之外,并没有时刻保持警惕。 五百西班牙士兵,都睡得死死的。 大小战船的甲板上,根本没有人守卫炮位。没有完工的港口工事中,也空无人。 只有儿个哨兵,幽魂一般嘟囊抱怨看,坐在那里喝酒。 港口的灯光下,所有的船都睡着了一般,撤下了帆布,在波涛中荡漾。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最高大的丶排水量七百吨的圣地亚哥号盖伦大战船。 底攀上他的圣地亚哥号,吞噬着他的水手。 太可怕了。 他身边的女子满脸惊惧的爬起来,推开死猪一样的加西亚,看着他胸口茂密勺毛发,两眼发呆。 外面是什麽声音? 她仔细倾听一下,神色渐渐变了。 她听到了尖锐的哨子声,洋夷惊恐的喊叫声,还有惨叫声,喊杀声。 有人来了! 有人在杀洋夷?! 巨大的惊喜刚刚浮现在她脑海,加西亚就猛然惊醒过来。 「发生了什麽?」加西亚仍然有点懵懂,紧接着就脸色大变,碧绿的眼眸瞪员。 「敌袭!上帝呀!」 这个西班牙贵族一骨碌起来,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冲出船长室的下一刻,他就目瞪口呆,宿醉的酒意荡然无存。 十的毕帆不卸道右夕小勿然就山现左洪口中告上了白的十帆一个个海盗,喊着古怪的口号,顺着船梯爬上来,挥舞兵器冲上来。 该死的海盗,居然趁黑摸上了自己船!可是自己的士兵,很多人无头苍蝇般中出船舱,一个个衣衫不整。 该被绞死的哨兵!为什麽没有发现敌人靠近! 他们该下地狱! 加西亚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冰冷。因为作为西班牙帝国的军官,他很清楚己方战船的缺点是什麽。 最怕被敌人靠近白刃战。一旦敌人靠近,强大的火力无法发威,那就糟糕透说时迟那时快,加西亚刚刚冲出船长室,一队身披铁甲的海盗就冲了过来。 「噗一噗!」 几个刚刚拿起武器的西班牙士兵来不及开火,就被斩杀。 与此同时,爆豆一般的火声,也连接响起。 越来越多的海盗,冲上己方的战船,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一定是己方的好几一完了! 岱山号上,朱寅放下了海螺。 一张冷漠的小脸,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终于靠了上去,杀上西班牙人的战船了, 计划比他想像的更加顺利。说明西班牙殖民者实在太大意。 西班牙海军最怕的就是近战。历史上,欧洲海盗打劫西班牙海军的运宝船, 经常使用这一招。 岱山军有两千多人,一旦靠上去,几百西班牙水兵根本没有任何侥幸。 果然,仓促迎战的西班牙士兵,遇到如狼似虎的岱山军,再也没有之前的威风,完全不是对手。 岱山军以铁甲死士率先登船攻击,火手在后放枪,弓箭手射箭,立体性的丁击,让失去指挥秩序的西班牙兵死伤惨重。 很多西班牙士兵,都来不及拿起武器,只能赤手空拳。 还有西班牙士兵甚至跳下战船,企图逃出战场。 「我认识那艘船!」宁采薇指着加西亚号,咬牙切齿,「就是它,差点让我幸身海底!」 「好啊!原来它没有返回马尼拉,却是停在了这里!」 宁采薇看着岱山军攻入西班牙战船的人越来越多,敌人根本没有像样的反亢,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小老虎,这一仗我们不但实现第一个战术目标,还能狠狠捞一笔!」 「光是这些船,我们就发大了啊。」 她正说到这里,忽然圣地亚哥号上升起一面白旗。与此同时传来叽哩哇啦的西班牙语。 还有一个汉人的声音大声道:「加西亚船长愿意投降!你们船主是谁?请出来说话!」 朱寅一听,就知道喊话的汉人是西班牙人的走狗。 「他们投降了!」宁采薇指着白旗,「要受降麽?」 朱寅却是置若罔闻,好像没有看到那面白旗。 他的小脸一片漠然,目中满是杀意。 受降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俘虏 朱寅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宁采薇说道:「受降,当然要受降。」 宁米薇看到朱寅的笑容,立刻心中雪亮。 她也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们要投降了鸭?」一个奶气奶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两人回头一看,船舱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是宁清尘。 「快回船舱!」宁采薇脸色一沉,「外面危险,回去睡觉。」 宁清尘只好回舱,宁采薇立刻将船舱门关上,不让她出来。 很快,受降的命令就下达了。 从岱山军发动袭击,到西班牙人投降,前后不到一刻钟的工夫。 陷入绝境的西班人,丧失了继续抵抗的勇气。 打着白旗的西班牙兵,以及少量的法国丶荷兰雇佣兵丶吕宋土着兵丶华人汉奸,战战兢兢的交出武器,在岱山军的押解下依次下船。 垂头丧气的加西亚和伊特岛驻军长官斯蒂安,万般无奈的交出了自己的指挥刀。 两人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看不起的「东方猴子」俘虏。 剩馀的三百多俘虏,在加西亚和斯蒂安的率领下,老老实实的走上岸,列队投降。 被杀死的殖民者,尸体直接抛入大海,很多就引来一群鲨鱼。 圣地亚哥号上的随军神父很是倒霉,居然被岱山军的火打死,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负责物资储备的后勤长官亚伦,献上了伊特岛的军备物资丶人员名单。 伊特岛所有的船只丶武器丶物资丶金银---包括奴隶和工匠,全部落到了岱山军的手里。 圣地亚哥号上还没有捂热的三方块银元,也便宜了岱山军。 虽然这一场袭击胜的十分轻松,可朱寅不会因此轻视西班牙军队的战斗力。 这一次,他只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兵力又是数倍于敌,还是突袭夜战, 占了大大的便宜。 但从西班牙能够迅速组织投降就能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丶令行禁止的军队。 否则,就是投降也不会这麽成建制, 只是,它这次没有机会发挥它应有的战力。 很快,岱山军就全部上岸了。 得知事变的三千多奴隶丶工匠丶营姬,也都被岱山军勒令原地待命,不许乱跑。 得知这些人在岛上的遭遇,岱山军将士都很愤怒很多人不理解,为何要受降,应该将洋夷都杀光。 朱寅和戚继光等人一番布置之后,丁火根就以「海盗首领」的身份,来到俘虏面前。 朱寅和宁采薇戴着面具,跟在丁火根身后。 丁火根看着大群衣衫不整的洋夷俘虏,按照朱寅之前的安排,愤然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和你们佛郎机本无仇怨,为何你们之前要帮助遇罗王和明军,多次围剿我们大王?」 「要不是我们大王福大命大,受妈祖娘娘保佑,早就死在你们手里了!今天,你们还有什麽话说!」 俘虏中的汉奸,立刻将他的话翻译给西班牙军官。 加西亚丶斯蒂安丶亚伦等人,听到翻译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林道乾! 如今在南洋称王的海盗,只有占据勃泥(北大年)的华人大海盗,林道乾! 林道乾是福建人,曾经受到招安,又再次叛明。 由于林道乾的海盗活动影响了东南豪门和葡萄牙人的利益,于是双方联合起来,剿灭林道乾。 林道乾逃到勃泥,明军又要求暹罗王出兵围剿。 其实围剿林道乾的明军,是代表东南豪族的利益,虽然用的是明朝名义,但实际上很难说就是明廷的意思。 但是,林道乾并没有被葡萄牙人丶明军丶暹罗王所灭,仍然横行一方,拥有部众数千人。 加西亚赶紧辩解道:「阁下,这是个误会!我们不是波尔杜瓦(葡萄牙) 人!我们是伊西巴里亚(西班牙)人!」 「阁下,虽然波尔杜瓦和伊西巴里亚,被你们统称为佛郎机,但我们其实不是一国。」 「是波尔杜瓦人得罪了你们的国王,不是我们伊西巴里亚人!所以,你们对我们的报复,是一个误会,是一个错误!」 斯蒂安也赶紧说道:「天呐!我们居然替波尔杜瓦人,承担了如此可怕的报复!真是糟糕透了!」 「先生们,向上帝起誓,之前得罪你们的是濠镜(澳门)的波尔杜瓦人!是濠镜的驻军和战船,亲自参与了对你们的战争!而不是我们!你们搞错了敌人!」 汉人翻译立刻将西班牙语翻译为汉话。 其他西班牙人,也似乎感受到天大的冤枉,一个个神色悲愤。 少部分俘虏是法国丶荷兰雇佣兵,是真的觉得冤枉。 朱寅却是心中鄙夷。 没错,围剿林道乾的的确是葡萄牙人,可实际上和西班牙总督府根本脱不开关系。 因为此时的西班牙已经吞并了葡萄牙,其实就是一国。西班牙国王也是葡萄牙国王。 葡萄牙在澳门丶马来西亚丶印尼丶印度等地的殖民地,同是也是西班牙的殖民地。 就算站在林道乾的角度,西班牙人也是仇人,而不是找错了报复对象。 「胡说八道!」丁火根伴装怒道,「佛郎机就是一国,你们在南洋明明就是一伙人,长得也一模一样,还说我们搞错了,当我们傻麽?」 「从今以后,这个岛子就是我们的,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必须充当苦力, 在港口修建堡垒炮台!要让你们当牛做马,也尝尝奴隶的滋味!」 加西亚抗议道:「阁下,我们是主动投降,希望受到起码得优待,我们不能成为奴隶!」 他曾经去过地球的另一边,杀过那里的印第安人。来到东方后,也杀戮过明国人。 他亲手杀死的「劣等人」,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 可是如今,他这个主宰劣等人性命的贵族,难道要成为劣等人的奴隶吗? 这真是太可怕了! 丁火根理都不理加西亚等人的抗议,当即下令将三百俘虏全部赶到营房里, 集中关押。 原本的兵营,立刻变成了囚禁他们自己的牢狱。 「你们不要想着逃走!」丁火根话里有话的说道。 「港口里的船,全部在我们手里。你们没有船,根本逃不出去,老实待在这里,免得受苦。」 说完这些,丁火根就下令锁住营门,只派少数人看门。 其馀的人,全部去清点物资。 三百多俘虏被关进兵营,顿时破口大骂,要麽祈祷主的保佑。 看守兵营的几个「海盗」对他们训斥几声,自己也抱怨起来。 一个海盗道:「丢他老母!打战是咱,看守是咱,清点财物就没咱的份!油水最少!」 「就是!」另一个海盗道,「这些红毛鬼留着作甚?全部杀了最简单,看守个屁!」 第三个海盗道:「大王缺苦力,他们能在岛上干活,牛马一般,杀了可惜。」 第四个海盗道:「大王让我们打下这个岛,就不怕红毛鬼报复麽?」 「怕个屁!」又一个海盗不屑,「我们在这里有几千兄弟,吕宋能有多少红毛鬼?他们敢来?来了,连他们一起灭。」 兵营之内,汉奸翻译将门口听到的谈话说给加西亚等人,加西亚等人都陷入了思索。 看来,林道乾是有恃无恐,要占据伊特岛了。 不然,林道乾不会在伊特岛修建城堡。说明这个大海盗也有眼光,同样看中了伊特岛的价值。 海上有了大盗林道乾的威胁,总督阁下就不能再因为耶稣会之事,问罪明国南京当局的最高长官了。 相反,还要暂时交好明国。让明国和当年一样,联合葡萄牙人剿灭叛民。 没错,明国的皇帝和官员,不止一次联合西方人镇压明人的叛逆,这一次当然也可以。 不过,和剿灭林道乾相比,如今最重要的事是逃出去。 就算逃不出去,起码也要有人回马尼拉报信,让总督阁下派兵来救! 这些海盗虽然人多,可正面较量肯定不是帝国主力航队的对手。 今夜的失败,纯粹是海盗的诡计,根本不能否定帝国海军的战斗力。 可是,港口的船都落入海盗的控制,还如何逃回马尼拉报信呢? 加西亚道:「斯蒂安先生,伊特岛只有港口有船麽?我的意思是,其他地方,在海盗还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船吗?」 「我不确定。」斯蒂安说道,「我们的船平时都在港口,但伊特岛有一个平方legua(西班牙里)那麽大,我不敢肯定其他地方没有船。」 后勤长官亚伦说道: 「其他海岸可能有船。南边还有能停船的地方,难保哪里没有小帆船。」 「先生们,伊特岛有一个平方legua大小丶(100平方公里),不可能只有一个天然港口,曾经也有土着居住,或许能找到船。」 「不过我打赌,就算真的有船,一定是小帆船。不然的话,我们应该之前就会发现。」 「派出去找船的只能有几个人,否则找到船也坐不下。问题是,谁去找船呢?」 众人顿时不声了。 出去找船的人,有可能运气好,找到了船,回马尼拉报信。 但更大的可能,是找不到船,被海盗发现,以逃走的罪名处决。 冒险找船,风险太大。 加西亚等军官,是绝不会冒险去找船的。 「古特,你带两个人去吧!」加西亚看着自己的卫兵,「希望仁慈的主,保佑你找到船回到马尼拉,将我们的不幸汇报给总督阁下。」 古特很不情愿。 谁都知道,出去找船风险很大,一旦被海盗发现会被杀死。 可是,即便自己的长官做了俘虏,古特也习惯性的服从他的命令。 「遵命,我的船长。」古特领命,亲吻着加西亚的靴子,「但愿仁慈的主, 保佑我完成您的任务。」 「可是,我该如何离开这个监狱般的兵营呢?门口有海盗防守,我能出去吗?」 「当然能。」斯蒂安说道,「海盗大意了。他们以为,守住门口就能关住我们。却没想到这是我们自己的兵营,我们才是最熟悉这里的人。」 「别人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我们却可以。」 「你们可以顺着兵营的暖炉大烟囱爬出去,在屋顶上行走,然后从南墙爬下去,潜入树林。」 「只有两三个人的话,不容易被发现」 「当然,如果迟迟找不到船离开,那就难保被海盗发现了。」 加西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古特耸耸肩膀道: 「亲爱的古特啊,你瞧,我就知道,斯蒂安上校会有离开兵营的办法。」 「那麽现在,趁着海盗还在贪婪的清点财物,请你赶紧顺着烟囱离开。立刻「我的船长,如您所愿。」古特摘下帽子,行了一个礼,「但愿仁慈的主保佑我们所有人。」 古特说完,就带着两个部下找到兵营中的大烟囱,钻了进去。 实际上,由于海盗看守不严,有不止一条逃出兵营的办法。可是钻烟囱的法子却是最容易的。 古特等三人钻入大烟囱,爬出来时已经在屋顶了。 三人居高临下的一看,只见周围的海盗密密麻麻,估计有两三千人。 虽然海盗人多,可是海盗的船都不大。海盗最大的战船,也比不上帝国海军小型的盖伦战航。 海盗的火炮也不足为惧,远不如帝国海军。 看来,海盗只能偷袭打近战,正面对决绝非马尼拉的对手。 古特等人心中有数,三人不敢多看,战战兢兢的从屋顶来到南墙,小心的爬了下去,潜入树林。 穿越了整个树林,三人终于狼狐不堪的来到岛屿的南边。 等到他们终于看到一艘小帆船,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 「仁慈的主,」古特在胸口画着十字架,「您一定是对古特最仁慈的人。我就是知道,我是运气最好的人。 1 古特感动的快要哭了,他觉得自己是命运的宠儿。 古特不知道的事,暗中一直有人秘密监视着兵营的周围。 他们一潜出兵营,朱寅等人就知道了。 「我还以为他们会打开窗户,谁知是钻烟囱。」朱寅听到汇报笑的高深莫测。 他把西班牙兵关进他们自己的军营,故意放松看管,当然是给他们派人逃走报信的机会。 朱寅问道:「南边的船准备好了?』 张柱笑道:「已经准备好了。那里本有一艘土着遗留的船,但是太破旧, 我怕他们在海上沉了,就换了一艘结实的小帆船。」 他还很贴心。 戚继光点头:「但愿他们能平安回到马尼拉报信。要是船沉了,我军的下一步计划,就难以奏效了。」 几人说到这里,就谈起怎麽处置俘虏。 「全部杀了。」朱寅毫不留情的说道,「既然有三人回去报信了,俘虏就没有价值了。」 原来,暂时留着俘虏,再故意放人去报信,就是让马尼拉总督来救俘虏。 三百西班牙俘虏,和大量的战船丶火炮丶物资,是吕宋总督的必救理由。 没有西班牙俘虏在伊特岛受苦受难,吕宋总督就不会立刻派兵北上,就无法调动西班牙主力。 就算吕宋总督不救,俘虏的家属也不会同意。 这就是阳谋。 戚继光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杀了吧。虽说杀俘不好,可这些洋夷太难处理,留着是大大的隐患。」 戚继光当年对战场投降的倭寇海盗,也往往是一个字:杀。 他是有杀俘先例的。 朱寅对丁火根道:「再等等。等那三个人上船离开之后,再全部处置掉。」 朱寅对这些两手沾满鲜血的殖民者,没有丝毫同情。 他们从遥远的欧罗巴来到东方,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十几年后,他们还会制造大仑山大屠杀,屠杀了两万多汉人,妇婴都不放过。之后又两次屠杀华人。 丁红缨咬牙道:「光看那些营姬的悲惨,洋夷就一定要杀。投降就能活命? 太便宜了。」 几人说着杀俘之事,傍边的宁采薇却置若罔闻,而是专心致志的查看拉丁文写的帐册。 后勤官亚伦献上的帐册,记得很是清楚,宁采薇越看越高兴, 稻米三百万磅,白银五万杜卡多(两),黄金三千多杜卡多,火药八万多磅泉州白糖十二万磅,佛山生铁二十万磅— 还有新造的小型盖伦船(三百吨)二十艘,圣地亚哥大型盖伦船一艘---其他大小船只十五艘。 还有三十六磅西班牙重型加农炮二十八门,十八磅中型加农炮五十二门,十二磅型轻炮七十多门。 西洋火枪五百支。 宁采薇看的嘴角弯弯,眼睛弯弯。 这一次的缴获,不但能让岱山军的实力装备暴涨,物资储备也能极大缓解。 火药,生铁,铜料-—-全部都有了。 军饷都有了。 而且,缴获的白糖刚好能用来给自己造奶糖。 初步估算下来,价值好几十万两银子的缴获啊。 岱山军发大财了。 关押俘虏的兵营之内,加西亚等人一直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古特等人应该在主的指引下,找到了一艘船,逃出伊特岛了。 顿时,加西亚等人就后悔起来。 后悔不是自己去冒险找船。 「等总督阁下得到报信,率领舰队打败海盗,我要将他们的皮剥下来。」加西亚脸色铁青的说道,「要用木桩刑处死他们。 「先生们,我们作为俘虏的日子是暂时的。对明国的战争明年就会开始,我们会以战士的身份,洗刷今日的耻辱。」 「神眷西班牙!」 后勤官亚伦说道:「只有战争胜利,才能避免帝国破产,利用东方的资源, 帝国就能永远拥有尼德兰丶义大利·—」 「热那亚银行团和德意志银行团,就会一直支持帝国的财政—」」 「知道为何帝国每年运回那麽多金银,财政还会有破产的危机麽?」 「因为仅有金银还不是财富。先生们,物资才是财富。帝国需要东方的大量物资.包括奴隶·.」 「明国太富有了,如果征服明国的计划成功,我们就拥有无尽无尽的资源和人口,让明国女人为我们繁衍——」 加西亚笑道:「是的,我保证,这是一个伟大而美好的计划。」 「我们要让明国女人为我们孕育出一个东方大教区,让古老的东方大国,沐浴在十字架的神圣光辉之下——」 身为俘虏的耻辱,在这些美好的希望下,似乎也不再那麽难以接受了。 就当是苦中作乐吧。 俘虏中的法国和荷兰雇佣兵,也都是神色期待。 众人正说到这里,忽然兵营的大门打开,一个身穿盔甲的海盗走进来,大声说道: 「出来干活!快点!」 西班牙俘虏得知要干活,都是脸色难看。可为了不激怒海盗,他们也不能反抗。 俘虏很有秩序的一队队走出兵营,跟着岱山军来到岛上一个山谷。 这个山谷是个采石场。 等他们走进山谷,正以为是搬石头时,忽然山谷上面出现大群的弓箭手。 为首的正是梅赫和尼满。 加西亚等人见状,顿时脸色剧变。 不好! 「咔咔一」令人牙酸的弓弦声中,五六百弓箭手居高临下,对着山谷中手无寸铁的俘虏。 梅赫手一挥,大群弓箭手一起放箭。 「嗖嗖—」 「一」 凄厉的惨叫和怒骂声,羽箭射入人体的声音,立刻响彻整个山谷。 「啊!不!」加西亚等人眼睛血红的怒喝,「该死的魔鬼!你们不讲信用! 你们会下地狱!」 朱寅站在高处,看着部下射杀殖民强盗,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不讲信用的其实是你们,谁也不如你们背弃信誉。」 宁采薇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加西亚,再次想起前几天圣地亚哥号开炮轰击自己的情景。 我说过了,我一定要你死。 「啊一」很多西班牙俘虏怒吼着捡起石头,徒劳的往山谷上扔,却没有丝毫用处。 「嗖嗖一」弓箭手箭如雨下,无情的杀戮! 很快,三百俘虏全部被射杀。 加西亚更是被射成一个刺猬,一双碧眼兀自恐怖的瞪大,死不目。 不远处的戚继光看着年纪幼小,却不动如山的朱寅,忍不住对丁火根说道: 「离阳,你们的小节帅,是个天生干大事的人呐。」 丁火根笑道:「小主公不愧是小老虎。当今海疆群魔乱舞,圣人不出,就需要小主公这种狼人,才能站得稳。 戚继光点头抚须,目光幽邃。 他以这种方式为国效力,虽是万般无奈,却也问心无愧。将来史书如何记载,他已经不在乎了。 不争气的朝廷放弃海疆,他就只能用这种变相的法子来管。 他早年有誓,但愿海波平! 「额真。」手持弓箭的梅赫上前向朱寅禀报,「敌人全部射杀了。」 朱寅淡淡说道:「尸体补刀,收回羽箭,不要浪费。」 「!」梅赫领命。 不一会儿,梅赫覆命道:「额真,没有活口了。尸体怎麽处理?」 朱寅道:「他们远涉重洋,就让他们回到大海的怀抱吧。」 「嘛!」 ps:明天打马尼拉了,明天章节才是真正的战斗,这次其实不算。我知道杀俘会有争议,可问题是这些西洋俘虏很难处理,果断斩杀是最好的办法。蟹蟹, 晚安! 第一百四十八章 马尼拉! 朱寅下令斩杀了所有俘虏,全军士气更加高涨。 本来,将士们心中就对受降有抵制。 他们几乎都是沿海和岛屿百姓出身,早就知道洋夷水兵的凶残狡诈,和倭寇根本没有区别。 即便之前的战斗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他们也不想留俘虏。 直到朱寅对俘虏下手,他们才知道是假受降。 当然,在杀俘之前,朱寅就问出了马尼拉的情报如今的吕宋,最多还剩上千名西洋士兵,舰队主力是三艘大型盖伦战船除此之外,还有五千多人的土着仆从军,三四百日本雇佣军。 但只有数百仆从军驻扎马尼拉,绝大多数仆从军都驻扎在吕宋其他地方,距离马尼拉很远。 毕竟西班牙的殖民地是吕宋岛,不仅仅是马尼拉城。殖民者要控制吕宋,当然不能只在马尼拉驻军。 这就使得马尼拉城的全部驻军,洋兵丶土着兵丶日本雇佣兵,加起来最多一千七八百人。 只要调动一千多敌军北上,马尼拉城(西班牙王城)就只剩下几百驻军。 除此之外,马尼拉城还有两千多西洋妇女丶儿童,她们是殖民者的家眷马尼拉有几万华人,除了商人和移民之外,还有被拐卖丶掠夺来的奴隶。 除了这些信息,就是马尼拉城的地形图和防务图,也都搞到手了。 马尼拉城还没有完工,此时并非固若金汤的坚城。 优势在我! 宁清尘昨夜没有睡好,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揉揉惺的眼晴,摇摇晃晃的迈着小短腿,走出船舱, 宁采薇挽着一个马尾辫,正在甲板上和丁红缨练习戚继光的《辛酉刀法》。 《辛酉刀法》是戚继光结合日本剑客的刀术,合中日两家所长开创的刀技,攻守兼备,刚柔相济,实战性很强。 如今朱寅丶宁采薇等人都在练习这门刀技。 丁红缨有练刀天赋,五岁就练《辛酉刀法》,这才能「一刀在手,十人难敌」。 宁采薇没有丁红缨的刀技天赋,但她毕竟有穿越者的优势,加上善于总结,态度认真,学起来也进步很快。 虽然她才十一岁,但已经有点女侠的风采了。 看到妹妹晃悠悠的过来,宁采薇对丁红缨点点头,「红缨,你去岸上忙吧,我先不练了。」 等到丁红缨下了这层甲板,宁采薇回到船舱,擦擦额头的汗,这才对妹妹笑道:「你这个回笼觉睡好了吧。」 宁清尘歪着脑袋,「小老虎呢?」 宁采薇还刀入鞘,指指岸上,「他在安排工匠和苦力,收买人心去了。」 「我也要上岸。」宁清尘伸开小胳膊,「你抱我下船。」 「上岸干嘛?」宁采薇摇头,「岸上人太多,你就在船上老实待着。」 「我就要上岸!」宁清尘奶声奶气的说道,「我要去问问俘虏,他们知不知道金鸡纳树,有没有将金鸡纳树带到南洋。」 宁采薇一,「哦。你不用问了。我们替你问过了。他们都不知道。应该还没有被带到南洋吧。」 「真的鸭?」宁清尘有点不信。 宁采薇认真的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俘虏几百人,没有一人说南洋有金鸡纳树,还好奇我们为何问这个。」 宁清尘不再怀疑,软萌的小脸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看上去即很可爱, 又令人心疼。 「暖。我还是要亲自去吕宋看看,万一有呢。」宁清尘不甘心的说道,「金鸡纳霜是很重要的药物,能救很多病人。」 宁采薇有点心虚的摸摸宁清尘的头,「我们一定会找到金鸡纳树的。宁医生,相信我。」 宁清尘点点头,忽然问道:「俘虏们怎麽处置鸭?」 「怎麽处置?」宁采薇一,「什麽怎麽处置?当然是被解除武装之后送他们回家了啊,不然还养着他们?」 「哎呀!」宁清尘生气了,「为什麽要放他们回家鸭?他们是罪行累累的殖民者丶海盗,应该处以死刑的!」 「这些殖民主义强盗,在美洲丶非洲丶亚洲犯下了骇人听闻的反人类罪,他们就像日本帝国主义一样凶残鸭!」 『而且,他们将梅毒传播到全世界,华夏的梅毒等病毒,就是他们传播进来的,造成后世无数人死亡!, 「你们为何不在审判之后,判他们死刑呢?」 「你们放走他们,他们就会洗心革面吗?他们只会更加凶残的报复!」 「小老虎呢?他是傻虎!」 宁采薇眨眨眼,确定妹妹不是诈自己之后,有点意外的说道: 「,你不是很仁慈的吗?不是小圣母的吗?奇怪。」 宁清尘捏着小小的粉拳,一脸鄙夷之色: 「自以为是的女人,你是多麽愚昧鸭!正是因为我很仁慈,所以我才必须主张,要严厉处置残害人类的罪犯集团!」 「正因为我是你讽刺的小圣母,所以我更希望审判恶人!」 「同情凶残的殖民主义强盗,就是伤害正义,漠视善良,怎能是真正的圣母呢?」 宁清尘用一种优越感极强的目光,仰视着她的姐姐。 「啊?」宁采薇觉得自己没有真的了解妹妹。 她成见性的以为,妹妹这种性格,会反对斩杀被俘的殖民者。 谁知恰恰相反。 「唉——」宁清尘摇摇小脑袋,「你们是在纵容殖民强盗!他们回去后会继续进行殖民主义罪行的!」 「现在也追不回来了,希望他们的船沉入大海,受到妈祖的惩罚吧。」 宁采薇忽然笑了。 「不用了。」她的笑容有点狡点,「他们已经死了,被小老虎下令射杀了,尸体都抛入大海了。」 「啊?」宁清尘张开小嘴。 她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姐姐的脸,随即露出怒色。 「宁采薇,你刚才为何要骗我?」 「你不信任我!拿我当孩子要!『 「你不尊重我!没有和我进行平等的对话!」 「宁采薇,这麽大的事你都欺骗我!你是在俯视我的人格!你矮化我! 她捏着拳头,粉妆玉琢的小脸气鼓鼓的。 奶凶奶凶。 「妈蛋!」宁采薇一把揽过她,照着小屁屁就拍了下去,「不尊你!矮化你!不信任你!你就是孩子!」 「反了你了!分不清大小王是吧?敢对我直呼其名!」 「你家暴!」宁清尘顿时眼泪汪汪,奶声奶气的呼救道:「小老虎!!」 朱寅正在岸上,哪里能听到小姨子的呼唤? 此时,之前被殖民者控制的三千多奴隶丶工匠丶营姬,也全部集合起来。 众人黑压压的一片,忐忘不安的坐在沙滩上,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 看到之前凌辱欺压他们的洋夷都被屠,他们又感到说不出的快意,对这些秩序井然,训练有素的「海盗」很有好感。 可海盗会怎麽对待他们,他们又心中没底。 为了收揽民心,戚继光还是让朱寅出面。 朱寅戴着小面具,走到众人面前,目光缓缓扫过。 他看到了绝大多数人都是衣衫槛楼丶面鸠形,浑身脏兮兮的,头发都打结了。 但是能看得出来,几乎都是青壮年。否则也不会被殖民者带到伊特岛当苦力用。 两百多个女子因为是洋人的营姬,洋人需要她们的美丽,穿的还像个人朱寅手中拿着一本花名册,上面表明,伊特岛的奴隶一共三千四百多人。 其中有技术的各种工匠,加起来三百多人。有船匠丶铁匠丶木匠丶皮匠丶锅炉工丶医生等。 再就是两百多人的女奴。 剩下的二千八百多人,都是苦力。 众人看见海盗们簇拥着一个戴面具的孩子,都有点愣然。 这孩子是谁?难道是海盗王的儿子? 在众人好奇而志志的目光中,朱寅站上一块岩石,大声说道: 「洋夷死了,你们自由了。今日我率军来此,也是知道你们在岛上受苦受难。」 「大夥都是汉家百姓,华夏子民,同为炎黄后裔,我要是不救你们于水火,就是不仁不义!」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是呆住了。 这是一个孩子说的话?可是听声音是孩子没错了。难道是大人教的? 却听朱寅继续说道:「俗话说的好。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 「但咱们是海盗,占岛为王,自成一派。咱不是朝廷,不是官府,也不能将你们送回家乡,重新安置。」 「愿意跟我们走的,大军可以带你们走。到了岛上之后,你们自可种田丶种田丶开荒,只用上缴一成收成,其馀一文不取!也可以入伙参军,吃海盗的饭!」 「有手艺的工匠,到了岛上也有用武之地,横竖都有饭吃。」 「女子到了岛上,可以自由婚配,织布纺纱,相夫教子!」 『我们的岛上,不敢说世外桃源,王道乐土,那也活的像个人。到时, 你们就是自己人,一条船上混饭吃。 一》 众人听着朱寅的话,都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不由面面相。 这是真的麽?还有这种好事? 朱寅停顿一下,让众人消化自己的话,接着说道: 「当然,不愿去的也可以留在伊特岛。愿意去的,我就给你一条活路, 再拉你一把。」 「不去的人,我们就顾不上了。能不能逃出洋夷的魔爪,能不能回到故乡安家落户,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咱是海盗,就算愿意送你们回大陆,官府也不敢让咱上岸,还会派兵剿杀。你们回去了,怕也难以安生。」 朱寅的话说的很明确。愿意跟哥走,就是哥的人,哥管你。 不愿意跟哥走,那哥就爱莫能助了。哥已经救了你们了,总不能再送你们回故里,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朱寅说到这里,对张合说道:「张大哥,先让他们吃饱,然后再选择去留。」 「是去是留,全凭自愿。告诉兄弟们,对他们要和气,都是汉家同胞, 血浓于水,咱们盗亦有道。」 张合道:「小主公放心,全凭自愿。愿意跟咱走,咱就再帮一把。不愿走的,咱也不勉强。」 当下立刻吩咐造饭,先让三千多被解救的奴隶吃饱肚子。 众人听到这些话,不禁更是感动。 没想到,是海盗救了他们,还对他们这麽仁义! 这个小海盗王,一定是个好人呐。 朱寅说完这些话,就对众人挥挥手,然后潇洒的离开现场。 众人看着他稚嫩的背影,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之感。 临时搭建的军帐之内,戚继光和丁火根等人正在安排船只。 增加了三千多人,还有这麽多物资,需要很多船只。 好在缴获了很多船。倒是勉强够用,就是要调配好。 戚继光决定,用洋人的战船全部充当己方的战舰。腾出来的己方战船, 全部用作运输船。 然后,整个队伍一分为二。 抽调五百岱山军护航,护送运输舰队,今晚趁夜北上,暂时躲避在兰屿岛的狮耳角海弯。 狮耳角海弯很利于隐蔽。运输舰队躲进去,其他船只很难发现。 剩下的两千岱山军,以缴获的圣地亚哥号为核心,作为南下主力,趁夜分散南下,按照计划在甘米银岛汇合。 所有船只调配好了之后,张合就进入军帐。 「大帅,节帅,绝大多人都愿意跟着咱们走。不愿意走的只有三百多朱寅问道:「那三百多人为何不愿走?」 张合回答:「或许是仇恨海盗吧,不信任我们。这麽办?要强制带走麽朱寅摇头冷笑:「这就是不知好歹的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戚继光道:「给他们留下三百石粮食,再送点维持生存的的东西,就是仁至义尽了。」 朱寅道:「是,还是义父想到周到。」 张合立刻去办。 谁知张去了一会儿,回来禀告道: 「属下按照大帅吩附,给他们留下三百石粮食和一些物事,他们居然愧疚的很,说是之前想多了,咱们是真正仁义,希望跟我们一起走。」 朱寅闻言也不意外,笑道: 「爹真是仁者无敌啊,一点粮食就打消了他们的顾虑。既然他们还知道好歹,那就给他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带他们一起走。」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朱寅就回到了船上。 一到自己的船舱,就看见宁清尘可怜巴巴丶委委屈屈的坐在榻上,脸上泪痕未乾,低着小脑袋,浑身都是怨气。 宁采薇坐在椅子上,一脸苦笑的说着话。 「这就又哭又闹的?唉,姐哪里真舍得打你?蚊子都拍不死..」 「但是吧,你对姐姐直呼其名,是不是也不礼貌鸭?长姐如母对吧?」 宁清尘小脸扭过一边,看着旁边的小黑,把姐姐当空气。 「怎麽了?」朱寅关上船舱的门,在宁清尘面前蹲下来,明知故问的问道:「宁医生,谁欺负你了鸭?」 宁采薇顿时翻了个白眼。 「她!大魔头!」宁清尘指着宁采薇,小嘴一,「她打我!她家暴!」 说完就抱住朱寅,两眼汪汪的。 「小老虎,就是她欺负我,欺负我是个婴儿鸭——」 朱寅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擦擦她的眼泪,转头对宁采薇道: 「采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清尘虽然是成年人的思维,可终究是婴儿的身体,她的情绪是很脆弱的。」 「你怎麽能像要求成年人那样,要求她的言行举止呢?」 宁采薇生无可恋的笑笑,摸着自己的额头,「你说的对,是我错了,总是以为她不是真正的婴儿,就想管教她。」 朱寅拍拍宁清尘的背,「你看她委屈的,真是可怜。」 宁采薇只能配合着说道:「妹妹,姐姐错了。来,姐姐抱抱,和解好不好?」 宁清尘娇哼一声,理都不理,对朱寅说道: 「小老虎,我想下船逛逛,散散心。你带我下去鸭。」 朱寅笑着露出还没有长齐的牙齿,「好啊,咱们走!」 说完给宁采薇使个眼色,抱着宁清尘出去。 小黑也摇着尾巴跟上。 宁采薇看着朱寅的背影,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真是服了。小老虎,你就惯着她吧。等她长大,有你头疼的时候!』 当天晚上,舰队一分二,在夜色的掩护下起航。 腊月十一,深夜。 南下舰队在巴布延群岛之东的甘米银岛,再次汇合。 同时,几艘侦查小船,也往巴布延群岛之西而去。 那里,是西班牙主力舰队北上的必经之地。 除非西班牙总督不出兵解救俘虏,否则一定会北上, 朱寅等人在甘米银岛仅仅等了五天,也就是腊月十六,侦查船就从群岛之西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马尼拉的西班牙舰队主力,已经北上! 就在今天早上,已经路过考卡瓦延岛。 戚继光等人闻言,顿时额手称庆。 不出所料,敌人果然收到报信,北上救援了。 救人如救火啊。 从报信人「逃出」伊特岛,到马尼拉的敌人北上,满打满算只有七天! 根据侦查船的情报,敌军有三艘大战船,八艘中小战船。 这麽多船,估计有一千多人。 绝对就是马尼拉的敌军主力。 「按计划出发!」戚继光下令道,指着朱寅提供的地图,「稚虎,你和离阳率一千五百人去马尼拉,俺只带五百人,在这里登陆!」 他指着的地方,正是吕宋东海岸的某处,距离马尼拉最近的东岸陆地。 「腊月十八,咱爷俩一海一陆,一起动手!」 朱寅率领一千五百人,经过巴布亚群岛,心中很是复杂。 因为这个群岛,本该是华夏所有。 此时,马尼拉主力舰队已经北上,朱寅也不装了。 直接大摇大摆,大张旗鼓的南下。不远处的商船看到这支舰队,都是纷纷避让。 又是两天之后,腊月十八清晨,朱寅终于看到了马尼拉海湾。 附近经过的船只越来越多,消息也不可能隐瞒了。 朱寅欺负西班牙主力舰队不在,直接闯入了马尼拉海湾。 帕西河和马尼拉湾之间,伫立着一座堪称雄伟的石墙城池。 马尼拉城! 马尼拉城也被称为西班牙王城,是西班牙东印度群岛的首府。 十几年前,西班牙占领马尼拉之后,徵调数万土着劳工,修建马尼拉城。 因为工程浩大,此时才完工了一半。 朱寅却是知道,历史上雄伟的西班牙王城,直到1600年左右才完全工所以,他面对的马尼拉城,并非固若金汤。 城中果然兵力空虚。只看这个海湾港口,大战船一艘都没有了,只有几艘小战船。 朱寅的舰队刚一出现,没有引起敌人的惊慌。 因为朱寅的舰队中,有不少西班牙战船。远远望去,还以为是西班牙自己的舰队。 直到舰队来到帕西河口,城中的守军才猛然发现,来者不是自己人! 是敌人! 顿时,尖锐的警哨声就响彻了整个马尼拉城。恐怖的气氛要时间就笼罩在城池上空。 很多人看到,一支堪称强大的舰队,忽然就出现在港口。 足有三十艘战船! 很多白人妇女,甚至发出尖叫。 男人们咒骂着,其中还有日本雇佣兵的「八嘎」声。 城中的白种贵人们怎麽也没有想到,就在城池防务空虚之际,来了一支强大的敌军舰队! 而此时城中的战士,只有几百人啊。 仁慈的主! 距离大海盗林凤攻打马尼拉已经十年了,马尼拉再一次面对海盗的巨大威胁! 岱山号上,朱寅望着只完工了一半的马尼拉城,神色阴沉。 如今的马尼拉城,公然实行种族压迫的殖民主义法典。 他很清楚,只有白种人,才有权力定居在城里。 法律还规定,只有白人男性,才可以和土着女子和汉女结婚。而白人女子,禁止和土着男子和汉人男子结婚。 嫁给白人的汉女和土着女子,属于归化白人,可以和丈夫住在城中。 另外,白人不需要缴纳赋税。土着缴一倍的税,汉人和土着混血缴纳双倍。纯血汉人,缴纳四倍! 用心十分险恶阴毒。 而仅仅十五年后,这座城池就发生了对华人的大屠杀。 被屠杀的华人,超过两万五千人。 可是今天,他来了。 朱寅看着陷入惊恐的「西班牙王城」,小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目光慢慢变成一片铅灰色- ps:此时的马尼拉城还没有完全完工,是个很好的攻城机会。会贴图的书友,可以贴吕宋的图。蟹蟹吖,晚安!求明天的月票,月初要争榜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隳王城 南洋,我又来了。」朱寅心中默默说道。 他对南洋很熟悉,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向导。 可是对南洋再熟悉,也没有家的感觉。 「传令!」十岁节帅稚气的下令,「俘获港口所有船只!」 朱寅第一时间就下令夺取港口的所有战船和商船。 仅剩的几艘小型西班牙战船上面没有水兵,直接就被缴获了。 还有几个土着商人也被俘虏。 停在港口正在装运的好几艘商船,连船代货物也被缴获。 其中还有两艘商船是明朝的。 这些商船运载着瓷器丶丝绸丶茶叶丶香料等畅销品。 来自明朝的走私商船,货物价值数万两。货主居然是云南沐府丶广西桂王府等勋贵丶宗室。 光是这些商船的缴获,岱山军就又发了一笔。 岱山军士气大振,接下来就是攻打马尼拉城了。 马尼拉城西临海湾,东临帕西河,分为内城和外城。 被服的南洋土着,称其为:王城! 内城就是圣地亚哥城堡,也就是总督府所在。圣地亚哥城堡高大雄伟,占地一百五十亩,修建的十分华丽精巧。 其实,正是因为修建总督府圣地亚哥城堡,使用了大量的劳力和财力,才耽误了外城城墙的修建。 外城的城墙十分雄浑坚固,厚逾两丈,全部是巨大岩石修建。 但因为城墙没有完工,高度不到一丈,最矮的东段城墙更是只有半丈高。 此时的外城城墙,高度还不如厚度。这麽矮的城墙,防护力非常有限。 马尼拉城之外的城郊,居住着数以万计的土着人丶汉人。 他们是白人眼中的劣等人,平时住在城外郊区,只能进城干活做工,不能在城中过夜,天黑前必须出城。 眼见海盗战船来袭,马尼拉城外的土着和汉人,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不但并无惧色,反而有些期待。 朱寅看到,这个时期的菲律宾土着都是肤色黑,身材矮小,不管男女多穿白裙,裹白头巾。 原来,此时的土着大多是穆教徒,信仰青珍。 吕宋并非统一国家。说来讽刺,吕宋是被殖民者统一的,类似印度。 如今的吕宋有几十个部族,几十个酋长国,各自为政。所谓的苏禄王国,也只是其中一个联合酋长国罢了。 吕宋的冬天风和日丽,不热不冷,瘴蚊虫也少,对来自北方的岱山军非常友好。 朱寅指着吕宋岛,笑对丁火根道:「丁大哥,将来再打南洋,咱们就冬天来,一准没错。」 丁火根笑道:「节帅说的对,天时在我,此战十拿九稳了。」 朱寅有点遗憾没有望远镜。要是有望远镜,就能将城内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望远镜如今还没有发明出来,连洋人都没有。 要尽快搞出望远镜了。 朱寅指着帕西河口,「舰队从河口进入,攻打东段城墙,东段城墙最矮。」 「好是好。」丁火根神色犹豫,「这个河的宽度倒是足够,可深度呢?战船进入若是搁浅—」 朱寅摇头:「你放心好了,帕西河很深,进大船完全没问题。」 丁火根想了想,说道:「节帅,属下以为,大帅的五百兵马,应该快到了。 + 「我们最好正面炮轰西边城墙,吸引守军注意。大帅的五百人就能进攻城墙最矮的东段。」 朱寅笑道:「丁大哥好主意!那就不进帕西河了,直接正面轰城!」 他是个从善如流的人,既然丁火根的法子更好,他当然要果断采纳。 两人商量了一下,丁火根就命令带上被俘的土着商人。 「俺不杀你。」丁火根对面如土色的土着商人道,「你上岸带话,告诉洋人总督,一烂香内投降。」 「如果他一香内投降,可以饶他不死。要是不降,那凡是高过车轮的男人,都会被斩杀。」 「他们若是投降,俺就返还你的船!」 只能白人定居的「王城」内,高贵的人们一片恐慌, 海盗来了! 很多人都惊慌失措的带着行李和财物,乱糟糟的来到内城大门前,和卫兵理论,要求进入圣地亚哥城堡。 他们都很清楚,外城已经不安全了。 人群之中,有一个西班牙军官,神色格外难看,就像害了大病一般。 正是古特。 九天前他逃出伊特岛,回到马尼拉报信,受到了总督阁下的嘉奖。 为了表彰他非凡的勇气和智慧,总督阁下当即代表国王,授予他少尉军衔。 他这个热那亚鞋匠的儿子,一下子成为帝国军官,实现了身份的跨越! 自从成为高贵的古特少尉,他觉得无论是小酒馆里的墨西哥女郎,还是城堡里的女士,对他都更热情了。 哦,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他甚至有点感激海盗。如果没有海盗,他或许永远没有晋升的机会。 当然,这是他该得的。没有他古特少尉,总督也不会及时知道伊特岛的消息,就不会及时派兵北上救援了。 可是现在,那伙海盗居然乘虚杀到了马尼拉! 他对圣地亚哥号再熟悉不过了。既然已经落到了那伙海盗的手里,那就说明:来袭的海盗舰队,就是那一夥! 上帝呀! 你可是和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如果总督和人们认为是我谎报军情,或者是我的报信导致了马尼拉城空虚, 那麽我会被绞死的! 「古特少尉。」总督的侍卫长走出来,对古特努努嘴,「总督阁下要找你, 有事要问你。」 侍卫长的脸色很是漠然,似乎不太友好。 要遭! 古特瞳孔一缩,蓝色的眼晴露出一丝惊惶。 可他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道: 「好的夥计,我马上就到,容我去方便一下。 侍卫长皱眉:「你最好快点,阁下心情很差。」 古特心里更是有点发毛,他感觉周围众人的目光,似乎都有点不善,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马上就去面见阁下!」古特说了一句,就匆匆挤出可能对他不怀好意的人群,冲回自己的住所。 他没有任何犹豫,拿了自己的军衔勋章丶积蓄丶衣物,就匆匆离开住所,直接出城往东而去。 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待在马尼拉城了! 然而他也是倒霉,他出城不久,就遇见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人。 为首之人戴着面甲,正是海盗头目之一,很可能就是林道乾! 对方见他是个白种人,立刻俘虏了他。 于是,古特少尉再次做了俘虏。 他不知道,抓住他的正是戚继光。 戚继光按照地图,在马尼拉东边百里的因凡塔登陆,抓了向导,潜入马尼拉城东北的奎松林。 距离马尼拉城,不到十里! 戚继光抓到了古特,立即审问城中虚实。 古特听不懂汉话,但也知道戚继光等人要问什麽,他连比带划的告诉戚继光,城中只有五百守军。 还表示愿意带路,攻击马尼拉城最薄弱的地方。 只要能饶了他的性命。 戚继光答应了他! 于是,古特带着戚继光的五百精兵,沿着林中的小路,直趋马尼拉城防卫最薄弱的十字门。 古特带着戚继光等人进入十字门,一获准离开,立刻逃之天天。 他要逃往葡属印度! 相信以他海军少尉的身份,葡属印度会给他应有的体面! 说不定,葡印总督还会代表国王,表彰他的勇气和智慧,提升自己的军衔。 当然,如果自己善于说谎的话。 这个热那亚鞋匠的儿子,好像找到了步步高升的窍门! 就在戚继光潜往十字门之际,数百兵守军也全部被调遣到西城门,防止海盗侵入。 西城墙上的大炮,在白人士兵的指挥下操纵起来,准备轰击海盗的战船。 可惜,守军只有五百人,白人更是只有一百多人,其馀三百多人都是日军和土着兵。 这点兵力,分摊在两里长的城墙上,力量非常分散。 而且城墙没有完工,不到一丈高。 与此同时,一道命令也飞出城,号召城外的土着和汉人青壮进来守城。 只要愿意参与守城,就有赏银或者减免赋税。 可是,朱寅也派人上岸,警告土着和汉人,谁敢入城守城,城破之后就斩首。 相反,要是帮助大军破城杀洋人,也有奖赏! 守军得知朱寅的骚操作,顿时傻了眼。 海盗这麽干,他们哪里还敢放土着和汉人青壮进来守城? 因为这些人进城,可能是勾结海盗破城的! 朱寅没有立即开炮轰击西班牙王城,他需要给洋人时间,让他们有机会派出信使,通知北上舰队。 要始终给敌人希望。 一环套一环! 圣地亚哥城堡(总督府)之内,总督戈麦斯正在大发雷霆。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林道乾的海盗,不是占据了伊特岛麽?为什麽突然出现在马尼拉!」 「难道是我们受到了欺骗?先生们,你们谁能告诉我?」 一群殖民当局的高级官员和商人代表,都是神色铁青,却都无言以对。 九天前,圣地亚哥号的水兵古特来报信,说大海盗林道乾的航队突袭伊特岛,帝国军队战死两百,被俘三百。 这是个及时而又重要的情报。 总督为此还授予古特少尉军衔。 然后当天就派遣马尼拉舰队指挥官胡安准将,率领主力舰队北上。 谁知,胡安将军率领的主力离开马尼拉不到三天,林道乾的舰队竟突然出现在兵力空虚的马尼拉! 如果这一切不是重大失误,那就是敌人的诡计。 更要命的是,如今马尼拉城的守军不但只有五百人,绝大多数火药也被北上舰队带走了。 城中剩馀的火药储备,很难抵抗太久。 该死!不是说林道乾已经完蛋,东印度没有大规模的海盗了麽? 「古特少尉呢?」戈麦斯神色阴郁,「他怎麽还不来见我!这个该死的义大利人!」 「若是他让我做出了错误判断,我就绞死他!」 戈麦斯虽然怒不可遏,可颤抖的双手说明他心中的恐惧。 他很清楚,此时的马尼拉很难抵挡大规模的海盗进攻。 土着和汉人也不可靠。就是日本人,此时也未必可靠。 「先生们!现在怎麽办?海盗若是发起进攻,我们能抵挡多久?一天?两天?我们能坚持北上舰队回援麽?」 海盗一来,他就火速派人去通知北上舰队。 可是北上舰队走了两天,接到消息再赶回来,怎麽也要五六天甚至更久! 这麽长的时间,他能守得住马尼拉吗? 侍卫长脸色铁青的说道:「阁下,古特不知道去哪了。或许他知道自己的罪责,吓得躲起来了。」 「我要绞死他!」戈麦斯气的满脸通红,「该死的古特!他耍了我们,我还授予他少尉!」 「他该上绞架!」 这个西班牙大贵族,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涵养。 「天啦,我几次写信给马德里,说东方是多麽重要,让国王陛下增派驻扎吕宋的兵力,可是那些盲目自大的小丑,否决了我的提议!」 「所以你们都看到了,连海盗都敢侵犯帝国的东方领地!」 「阁下。」议会长老终于说话了,「当务之急是和海盗谈判,尽量拖延时间。他们要财物,要女人,就尽量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 「海盗不会占领马尼拉城,也不敢和帝国作对,他们要的不过是好处。」 他刚说到这里,侍卫长又走进了华丽的议事厅。 「总督阁下,海盗派人来让我们投降,给出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扬言我们若是不投降,城破之后高过车轮的男孩都会被杀死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脸色惨变。 蒙古人! 他们想到了当年的蒙古人! 「我们绝不会向猴子般的东方海盗投降!」戈麦斯握着拳头,「议长先生, 请你和艾尔塔神父走一趟,去和海盗谈判,看看他们要什麽。」 「目前最可行的办法,是稳住海盗,能拖一天是一天,但愿仁慈的主保佑—」 他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头,打住话头。 众人也露出古怪之色,一起看向门外,似乎外面有什麽声音。 外面是什麽声音?发生什麽事了? 正在众人惊疑间,忽然「砰砰」的火枪声响起,从城堡外面传来。 距离很近。 「啊一」城堡中的女人和孩子,顿时尖叫起来。 「怎麽回事!」总督像是被蝎子螯了一口,他拿起火枪,「侍卫长!」 「啊一一」一声惨叫传来,好像是守卫城堡的卫兵。 所有人都脸色剧变。 城中仅有的五百守军,都被派去了西城墙和海盗战船对峙。 连总督卫队都派出去了。 而守卫圣地亚哥城堡(总督府)的卫兵,只剩十几个火枪手。 难道是日本兵或土着兵反叛了? 「总督阁下!」 一个背后插着羽箭的卫兵,跟跟跪跪的跑进议事大厅,惨叫道: 「敌人突然出现在城里,在攻打总督府,有好几百人!他们是从十字门进来的!」 众人大惊失色,原来还有一股敌人,从陆地而来! 戈麦斯毕竟不傻,哪里还想不到,海盗的舰队只是吸引守军的注意,真正的攻击反而是陆地上? 城堡再坚固,可是只有十几个看门的卫兵,怎麽可能挡得住好几百个海盗? 天啦!全完啦! 这种敌人简直奸猾的像魔鬼,比日本人更难对付! 戈麦斯眼皮子直跳,他还没有下令,外面又是「砰砰」的火枪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 随即,铿锵的铁甲声潮水般响起,夹杂着强盗粗暴的呼和。 「砰」的一声,议事大厅的大门被撞开,大群海盗手持火枪丶长矛丶刀剑丶 弓箭,野牛一般的拥挤来。 被簇拥的海盗头目,是一个身材高大,胡须花白的人。 这人手持一柄带血的长刀,却是戴着面甲,看不到脸。 可他那强大的气势,却让戈麦斯等人提不起反抗的勇气。 「啪嗒」一声,戈麦斯手中的火枪,无力的掉落在地。 总督府方向的火枪声和喊杀声,已经惊动了在西城墙守城的五百守军。 怎麽回事? 海盗舰队还在外面,都没有发动进攻,怎麽总督府洋兵丶日本雇佣兵丶土着仆从兵,顿时军心混乱,不知道该管哪边。 可是他们的为难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海盗舰队终于开炮了。 「轰轰一」 几十艘战船上的火炮一起发射,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大片的弹呼啸着飞向城头。 完全陷入被动的守军甚至无暇还击, 本属于西班牙海军的圣地亚哥号大战舰,和本属于西班牙的大炮,向着曾经的主人,倾泻着三十六磅的重型弹。 石头修建的坚固城墙,反而增强了炮弹的杀伤力。炮弹在石头上弹跳,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被轰碎的石屑激溅而出,打在守军脸上犹如箭矢。 只是第一轮,守军就在岱山军的密集炮火下死伤近百人。 但守军的反击也总算开始了。不得不说,这些人还是很有韧性的,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崩溃。 「顶住!主保佑我们!」 「神眷西班牙!」 「八嘎!」 可是双方的人数和火力相差几倍,仅仅一个照面,守军就完全落入下风。 守军的炮弹大多数都落入了海中,只有少数击中了战船,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 但朱寅要破城,也没那麽容易。 要是这麽打下去,攻破马尼拉城是必然,可伤亡肯定也会上百。 可朱寅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因为义父已经攻入总督府,等到控制了西班牙东印度当局的高官,就能从后背进攻守军。 岱山军战船上,此时气氛既紧张热烈,又有条不素。平时的训练效果彰显的淋漓尽致。 操帆换位,装填弹药,配合协同十分流畅,看上去训练有素。 丁火根训练水师真是很有一手。 「轰轰一—」很快,又一轮轰击开始了。 守军再次鬼哭狼豪。 这一次,他们还来不及还击,背后就出现数百岱山军。 垂头丧气的总督戈麦斯,失魂落魄举着白旗,语气惶的喊道: 「孩子们!战斗结束了!我以帝国东印度总督的身份命令,为了宝贵的生命,放弃抵抗!」 万历十五年腊月十八。 岱山军攻陷号称王城的马尼拉。俘虏总督戈麦斯以下两千四百人! ps:明天这个任务就写完了,也不想多写。蟹蟹,晚安!求月票,书评!现在就靠月票和书评撑着。 第一百五十章 人品差! 马尼拉数百残军,在总督戈麦斯伯爵的命令下,放下武器投降。 有心反抗的日本倭寇,在绝对优势的岱山军面前,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屈服。 朱寅随即下令,岱山军留下五百人在港口看守战船,其余一千五百多人进入总督府。 全城两千四百名俘虏,全部被关押在城中的圣奥古斯汀大教堂,被严密看管。 青水现在很想骂人,五十年一熟每次一颗,如果没有紫玉仙境吃到百颗那是做梦,大陆上不时的会有朱果出现,可惜每一颗都是贵重无比,有价无市,大都是换同等值的物品。 青水听得很清楚,这个正是下午被废掉一只手臂的老者,另一个倒是没有看到,看来是被佛家真眼伤的不轻。 “宗主,老朽是冥玄宗太祖九长老,至于以后还是不是,就要有宗主来安排了。”老者道。 “都认识。”妹妹见华服少年和颜悦色,胆子也大了,抢着回答。姐姐担心地看看她,伸手拉住妹妹的手臂。 多谢她也爱上他。与他的爱情使她变得坚持不渝。使她在万事明朗前,就敢于去追求内心真正想要的结局。也得到什么放弃什么,才得到了这种“死地绝生”的结局。 身体的其余地方也负伤严重,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估计我不少地方都得腐烂,这嘴巴也得废了。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身材纤瘦,但是从暴露出来的肌肉来看,应该是个爆发力型的对手,速度绝对是他的优势,这种敌人最难缠,因为你如果跟不上他的速度的话,一切攻击都是扯淡。 奴婢查到这梳篦原是陈姨娘的,但奴婢觉得事情可疑,那梳篦上的绿宝石也是珍品,以陈姨娘的身份,怕是,怕是没有能力得此珍品。 臣猜测,同福堂定是因为药材被烧,无法向朝廷交代,才以干草代之,想要蒙混过关,却没想到,天恢恢,疏而不漏。 张炎为她诊过脉,她连日奔波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初春天冷,她回来之时便已风寒入体,可她连喘息之机都没给自己,便运功为慕白治病,医治又受了内伤,如今数病齐发,病得很重。 此时,张俊峰已经杀红了眼,大飞哥抱着头摆出一副我要奔溃了的表情,李国庆则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眼前的牌桌。 “我的复方川贝止喷雾的主要成分包括川贝、陈皮、黄芩、紫苑、百部、甘草等,这些药配合起来,能够起到良好的宣肺疏风与止咳化痰的作用,川贝为主药,其他为辅药。”张兴运答道。 又是五分钟的启动过程,人们感觉到脚下的浮空城颤动,转眼间,视野中景象大变,从无垠的银色海洋变成了蓝天白云,一轮太阳高悬于天空之上,十分熟悉。 猎鹰总部主殿客房内,叶平安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从头到脚缠满了绷带。 这个时候,青竹的双脚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注意到,甬道的尽头趴着两条大狼狗。 他丝毫不怀疑雷宇的话,这种男人到做到,凭他不按常理出牌设下这一局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是个性情极端之人,强硬手段对他没用。 真龙天生拥有两个超绝要素,一个是真龙之体,另一个则是跟施法相关的天赋。 狮王咆哮正中城墙缺口的上方,将缺口上方的城墙墙壁全部击碎,大量的石块从城墙上掉落下来,将正在从缺口通过的狼族士兵压得血肉模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毒了! 梅赫领了朱寅的密令,重新回到地牢,传达朱寅的指示。 很快,几百个辛苦了三天的战俘,被再次集中起来。 就是铁锹等工具,也全部被收走了。 他们没日没日的挖了三天,从城中一直挖到城外,都是精疲力尽。 尤其是经过城基时要往下挖,再往上挖,废了不少功夫。 今日终于完工,总该好好休息了吧? 「你们做的很好。」梅赫用女真语说道,「就像林子里打土钻洞的穿山甲。 「可是主人要杀你们,你们就不能活了,去见你们的神灵吧。」 战俘中的日本倭寇丶白人殖民者丶土着兵,都听不懂梅赫说什麽,只能一脸疑惑。 可是下一瞬,他们就明白了。 周围的大群「海盗」,全部举起了刀枪。 杀俘!他们要杀俘! 「八嘎!」倭寇首脑怒吼,「早该像武士那样去死!拼了!」 「上帝呀!你们不是海盗,你们是撒旦!」 愤怒的白人战俘也画着十字,悲愤的怒骂。 可是数百战俘赤手空拳,连劳动工具都被收走了,哪有反抗的能力? 作为殖民政府的爪牙,他们杀汉人丶杀土着如屠猪羊。也没少祸祸汉女和土着女子,每个人都是血债累累。 这些年,一直是他们杀别人。可是今日,他们自己也猪羊一般被人屠戮。 爱杀人者,终被人杀。 数百岱山军围上去,刀砍枪捅,无情的斩杀战俘。 「啊一」 「上帝一」 「八嘎!」 「噗一噗一」 惨叫声丶嘶吼声丶刀枪入体声,响彻阴森昏暗的地牢,犹如可怖的地狱。 浓郁的血腥气丶屎尿气混合在一起,中人欲呕。 顷刻之间,四百战俘全部被砍瓜切菜般斩杀。 夜里,他们的户体悄悄运出,沉入了大海喂鱼。 朱寅赐药的第二天,叶宽和塔朵阿的病情就大有好转,度过了危险期。 洋人医生大为惊奇,对神秘的东方医学,不禁心生敬畏。 他们发现,病人在那种药物的治疗下,神奇的挺了过来。 本来就对朱寅感恩戴德的义军们,对朱寅更加感念。 这天上午,叶宽和塔朵阿撞带着几个人,一起来总督官邸拜见朱寅。 「小人叶宽,再次拜谢小船主大恩大德!」叶宽跪在地上磕头,完全没有因为朱寅年幼就心生孩视。 塔朵阿两手交叉抚肩,匍匐在地,热泪盈眶,用生硬的汉话道: 「降临人间的虎神爷,再次救了我的命——」 接着就是朱寅听不懂的比萨扬语。大概就是为朱寅做牛做马,永世报答的意思。 「起来吧,不要跪我。」朱寅令人扶起他们,「既然没事了,那你们就去吧,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小船主!」叶宽神色恭谨,「小人和兄弟们想入伙,为小船主厮杀搏命, 跟着小船主做事,小船主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我们。」 「跟着?」朱寅似乎有点意外,正色道:「你们都是好汉子,我哪里会嫌弃?只是,咱们虽然是海盗,规矩却是不小,也是有纪律的。」 叶宽毫不犹豫的说道:「盗亦有道!有规矩更好!小船主就收下我们吧。咱两百二十八人,虽是大明流民,却不是孬种,小船主指哪,咱就打哪!」 「好!」朱寅很是高兴,「你们两百多人我全要了!入伙!」 真是赚大了啊。这两百多人可是敢于反抗殖民者的,每一个都是有血性的硬汉子,最适合当海·兵。 叶宽大喜,赶紧行礼道:「小人代两百多兄弟们,谢小主公收留!」 他听到朱寅的部下叫朱寅主公,也就有样学样的称呼主公。 塔朵阿也想入伙,「降临人间的虎神爷,塔朵阿也想跟随在虎神爷身边.」 朱寅对塔朵阿獐的用处早有定计,他肃然说道: 「塔朵阿獐啊,你的故乡在这里,你的族人和神灵,都在这片土地。你最好守在这里。」 「还有,你的仇人也在这里。你还没有报仇呢。」 听到仇人二字,塔朵阿的眼睛顿时闪烁着仇恨的目光。 对!他还没有报仇雪恨! 他的父母妻子,还有很多族人亲朋,都死在西边来的强盗手里,怎麽能不报仇? 「降临人间的虎神爷,我该怎麽复仇呢?」塔朵阿獐下拜道,也像叶宽一样称呼,「小主公,请指点我。」 朱寅装模作样的思索一会儿,这才说道: 「塔朵阿撞兄弟,我敬重你是个勇土,那就再帮你一次。」 「过几天我就离开马尼拉城,回我的海岛去了。但我会留给你一些武器。」 「再送你一万块鹰洋。你拿着这笔钱,去招募同样仇恨西洋强盗的部族,趁着西洋人暂时没有武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没错,朱寅决定扶持塔朵阿獐,扶持他在吕宋岛发展力量,给后续来的新殖民者制造麻烦,成为反抗军的首领。 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他就能吞下吕宋,再以吕宋为基地,攻略整个南洋! 塔朵阿撞,就是他在南洋的一颗棋子,一把刀子。 也是岱山军的海外盟友。 这种手段,是特工的经典操作。 塔朵阿獐听到朱寅的话,感激之心简直难以言喻,只能匍匐叩首。 这降临人间的虎神爷,一定是自己的贵人! 朱寅说干,当天就从岱山军中,拨出两百杆明造火,二十尊明造佛郎机小炮,火药三千斤。 又拨出皮甲一百,铁甲三十,钢刀五百,弓三百张。 还有西班牙鹰洋整整一万块。 为了便于运输,又送了一条船。 可谓十分大方。 塔朵阿和他的部下,简直感动的无以复加。 朱寅还亲自面授机宜,告诉塔朵阿獐,应该怎麽对付洋人,怎麽发展壮大, 怎麽团结汉人移民。 朱寅也不怕塔朵阿等人反噬。 吕宋只是个地区,并非一国,岛上部族林立,土着还没有国家意识。 而且塔朵阿这个人,还是可靠的。 退一万步,就算将来塔朵阿真的不听话了,要除掉他也很简单。 塔朵阿等人千恩万谢的拜别朱寅,乘船离开马尼拉城。 离开之前,塔朵阿表示,有了钱和武器,他十天之内就会招募几千人杀进马尼拉城。 他还请求,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跟随在虎神爷身边为奴,报答恩情。 朱寅答应了他。 叶宽的两百多人,当即编入了岱山军。岱山军在马尼拉的总兵力,达到两千两百多人。 朱寅进入马尼拉的第五天,招募汉人移民入伙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 如今的吕宋岛原始落后,刀耕火种,只有一百多万土着人口。汉人最少有五六万,但近半分布在马尼拉一带。 马尼拉城外,有两三万汉人。 这些汉人有的是自愿来的移民,有的是跨海逐利的华商,有的是被掳掠丶贩卖来的汉人奴隶。 其中最富有丶最拥护殖民者的汉人就是华商。这些华商很多都是对白人充满幻想的汉奸种子。 历史上十几年后西班牙屠杀华人,很多华商都背叛华人义军,暗中投靠殖民者,结果最后他们自己也难以幸免,还是被屠杀夺财。 朱寅其实很想对这些华商动手,抄没他们的财产。 但想想还是算了。 因为在反抗殖民者屠杀的起义中,也有一些华商是义军的组织者。 无法甄别啊。 这次看到岱山军的招募告示,愿意入伙的汉人,足有八千多人。 这八千多人,几乎都是掳掠来的汉人奴隶,以及生活困苦的汉人流民。 既然是奴隶,当然是青壮男女为主,老弱很少。 汉人奴隶在吕宋是消耗品。他们死亡率很高,死了殖民者再去大明买,再去大明抓。 反正大明人口多,大明官员也不关心。 这些当牛做马丶朝不保夕的汉人奴隶,视岱山军如及时雨一般,一心跟着岱山军走。 朱寅看到名册,发现大半都是女奴,有四千多人。 男奴和流民有三千多人。 「女子多也好。」朱寅合上名册,「刚好和将士配对为夫妻,一来稳定军心,二来也有归宿。」 宁采薇道:「这些女子都是大脚,又多受过凌辱,将士们愿意娶吗?这可是古代啊。」 朱寅笑了,「一群海上混的海盗,哪这麽高要求?有女人娶就不错了。」 「不要强迫。愿嫁就嫁,愿娶就娶。挑三拣四不愿意娶的,打光棍不要怪我。」 宁采薇道:「搞了几天,只有八千多人跟我们走。大多数汉人不愿走啊。」 朱寅冷笑:「我们是海盗麽,在他们看来,或许殖民者更善良可亲。」 「招募告示说的很清楚,说咱们盗亦有道,纪律严明,不会残害汉家同胞。 这几日,咱们可有动他们一根毫毛?」 「他们要是还不信我们,仍然对殖民者抱有幻想,那就自祈多福吧。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朱寅当即下令,将八千多愿意走的人,暂时编为大队丶小队丶男队丶女队, 便于组织管理。 因为运力不够,朱寅又下令搜集所有帆船,小渔船都不放过。 但还是缺船。 人又不是货物,不能堆放在船上,对运力要求很高。 当天晚上,犹豫了好几天的华商们,终于派出代表来拜见「海盗首领」。 戚继光当然不愿出面。接待他们的是朱寅。 几个华商代表,见到接待他们的是个孩子,还戴着面具,就有几分不悦。 可是表面上,也不敢露出轻视之色。 朱寅同样不悦,你们可真是沉得住气啊,架子挺大,第五天才来拜码头。 白银制造的西洋烛台上,朱寅坐在落地窗户之前,前面是一张长长的橡木桌子。 华丽的西洋客厅之中,充满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朱寅的面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让他越发显得神秘, 听到来人通报姓名之后,朱寅直接问道:「你们来见我,所谓何事啊?」 朱寅的声音虽然清稚,却带着一种压力。 几个华商代表面面相,神色都凝重了很多。 「小船主。」一个华商代表开口了,「敢问小船主,可愿意长期驻守马尼拉城?」 朱寅冷然道:「愿意如何,不愿又如何? 那华商代表道:「如小船主愿意常驻马尼拉城,那就是我等的靠山啊,我等求之不得。亲不亲,家乡人,小船主毕竟是汉人嘛。」 「可小船主若是不愿意留在此地,等到小船主离开,那些洋人怕是要迁怒我等啊。那我等——」 朱寅冷笑一声,「这麽说,是我连累了尔等?」 「不敢!不敢!误会!误会!」那人一头冷汗,笑道: 「不过小船主大仁大义,慈悲为怀,若是释放那些洋人,不伤害他们,洋人虽然蛮不讲理,到时也不好迁怒我等。」 他说到这里,赶紧献上一张礼单,恭敬的说道: 「小船主,这是我等凑齐的一点敬意,我等小家小业,小商小贩,背井离乡漂洋过海的,冒着杀头流放的风险,也就赚点血汗钱,实在太少,还请不要嫌弃啊。」 朱寅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夜来访,居然是为了求自己释放洋人! 好嘛。 真是我大明的好商人,华夏的好汉子啊。 兰察拿过礼单递给朱寅,朱寅扫了一眼差点气笑了。 礼单上是: 「劳军肥猪五十口,白银五千两,吕宋宝石一百颗。 看来,自己这几天对汉人和土着秋毫无犯,只对付洋人,让这些善于见风使舱之徒,胆子大起来了。 居然拿着这点东西,来赎回洋人俘虏! 先别说他们作为被压迫的汉人,该不该赎回洋人俘虏。一万步,就算应该赎,就这点赎金麽? 朱寅冷笑一声,「好大的礼啊,这麽重的礼物,我可收不起。」 几个华商代表身子一颤,赶紧跪了下去,哭丧着脸说道: 「小船主,我等知道拿不出手,可是我等的身家,都被洋人搜刮,实在是拿不出太多的东西了。」 「我等也恨洋人,却又不得不赎啊。毕竟小船主不能在此一直保护我等,小船主一走,此地终究还是洋人的天下。」 「我等在此拖家带口,若是洋人迁怒我等汉人,又如何是好?」 「呜呜·—」」 几人居然在一个孩子面前哭起来。 「好了好了!」朱寅厌烦的挥挥手,恨其不争的教训他们道: 「什麽洋人的天下?你们为何不占了吕宋自立为王?你们怕什麽?洋人能占,你们不能占,偏要当奴才?你们忒也不争气!」 「自立为王?」几个华人神色一变,「小船主,我等只为海外求财,可没有这麽大的胆子啊。」 朱寅懒得再说了。 烂泥扶不上墙。 「礼物我收下。」朱寅不想再和这些同胞罗嗦,「过几天自然会放人。我是不会杀俘的。」 「释放他们时,我会告诉他们,是你们赎了他们。」 「是是是!」几人感激涕零,「谢小船主成全—」 朱寅心中一阵腻烦,「好了,你们走吧。 一2 等到几人千恩万谢的离开,朱寅对宁采薇说道: 「你看到这些华商的嘴脸了吧?为了讨好洋人,居然来赎洋人!」 宁采薇笑道:「让他们赎!不要白不要!」 说完赶紧去清点银子和宝石。朱寅却是下令将送来的猪宰杀,分飨将士。 第六天,北方来的侦查快船回到马尼拉城汇报,说洋人舰队主力,已经南下返航了。 算起来,明天中午就能回到马尼拉。 消息传回,整个岱山军再次紧张起来,全部进入戒备。 如果被俘的总督戈斯麦和大量洋人俘虏,也无法让西班牙舰队投降缴械,那就是一场硬仗了。 西班牙舰队有一千三百人,除了八百多西洋兵,还有四百多日本雇佣兵。 而岱山军有两千两百人。因为大量的缴获,火炮数量已经超过西班牙舰队, 火枪兵也超过西班牙舰队。 真要打起来,岱山军占据优势。 可西班牙是当今世界的海军强国,海战战术水平非常成熟,是真正的海军, 海战素质还是比如今的岱山军强。 戚继光丶丁火根等人深知洋人海战的厉害,绝非倭寇海盗可比。 虽然岱山军能打赢,但损失肯定很大。 西班牙底子厚,哪怕东印度当局全军覆没,葡印当局也有几千人的主力舰队。 更远的墨西哥丶欧洲本土,也可以源源不断的调来舰队。 西班牙殖民地遍布世界,战争潜力很大,可以输很多次。 岱山军呢?就这点家底,不但输不起,损失大了都不行。 所以决战是下策。 上策当然是逼迫西班牙舰队投降,解除他们的武装。 朱寅一边备战,一边令人传唤被俘虏的总督戈麦斯等人。 「来人,去把割麦子等人叫过来,该他们出场了。」 很快,一群西班牙高官俘虏,就在「割麦子」的带领下,来到总督官邸。 「割麦子」伯爵看到熟悉的总督官邸,气的快要晕过去了。 这是他的官邸! 一大群西班牙贵族官员,进入总督官邸时都感到无比的荒谬。 恍如做梦一般。 没过多久。 「割麦子」伯爵等人又脸色难看的离开官邸,被再次押回监狱般的教堂。 他们一回到教堂,其他白人俘虏就都知道消息了。 原来是主力舰队快回来了。 可惜,马尼拉早就陷落,主力舰队回来了又能怎麽样? 两千多白人的性命,其中还有很多是贵族,都在海盗的手里捏着! 「先生们。」戈麦斯神色沮丧,语气沉痛,「海盗要求,我们必须劝降回来的舰队,让舰队放下武器,才会释放我们。到底怎麽办呢?」 「阁下!」议长劳伦斯伯爵说道,「必须让舰队投降!因为这是两千四百位高贵白人的生命!」 「这其中大多数还是女士和孩子!作为绅士丶长官丶丈夫丶父亲,我们必须保护他们的安全!」 「是的总督阁下!」马尼拉市长也说道,「我们必须劝降航队!舰队必须投降!」 「胡安准将以及舰队的军官丶士兵,大多数人的家属都是海盗的俘虏!为了家属的安危,他们也只能投降。」 胡安准将的夫人哭泣着说道:「我和我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我丈夫怎麽能战斗呢?海盗会杀了我们的!」 总督戈麦斯伯爵叹息一声,在胸口画着十字,悲天悯人般说道: 「我不能顾着自己的荣誉,要考虑大局。要公正无私的做出决定。」 「那就一起劝胡安将军投降吧。他们的家属都在这里,根本没有战斗的土气。这一次,只能对魔鬼暂时屈服了。」 「先生们,女士们,我保证,将会洗刷今日的耻辱,将海盗吊死在马尼拉城!」 「我们将攻打明国,杀掉数以万计的明国人!」 说完了这些,「割麦子」就安排劝降归来的舰队主力。 岱山军进入马尼拉的第七天中午,疲于奔命的胡安准将,终于率领舰队归来可是他一进入马尼拉海湾,就接到总督等人的劝降。 胡安派遣部下入城,在圣奥古斯汀大教堂,见到了两千多个被俘虏的白人。 部下回到船上,悲愤的告诉胡安,大家在城中都安然无恙,只有投降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海盗答应,只要放下武器,交出战船,所有人都很安全。 海盗也不要马尼拉城,也不会毁坏丶焚毁城池,只要投降即可。 万般无奈的胡安等人,只能选择投降。 胡安要求保留火枪等武器自卫,也被拒绝。 随即,双方约定在圣奥古斯汀大教堂,签订投降协议。 黄昏之际。 胡安的代表再次进城,在关押俘虏的圣奥古斯汀大教堂,见到了岱山军的代表张合。 双方正式签订投降协议。约定: 西班牙舰队交出战船丶武器,移送给「林家军」 「林家军」解除西班牙舰队的武装之后,移交所有俘虏,移交城池和总督府。 然后,「林家军」撤出马尼拉,撤出吕宋,五年之内不会再次攻打马尼拉。 签订协议之后,胡安的代表离开圣奥古斯汀大教堂,表示明天清晨,正式履行协议。 可是胡安的代表还没有出城,朱寅就派人送来一份信,告诉代表,只有胡安将军本人才能拆开。 胡安的代表回到船上,拿出朱寅的信,胡安一看就神色变了。 信上说,小心船上的日本雇佣兵! 日本雇佣兵是不愿意随舰队投降的。他们很有可能,夜里动手暴动造反,抢夺战船回日本。 胡安顿时毛骨悚然。 他立刻吩附部下,秘密监视日本雇佣兵,安排布置防范。 深夜,不甘心就此投降的日本雇佣兵,果然发动暴乱! 反噬! 他们企图趁夜袭杀洋兵,夺取战船返回日本,为已经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效力。 本来,他们夜里突然袭击,是有可能成功的。 可惜的是,胡安受到朱寅提醒,已经防备了。 于是,发动暴乱的倭寇就悲催了。 他们四百多人,只有洋兵的一半。洋兵早有准备,他们一动手就陷入绝境。 不久前的亲密战友,顿时相互残杀起来, 最后,几百倭寇全部被杀死。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到日本,为关白殿下效力了洋兵虽然以敌众寡,又早有准备,却也伤亡了两百多人。 十分惨烈。 夜里,朱寅听到洋兵战船上的喊杀声和惨叫声,笑的十分欢畅。 宁采薇忍不住笑道:「小老虎,你们干特务的人真是太毒了。」 丁火根等人得知朱寅送信提醒了胡安,对朱寅的智谋更是佩服。 节帅居然能算到倭寇会反噬! 第二天大早,双方正式履行协议。 西班牙舰队的三艘大型盖伦战船,十一艘中小战船,近两百门火炮,还有火枪火药,全部移交给岱山军。 接着,俘虏丶城池也移交给殖民者。 上午辰时八刻。 岱山军巨大的船队,白帆如云的满载着人和物资,缓缓离开马尼拉海湾,在西班牙人的咒骂声中,扬帆而去。 朱寅站在高高的圣地亚哥号上,看着越来越远的马尼拉湾,笑容十分幽邃, 「主公,」张柱有点担心,「洋夷一定会报复的。」 「你傻呀。」周德嗣说道,「你忘记塔朵阿獐了?」 张柱等人顿时明白了。 主公用兵用计,当真是一环套一环,太狠毒-—-不是,是太厉害了。 塔朵阿只要一干,他率领的吕宋土着,就是洋人的死敌。 后续的洋人来马尼拉,当然要对土着大开杀戒。 土着也会被迫和洋人死磕。 洋人无暇他顾,哪里还有力量报复岱山军? 等到双方流干了血,吕宋就是囊中之物。 太毒了。 朱寅笑道:「派出两条侦查快船,观察马尼拉的动静。最多三天,可能就有消息。」 众人闻言,都是相视而笑。 巨大的船队才离开三天,侦查快船就追了上来,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就在前天夜里,也就是船队离开的当天,塔朵阿率领数千土着人冲进了失去武装的马尼拉城。 土着杀疯了。 被解除武装的洋夷,没有了犀利的火器,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简直是被土着人屠杀。 到了天亮,整个马尼拉城,死尸狼藉。 数千土着战士,血洗了马尼拉城,几乎将城中的白人,全部斩尽杀绝。 戈斯麦丶胡安等人,都被土着杀死。 就是混血儿,也被土着斩杀。 土着人推举塔朵阿獐为马尼拉王,以马尼拉为王城,一时间应者云集,声势大涨。 朱寅得知马尼拉之变,顾左右而言道: 「吕宋之事,吾无忧矣!」 戚继光听到消息,也忍不住抚须笑道: 「稚虎之谋,吾无忧矣!」 ps:七千多字大章节啊。这个任务完成了,明天就是国内故事了。蟹蟹,晚安!求票票,求书评!养书的朋友请自动订阅啊,呜鸣— 第一百五十二章 建八旗(勿喷) 南洋季风,半月一变。 说来真是天时。就在岱山军进入马尼拉城的第六天,海上季风就变成了南方。 等到岱山军腊月二十五日北返,又是难得的顺风。 来是顺风,回去又是顺风。有人说是妈祖保佑,有人说是小节帅吉星高照。 然后还有一种说法,很诡异的流传开来,说小节帅是天生贵人,气运非凡, 乃白虎星君降世。 难怪节师如此年幼,就有名将风采。若是白虎星君下凡,那就说得过去了。 总之经此一战,岱山军满载而归,朱寅一下子奠定了节度使的地位。 庞大的舰队在浩荡南风之下,以高达十二节(2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北归, 甚至比来时更快一点。 腊月二十八下午,经过几天几夜的顺风航行,终于船队来到兰屿岛,和躲在狮耳港的船队汇合。 两只船队汇合之后,规模更加庞大,大小船只两百多艘将士两千八百人,民众一万两千人,军民合计将近一万五千人。 甲板上的朱寅,眼见白帆如云,沧海溟溟,海霞如火,真是壮美如画,忍不住朗声吟道: 朝霞焚大壑, 千帆过归墟。 岛浮玄武背, 浪隐鲲龙须。 汉武临东溟, 秦皇射鲸鱼。 棋盘如天海, 谁与共一局。 他这首诗写的实在稀松平常,浅白无奇,但诗中自有一股豪放之气,唯其可取也。 戚继光听到这首诗,沉默良久,自言自语道:「我儿稚虎,有沧海之志。」 寒冬腊月,越往北越冷。过了大员之后,海上越来越冷。很多人担心,只能在船上过除夕了。 于是,朱寅等人下令,各艘船上准备年夜饭,准备在船上过除夕。 然而天公作美,格外给「白虎星君」面子。 腊月三十晚上戌时,舰队就回到了岱山岛,竟然赶上了除夕夜! 岱山岛数千留守百姓,见到巨大的舰队先是恐慌,得知是自己人回来,又欣喜若狂。 因为今天是除夕夜,岛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了对联丶窗花,点上了红灯笼,做好了年夜饭,到处都是除夕夜的味道。 可是每家每户,之前都没有一点喜气。因为舰队走了二十多天,至今未归, 谁不担心?谁有心思过年? 他们天天盼着,简直望眼欲穿,还以为舰队不能回来过年了。 吕宋那麽远,算起来怎麽也要年后吧? 可是谁知,除夕夜居然赶回来了! 妈祖保佑! 等到舰队靠岸卸载,他们才知道这次收获有多大。 可让他们惊讶的是,不禁收获极大,还来了很多很多的人! 我的天呐,去的时候两千多将士,回来时说是-—一万五千人! 一下子来了这麽多人,年夜饭根本不够吃,也没有地方睡啊! 好在朱寅和宁采薇早有安排。 没有地方睡?no!no!no! 这麽多船,就是临时的家! 怎麽可能没地方住? 等到各岛上的屋子建造起来,再从船上搬下来。 至于年夜饭,船上也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比较简陋而已。 岛上的百姓,完全就是白担心了。 众人一上岸,整个岛上都响起了鞭炮声,烟花也璀璨燃放,到处弥漫着硝烟味,空中飘洒着纸屑,一片喜气洋洋。 跟着岱山军回来的吕宋汉人,没想到来的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海岛,都是大为惊喜。 处处点燃的灯笼照耀下,忽然灯影斑驳,似乎有一片柳絮飘过,很快就有人喊道: 「下雪了!下雪了!」 「好得很!下大点!明年岛上就能丰收!」 随即,借着船上和岛上的灯光,所有人都看见大雪纷纷飘散。 「好雪!好雪!」戚继光欣然而笑。大雪落到他花白的头发上,更见苍然。 雪下的越发紧了。不一时,众人身上就一片银白。 宁采薇伸手捉住一片雪花,正要说话,却见朱寅证证出神。 「怎麽了小老虎?」宁采薇问道。 朱寅讽然一笑,紧紧身上的小披风,「江南的雪很大,一片片飘落。辽东的雪却是像粉末,纷纷扬扬的洒。」 宁采薇立刻明白,朱寅是想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当时也是大雪纷飞。 一年过去,他拥有了岱山军,拥有了神童的名头,成了大地主。 这一年就像是做梦,可如果真是梦,她希望这个梦一直做下去,不要醒来。 这样活着,也挺好的。 朱寅高高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大的雪,看着上岸的喧闹人群,拉着宁采薇的手说道: 「采薇,谢谢有你。要是我一个人来这个世界,真的太寂寞,太没趣了。」 宁采薇觉得朱寅的手有点凉。她让朱寅捧着暖手炉,笑容十分温暖,「小老虎,也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麽活下去。」 身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幽怨声音:「你们相互感谢,那我呢?我多馀鸭? 7 朱寅呵呵一笑,转身看着被裘衣裹得团子一样的小奶娃,说道:「当然少不了宁医生啦。」 说完拍拍她身上的雪花,再一把将她抱起来,摘掉她又长又翘的眼睫毛上的雪花。 「不要摘。」宁清尘软萌萌的说道,奶声奶气的: 「就让雪花融化我的眼睛,让我的目光更加清冷,得以看清这个世界,看清你们的心。」 「或者,就让雪花被我融化,变成冰凉的眼泪流下,冷却我心里的浮华。」 「嘻嘻—」宁采薇忍不住被逗乐了,「小老虎,我以为就是你是诗人,动不动吟诗一首。可没想到,我们的宁小神医也是诗人呢。」 她的语气充满了调侃,听不出什麽敬意,更不像是夸奖。 宁清尘转过小脑袋看着自己的姐姐,宝石般的眼晴居然写满审视,一本正经的说道: 「宁大小姐,你是个俗人,俗不可耐。」 「我告诉你,每个高贵有趣的灵魂都是诗,也应该是诗。如果你没有一颗诗心,那说明你是个形而下的俗人。」 「你不是一个诗意的人。」 「嘻。」宁采薇一晒,「王八念经。行吧,姐没有诗意,失意很好麽?得意才好。」 宁二小姐听到这个谐音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脸上满是鄙夷。 「鸣鸣·—」忽然小黑鸣咽几声,用尾巴扫着朱寅的腿。 意思是,想要上岸。 这些天在船上,可是苦了它。 小黑快要长大了,身子修长健壮,浑身黑缎子一般,油光水滑,看上去既神俊又可爱。 再过三个月,它就完全成年了。 此时它黑的发亮的皮毛,落上了一层雪花,又像是一匹孤傲的雪狼,变得高冷了很多。 众人上岸,匆匆吃完了年夜饭,就算过了除夕。 没办法,实在是太赶。 朱寅和宁采薇也有点遗憾,这个除夕居然过的如此仓促。 因为这次收获太大,带回来的物资和人口太多,整个春节都有的忙,注定不能消遣。 这不,刚吃完了年夜饭,戚继光就召集会议,商讨一年大事。 安置新来人口,扩军,建造房屋,练兵,种田开荒,捕鱼晒盐千头万绪, 都要理顺了定下章程。 为了巩固朱寅的地位,戚继光说了几句话,就让朱寅主持会议。 很多大事,爷俩在船上就定好了调子,已经统一了意见,朱寅只要当众安排就成。 简陋的节度使牙帐之内,大案傍边,立着一块木牌,上写:靖海军节度使。 虽然大家习惯自称岱山军,但和靖海军并不矛盾。 岱山军就是岱山营。而岱山营,只是静靖海军的一部分。 但因为靖海军如今只有一个岱山营,所以才被称为岱山军。 今天会议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增编新的营头,组建一个军政一体丶组织严密的靖海军。 截止目前,整个靖海军共有五个「大岛」,加上新入伙的总共两万三千多人口,兵两千多人。 要扩军到五千,就占了总人口的五分之一强! 幸好这两万三千人以青壮为主,而且男子占大半,有一万四千人。 可即便如此,也超过了三丁抽一! 这个比例在朱寅看来,比努尔哈赤的八旗还离谱。 就是兵民一体的八旗制度,最多也是三丁抽一。 两万多人口,就要维持五千人的军队,看起来是「穷兵武」,实不可取。 可是戚继光和丁火根等人都清楚,必须要扩军。 不然就这两千多人,无法一直护着舟山群岛。 洋人和倭寇一旦大举来袭,自保都难。 靖海军的敌人很多。 至少五千兵,才能在倭寇丶洋夷丶海盗丶沿海豪强的环伺下,自保有馀,稳住浙海局面。 此时,大帐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大帐内烧着火堆,众人围坐在火堆前, 很随意的说话。 朱寅坐在戚继光身边,对众人说道: 「咱们总共只有两万三千人口,却要扩军到五千,这就是兵民一体,比关外的蒙古人和女真人差不多了。」 「所以,咱们靖海军,就是出兵入民,出民入兵,几乎就是全民皆兵。这该怎麽管理才妥当,当然要有一套新的章程。」 岱山岛以前实行的和内地差不多的制度,就是乡村县,只是没有县衙和官吏。 百姓算是自治。 这种制度,在人口众多丶军民比例大的地方当然是最合适的。 却不适合岱山岛兵民一体的现实。 朱寅缓了一缓,继续说道:「所以,经过和义父丶丁将军商议过后,我决定创建八旗制度。」 宁采薇听到八旗制度,即便她之前在船上就知道这个决定,却还是差点喷出来。 神特麽八旗! 小老虎也太恶趣味了。这是走努尔哈赤的路,让努尔哈赤无路可走啊。 她知道,小老虎搞八旗制度,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军事力量。 也是为了打造一个新的利益阶层,作为基本盘来对抗强大的明朝既得利益集团。 「咯咯—」宁采薇怀里的宁清尘,忍不住的笑起来了。 但她是一岁的孩子,众人也不以为意。 他们听到八旗制度,都觉得很新鲜,也很有兴趣。 却听朱寅解释道:「所谓八旗,乃是正黑旗丶镶黑旗丶正白旗丶镶白旗丶正红旗丶镶红旗丶正蓝旗丶镶蓝旗。」 就是把黄旗,换成了黑旗。 这八旗的颜色,当然是朱寅深思熟虑过的。 朱寅之前想搞出八种颜色,后来发现不切实际。这才明白,为何野猪皮没有采用八种颜色。 努尔哈赤只用四种颜色,果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是想当然就定的。 因为颜色太多非常杂乱花哨,色彩鲜艳,反而不美。 也要考虑古代的印染技术和印染成本的管理。 思来想去,还是野猪皮的方案最简便易行。 因为只用四种颜色就够了,既经济省事,又简单明了,也不花哨。 为何没有黄旗?因为犯忌讳,黄旗是皇室专用。朱寅要是搞出黄旗,首先戚继光就不同意。 朱寅继续解释道:「两万三千人,分为八旗。以后补充新的人口,就八旗平分。」 「每一旗设立旗长一人,左右副旗长两人。每旗再分前后左右中五卫,每卫设都尉一人。」 张合忍不住问道:「节帅,这不是和大明的卫所差不多麽?」 众人一想,也觉得和卫所很像了,就是称呼不同。 一个叫旗,一个叫卫。一样是军民一体啊。 朱寅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提出这个疑问。 他随即回答道:「还是很不一样。卫所是专门的军户啊,开国之初,军民严格分野,泾渭分明,这算什麽军民一体?」 「卫所的军户,按照大明律就是兵,世世代代都是当兵。」 「可是八旗呢?八旗类似唐朝的府兵制度了,兵民不分家。如此一来,就能保持尚武精神啊。」 戚继光点头道:「稚虎说的有道理,说到卫所,没有比我更清楚,但这八旗和卫所,还真不是一回事。」 朱寅却是明白,卫所堕落了,其实八旗也堕落了。 但是,八旗比起卫所,还是有它的独特优势,起码在这个阶段,有利于岱山岛发展。 众人想了想,也觉得其实是两码事。 ps:今天出了一些状况,差点不能更新,还是没有请假,一言难尽———-今天能更新真不容易,错字都没改。就这个24小时追订数据,真的心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你啊!” 史曰:明有卫所,清有八旗。 八旗制度不是凭空出现的。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参考的就是猛安谋克。 当然,卫所也不是凭空出现。卫所的源头是元朝万户制度。 朱寅了解历史,知道卫所制度和八旗制度虽然很相似,但都有各自的弊端和优势。 纵观历史,卫所制度的军事优势,比起八旗制度保持的更久。 香香公主委婉地提醒道:“一刻钟还有不少的时间,你大可以再多看看。”当然,这次仍用的是传音。 “如果不是你盗取丹心,黑丝恶神恐怕很难破开封印,此刻它能这么轻松破开封印,也足以说明,黑盒被人带走了,你的末日到了。”王曾经说道。 毕竟人之常情吧,想了想,心里舒服多了,宽心才是最可爱,最美的。 王曾经走到古式房屋门前,他料定这里面没有人住,现在他要做的便是潜入屋中。屋门紧锁,若是没有钥匙,恐怕只有强行毁去屋门才行,显然这是他不愿做的,深更半夜破门必定会引起庄内人员的注意。 去哪里?莫天情苦涩一笑,如今他已被李昆记恨,这中都城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到哪去?只是这话不能和莫灵儿说,免得让她担心。 那边就是江滨市所在的方向。刚才滚滚雷鸣般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 这些年,剑岩国的前辈们,一方面自己苦心钻研,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领悟出第十剑,第十一剑,乃至是更加多的剑法。另一方面,也派人在各处云游找寻,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残本。 那名狱差浑身狼狈,像是受了重刑似地。在见到成肯的时候,原本那双无神的眼睛,瞬间向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慕容丹青面色冰寒。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有些看轻炎荒。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没能速战速决,更是有可能会被洛九天看轻,她的内心就愤怒到了极致。 但背对柳依若的铁奴虽然没有看见柳依若,却拥有着有如野兽一样的敏锐感觉,在柳依若跟他还相距两米时就转过身去正对柳依若。 “怎么可能?我不但喜欢,而且简直就是爱死了。”燕飞点燃了一根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 冥落呼出一口气,将当时他与夜追踪并遭遇血骨双子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白晓霜脸一红,手轻轻触上了他的衣服,触到的瞬间还回来了一下,有些害羞的环住了他的腰,轻轻的,将脸贴了上去。 “叶辰,那天晚上我和你在一起,你答应让我当王母的!”李岩嚷嚷道。 如果你认为可以从我手中逃走那你就错了,在冥界或许只有死亡塔地里面的神秘人对我有威胁,其他的人我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项少龙就是最直接的例子。”楚林峰说道。 一进屋唐宁就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了武田毅雄,然后不得不叹服这家伙的易容水平虽然没有武侠里那么神奇。但还是很有效果的,如果自己不细看的话,还真就一时认不出来他。 不过,极乐坊是个毒瘤,最好是能清除掉,就是不知叶辰是何意思,会不会对极乐坊下手。 楚林峰这样说顿时将打斗里面的人吓得不轻,从来就没有人敢对海龙殿主这样说话,有些人甚至在担心他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有人认为楚林峰会立即被斩杀掉。 第一百五十四章 端午初夏 两人笑声一个苍茫,一个清朗。数十年风雨云烟,皆在相逢大笑间。 大雪之中,两人相对而立,泪目而笑,真有隔世之感。 戚继光高大魁伟,气势苍劲,须发斑白,虎老余威在。 徐文长鹤骨松姿,风度峻峭,银发如霜,剑古残锋藏。 故人契阔多年,云树之思,月落屋梁。今日相逢他乡,当真不胜欢喜。 但不等他们完全爬上去,那片区域的中心猛然间就像是化成了一片水面,头顶的月光在地面折射出一层白光,像一汪水银在无声无息的流动。 而软玄涎虽然有些奇特,但是显然阻挡不住化天劲的同化之力。但是,傲天却是从这次的事情中看到了自己的不足。 因此上,叶风听到那嘈杂的声音,却也是并不太理会,在他的暗示和纵容之下,军法官们也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个时刻,除了特别想要升官发财的,沒有人愿意扫兴。 三人这一路,走遍了九个星域,发现了一批幸存者,也发现了一些血骨,被鲜血染红了。 话音刚落,傲天单脚便是向着谭千秋踏出,体内的化天劲暴涌而出,并迅速汇集于食指之上,食指都是被包裹出一层金色,并向着谭千秋一点而去。 楚南又不得不走了出去,骚了搔头,该怎么进去才不会被朗主任教训呢? 过了一会儿,众人的伤口皆消失不见。古菱这才停止输送仙灵力,伸手一招,那绿色石头便回到了她的手中。心念一动,那石头便凭空消失了。 沐延昭当然不知道,他心悦的姑娘正脉脉地看着他,他只眉目含笑地伸手替齐长关包裹崩裂的伤口,每一处伤,都细细上了药。 战场上几十万山贼几乎没几个是黑龙寨嫡系,他们来此作战本就是受了黑龙寨三位当家的胁迫,一听到黑龙寨三位当家的死讯,顿时便没了丝毫战意,四散而逃。 忙完这些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两个丫头还在蒙头大睡,叶墨无语,又要叫她们起床。 “那就这莫说定了,一会咱们一定要把酒言欢,不见不散,驷马难追。”说完冲着沈幕雨摆了摆手便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山坡上到处都是沟壑,艰险异常,两人又走了一整天,直到日薄西山,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对面又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山峰。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就听到不远处有沙沙的响声,似乎是外面的风声,似乎又不是。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只希望到时候你别哭就好了。”酒剑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 轰的一声,巨刀和龙拳撞在一起。龙拳直接就被巨刀劈成了两半,消散在天地间。不过暗绿色珠子所化的僵尸也是不好受,身影相当于之前暗淡了三分之一。 安然坐直了身体,仔细辨认起来,没错,就是他们!这么说来,自己……误会了凌晨?这不是一场策划的‘英雄救美’,而是真正飞车抢劫? ;;;;破不了防御,这就代表他们无法打败这傀儡人,除非他们能够耗到傀儡人的能源耗尽,可是他们攻击了这么久,这傀儡人依旧是活蹦乱跳的。 终于他来到恒大了,他只是静静的站在恒大的铁门外看着里面的一切,时间慢慢的推移,不知道邵羽在这里站了多久,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像幽灵一样走进了学校,看门的门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没有看到进去的邵羽。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特务机关 时值端午佳节,初夏清清。 草木葳,稻花飘香,乡野之间生机勃勃。 青桥里的朱家,也越发兴旺红火了。 朱家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造奶糖! 宁采薇的祖父,起家生意就是造糖果。所以即便几十年后宁家成为商业巨人,已经不赚钱的糖果厂仍然没有关闭, 作为宁氏家族的子孙,毕业后还必须去糖果厂锻炼一年,忆苦思甜。 可是,宁采薇的父辈们作为富二代,以及和宁采薇同辈的富三代,大多都是纨子弟,很少在糖果厂认真锻炼。 宁采薇却很认真。她花了一年时间,了解到糖果生产的各个环节,还做出详细的报告。 就是这份水平很高的报告,让她受到祖父的绝对信任,绕过二代,直接让她执掌宁氏财团。 来到古代后,那一年的认真锻炼,再次让她得到了回报经过好几个月的反覆实验,宁采薇的糖果厂已能造出合格的产品,和后世奶糖的口感差不多,风味却是更佳。 因为是人工制造,用的香料也是天然的花粉和蜂胶,当然比后世的工业香精好吃。 一旦上市就是味蕾风暴,必然成为最畅销的独家美食,绝对就是暴利,还能成为半刚需产品。 用来造糖的各种人工机械设备,以及流水线操作实务,也都设计出最优方案。 虽然效率远不如后世的机器,但在古代肯定是效率最优化的工具了。 为了熬制造糖的明胶和糊精,宁采薇承包了南京所有肉铺子的猪皮。 奶糖的包装设计,内包装用的是油纸,外包装用的是印刷精美的纸盒,每盒半斤(五十颗)。 宁采薇计算,只需要五百名熟练工人,一天就能造糖一千斤,一年最少三十万斤。 一斤奶糖,售价一两银子。纯利润最少有50%! 这个价格当然很贵。可奶糖的定位,本就是高端美食嘛。 富人家可以经常吃。中产也吃的起。就是普通家庭,也能逢年过节的咬牙花上五钱银子,买一盒奶糖解馋丶待客。 一颗奶糖,什麽样的孩子哄不好?不行就两颗, 只要宣传到位,奶糖和喜庆之事捆绑起来,那每一次喜宴,就能买几斤丶甚至几十斤啊。 这麽算,光是江南市场,就足够消化每年的产能。 接下来,就是正式招募工人了。当然是优先招募朱家的佃户和村中的穷人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五月初二,宁采薇正式竖起招工大旗,组织招聘工作。 她给出了底薪每月一两,再加奖金的模式。能让好好干活的员工,每月拿到二两,甚至三两! 当然,她的招聘条件也不低。不但要年轻,乾净,勤快,还需要清清白白, 还要对方的忠心。 可是直到晚上,也没有人来应聘。 宁采薇也不急,她很清楚,这还是试探期。 夜里,朱寅等三人洗了澡,焚了香,就在卧房中商议大事。 博山炉中香菸袅袅,用的是提神醒脑的苏合。东窗前的花案上,花瓶中插满了栀子花。 整个屋子香气氙氩。 中间的圆桌上摆着时鲜的瓜果。有刚成熟的西瓜,岭南的荔枝丶菠萝。 屋中点着羊角灯丶绛纱灯丶六角宫灯-足有十几盏,照的华屋中亮如白昼。 可见,主人的生活清贵华美。 朱寅坐在书案前,脚下一双木履,手中翻着学员的名册,神色思索。 黑虎也洗过澡,毛已经干了,得以盘坐在主人脚下打盹。 宁采薇坐在圈椅上,一头秀发就这麽披散着,穿着一件月白松棉中衣,却是光着脚丫子,看上去非常慵懒。 宁清尘坐在罗汉床上,扎着一个冲天小辫,起箍的小胳膊犹如鲜藕,浑身散放着奶香味。 如今,朱寅和宁采薇明显高了一截。朱寅的乳牙也全部换好,整齐洁白,咬金截玉。 朱寅十一岁,宁采薇十二岁,宁清尘和黑虎都是两岁了。 朱寅因为天天喝奶粉,营养也很丰富,还每日练习骑射武术,比起同龄男童显得更高挑丶更结实,气质也相对成熟, 说他是十三岁的舞勺之年,也会有人信。 金钗之年(十二岁)的宁采薇,也像个豆蔻少女(十三岁)。 至于宁清尘,已经完全断了母乳,开始在众人面前奶声奶气的说话了。 即便她刻意藏拙,也像一颗无法掩饰的明珠。 很多人都说,宁二娘子太聪明了,简直就是个精灵。 她居然开始识字了! 黑虎完全成年,修长健壮,聪明如童子,不知不觉就成了村中的犬王。 朱寅端起案上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说道: 「不算康熙兄弟和云娘,总共二十一个学员,咱们怎麽分?」 一群培养的学员也都大了一岁。年纪最大的学员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少女。 经过一对小主人九个月的培训,都能用了。 他们已经毕业。 这二十一个学员,将分为两个系统。 宁采薇剥了一颗新造出来的奶糖样品,塞进檀口之中,含着糖说道: 「不看数量,你分吧,我不和你争。情报工作更加紧迫,你多分几个。」 朱寅将花名册递给宁采薇,「我已经做过记号了。二十一个学员,十三个人干特务,八个人干商业管理。」 「加上康熙兄弟,就是十五个情报骨干。我有十五个特工种子,暂时够了。 1 宁采薇也不奇怪,因为本来搞情报就需要更多人手。 她毫不在意的说道:「商业管理上,莪有八个骨干足够了。商业上也要看天分。不行就是不行,用了就容易亏损。」 「我还有一个有商业天赋的人才可用,顾起元的妹妹丶赵婵儿的小姑子。」 朱寅顿时想起去年秋社,在斗草戏中大杀四方的少女,说道:「顾红袖?」 宁采薇点头,「就是她。我已经和她比较熟悉了,别看她有点疯癫,却是商业上的好帮手。」 「这些女孩子,丁红缨丶嘎洛丶薛素素是女护卫,顾红袖可以做助手,靳云娘是大管家,我都有分工的。」 「所以我的人手足够,你的情报系统反倒还缺人手。」 她看看花名册,朱寅在上面圈出了十三个人,分别是: 「慕容狗蛋丶范忆安丶安晓雯丶唐央央丶李铉成丶李寒秋丶乐正远丶罗言丶 徐晓丶莫问丶许清源丶张玉堂丶白晶。」 再加康熙兄弟,这十五人就是朱寅的特务情报系统骨干。 实际上,康熙兄弟和少数年纪最大的学员,去年就已经担负使命,执行一些任务了。 宁采薇点点头:「嗯,十二个男特务,三个女特务。对了,情报系统的名称你想好了麽?就算是秘密组织,也不能没有名称。」 朱寅笑道:「我想好了三个秘密组织的名称,然后让你挑选一个。三个名称是舆情室丶圆鉴堂丶录事寮。哪个好?」 宁采薇一听,顿时心中有数。 朱寅想用的是听上去很有迷惑性丶没有攻击性的名称。 不是那种杀气腾腾丶阴气森森的见不得光的名字。 既堂皇,又低调。 就算有人听到这种名字,也没有什麽大不了,不会联想太多。 说明朱寅非常理性,符合他曾经的职业性格。 宁采薇想了想,说道:「录事寮吧。这个名字最为低调,煞有其事,正儿八经。谁也挑不出什麽。反正也是暂时的名称,要是将来真的能夺了天下,再改名不迟。」 宁清尘奶声奶气的说道:「乾脆叫奸细会,间谍门,细作堂,让别人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人。嘻嘻—」 朱寅懒得理她的玩笑话,说道:「那就录事寮吧。这是情报组织的正式名称,代号呢?」 情报组织应该有两个名称。一个是正式名称,一个是代号。 宁采薇还没有说话,宁清尘又说道:「代号就叫虎牙吧。」 宁采薇笑道:「虎牙不错,我赞同。」 朱寅想了想,点头道:「好,采纳妹妹的意见,代号就叫虎牙。」 三人一商量,世界上最专业的特务组织录事寮(虎牙),就这麽成立了。 至于特务组织的机构设置丶内部条例丶操作实务,朱寅早就制定好了,而且都是保密内容。 录事寮的主官名曰司寮。副手名曰寮史。 如今的司寮,肯定是朱寅自己兼任,因为谁也担不起来。 至于寮史,当然是宁采薇担任了。 她是主母,又是宁寅商社的社长,商业本身需要情报,同时商业网络也能作为情报网络。 两者互补性极强。所以,宁采薇应该是特务机关的二号人物。 寮史之下,就是左右司录。 再下面,暂设五个小组,分别管理总务丶财务丶谍报丶监察丶行动。 这个框架十分简单,但鉴于骨干力量不足,暂时也只能如此。 宁采薇笑道:「我是商社的社长,宣社的秋使,现在又是录事寮的寮史,身兼三职啊。」 宁清尘叫道:「我呢!我啥都不是!」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两天后的端午佳节,这才一起入睡。 五月初三。 善于驯鹰驯鸽的慕容狗蛋,终于等到一对猎隼雏鹰羽毛渐丰开始学飞,他决定正式开驯了。 他虽然是驯鹰人,但不是为自己驯的鹰,而是为朱寅和宁采薇驯的。 所以,他在驯鹰过程中,需要朱寅和宁采薇的配合。 这天大早,慕容狗蛋来对朱寅和宁采薇说道: 「主公,采薇娘子,额今日正式驯鹰,还请去亲自喂食。」 朱寅笑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可是猎隼啊,羽虫三百六十种,猎隼能排前三!」 说完就带着宁采薇,兴冲冲的跟着慕容狗蛋去了花园的鹰室。 但见两只刚刚长齐了羽毛的半大猎隼,眼睛被蒙住,无精打采的抓在鹰架上。 这是被熬的。 而且喂鹰时,一定要蒙住鹰的眼睛,戴上眼罩。 不能让鹰知道,喂养它的是驯鹰人。 慕容狗蛋献上两片猪肉,对朱寅和宁采薇说道: 「请主公和小娘子,亲自摘下猎隼眼罩,亲自喂肉—」 朱寅和宁采薇当然都知道这个道理,两人接过肉片,然后分别摘下两只猎隼的眼罩。 两只猎隼的眼罩一被摘下,立刻扑打着翅膀,盯着主人手里的肉,张开弯弯的鹰嘴,嘶鸣不已。 显然饿得很了。 没错,饿鹰也是熬鹰的手段之一。 两人将肉片塞进嗷待哺般的鹰嘴中,那对猎鹰一边吞食猪肉,一边死死盯着两人。 两人也按照慕容狗蛋教的法子,伸手抚摸猎隼的羽毛,和它们互动。 接着继续喂肉,然后又亲自喂水。 最后,又戴上眼罩。 朱寅问道:「一天要喂几次?」 慕容狗蛋道:「早晚一次就可以。每次喂肉,都需要主公和小娘子亲自到场,摘下它们的眼罩。如此百日光景,就能认主。一旦认主,终身不忘。」 「这百日之内,是最关键的熬鹰期,不能让它们见到额的脸,若是见到额的脸,就会认为是额在喂养丶驯服它们,它们就会认额为主了。」 「百日之后,它们不但能认主公和小娘子为主,到时也能飞了。若是养的好,能活四十年哩。说到灵智,不比五六岁的孩子差。」 朱寅点点头:「好,你好好驯养。只要成功了,我一定重重赏你。」 朱寅不禁想到不久之后,外出打猎时鹰犬相随的场景,心中很是期待。 宁采薇也很是期待。 两人刚刚出了鹰室,已经十四岁的康熙就来汇报情报。 「主公,王瑞芳那里,传回新消息了。十日之内,南直隶提督学政要来南雍巡视,准备八月乡试事宜。」 「王瑞芳和其同党董释等人密谋,发动整个南雍和南京士子,联名上书,争夺乡试名额—」 「还有一件事,就是阻挠主公参加乡试—」」 朱寅听到康熙的秘报,冷笑不已。 很快就是大比之年,王瑞芳终于要动手了。 如今的菊社声势浩大,已经称霸南雍,具备掀起一场士林风浪的实力。 其实乡试考试前,还需要资格考试,也就是科试丶院试。 科试丶院试不及格,又可以补考,补考叫做「遗才大收」。 通过科试院试或者遗才大收的考生,并非一定能参加乡试,只是有资格分配乡试名额。 由此可见,先不说乡试本身很难,就是获取考试的机会,就已经很难了。 这种制度,既保证了考生的质量和相对的公正,也预留了学官的操作空间, 保证了学官的权威。 因为考试名额是学官分配。 所以,王瑞芳要想让朱寅无法下场,有很多手段。 比如让朱寅无法通过科试丶院试。 科试和院试,考官制度没有乡试那麽严格,这一关可以做手脚。 但是,即便朱寅无法通过科试丶院试,也可以补考,也就是遗才大收。 所以,他也可以让朱寅连遗才大收也通不过。 但这些法子是要冒风险的,需要勾结督学,属于考场舞弊,他不敢轻易尝试。 那麽最好的法子就是,搞臭朱寅,让朱寅背负骂名。 只要罪名够重,朱寅不但没有考试资格,还会被赶出国子监,甚至吃官司。 怎麽搞臭朱寅呢?办法很多。但是相信不需多久,王瑞芳就有毒计出来, 「继续盯紧他们。每日一报!」朱寅吩咐道,「不要心疼银子,线人那里, 再加钱」 「是!」康熙认真听完朱寅的吩咐,立刻去办。 宁采薇冷哼一声道:「这个王瑞芳,真是个坏种。设下毒计坏人前程,这是多大的仇?」 朱寅顺手摘下园子里的一朵花,轻轻一嗅,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就是他找死了。他以为背后有一群大人物撑腰,就能吃定我,那就别怪我毁了他。」 说话间,手中的花朵已经被他捏碎,瓣瓣飘落泥尘。 「他不让我参加乡试,我不但要参加,还要考中!」 宁采薇忍不住问道:「还有三个多月就考试了,你有多大把握?」 朱寅也不隐瞒:「沈师说,我破题功夫大进,文章越发圆润稳当,火候差不多了。沈师说,再下三个月苦功,有五六成把握能中,比他预料的要好。」 「就算今年不行,下一届也多半能中。」 宁采薇闻言,心中很是高兴。 五六成把握啊,已经很高了。 「小老虎,今年要是考中,你就是十一岁的举人啊。」 朱寅却是知道,就算今年能考中乡试,成为十一岁的举人,他也不是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举人。 虽能空前,却不能绝后。 因为历史上的万历三十年,也就是十几年后,有个叫赵昌期的超级神童,十岁中举。 十岁的举人! 考官见他太年轻了,劝他晚几届再考进士。他就故意推迟两届,十八岁中了进士。 否则,赵昌期可能会成为十一岁的进士。 当然,朱寅若是考中举人,绝不会接受「缓考」的好意。他只会再接再励, 一鼓作气势如虎,成为十二岁的进士! 出名当然要趁早。 什麽故意晚几年考进士,所谓磨炼性子,那是狗屁! ps:今天就到这里了,睡了。安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毒月毒日 五月,毒物肆虐,邪气生发,是为毒月。 初五更是毒月中的毒日,端午便是毒月毒日了。 是以定初五为端午节,避五毒,插艾草丶吃粽子丶喝雄黄丶挂锺道丶赛龙舟-驱邪镶灾,敬事鬼神。 青云观的道童们,也上门来送辟邪符。 初三这日,江南家家户户就开始采青艾,将采草插在门丶窗柩丶井台,又编织辟邪的艾人丶艾虎。 村中处处在煮糯米,采粽叶,准备包粽子。 按俗,出嫁女子端午要归宁,所谓「射端午」是也。 青桥是南京城外的大乡里,人口繁盛,每到节日格外热闹。 今日归宁的女子,穷的骑着毛驴,富的乘坐香车,纷纷赶往娘家。无论是官道还是乡道,都是来往不绝的归宁女子。 就是小商小贩丶铃医艺人丶和尚道士也会趁着这些节日,多赚些银钱。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端午毒月,邪魔丛生,可要三遍真经,消灾解厄? 只需铜钱一陌啊。」 「居士留步!无量天尊,贫道稽首了。贫道有平安符,九字真言,驱邪化煞,只需纹银一钱。」 挑着担子的货郎倌儿,也在村中贩卖裱纸印刷的钟道画,走村串巷的叫卖道「城隍庙八十八岁的庙祝老爷,亲手画的钟道像,只印九百九十九张!最是灵验不过!」 「端午香囊丶团扇丶五彩手炼丶艾人艾虎-—-样样都有哇!」 卖酒郎赶着牛车,牛角上挂着艾草编织的草环,牛车中载着雄黄酒桶,酒桶上挂着艾草编织的艾人丶艾虎。 卖酒郎吆喝道:「镇上吴家酒坊的雄黄老酒喽!一斤只要二十九文!喝了蛇虫不侵呐!」 还有落魄铃医,穿青衣丶背药囊,走村串巷的摇铃唱道: 「天苍苍,地茫茫,五月初五是端阳,五毒好嚣张。」 「蜈爬墙蟾蜍跳,蝎子蛰伏壁虎藏,更怕毒蛇上房梁!」 「鄙人叶妙手,祖上曾为元宫御医,曾祖为正德爷治过病!蛇虫叮咬,药到病除!」 朱家宅院内外,也插满了新割的艾草。 靳云娘等人还戴着艾环,衣服上挂着艾人丶艾虎。 整个院子,都散放着艾草的清香。 朱家后院,阳光灿烂,蜂飞蝶舞。 几只燕子在朱楼中穿梭嬉戏,呢喃不已,时不时落下一缕羽毛丶一口燕泥。 院墙下。 幽兰猗猗,芍药绰约,花香气混杂着木叶丶泥土味,芳菲缝绻。 「知了—知了..」 墙角的石榴树上,出土不久的夏蝉,鸣叫的越发欢实了,也不嫌累。 「呱呱--」半亩清池之中,蛙声也此起彼伏,绝不肯臣服蝉鸣之下。 池水绿藻如锦,青莲如碧,荷叶轻举,水珠玲珑。 亭亭而立的荷蕾,含苞待放,清影照水,就像闲坐水边的女郎,般般入画。 宁采薇坐在池水边,正在练习书法,临摹的是唐代书法家武的楷书《道德经贴》。 武是兼收并蓄的书法大家,其楷书端庄清丽,神韵非常,刚柔相济,方圆兼备,深得魏普精髓,足为一流法帖。 宁采薇临摹武垦的楷书,感觉进步最快,直接就能师法晋唐了。 端午初夏,天气渐热。 宁采薇只穿一袭粉色罗衫,下面是素绢月华裙子,我行我素的缩着一个高髻,只用一根玉挽就,眉不画唇不点。 也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她不施粉黛,年方金钗,就已经风姿卓绝。 一只蝴蝶翩飞来,停在她的髻上留恋不去,似乎女郎更比花娇,更比花香。 宁氏女郎练的还算认真,一笔一划诚意满满,精致白皙的鼻翼上,已是细汗微微。 可要说她心无旁,那也不见得。 因为她每临摹几个字,就不由自主的抬起首,看看院门。 今日南雍散学的早,小老虎应该快回来了吧? 宁清尘顶着一个冲天辫,粉嘟嘟奶萌萌的,正在一株五尺多高的花树前,抚摸着青青的树叶,小脸期盼。 口中奶声奶气的说道: 「清尘树,你快快长鸭。等你长大了结籽,我就能育苗了。到时造出清尘霜,就能治疗很多疟疾病人了。」 金鸡纳树,已经被朱寅命名为清尘树了。 这株唯一的清尘树,可是宁清尘的心肝宝贝。 她来到明朝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提升古代的医疗水平,增加人均寿命,减轻病患痛苦。 姐姐心系王图霸业,姐夫志在华夏复兴。她没有这麽大的志向,她只想悬壶济世,医道普惠。 但她也深知,没有姐夫和姐姐的霸业,她的医道事业也不会成功。 宁清尘太想长大了。 这麽个小小的身体,连产钳都不能用。就算她造出产钳,也无法解决产妇的问题。 喉。 小老虎和姐姐营造的生活环境,的确岁月静好。可是日子太慢了鸭。 正在这时,忽然一条油光水滑的大黑狗,神骏非凡的跑进内院,哈赤哈赤的吐着舌头。 「小老虎回来啦!」宁清尘顿时露出甜美的笑容。 黑虎如今每天跟着小老虎上学放学。只要黑虎出现,小老虎肯定就在后面。 宁采薇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风度出众的清稚少年,老神在在的走进仪门,迈着鹤步翩然而来。 芳华少年青衫落落,眉目疏朗,既带着文雅的书卷气,又英气勃勃,神采飞扬。 当真是「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宁采薇看到清稚少年,宛若初见一般,时间有点恍惚,星眸也有点呆萌。 唉,小老虎生的真是好看啊。 朱寅走到宁采薇面前,看看她的字,笑道: 「没想到你在书法上还有一些天分嘛。嗯,好好练,练上十年八年,就能赶上现在的了。」 「嘻。」宁采薇一晒,皱皱秀挺的鼻子,「意思就是说,姐的书法永远赶不上你?」 朱寅一边帮她磨墨,一边笑道: 「连徐渭丶沈师丶义父都说我的书法已经小成。你十年后赶上现在的我,就是小成了,这还不满意?」 「好吧。」宁采薇粲然而笑,「云娘她们已经包好粽子了,等你回来就下锅。晚上咱们就能吃粽子。」 「还有,清尘等你回来点额画王呢,她不让我画,非要让你画。原来我竟不是她亲姐,这麽嫌弃我。」 宁采薇的语气有点酸溜溜。妹妹越大,越和小老虎亲。 宁清尘立刻冲着朱寅奶声奶气的:「小老虎,给我画王!给我画王!」 朱寅当下用朱砂蘸了雄黄,为宁清尘画虎额,在她额头画了一个「王」字。 这就是画王了。 端午在儿童额头画王字,也是江南风俗。因为雄黄可以祛毒,猛虎可以镇邪。 小孩子们都要画,朱寅当然也不能让宁清尘例外。 至于他和宁采薇,已是少年少女,不用画王。 「把我也画成小老虎了鸭。」宁清尘顶着画着虎额的小脑袋,很是高兴,咯咯笑道: 「小老虎,我要荡秋千!」 朱寅抱着宁清尘,放在秋千上,笑道:「你坐稳了,我要把你高高的荡起来两人刚刚玩儿了一小会儿,顾红袖就迈着一双半大不小的脚,神色不渝的走进来。 她先向朱寅马马虎虎的道个万福,简简单单的叫声「小郎」。 她兄长顾起元是朱寅南雍同学,嫂子赵婵儿是宁清尘乳母,当然不必太客套「红袖姐姐,出了何事?」 宁采薇放下手中的中书君,转过清如芙蓉的小脸,眉目如画。 顾红袖说道:「有人阻挠咱们招人。乡中有流言,说咱们作坊是骗人,还说要是来这干活,就会有霉头,这是有人威胁他们。」 顾红袖今年十五岁,生的明眸善睐,唇白齿红,十分阳光明媚。 乡人说她疯癫。其实所谓的疯癫,就是不受规矩约束,我行我素,离经叛道而已。 她总是偷偷自己放足,以至于缠足失败,半大不小。 认识宁采薇之后,她更是完全放足,将自己的缠脚布都付之一炬,扬言「今生宁不嫁,也不再缠足」。 顾起元和赵婵儿都无可奈何,只能放任自流。 朱寅和宁采薇却很欣赏顾红袖的叛逆精神。加上她聪明机敏,一来就受到信重。 如今在朱家,顾红袖和丁红缨被合称为「双红」。她们也是朱寅眼中最像现代少女的人。 宁采薇发布招人公告快两天了,可还是没有人来应募,足见其中有人作梗。 顾红袖知道这一点,说明她善于抓住矛盾。 宁采薇有心考较,问道:「那以你的意思,该怎麽做呢?」 顾红袖道:「社长,咱们要招八百人,还都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女, 几乎要将青桥的年轻男女全部网罗,张家和刘家岂能答应?」 「这是和他们抢人啊。他们岂能不恨?他们是本乡坐地虎,树大根深,积威多年,小民哪敢反抗?」 「虽然有传闻说小郎和社长与大太监有关系,可毕竟是传闻,很少有人真信。仅仅因为这种传闻,乡民还不敢反抗张家刘家,投靠我们。」 「我的意思是,花钱去城中,雇几个宦官,再来一趟青桥里,祝贺作坊开业大吉。然后故意放出风声,说咱们的靠山就是大太监-—」 朱寅呵呵一笑,「红袖娘子,你的法子很好,的确可行。不过,眼下我不能用这个法子。」 「不能用?」顾红袖一惬。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不能用这个法子,但她也不问。 聪明人就是察言观色,听话听音,不该问的就不问。 顾红袖恰恰是个聪明人。 朱寅之所以不能用这个法子,是因为要保持低调,扮猪吃虎,对付王瑞芳和菊社。 他和田义的关系,对外是个秘密,只是极少数人知道他和田家的交情。 若是王瑞芳等人知道田义是他的大靠山,肯定不会再对他出手。 他等了这麽久,可不能让王瑞芳又缩回脑袋, 菊社这个提前出现的「东林社」,也要藉机铲除,作为宣社的踏脚石! 将来,南京乃至江南,最强势的文社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宣社! 却听宁采薇说道:「乡中豪绅作梗,本在我所料。人口就是势,就是根基他们岂能让我们动摇根基?」 「我这次大张旗鼓招人,就是要让张家刘家先出手。」 「你先去朱家三个庄子,在朱家佃户中去招人。估计只能招到一百多个合格工人。这一百多人我们先用,到时他们拿到真金白银的工钱,那就是一百多个口碑...」 顾红袖听完笑道:「还是社长好手段!等到张家刘家主动出手,才能把他们的爪子砍断,然后连根拔起!」 宁采薇似笑非笑,「本乡百姓,苦豪绅久矣。哪有长盛不衰的家族?他们富贵了几代人,也该风吹雨打去了。这一直当着土皇帝,也是人憎鬼厌。」 朱寅笑道:「这人呐,太霸道了终究有报应。王家不就是这样麽?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啊。」 顾红袖站起来,「我走了,这就去庄子招人!」 「别忙。」宁采薇拉着她的手,「今个家里煮了粽子,好几种馅儿,你吃了粽子再走。过了端午,让素素和你一起去。」 顾红袖也不矫情,「那我今天就多吃几个,再喝几杯菖蒲酒!」 端午习俗,普通人家喝雄黄酒,富贵人家却喝菖蒲酒。 菖蒲酒是名贵药材,一般人家也喝不起。 宁采薇又道:「端午还要赏大家扇子丶香囊丶手绢,还要射柳丶祭祀屈原。 「啊?还要射柳,祭祀屈原?」顾红袖很是意外,没想到朱家的端午节这麽隆重。 射柳她当然知道。按照习俗,端午应该有射柳戏。只是那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俗了吧? 听阿兄说过,百馀年前端午民间还有射柳为戏。六十多年前,正德爷来南京,正值端午,正德爷曾亲自射柳。 如今,很少听到端午射柳了。 至于祭祀屈原,也是旧俗了,少有人提及。 朱寅说道:「后天初五,我要在溧水祭祀屈子,不但要祭,还要隆重大祭, 祭品祭文,宣社都已经准备好了。」 「祭完屈子,还要在河边射柳为戏,也是宣社主持。乡民也可参加。」 朱寅这麽做的目的很多,除了发扬华夏传统,也为了藉机扩大宣社的影响力。 无论在城中还是乡下,发起组织活动,都是打造影响力的好机会。 顾红袖道:「还赛龙舟吗?」 朱寅摇头道:「举办龙舟的很多,张家丶刘家都办,今年我就不凑合了。」 等到粽子煮熟,朱寅在中庭摆酒,设下山水八珍,时鲜水果。大家济济一堂一起吃粽子丶喝菖蒲酒。 如今朱家富裕了,吃穿用度都是大家气派。也就是没有私家戏班丶乐师舞姬之类的排场。 晚明风气,追求锦衣玉食丶华宇楼台,沉迷奢侈享乐,世风绮丽,乃是「人情以放荡为快,风气以侈靡相高。」 所谓「今乡里之人,无故宴客者,客必专席,否则藕席。未有一席而三四人者。」 也就是说,大户人家宴客,都是一人一席,最差也是一席两人。绝无可能一席三人以上。 朱家今日夜宴,也都是一人一席。 朱寅还没有忘记三个庄园的佃户,八个药园的药农,以及宝华山光明营的军民。 一一派人送去赏赐。 用完了端午晚宴,朱寅和宁采薇又亲自赏赐众人。 无论是护卫丶学生丶奴婢,都按照端午风俗,赏赐了香囊丶扇子丶五彩手炼等物。 整个朱家,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之中。 至于戚继光和徐渭,前几日就已经和沈一贯南下浙江,故地重游去了。 五月初四。 朱寅早就邀请加入宣社的一帮同窗好友,一起来朱家庄园的秦,诗酒雅集。 如今,宣社已经发展到七十馀人,几乎都是寒士出身。 虽然宣社人少,可加入门槛却很是严格,都是德才兼备丶心怀理想的英才。 朱寅定的社规很严,筛选社员比较严格,宁缺毋滥。 当然,和已经突破千人的菊社相比,宣社的影响不值一提。 菊社已经不是一个文社那麽简单了,而是成为一股强大的士林势力,囊括了很多高门大族的子弟。 朱寅终于明白,因为他带来的蝴蝶效应,提前催生了一个东林党般的组织! 只是,菊社因为是一群豪门少年肇造发起的,初心本就不良,宗旨格局上还不如虚伪的东林党。 此时。 秦昂之中,古松之下,早已经高朋满座,青云集。 朱寅丶宁采薇丶顾起元丶莫韶丶商阳丶韩尚等人,全部头戴艾环丶腰佩香囊丶身上挂着小艾虎。 宣社七十多个成员,除了少数脱不开身的,大多数都到齐了。 这是宣社成立以来,最正式丶规模最大的一次雅集。 为了今日的秦雅集,管理宣社财权的秋使宁采薇,在宣社帐上支出了三十两纹银,可谓大手笔了。 秦之中,琴声铮铮。朱寅正在古松之下,聚精会神的操着虎吟古琴,却是一首《广陵散》。 在田义的指点下,本就有些基础的朱寅,琴道大进,已能拿得出手了。 今日雅集操琴,这曲《广陵散》,让精通琴道的顾起元丶商阳等人,也不禁点头。 「嗯,稚虎年仅十一,琴技已有超然之气,实属难得啊。」 「不错!这一曲《广陵散》,悠然林下之风,志趣脱俗,琴吟如啸,真意宛然也。」 「善哉!七弦之上,道心坦荡,白云清风。』 就是学琴不久的宁采薇,也能听出,小老虎这一曲《广陵散》,弹奏的很好。 但是宁采薇也知道,小老虎的琴技,在现场五十多人之中,只能属于中等水平。 众人不吝赞赏,也是因为他年幼就有这种水平。 顾起元道:「如今文风,清淡诞放,学晋丶宋而不成。绮语浮华,沿齐丶梁而更甚。然稚虎虽年幼,却真有魏晋风度也。」 「就说这琴技,也有魏晋遗风。」 众人点头不已。 如今南雍很多人都知道,朱寅率性潇洒,不拘于泥,书则永和风雅,咏则洛下书生,言则正始之音,确乎魏普之风。 他们不知道的是,朱寅有魏晋风度,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因为朱寅是后世穿越者,思想开放自由,行事洒脱自然。 所以才显得「魏晋风度」。 如今,他们认识了宁采薇,又觉得宁采薇也有魏普风度,赞她神情散朗,其实也是因为宁采薇来自后世。 朱寅一曲弹完,又和众人喝菖蒲酒,举杯闲谈。 顾起元说道:「公安三袁和紫柏大师,名震东南。他们如今已到南京,听闻缙绅趋之若鹜。」 「也不知道这四位,会青睐谁家啊。他们一到南京,今年的雅集之会,就更有品味了。」 商阳点头道:「这江东雅集盛会,最有名的是延续千年的兰亭雅集。可惜我们也没有资格参加。」 顾起元说道:「当年,王西园雅集,钱惟演西昆酬唱,欧阳永叔平山堂雅集,顾瑛玉山雅集-—-都是一时之盛,千古佳话。」 「若是将来,咱们能让秦雅集名扬江东,也是一段佳话了。」 朱寅点头称是,心中也有些期待, 若是想扬名养望,不可不重江东雅集。 东西方文化活动的差异主要在于:东方有雅集,西方有舞会。 商阳又道:「说到雅集,我年已半白,文长先生年过六旬,我们倒是可以学学白居易,序齿不序官,效仿香山九老之会,来一个青桥九老会啊。」 「哈哈哈!」韩尚大笑,「昼明兄,你才五十,学什麽香山九老?就算你年纪够,也不能和白居易等相提并论啊。」 朱寅笑道:「王守仁说,士农工商,四民异业而同道。何况都是土人呢?白居易名气再大,也不是不能效其风雅。」 顾起元很是博学,当即说道: 「稚虎提到王阳明,倒让我想起李势。听说他质疑孔子至圣先师地位,说人之皆为圣人,道学者无异于人,反不如市并小人。」 「其人虽然荒诞,可其语也不可尽废。」 众人听到李势,神色都有点异样。 商阳点头道:「其人之语,的确不可尽废。比如他蔑视八股取土,科举弊端,就令人感同身受。」 何必放下酒杯,神色有点愤愤不平,「童生府取,已无公道。凡欲府取者, 必须求缙绅荐引l,每名价值百金。」 「如今江南,科场失意丶报国无门的读书人比比皆是,雍塞下流,抱一艺而终身不得售,已有书生弃巾之风了。」 「哼,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弃巾而去。」 朱寅却是看着顾起元,问道: 「听说李势曾是神童,十二岁写成《老农老圃论》。太初兄可知,李势今在何处?」 他对李势很感兴趣。 「李势麽—」顾起元微一沉吟,「听闻他眼下在黄州麻城,有人说已经出家,有人说当居士。」 朱寅待要再问,忽然看到康熙走过来。 「主公。」康熙低声道,「有事密报。」 朱寅放下酒杯笑道:「向诸位兄台告个罪,小弟去去就来。」 众人道:「稚虎只管方便。」 朱寅起身来到古松之后,康旭立刻禀报导: 「最新的消息,王瑞芳已经定下了陷害主公的毒计!」 ps:蟹蟹,晚安。好无语,自闭了。求书评,票票。养书的请给个自动订阅。这一章写了端午风俗,不喜吻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危崖弯弓 康熙回答道:「王瑞芳和董释等人秘议定计,说是危崖弯弓。计划寻找一个模仿笔迹的高手,模仿主公笔迹,写一首赞扬张居正,为张居正鸣不平,讽刺当今皇上昏的诗——」 随着康熙的叙述,朱寅的目光也越来越冷。王瑞芳等人,实在太阴毒了。 这不是让自己无法考试,这是要自己的命啊。 人的嫉妒之心,真是太可怕了。 原来,南直隶学政(提学御史)六天后就会来南雍。 按照之前的惯例,大宗师每次乡试之前来南雍,就会同祭酒等学官,举行诗酒之会,亲近士子。 这其实是大考之前,学政考察学风丶了却舆情的活动。 到时,很多士子会写诗敬献,恭请大宗师点评。 当然,诗酒之会上的人很多,献诗的士子们不能轻易接触大宗师,以免喝醉了冒犯到大宗师。 那麽,诗稿就需要有专人代呈,这代呈者叫收稿人。收稿人也是士子,只是临时担负勤务,在会上收集诗稿。 而安排好的收稿人,也是王瑞芳的死党。 王瑞芳计划请菊社成员丶南雍最擅长模仿笔迹的贡生宋怀谦出手,仔细模仿自己的笔迹。 宋怀谦年近四旬,还是个秀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模仿笔迹的高手。 他只要看到被模仿者足够的真迹,就能做到以假乱真,一般人绝难分辨。 等到诗酒之会那一天,王瑞芳会炮制出三首「反诗」。 一首准备让收稿人代呈给大宗师,另外两首准备藏在自己的书箱文稿中。 具体是,等到现场自己喝了酒写了诗,收稿人就在上呈之时,替换自己的诗,换上「反诗」。 等到大宗师看到自己酒醉后的「反诗」,就算自己分辨,放在课堂中的书箱文稿也会受到突击检查。 那麽,就会从课堂的书箱文稿中,翻出另外两首「反诗」。 那麽,自己就是百口莫辩。 当今皇帝至今怨恨张居正,张居正就是逆鳞。朝中当权派也是之前的倒张派,大多是张居正的政敌。 如今的大明朝,张居正的定性是逆臣丶奸臣丶乱臣。 批判张居正,就是政治正确,谁也不能替张居正翻案。 明朝的文字狱,仅次于清朝。 自己的诗要是歌颂张居正,讽刺皇帝冤枉忠臣,那还得了? 最轻的也是丧心病狂,最起码也是开除丶杖责。这已经是运气很好的结果。 其次是妖言乱政的大帽子,要麽下狱,要麽流放,也可能被杖毙。 还有可能是大不敬的罪名! 若是大不敬,那就是十恶不赦之罪了。最轻杖毙,最重凌迟处死。 这条毒计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任何替自己辩护的人,无论说自己被冤枉,还是说自己酒后失言,都会有同情张居正之嫌。 很容易在批判张居正的政治正确下,引火烧身。 还真是一出「危崖弯弓」局。 退一万步,就算上位者发现自己可能被冤枉,那自己也不可能参加考试了。 但,王瑞芳的毒计还不仅于此。这还是第一招。 他还有第二招,这第二招不但也很罗毒,而且还很下流。 王瑞芳向来心性高傲,眶毗必报。他被庄家拒婚之后,惊莫名,深以为耻,从此对庄姝恨之入骨。 于是大半年以来,他一直伺机报复庄家。 他派人买通了庄家奴婢,得知十日之后就是庄姝亡母三年忌日,庄姝会去报国寺上香祈愿,出城之后,当天会住在城南的庄氏别院。 王瑞芳计划让那奴婢假冒庄姝的名义,邀请自己一起前往。 等到自己到了,就令人让那奴婢在茶水里下蒙汗药,迷倒自己和庄姝。 然后,他就趁夜进入,蒙着脸玷污庄姝,毁了庄姝清白,不但能出口恶气, 还能栽赃给自己。 如此一来,自己和庄姝就都完了,一箭双鵰。只要不出人命,官府也查不到什麽。 至于自己十一岁的身体能不能那个,在王瑞芳看来肯定没有问题,因为他自己十岁就可以了。 庄姝身边的奴婢,已经被王瑞芳派的人买通,那人又威胁她的家人,她不敢不从。 就是那奴婢敢揭露阴谋,也不知道买通她的人和王瑞芳有关。 这个毒计很下流。但王瑞芳却是算错了自己和庄姝的关系。 自己不可能赴庄姝之约,让宁采薇误会。 可是在王瑞芳看来,小美人有约,自己一定会求之不得的赴约。 康熙还说,这个毒计是变化的,未必一定这麽执行。 如果自己逃过了反诗之劫,安然无恙。那麽这第二个毒计就会按计划实施。 如果自己栽在「反诗」之上,已经下狱倒霉了,那这第二个毒计就会做出修改。 他仍然会玷污庄姝,只是无需再嫁祸自己。 由此可见,他已经对拒绝他的庄姝心生执念了,一定要玷污她的清白而后快。 心理已经扭曲。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此邪毒,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童年受到了伤害, 导致心理极度阴暗。 这两个毒计是对付自己的。但还只是顺带。 他更大的计划,是利用菊社联络整个南京的士子,发动声势浩大的联合请愿,煽动江南舆论,逼迫朝廷恢复当年的乡试考试名额。 代表江南读书人的民意,和北方士子打擂台,藉此机会擢取舆论大权,实现政治野心。 菊社背后的王世贞等大佬,也想藉此机会让朝堂和皇帝看看,「江南民意如何」。 这还是第一步。一旦初战告捷,证明此举可行,那麽「民意」就将更加强大。 大明政治就是利益妥协。那麽皇帝为了「顺应民意」,当然要做出一些让步说到底,是为了皇帝「更听话」。 王世贞等人才是菊社真正的话事人,王瑞芳等少年,只是推在前面的幌子而已。 至于王瑞芳对付自己的两条毒计,只是他个人的私货,王世贞本人应该不知情。 康熙汇报完了情报,又说道:「主公,咱们是不是该提前发动?先下手为强啊。」 朱寅点头,「是该动手了。三日后的初七就是丁日,乃是四大丁祭之一。到时,南雍要去孔庙,隆重祭祀孔子。」 「丁祭那天,人数极多,众目,是最好的机会。」 「他要等大宗师来南雍,我却是等大宗师去孔庙。」 「他既然找死,那就让他万劫不复。」 康熙笑道:「主公神机妙算,早就对他了如指掌,随时可置他于死地,可笑他还自以为高明,懵然不知。」 朱寅冷笑:「这就是笨人下棋,死不顾家。」 康熙却是说道:「小的倒不是认为他笨,反而觉得他很精明,只是他选错了对手,不该和主公作对。」 朱寅道:「去吧,按照我的法子一步一步的办,不要急,还有三天。」 「是!」康熙领命而去。 朱寅神色悠闲的靠在古松树上,看着树枝上的一只松鼠,幽幽说道: 「我最不怕的,就是玩儿阴的。」 「如果输了,那就谁也赢不了。」 ps:身体不舒服,只能写这麽多了,差点请假。我要吃药休息了。蟹蟹一直支持我的书友,晚安。 第一百五十八章 溧水之阳 徐府街,中山王府,中山园。 中山园又称徐太傅园,乃徐达所建的家族园林,本名东园。正德爷南巡之时,曾到东园赏景钓鱼。 该园后来成为徐家主人和王世贞等江南名士诗酒雅集之地,改名中山园。 也就是后世的白鹭洲公园。 此时的中山园里莺歌燕舞,高朋满座,菊社的少年名士们,正在举办诗会雅集。 王瑞芳丶董释等人都是座上宾。 举办者则是当今魏国公徐维志之子,年方十七岁的徐宏基。 据说,徐宏基很快就要被立为国公继承人。 所以,徐宏基虽然不是菊社的创社人之一,却后来居上,名列菊社「九魁」,也算菊社大佬了。 于是,徐宏基趁着端午节,在家族园林举行雅集,召集菊社的头头脑脑,一起宴饮。 说是诗会,其实众人一首诗也没有写。尽是饮酒笑谈丶观看歌舞。 与其说是诗会,还不如说是酒会丶歌会。 席间九少年人人头戴艾草环,簪着栀子花,涂脂抹粉,香气逼人。 中山王府上到底排场大。 休说席位上珍罗列,美酒玉食,皆为一时之奢。单说金杯牙箸丶银碗玉盘,真是富贵难言。 就是筵前的歌女舞姬,也都是才貌俱佳的佳人,外面难得一见的绝色,不似那些庸脂俗粉。 由此可见中山王府的豪奢。 王术轻摇摺扇的笑道:「徐兄,听闻中山王府美女如云,佳丽数百,果然名不虚传啊,当真是国公府的底蕴。 徐宏基没有听出对方的讽刺,反而有点得意,手指一群美貌歌女说道: 「听闻辽东李成梁,养歌妓两千人,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就是他李家真有歌使两千,估计也是庸脂俗粉,比不上我家的歌女舞姬。」 董释笑道:「那是自然。府上可是王府的架子,哪是李成梁那塞外军汉可比?」 虽然徐家的爵位是国公,可是徐家府邸却是王府的规格,两百多年来,也一直叫王府。 徐达死后追封中山王。追封为王那就是王,祖宅就能享受王府规格。 徐宏基闻言,不禁有点得意。 因为他以为,将来的中山王府,一定是他继承爵位。 董释醉眼朦胧,看着一个风采照人的女子,酒意之下不由抚掌唱道: 「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王瑞芳点头吟道:「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徐阶之孙徐元晋也神色赞赏的吟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东道主徐宏基有心讨好这些读书种子,乾脆很大方的笑道: 「霞娘等虽是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却难得诸位仁兄喜欢。今夜,就让霞娘等人侍奉枕席吧。」 他虽然出身两百多年的中山王府,大富大贵,可在王瑞芳等清贵奕世的士族子弟面前,反而有点自卑。 生怕王瑞芳等人不带他玩儿文人圈子。 这也是历代魏国公的尴尬之处。 魏国公一直想脱武入文,和文士们一起浅斟低唱。奈何文士们骗中山王府的金银酒宴,蹭吃蹭喝可以,心里却看不上中山王府。 中山王府虽然很有权势,可在文官面前,一直就是单相思。 士族虐我千百遍,我待士族如初恋。 王瑞芳装模作样的一摇摺扇,「徐兄,莪等怎好夺人所爱?徐兄厚谊,心领便是。 虽然这麽说,可是他的目光却火辣辣的在霞娘等人的身上游走,就像钩子, 钻子。 霞娘等人面红耳赤,心中都是了一口。 呸,这个小官人,看着斯斯文文,怎麽就这麽好色? 徐宏基笑道:「朋友有共妾之谊,况歌女乎?菊君兄何须推辞?今夜就在此园,花枝直须折。」 徐元普却是不装,抚掌道: 「凤凰于飞,翩其羽。吾非柳下惠丶鲁男子,这巾栉之欢,于飞之乐,也是君子所好也。若是拒绝徐兄好意,反倒失了率性。」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微笑。 王瑞芳却是说道:「既然盛情难却,今夜就在此眠花宿柳了。」 「明日初五夜,再去秦淮画舫不迟。听闻这次来了一群清丽可人的扬州瘦马,我等正好去梳笼,当个温柔体贴的新郎,拔个头筹。」 王术瞪大眼晴,「二叔,又要去秦淮当新郎?这半年,我等可是在秦淮河扔了不少银子啊。」 「若是我等九人每个都梳笼一个清信人,头面首饰丶圆房宴丶开费-—一夜最少要花一千多两银子。」 世人都知道,清倌人开噗价贵。而秦淮河顶级青楼画舫中的清信人,开噗价就更贵了。 要下「聘礼」,办「婚宴」,喝「合叠酒」,方能入「洞房」,喝头汤。 那可比照顾一般女子生意贵多了。那就是销金窟啊。 王瑞芳这大半年,就爱去秦淮河当新郎,菊社帐上的公款,淌水一般花销, 花了一万多两了。 王术倒不是心疼银子,反正是菊社公帑,都是豪商的赞助丶社员的会费,又不是他的银子。 可是这麽花钱,怕是会受到非议。 「哈哈!」徐元晋大笑,「今夜眠花宿柳,明日夜泊秦淮。我等如此夜夜笙歌,怕是有侧目之人,说我等耽于享乐,不修德行啊。」 他这话听着像是自嘲。其实是讥讽别人眼红自己等人风流潇洒。 要说这些菊社「大佬」,虽然还很年轻,功名不显,还未出仕做官,可享乐上面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徐宏基却是说道:「王公之孙在此,王阁老之侄在此,徐文贞公之孙也在此—————哦,还有我这个魏国公之子。」 「咱们都在菊社,那麽德行就在这菊社!道理就在这菊社!」 王瑞芳等人闻言,虽然敷衍着点头,心中却鄙视徐宏基的勋贵子弟做派。 俗不可耐,大煞风景! 这些话能适合直接说出来麽?真是有辱斯文! 难道我等的道理和德行,就因为长辈的官位权势? 难道我等的德行,不是因为我等的君子之道,不是因为我等的天下之心? 哼,要不是因为需要中山王府的兵权,我们会带你玩儿? 徐宏基怎麽也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居然被王瑞芳等人鄙视了。 他见到众人点头,大手一挥的说道:「明日去秦淮河,银子都包在我身上诸位兄台只管当新郎官!」 此言一出,王瑞芳等人果然对他更加和颜悦色了。 徐宏基也不觉得吃亏。他不但有的是钱,而且---而且秦淮河的顶级勾栏,也有徐家的生意! 能花钱买到王瑞芳等人的信任,也就值了。 徐宏基又道:「听闻公安三袁和紫柏大师要到南京了,我等若是能邀请四人参加雅集,菊社声势必然大张啊。」 徐宏基正说到这里,忽然一个管事探头探脑的出现,笑容汕汕的,像是有什麽事情,欲说又止。 「什麽事?」徐宏基眉头一皱,「就在这说,他们不是外人。」 那管事只好说道:「二公子,四公子被罚面壁读书一年,今日期满。他对看守说,要出思过楼。看守问二公子,放不放?」 那管事有些为难,不然也不会来找二公子。 去年,年老体衰的徐邦瑞,因为盗卖火器大案受到牵连,被海瑞呵斥,上疏弹劾。 很快圣旨下来,虽然没有治罪,却以他昏预为由,勒令将爵位让其子徐维志承袭。 于是,垂垂老矣的徐邦瑞就在报国寺静养,不问家务。 徐维志继承爵位后,大权在握,志得意满,整天泡在守备府处理所谓的「公务」。 如此一来,家务就交给了最可能继承爵位的次子徐宏基。 如今,老国公在城外报国寺,现国公在外校阅兵马,夫人端午归宁了,偌大的中山王府,就是徐宏基当家。 管事不来问他,又来问谁? 总不能期限满了,还关着四公子徐小白吧。 徐宏基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过去,端死这个管事。 你娘的眼睛瞎了?这种事情,你为何当着外人的面说? 混帐! 你说了,小爷是放还是不放? 放,实在不愿。徐小白当年很受祖父喜爱,如今仍是爵位的竞争者。 不放,王瑞芳等人就可能说自己没有孝悌之心! 正在徐宏基为难之间,董释却是很懂事的说道: 「徐兄,虽然你想释放令弟,可毕竟国公不在,夫人也不在。徐兄不宜自传啊。」 徐宏基伴装为难之色,点头说道:「也是。那就是等大人回来再说。」 管事一听,不禁暗暗叫苦。 这就是继续关着小白公子啊。 平日也就算了,多关几天不打紧。可如今是端午,是毒月毒日啊。 小白公子仍然关在思过楼,也就无法出来祛除端午晦气,怕是会对运势不利,不吉! 可管事也不敢反驳,只能领命而退, 等到众人酒酣颜,杯盘狼藉,徐宏基挥退歌女舞姬,丝竹管弦也撤了。 在坐的人,都是名列「九魁」的菊社高层,没有其他成员,只有他们各自的心腹书童伺候。 这就是要秘议要事了。 董释率先说道:「大宗师五月初九来南雍,到时朱寅小儿就是秋后的蚂蚱。 他身为监生,敢写反诗,也就前途尽毁。」 「到时,他就是小死虎,不是小老虎。等他倒霉,那不自量力的宣社,也就树倒散,南雍谁敢不服!」 徐晋元说道:「他仗着有庄家撑腰,就敢和我等作对,搞出宣社和我等打擂台。」 「此人年纪虽小,却最会笼络人心。去年我却是小看他了。」 「他要是不除掉,那些没有见识的南雍寒士,迟早会被他蛊惑,投入宣社。 「兔子尾巴长不了。」王瑞芳冷笑一声,扇子一敲,「我要设计对付他,哪里是为了私人恩怨?他和我又没有仇,我为何要这麽干?」 「有人以为我是嫉妒。真是笑话,他值得我嫉妒?他也配?」 「我对付他,是因为早就看出,此子最会蛊惑人心丶结党营私,将来若是得势,必是严嵩父子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你们应该还记得。他第一天来上课,就带着一个女婴,顷刻南雍皆知,以至于有『携妹入学』的所谓佳话,赢取了很多无知之人的好感。」 「他刚到南雍,商阳丶莫韶丶韩尚等人就引为知己。他并非高官子弟,可入学半年,就有一大群死党!这还得了?」 众人闻言,不住点头。 可其实谁都知道,这些都是王瑞芳的藉口罢了。 王瑞芳要对付朱寅,没有其他原因,唯嫉妒生恨耳。 当然,他们也想朱寅倒霉。 九人商议间,书童们煮茶倒水,好几人都是神色诡,目光闪烁。 豪门子弟携带的贴身书童,就是随身奴才,须臾离不得。 笔墨纸砚丶书籍丶银钱丶铜镜丶梳子丶火摺子丶脂粉丶印鉴丶牙签耳勺丶名帖丶虎狼药等等物什,都需要书童携带。 公子郎君们,要得是潇洒自如,是不会带一包东西的,最多拿一把扇子。 书童不光是如影随行的行李箱,还要侍奉主子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 甚至干那种事·有时也需要拿书童来泄火! 他们既然离不开书童的随身侍奉,很多秘密也就无法隐瞒书童。 所以,书童当然他们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可是九人想不到的事,在场有好几个书童,早就成为录事寮控制的外围线人事无巨细,这几个书童都要定期汇报,相互印证。 可是他们之间,也不知道对方是奸细。 一旦有人撒谎,情报相互对应不上,那就惨了。 在朱寅的那里,王瑞芳等人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甚至他们所在的大家族, 也快没有秘密了。 王瑞芳等人的长辈,也开始列为录事寮的监视对象了。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大事,就开始打马吊(打麻将)。 菊社大佬们,喜欢马吊。 王瑞芳笑道:「输了就记在菊社公帐上!赢了就是自己的,如此一来,咱们就能尽兴了,谁也不怕输! 自从菊社成立,王瑞芳等「首脑」的吃喝骠赌全部走公帐,真是不亦乐乎。 挥霍公款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徐宏基有心巴结,很知趣的说道:「我是东道,我要是输了,可不能拿公款,我拿体己!」 说完就吩咐身边的书童,「去给我拿五百两纹银,我今日不怕输!」 溧水之阳。 朱家庄园,稻花盛开,蜻蜓飞舞。 就在王瑞芳等人宴饮丶赌钱之际,朱寅等宣社之人也没有闲着。 他们一个个脱了青矜长衫,换上了劳作的褐衣短打,挽着袖子和裤脚,在稻田中除草。 很多朱家佃农,看着下田劳作的读书相公们,神色都是十分新奇。 小老爷真是菩萨啊。 不但用年节赏赐的名义,大大减轻了他们的负担,而且没有贵人的架子,甚至亲自下田,帮他们干活。 五月初的水稻,禾叶青青,稻苗秀秀,看上去十分喜人。 今年是个好年景。 朱寅带着一顶斗笠,光着小脚丫,踩着软绵绵的淤泥,手持一柄除草的草耙子,小脸上泥水点点。 可是他却乾的很认真。每干一会儿,就会站直了腰杆。 干农活,是真累。 禾苗比他的要还高,稻叶子扫在皮肤上,十分瘙痒。 稻田中,还有蚂丶牛丶蝌蚪丶泥鳅之类的小东西。 当然,也有青蛙「呱呱」叫着,一蹦多高。 商阳丶顾起元等人没有怨言,都在认真干活。 社主朱寅年仅十一,都在下田除草。他们若是叫苦,岂不惭愧? 这也是宣社的宗旨之一。宣社成员,一定要实干务业,要亲农尚武。 每年,宣社成员都应该下田体会农夫之苦,稼之难,还要亲近武事,知将士之苦,戌边之难。 否则,就不要加入宣社。 这也是为何豪门子弟出身的士子,很排斥宣社的原因之一。 朱寅干了半个时辰,已经满身是汗。只觉骄阳如火。 忽然小腿痛痒难当,伸手一摸,却是一条吸饱了神童血的蚂。 朱寅捉起蚂,笑道:「水蛭先生,今日饱饮神童血,灵智必开啊,起码能当官儿了。」 「可是在下被你吸了血,今年乡试若是不中,就只能怪你了。』 顾起元等人都是莞儿。再被蚂吸血,也就不以为意了。 年方弱冠的何必说道:「吾家虽然贫寒,然吾年二十,今日才下田亲农,方知父母之苦。」 「稚虎,吾该谢你。」 说完他摘下斗笠,手持草耙,向朱寅肃然行礼。 顾起元擦擦汗,胃然叹息:「我又何尝不是?五岁读书,从此两手不沾阳春水,年过弱冠方知稼之难也。小民何其苦也。」 最惭愧的是年已经五旬的商阳,挥泪硬咽道: 「两位贤弟年轻,追悔可及,吾年五旬,却是追悔莫及了。」 「说来真是惭愧啊。吾家也是寒门,不耕无以为食。可是时至今日,竟然第一次下田务农。」 「遥想当年,先父耕田犁地,先母插秧除草,面朝黄土,背朝青天,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为了让吾安心读书,先父先母不让吾劳作,殷殷期盼,音容宛在。」 「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年到天命一无所成。子欲养而亲不待,风木之悲, 真是锥心刺骨啊。」 商阳已经老泪纵横,对着朱寅行礼,「稚虎可为吾师,请受我一拜!」 韩尚等人想起父母,也不禁大有感触,都对稚虎行礼。 朱寅带他们下田务农,真是受益良多。 他们能成为读书种子,都是自小读书全家供应。虽然多是寒门子弟,却也很少亲自种田。 朱寅双目含泪,拱手还礼道:「小弟惭愧!不敢当诸位兄台之礼。小弟以为,天子有亲耕之典,皇后有亲蚕之礼,况我辈乎!」 「小弟亲农虽早,可父母早就亡故,颠沛飘零,都不知双亲音容笑貌矣。」 众人闻言,都是神色然。 溧水之阳的佃农,见到这群读书相公在田中相互行礼,不禁神色肃然。 可是很快,那群读书相公就继续弯腰干活,乾的很认真。 佃农们抬头看看青天,不知为何,似乎天上的自云近了一些,心中安逸了不少。 朱寅除了一大堆稗草,走上田埂,将稗草晒在石头上。 他小农夫般的站在河岸,看着悠悠溧水,对众人说道: 「明日,咱们就在这溧水之阳,射柳为戏,祭祀屈子。」 「无论士子,还是乡农,都可参加。」 几头水牛从田埂上叫着跑过,在溧水边上喝水。 朱寅看着欢快的水牛,看着劳作的佃农,忽然泪目笑了。 溧水之阳的庄园山坡上,桑叶郁郁,笑声满林。 宁采薇也换了一身采桑姑娘的短衣,戴着草帽,挎着竹篮,和一群农家少女一起采桑。 还有不少白发苍苍丶腰背偻的老妇,也一手拄着荆杖,一手采桑。 阳光透过桑叶,照着她们刻满皱纹的沧桑面容。 其中一个老妇转头,看着宁采薇等人,露出缺齿的嘴巴笑道: 「真好啊。咱们几十年前也这样,可一晃就老了哟。」 跟着宁采薇一起采桑的还有丁红缨丶顾红袖丶薛素素丶嘎洛等女子。 丁红缨调侃着笑道:「宁姨,俺觉得你不该来采桑,虎叔也不该种田。」 宁采薇笑问:「却是为何?」 丁红缨吃了一颗桑葚,正色说道: 「宁姨叫采薇,应该采薇才对。虎叔是虎,也不用种田,老虎不吃素嘛。」 宁采薇翻了个白眼,「贫嘴。快采桑吧,你尽吃桑葚了。」 读过书的顾红袖揪了一把桑叶,又摘了一颗桑葚塞进朱唇里,吟着一首古诗道: 「朝去采桑日已曙,暮去采桑云欲雨,桑叶郁郁寒露眉,桑枝曲曲钩破衣。 大妇年年忘蚕饥,小妇忙忙催叶归-—-朱楼旭日映红妆,不识桑树有罗衫。」 丁红缨听着顾红袖背的古诗,总感觉她是在奚落自己。 可怜她不懂诗,也听不出来。只能哼了一声,道:「附庸风雅,王八念经。」 宁采薇闻言不禁莞儿。红缨虽然不读书,却不傻啊。 可是她刚要说话,忽然目光一凝。 有熟人来了,嘻。 宁采薇抬手一指,对顾红袖道:「你看,真正不识桑树的人来了,还是两个呢。」 顾红袖等人一看,只看两个服饰华丽丶身姿摇曳的少女,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提着裙摆姗姗而来。 可是,两个女郎没有上山坡,只是站在坡下,仰头看着郁郁桑林,手搭凉棚。 一个问道:「表姐,她们在做什麽?是采桑麽?」 另一个轻摇首,「我也不知,许是采桑吧。这就是桑树麽?倒也好看。」 两女只看了一下,就步步生莲的走上河提。 两道清稚的倩影,俏生生的站在溧水之阳,倒影如画。 两女望着河提下稻田中的朱寅,脆生生的弱弱喊道: 「稚虎!你竟是亲自下田麽?快快洗脚上岸吧。」 「!不脏麽?你可是君子!」 ps:昨天有人私信我,说喜欢庄姝,哈哈哈!他来真的,说喜欢庄姝。蟹蟹,晚安!明天双方就要对决了,不要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神童射柳 听到两个女郎的呼唤,田中除草的朱寅这才发现,原来庄姝和唐蓉来了。 两个少女戴着遮阳的苏幕遮,俏生生的春兰秋菊,衣袂轻扬,环佩叮当,站在河堤上很是养眼,分外引人瞩目。 佃农们很少见到如此清贵出尘的女郎。都知道是豪门大族家的小娘子。 她们都是来找小老爷的啊。 朱寅哪里会听她们的话上去?他摘下斗笠,露出溅满泥点的小脸,一边扇着风一边喊道: 「我不上来,黄昏再收工!」 指指不远处的山坡,「采薇再那里采桑,还有可口的桑葚,你们去那边玩儿吧!」 「唉呀!」庄姝气恼的踩着三寸金莲,「哪有你这样的君子!你不要水蛭咬你吗?还有蛇,蛤蟆——-吓也吓死了。」 朱寅再次戴上斗笠,弯腰继续干活,敷衍着说道: 「我不怕!农夫不怕,我为何要怕呢?你们去其他地方要吧。」 竟是完全没有上岸接待两个小美人的意思。 「稚虎,」庄姝柔声说道,笑容甜美,秋眸弯弯,「这次端午,莪亲手给你包了粽子,巴巴给你送来的。你上来吧。」 「再说,还有三个月就是乡试大比了,你应该勤学苦读,一心备考才是。怎麽能做下人的事情呢?」 唐蓉也温言说道:「是啊小老虎,快上来吧。我们远来是客,专门来找你, 你总不能和乡野村夫混在一起—」 朱寅心中不喜,但语气中还是没有丝毫火气的说道: 「做做乡野村夫,也没什麽不好。就是千古传颂的武侯,不也被人称为诸葛村夫麽?」 一边说,一边头也不抬的除草。 「哼!好个诸葛村夫!」两只小娘子真的恼了。当下不再劝他,只是脚,摇摇头,气鼓鼓的往回走。 「这个小老虎,真是不识好人心,好生可恶!」 「哼,三个月后就是乡试,他居然学下里巴人种田!这满腿泥污,一身臭汗,还是君子的样子麽?」 「是呢是呢。好好一个香喷喷的小郎君,非要学乡野村夫丶贩夫走卒,这不是自甘堕落麽?」 「可是,稚虎会不会被水蛭丶蛇虫叮咬呢?太阳这麽大,他该不会中暑吧? 「啊?应该不会吧?小老虎不像是那种病秧子,他倒是结实-—」 两女一边数落不休,抱怨朱寅自甘堕落丶不识好列,一边又担心朱寅中暑丶 被咬,心中颇为纠结。 佃农们却是神色惊讶,惋惜不已。 这麽好的两个大家小娘子,仙女一般的齐整人物,带着粽子大老远跑来找小庄主,小庄主居然懒得搭理! 真是顾起元等人却是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稚虎,你年未舞勺,就红鸾星动,桃花泛滥啊。」 「稚虎,你如此年幼就受女子青睐,将来长大成人,怕是宋玉子都,潘安卫阶。」 「哈哈!最难消受美人恩!稚虎居然已经懂得这个道理了,这才敬而远之吧「哦?稚虎未必是真懂,怕是河东狮吼也。」 「胡说八道,采薇娘子既非妒妇,稚虎兄弟又非惧内,再说俩人年纪还小都未成亲圆房,何来河东狮吼呢?」 朱寅听到众人的调侃,也只是置之一笑,不以为意。 却说庄姝和唐蓉岖气而走,经过桑林之时,见到采桑的采薇,又不禁驻足。 「采薇!」庄姝喊道,「下来吧!」 宁采薇从桑树中伸出首,「你们上来吧!桑葚很甜!」 她才懒得下去陪这两个居心回测的士族千金呢。 姐没空。 「采薇你--」庄姝脆生生的说道,「知道你很会干农活,山上跑得快,可我们是客人暖,歇一歇如何?采一篮子桑葚下来啊。」 宁采薇摇摇头,「黄昏再下来,你们上来吧。要吃桑葚自己摘。」 庄姝和唐蓉忽然很无语的发现,宁大脚居然和朱寅一样,性子很相似。 这个发现让庄姝和唐蓉很是郁闷。 「你们上去,采摘一些桑葚下来吃。」庄姝吩咐侍女。 「是!」两女的几个丫鬟一起提着裙摆,慢悠悠的登上桑坡,采撷了一些桑甚。 然后下来献给主子。 「甜,好吃。」庄姝说道,气也消了。 唐蓉笑道:「是很甜,比城里卖的新鲜多了。暖,农家女子倒也有福,起码能吃到新鲜的桑葚。」 几个丫鬟听到「农家女子倒也有福」这句话,都是神色古怪。 两女小老鼠般的吃完桑葚,又令人取出粽子,送到朱寅干活的稻田岸上。 一个庄姝的丫鬟,拎着一串粽子,走到田埂上喊道: 「小官人!这是我家小娘子亲手包的粽子,奴婢放到这了!」 朱寅深深看了这个丫鬟一眼,笑道:「好!替我谢谢你家娘子!」 那丫鬟道:「我家娘子还有一句话,让奴婢带到。她说,大比之年,还请小官人好好读书,以制义时文为重!」 朱寅点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庄姝,说道:「知道了,必以科举为重。谢四娘子。」 庄姝和唐蓉登上马车,铃铛叮铛,沿着溧水之阳,不一时就去的远了。 又是一个时辰后,眼见黄昏,朱寅等人这才上岸,去河边洗脚。 宁采薇等女子,也都从桑林出来。 一群寒门士子,一起坐在河边,将沾满淤泥的双脚浸入清凉的溧水,或者解开头发,垂入清波。 众人都是劳作之后的充实和松弛,如释重负。 溧水之中,一艘乌篷船撸声如诉,塞舟中流, 韩尚忍不住吟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灌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朱寅不禁吟道: 渺渺兮溧水,澹澹兮青山。 粲粲兮夕阳,袅袅兮炊烟。 兮归客,寂寂兮行船。 谦谦兮君子,悠悠兮华年。 第二天大早,朱寅率人来到水滨,在溧水之阳举行射柳之戏。 河边有一处河岸之上,有数十丈的长的柳林,都是绿荫森森的老柳,刚好用作射柳之戏的场地。 前来参加的人,不仅有朱家人,还有宣社士子,附近村民丶朱家佃户。而且人人携雄黄酒,戴艾草冠,挂艾草虎。 就算贫寒的佃户女子,也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虽然是第一次在溧水之阳举办射柳,可河滨之上足有千馀人,非常热闹。 可见朱寅在本乡已经有了不小的声望, 因为人多,甚至还吸引了小商小贩。 河边柳林之中,早已经布置了拳头大的艾草小球,里面装着碎银子或者铜钱,悬挂在柳枝之上。 这数百个艾草编织的小绣球中,最多的装着一两,最少的只有十文铜钱,由远及近的悬挂,平均装着二钱银子。 这些就是射柳之戏的彩头了。 光是这些彩头,宁采薇就花了好几十两银子呢。真是个大方贤惠的当家娘子围绕着柳林的河堤上下,还摆放了很多的竹席,上面是免费的茶水丶粽子丶 绿豆汤丶雄黄酒·— 河堤之下,搭建了一座高台,上面摆着香炉,祭品,河灯等物,是准备用来祭祀屈原的。 隐隐的,还能听到上游和下游举办端午龙舟的喧闹声。 官道很多行人,甚至路过的官员丶商人,都被这里的热闹吸引l,纷纷驻足观看,探听究竟。 得知是射柳和祭屈,都不禁感到惊讶。 于是,柳林内外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何时,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也被此地的人群吸引l,下了官道,停留在柳林之外。 马车虽然普通,可马车周围跟着几个佩刀随从。 马车掀开车帘,走出来一个气度儒雅丶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他手持一卷书,语气温和问一个老者道: 「老丈,此间作甚?」 那乡间老者见这男人看着像个官人,不敢怠慢的行礼道: 「回先生问话,这是本乡大户朱小庄主,在举行端午射柳,很多国子监的读书相公都来参加了。」 「?」那中年男子听到「国子监」三字,不禁长眉一扬,随即带人进入柳林,果然看到柳林之中,很多人还真是士子。 他顿时来了兴趣,乾脆坐在仆人搬来的马扎上,老神在在的看热闹。 他很想看看,这射柳到底有什麽名堂,为何连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来凑热闹。 柳林之中,也设置好了坐席,一张张的铺在地上。朱寅等人跌坐在席子上, 大多数都是身穿箭衣,头戴营帽。 箭衣营帽,是国子监学生和官员在举行射礼之时,使用的专服。 作为监生,都有这种箭衣,只是几乎不用,或不是用来练习射箭。 实际上,国子监学生在明初,是必须要学习骑射的。 南雍有专门的「小教场」,就是学生练习骑射武艺丶举办射礼的场地。 可惜明初之后,文官执政,武士没落。就连国子监的尚武精神,也荡然一空虽然因为祖制的原因,制度上射礼仍在,但实际上不举办丶不重视丶不考核丶不提倡,名存实亡也。 至此,骑射传统被废弃,士子唯知读书。 朱寅进入国子监大半年了,既没有被组织过种国子监的菜园,也没有被组织过在小教场射箭。 就好像,国子监从来没有农事和射箭这两回事。 所以,朱寅以社主之名义,组织宣社成员参加溧水射柳,众人都是既新鲜, 又感慨。 他们可是很少摸过弓箭啊。 如今大明很多士子,视射箭为武夫之举,不屑为之(或不能为之)。 却因手无缚鸡之力而沾沾自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士人以赢弱丶白瘦为美。所谓「盈盈太瘦生」,居然成为审美时尚。 强健阳刚居然被扭曲矮化为「粗俗丶野蛮丶鄙陋」。 在朱寅看来,大明女子缠足固然是病态,而士子追求文弱白瘦,不也是病态? 朝堂和地方衙门,都被这些「白瘦弱」的文官把持,大明也就成了病态。 宣社的宗旨之一,就是恢复尚武之风,重建男子阳刚强健的审美,当然要藉机组织射礼。 到了辰时一刻,鼓声一响,顿时一副副弓箭被呈上来,弓力从三斗到一石不等。 幸好大明不禁弓箭,否则连弓箭都没有,又怎麽举行射礼? 朱寅取了一张三斗的软弓,宁采薇也选了三斗软弓。 没错,今日射礼,无论男女士民,都可以尝试。 很多围攻的百姓,也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射个小球。 担任司射礼的是商阳。商阳是宣社成员之中,少有的会射之人。因为他曾在胡宗宪幕府多年,多次随大军出征,骑射都不在话下,曾经数次射杀倭寇。 这种射礼,他不必参加,当个司射礼正好。 据他所说,徐渭也会射箭。不但射的不错,刀术也不赖,曾手刃贼寇,杀人不似书生。 「请社主先射!」商阳肃然说道。 「社主?」那看热闹的中年书生神色讶异,想不到这个小小少年,还是什麽社主。 而且看起来,似乎在一群士子之中,颇有威信。 难道是他? 中年书生立刻想起一个名字:「朱寅,朱稚虎。」 听说此子是南雍神童,年仅十岁入国子监,书法丶文章丶诗赋丶琴棋,已经颇为可观了。 嗯,年纪对的上,也是南雍士子,多半就是那个号称神童的小老虎了。 可是,朱寅居然还会射箭? 若是他,还真是小老虎啊。 中年士子更是来了兴趣,且看这清稚少年是否能射中。 此时,身穿小号箭衣的朱寅,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手持三斗软弓,脚踏一双木履,走到一个射位。 他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动作娴熟自如,显然对弓箭毫不陌生。 中年士子不禁点头。他光看朱寅的动作,就知道这小人儿一定会射箭! 朱寅拉弓搭箭,三斗软弓顿时被轻而易举的拉满。 众人见状,不禁喝彩一声。 你道为何?原来虽然三斗弓是软弓,可朱寅毕竟只有十一岁。十一岁能拉满三斗轻弓,已属不易! 他们不知道,朱寅可是每天都要练习戚家武术的,身体力气比同龄人强的多。 他自信到了十八岁,一定能轻易拉满一石硬弓。 「嗖」的一声,朱寅的羽箭激射而出,正中十丈外一棵柳树上的小艾草球。 中! 「好!」顾起元等人忍不住喝彩,「想不到稚虎不仅是会射,而是善射也!」 可是众人的喝彩还没有落音,朱寅第二箭也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正中更远一点的艾球,这次最少有十二丈。 「真善射也!」看热闹的中年士子,不禁抚掌喝彩。 他听到众士子呼喊「稚虎」,立刻知道自己的猜对了。 就是那个名声鹊起的南雍神童。 作为尚武的山西人,他也会射箭,当知县时甚至亲自率兵剿匪。 可是他自问,自己的箭术不如这个孩子! 只是这个孩子力气不足,只能用轻弓罢了。要说准头和娴熟,比自己强啊。 朱寅忍不住回头,看到不远处的老柳树下,坐着一个气度俨然的中年士人, 一看就是个官员。 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根本掩饰不住。 朱寅可是特务出身啊,对南直隶的大佬们,都是做过一番了解的。 虽然他没有见过此人,但隐隐猜到,可能是那几个人之一,应该不出那几个人的范围。 朱寅伴装不见,而是再一次拉弓射箭,行云流水般射出第三箭。 「嗖!」 第三箭更远,直接射中十五丈外的艾球。 「好!」 「彩!」 「稚虎真是乳虎!」 「唉呀,稚虎有李广丶养由基之风也!」 众人见到朱寅连发三箭,一箭比一箭远,还箭不虚发,都是喝彩连连。 原来,朱寅还善射啊。 他们不知道,朱寅在后世就喜欢射箭。到了明朝之后,在女真部落待了半年,几乎每日跟着女真人练习骑射。 回到中原之后,骑射也没有落下。身边又是戚继光丶兰察丶梅赫等箭术高手。 箭术不精才奇怪了。 不仅仅是他,就是宁采薇,因为跟着女真少女嘎洛射箭,箭术也像模像样了朱寅射完三箭,眼晴馀光捕捉到那中年士子的赞赏之色,然后看着神色既佩服又惭愧的宣社众士子,小大人般的朗然说道: 「我不是有射箭天分,只是心中有尚武二字而已!』 「我大明以武定天下,太祖皇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原。靠的不是诗词文章, 靠的是赫赫武功,金戈铁马。」 「朝廷治天下靠的是文教,可忘战必危,怎麽能偏废武事呢?」 「如今国朝盛世二百馀年,可武道衰微,士民忘战,以至于南倭北虏,纷扰至今。」 「我等士子,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不能光读圣贤书,也要强壮体魄,效力国家太平!」 「我等在此射箭,发扬国朝射礼,扬君子六艺之道,总比某些同学,日日混迹秦淮风月为强。」 「人各有志,他们自在秦淮河风流潇洒,一掷千金。我等寒门士子,自当恪守君子之道,怀器以待时。」 「好!」那中年士子,终于被朱寅的话说的站起来,「子虽年幼,却有古士的豪气!」 朱寅似乎才发现他,神色一,目光有点呆萌,虽然肃然行礼道:「晚生朱寅,言行无状,让先生见笑了。」 那中年士子抚须笑道:「何来无状?稚虎,你有这番见识,胜过世人多矣。 可惜啊,很多人装糊涂罢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 他调到南京不到两月,认识他的人很少。他也不认为,在场的监生有人认识自己。 朱寅道:「晚生惭愧,先生之言,汗颜无地了。恕晚生眼拙,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中年士子摆摆手,「我只是路过此地,好奇一观耳。姓名无需提及,若是有缘,日后当会再见。」 他可不能说自己的名字。 可他却关心另外一件事,「你方才说,有南雍同学,日日流连烟花之地?都有何人呐?」 朱寅心中暗笑,神色却是肃然,摇头道: 「抱。这就不便告诉先生了。他们虽然在青楼混迹,却毕竟是晚生同窗, 所谓君子不言人之短,只能无可奉告也。」 「哈哈!」中年士子大笑,「好个无可奉告!看不出你还有义气!罢了,我也不问你了。」 说完点点头,环视一眼顾起元等人,这才转身离去。 朱寅看着中年士子的背影,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丝微笑, 也好。王瑞芳本来就要倒霉了。再浇一飘瓢油,再踏一只脚,更热闹。 却说那中年士子上了马车,直接往城中而去。 他进了城,忽然吩咐道:「往东,去秦淮河!本官倒要看看,哪些学生,端午还在青楼鬼混!」 ps:累了,晚安,满地打滚--想撒泼了。本书不是节奏慢,是就是这个风格,写的本来就是这种东西。认为本书节凑慢的,是不知道本书的写作重点。 第一百六十章 烝母报嫂! 十里秦淮,画舫如烟,青楼林立。 秦淮河最顶级的大画舫,不是真正的船,而是临水修建的朱楼红院。 所谓画船,只是这些顶级勾栏的「派出船」 2 此处当真是烟花圣地。不但尽是秦楼楚馆,艳窟章台,甚至还有出卖男色的象姑馆。 南京是有教坊司的。本来教坊司下属的十六楼丶丽春园丶富乐院,都是南京最顶级的勾栏,就在秦淮河畔。 可是如今,教坊司所属的十六楼「日院」勾栏,早就被私人青楼取代了。 秦淮艳窟恰好多在钞库街上,邻近夫子庙。一个是色,一个是钱,一个是权,似乎很有寓意。 繁华的钞库街上,一路走来都是「青砖碧瓦马头墙,回廊挂落隔扇窗」。 这些上档次的勾栏瓦舍,都是临水面街的河厅河房建筑。面向河流的一面, 不但有亲水露台,还有私家码头,停着各自的花船。 若是没有这香艳醉人的十里秦淮,这座六朝金粉的风流南都,就会失去那最勾魂摄魄的一笔了。 如今的秦淮河,最着名的青楼有媚香楼丶如意坊丶柳春院等,都号称美人如云,风月无边。 是以,这一带又被称为平康坊。 只因今日是端午,所以客人不多。女校书们遵守风俗,毒日大多不愿开门营业。 端午是祛除五毒不祥的毒日,不宜做那香艳生意,容易生病。 可是柳春院中,却仍然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因为柳春院中,来了一群豪门子弟。其中一人,还是柳春院幕后大东主魏国公府的公子。 光看院门前停的华丽车桥,就知道客人的身份了。 这群端午毒日都要来勾栏消遣的公子王孙,当然就是王瑞芳丶徐晋元丶董释丶徐宏基等人了。 香风如醉的画堂之内,管弦悠扬,丝竹靡靡,欢声笑语的十分欢快。 好几个金尊玉贵的少年,在莺莺燕燕的环绕下乐不思蜀,醉意微。 年仅十四的王瑞芳,已经是风月场上的常客,万花丛中的老手了。 要说他玩弄作践女人的本事,那还真是神童。小小年纪,就对女色十分上心,秘密收藏的春宫秘戏等图册,就足以自夸自傲了。 此时的王瑞芳,一身白衣,躺怀足的靠在一个少女的怀中,美滋滋的喝着花酒。 一边喝花酒,一边动手动脚。 「你这骚货,明明是个如狼似虎,坐地吸土的,还装的菩萨一般,当小爷不知道麽?」 王瑞芳吃吃笑道,一只不安分的手十分下流, 那少女还是个清信人,大庭广众之下哪里受得了他这个?恨不得给他一耳光。 可她也只能心里鄙夷,面上却还要强颜欢笑。 实际上,这些女子都是强颜欢笑, 她们固然是风尘女子,可也不是没有尊严,她们又不是那些下等窑子的窑姐,可以随意作践。 这些少年吃相如此难看,一点也不斯文,实在令她们心生屈辱。 就是柳春院的钨母也看不过眼了。 她派出一个老成的女校书,也是曾经的红倌人,名叫荷娘的女子出来陪笑道: 「各位姐夫,她们都是新来的瘦马,还没开呢,小姑娘面皮薄的很。以妾身的意思,还是将来办了喜酒,再入洞房梳笼的好—」 「或者,姐夫们改天如何?今日端午,实在不便呐。」 青楼之中,客人被尊称为姐夫。 王瑞芳笑道:「那就梳笼便是!我等有的是银子!」 转头看着王术,「记在菊社公帐上罢!」 嗯,照例还是公款。 荷娘闻言,不禁有点为难,「各位姐夫,这些妹妹都是新来的,还需调教一番,不如今日让妾身等人服侍—」 「滚出去!」王瑞芳怒道,「以为小爷之前宠你,你就蹬鼻子上脸了?小爷如今就是爱雏!不爱你们这些红信人白信人!」 荷娘之前正是王瑞芳在青楼里的相好,还是被王瑞芳梳笼开噗的,曾经也「恩爱」过。没想到王瑞芳说翻脸就翻脸但她也不气恼,笑道:「妾身这就滚,王家姐夫不要气坏了身子。」 嗯,之前还是昵称王郎丶菊郎,如今就和其他女校书一样,直接称呼姐夫了。 荷娘说完也不再罗嗦,不着痕迹的给了王瑞芳一道阴冷的眼风,就退了出去。 然而她刚出门,迎面就进来几个客人。为首的是个年近四旬的儒雅男子,身后是几个随从一般的人。 这荷娘虽然才十七岁,却见惯了南京城里的各种人物,可谓阅人无数。她一眼就看出,此人不但是官员,而且来头不小。 「这位相公,可是有相熟的姐妹麽?」她不知此人脾性,不敢贸然称其为姐夫。 对方则是问道:「你们柳春院,可有几个南雍士子啊?」 荷娘一,随即点点头,「有是有,这位相公——」 话没说完,却见对方已经昂然直入。她不敢阻拦,赶紧跟了上去。 那中年文士带人进入香气氮氩的花厅,果然看到里面乌烟瘴气,不堪入目。 王瑞芳等人见到一个男子进入,不禁有人怒道: 「这个厅子是我们包了!怎麽放别人进来!老钨——」 可是王瑞芳却觉得此人眼熟,似乎不久前还在家里见过,可能是来拜会祖父的客人。 「尔等可都是南雍士子麽?」中年文书冷然问道,目光冷电般在众人身上巡。 「正是。」董释的酒顿时醒了一般,「敢问尊驾——」 「八月就要乡试大比!」那中年文士喝道,「尔等却端午之日在此放荡形骸,纵情声色!如此行为不检,实属丧心病狂!」 「难道不知本月就要科试麽!瞧瞧你们这衣冠不整的模样!体统何在!」 王瑞芳身子一颤,忽然就想起此人是谁了。 新任的应天巡按,乔碧星! 应天巡按御史,权势极大,巡查南直隶长江以南地区十二个州府的吏治丶刑狱丶民政丶治安丶文教-几乎什麽都管。 应天巡按代天巡狩,大事奏裁丶小事立断,和应天巡抚并称抚按,权势在三司之上。 更让王瑞芳毛骨悚然的是,据说这位乔道长是个认真严厉的人,这山西老西儿为人很是方正,难以通融。 见过乔碧星的王术也反应过来了。 「道长!」 「行部!」 两人慌忙不迭的爬起来,大礼参拜,因为惊慌失措,酒水就散了一地。 「道长恕罪!学生有错——」」 「行部老爷恕罪,再也不敢了—.」 徐晋元丶董释等人也嘘的脸色苍白,一个个鹌鹑一般的赔罪,口称「道长」或「行部」 学生们最怕的官员,就是两御史。 一是尊称大宗师的提学御史(学政),二就是可以监察文教科考的巡按御史对王瑞芳等人来说,最让他们发的人,就是大宗师柯挺和巡按乔碧星。 可巧今日就遇到一位! 可是,乔道长怎麽知道自己等人在此逍遥?是谁出卖了自己等人?告密者真是卑鄙小人! 此时的乔碧星也很是恼火。 他是今年三月才出任应天巡按,刚到南京就去苏丶松丶常三府巡察,四月又去徽州府丶宁国府。 这次从广德州回南京,路过南京南郊,遇到了朱寅举行的射柳之会,得知居然有南雍士子,大比之年的端午还在秦淮鬼混。 按制,学生本就不该混迹花街柳巷,更别说还是端午毒日,邻近大考了。 这是学风堕落! 那群扬州瘦马,也赶紧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瑟瑟发抖。 乔碧星对她们说道:「你们别怕,没你们的事,下去吧。」 「是!」清倌人赶紧倒退着出去,只剩下菊社「九大佬」和乔碧星。 荷娘也行个万福,盈盈退出,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呵呵,王瑞芳这个寡情薄意丶喜新厌旧的小东西,今天要倒霉了。 此事要报告给大家庭了,家主很快就会知道消息。 自从成为大家庭的家人,刺探王瑞芳的事情,她就感觉自己有了真正的归属和依靠。 家主让兄弟(康熙)告诉自己,就算王瑞芳不再宠爱自己,自己再也搞不清他的事情,大家庭也不会亏待自己丶放弃自己。 兄弟说,家主会买下柳春院,甚至买下更多的青楼,交给自己管理。 自己要做的就是,利用各处青楼,收集重要的消息,监视需要监视的人。 家主真是高明啊,知道勾栏瓦舍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此时花厅之内,气氛很是肃然,和之前截然不同。 「报上你们的名字。」乔碧星冷冷说道,「既然本官发现,总要知道你们是谁。」 「道长」王瑞芳神色十分为难,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学生,学生是太仓王家子弟」 乔碧星负手而立,「本官问的不是你家族郡望,是问你名字。」 王瑞芳不想报名,却又不敢不报,只能硬着头皮道:「学生-王瑞芳。」 董释等人也无可奈何的报上大名。 至于报假名蒙混过关,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他们真的不敢干。 「呵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菊社九魁啊。」乔碧星冷笑不已,「本官听闻, 菊社是南直大社,社员过千,风头无两。」 「却没想到,你们这些菊社首脑,都是秦楼楚馆的常客。难道,这就是南雍学风,南京学风麽?还是你们的家风?」 「尔等如此,菊社又是何成色呢?」 他对菊社的印象,也恶劣了很多。 王瑞芳等人羞愤难当,却丝毫不敢反驳,只能屏息静气的束手恭听,聆听训斥。 众人不禁担心,此事会不会影响乡试乡试有主考二人,同考官四人,提调一人。但其实还有一个有实无名的主考官:巡按! 巡按有权监察考试,提调考卷。乡试中举者的卷子,巡按也要过一遍。所以其实也算是考官。 得罪了巡按,可不是玩的。 只说眼下,就凭「放荡形骸,行为不检」八个字,他一句话就能剥夺自己等人的监生资格,赶出国子监。 那就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了。 乔碧星看着这群高门大族的子弟,看着他们衣衫不整丶涂脂抹粉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 如今的乡试,关节舞弊愈演愈烈,渐渐被世家大族把持。士林讽刺录取是: 「不用孔子,不用孟子,但要公子」 以至于录取之人,多是高官显宦子弟。 别看这些少年行为不检,品行放荡,年纪轻轻就沉醇酒美人,可是他们将来多半会考中,科场官场少不了一个前程。 寒门士子皓首穷经,反而希望渺茫。 这些年,无论是举人还是进士,大多都是士族子弟,寒门学子越来越难取中。 怕是会有科场舞弊大案,败坏国朝抢才大典啊。 乔碧星令人记下菊社「九魁」的名字,却也不能一棒子将众人打死。 「你们九人的姓名,本官权且记下。要不要惩处尔等,也在本官两可之间丶 一念之中。尔等好自为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乔碧星决定,若是接下来又发现这些人其他劣迹,就新帐老帐一起算,加重惩处。 「谢道长教诲,学生铭记在心—」王瑞芳等人只能放低姿态,老老实实。 当下,王瑞芳等人狼狈不堪的滚出柳春院,众目之下分外难堪。 荷娘却是第一时间送消息给大家庭,说应天巡按乔碧星突然微服私访柳春院,当众训斥王瑞芳等人。 朱寅当天晚上就接到了消息,这才知道,上午在柳林相遇的那个中年文士, 还真是几个大佬之一。 竟然是应天巡按乔碧星。晚明历史上,此人也算是个能人啊,好像做过四川巡抚。 第二天,消息就传到了南雍,就连菊社都成为笑谈。 王瑞芳等人又气又恨,却不知道是谁向乔碧星告密。 他们也恨乔碧星多事,可是他们又凯能奈何巡按御史? 这件事情,当天就在国子监产生了影响。 五月初七的丁日大祭,要选出六十四个国子监少年儒生,担任丁祭典礼上的八价舞生和乐生,王瑞芳等人全部落选, 朱寅等宣社成员,反而有十几个人,入选为丁祭价生。 八价总共六十四个偷生,宣社一家拿到十几个,顿时成为南雍的焦点。 当日,还有礼官教授朱寅等人祭孔之舞,舞蹈很简单,但是很肃穆,每一个动作都代表一个文字,古意盎然。 初七日。 国子监丶应天府学丶江宁县学丶上元县学,数千学生浩浩荡荡来到夫子庙, 举行丁祭。 朱寅等人也身穿儒生的祭服,随着祭祀的队伍,进入夫子庙。 参加祭祀的,不仅仅是学生。还有很多官员缙绅,可谓冠带云集,十分隆重。 丁祭属于大祭,马虎不得。 主持祭祀大礼的,是国子监祭酒丶礼部尚书。 祭祀大小二十六道程序,光是最重要的献礼,就有初献丶亚献丶终献。 大明祭孔,六乐六章。祭孔之乐源于舜帝时的《韶乐》,祭孔之舞承袭大禹时期的《大夏》。 此时,祭祀大礼还没有正式开始。一旦「宣平之章」开奏,丁祭大礼就正式开始,绝不充许任何人丶任何事情打断。 哪怕打雷下雨,敌人攻城,祭祀仪事也不能停下。 当然,若是仪式还没有开始,却是可以因为其他事情,暂时延迟片刻。 有幸充当价生的朱寅等人,此时也换上了绯袍梁冠,左手持,右手持雉羽,依次进入大成殿,准备登上八偷舞台。 数千人众目之下,朱寅等人将会表演偷舞。 数千人鸦雀无声的肃立,宣平之章即将奏响了。 这是即将大祭前的短暂肃静。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广场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凄厉的呼喊道: 「奴家跪求大成至圣先师丶素王爷爷,跪求各位相公老爷主持公道!」 「奴家状告国子监生王瑞芳,丞母报嫂,大逆不道!」 蒸母报嫂! 这四个字传来,整个广场数千人,全部愣然侧目。 就好像有一只神奇的大手,让数千人不约而同的一起转头! 王瑞芳听到这句话,时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ps:今天就到了。蟹蟹仍然支持我的书友,晚安吧。现在就靠这点支持,硬撑着一口气再写。裸奔到现在,一直没有推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水漫金山 王瑞芳看到那个女人,顿时如遭雷击。 是其父王士骏的妾室,也是他的庶母蔡氏! 可她怎麽敢告自己?她怎麽敢?她怎麽敢! 数千人回头,只见广场外面,一个身穿白衣丶披发足的女子,在两个男子的簇拥下,双手高举状纸,跪在地上,豪大哭。 「妾身——-泣血上呈!求素王爷之神灵,主持公道啊!」 「素王爷在上!今日大宗伯在此!大司寇在此!知县老爷在此,知府老爷也在此!妾身只能斗胆冒犯,揭发王瑞芳蒸母报嫂之罪!清除士林败类!」 广场周围维持秩序的衙役官兵,没有命令也不好动手拿下告状者,都是面面相处。 同样参加丁祭的人之中,还有两人也是神色巨变。 一个是南京兵部侍郎王世贞。 丁祭是大祭,王世贞今日当然也要参加。他万万没有想到,次子王士骏的妾室蔡氏,居然敢趁着这个机会,来告自己的爱孙母报嫂! 另一人当然是王瑞芳之父,王士骏! 王士骏是王世贞次子,年已四旬,但因为纵情声色犬马,没有中举,只是监生出身。虽非正途,可通过王家的权势也做到布政司的经历。 要说他也是个纨子弟,花花太岁。可他没想到,妾室蔡蔷薇状告爱子! 罪名还是蒸母报嫂! 这怎麽可能?! 蔡氏可是生育过的妾室。按照大明律,父亲生育过的妾室,就是儿女的庶母,哪怕儿女是嫡子嫡女。 庶母也是母。庶母去世,就算嫡子嫡女也要服齐衰之丧,守孝一年啊。 所以,就算是王士骏这种老纨,听到蒸母报嫂四字,也怒不可遏,心惊肉跳。 既不相信这是真的,也震惊蔡氏怎麽敢告状! 退一万步,就算是真的,她怎麽敢? 难道她不想再回王家了吗?瑞芳又怎麽敢? 众人看到蔡氏,接着目光就一起看向王家祖孙三人。 祖孙三人立刻成为焦点。 而现场还有其他王氏族人,比如王士骐丶王士等人,都是神色惊骇。 太仓王氏是世代簪缨的江南大族,四世高官显宦。王世贞更是当今文坛领袖,海内众望。 所以在场还有很多的王氏门生故旧,平时和王家同气连枝。他们眼见这一幕,也是震惊不已。 此时此刻,就看现场地位最高的礼部尚书王弘诲,到底帮不帮王家。 眼下在孔庙祭祀,礼部尚书王弘海地位最尊。 这位大宗伯若是以干扰祭礼为名驱逐蔡氏,不搭理蔡氏的诉状,或者让她去官府告状,那蔡氏就完了。 因为她不会再有去官府告状的机会。 甚至离开这里,她就会被人控制。 可如此一来,礼部尚书就会受到非议,甚至会被人弹劾包庇王氏,纵容不法。 关系到骇人听闻的「丞母报嫂」之罪,还在巍巍孔庙之中,大庭广众之下, 无论如何也不能蒙混过关,必须要查个明白! 否则,不但难以服众,就是素王之灵,也会因此蒙羞! 那麽参加祭祀的数千士人,还有脸说自己是孔门圣徒麽? 所以,这位大宗伯不可能阻止蔡氏当众伸冤,那麽王家的脸面就荡然无存了。 果然,祭台前的王弘诲,看着十馀丈外跪在地上的蔡氏,并没有下令将她轰走,而是冷眼旁观。 他才是主祭官。他不下令,就没人能驱逐蔡氏。 八偷舞台上的朱寅,看到这一幕,不禁嘴角一勾。 计划很顺利。这一次,不但要让王瑞芳万劫不复,就是王家也要颜面扫地。 这一招最厉害的就是:若是不法办王瑞芳,外界一定认为是包庇王家,官府信用就会受到极大损害。 就算王瑞芳死不承认,也会在「疑罪从有」的办案思路下,被判定有罪。 阳谋,死结。 呵呵,王瑞芳,你想对我「危崖弯弓」,我就送你一出「水漫金山」。 此时,王世贞身子一晃,差点晕厥过去。 「住嘴!」王士骏忍不住喝道,「蔡氏!你疯病犯了!快滚回去!」 他排众而出,走到蔡氏面前,「啪」的狠狠一个耳光,抽在她的脸上。 「你越发疯了!满嘴胡言乱语,坏瑞芳名声,坏王家名誉!你鬼上身了!」 王士骏待要再打,蔡氏身后的一对娘家兄弟立刻上前,拦着王士骏,冷冷看着他。 「我疯了?」蔡氏擦擦鼻子上的血迹,「你的好儿子奸污了我,还凌辱了他的嫂子,你知道瑞筠媳妇怎麽死的麽?她是羞愤自杀的!」 「瑞筠的病本来可以好,知道此事才不治而亡,他其实是被你的嫡子气死的啊。」 「可怜他顾忌王家声誉,顾忌你这个老子的脸面,活活气死都不能说出实情啊!我可怜的儿啊。」 「你的嫡子不是人,他从小就是个畜生!」 蔡氏满脸血污,状如疯魔,声音凄厉如鬼。 「你的嫡子,十岁就偷看我洗澡!就算他天生好色,可王家什麽样的俊俏丫鬟没有?他却偏偏打我的主意!」 「我是大他二十岁的庶母啊!他从小亡母,是我带大他!当成自己亲生的! 可他十二岁那年,居然趁我酒醉不醒,溜进我的房间,行那禽兽之事!」 王士骏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他此时哪里看不出,蔡氏没有撒谎? 王世贞听到这里,忽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 「王公!」几人一起扶着他。 「哈哈哈!」蔡氏笑的满脸是泪,继续说道: 「我醒来之后发现,他跪下来求我,说他不懂事,是太想亲近我才犯下大错,求我原谅他。」 「为了王家的脸面,为了你的脸面,为了瑞筠的前程,我只能答应啊。我能怎麽办?家丑不可外扬!王家这麽多丑事,藏污纳垢,外人又能知道多少?」 「可是谁知,他人小鬼大,根本没有悔改!」 「去年二月,瑞筠成亲,儿媳过门。王瑞芳这个小畜生,当时才十三岁,就盯上了新过门的嫂子—」 「王瑞芳还用儿的性命要挟我,拿我娘家威胁我,说如果我告发他,儿也活不成,我娘家也要倒霉。我只剩儿一个女儿了,她才八岁,我也不能连累娘家,我只能忍!」 「丞母报嫂,气死兄长,威胁妹妹!这就是你的嫡子!你们王家的子弟!」 「瑞筠是庶子,儿是庶女,可他们也是王家的种啊!为何他们就这麽惨? 他们不是人?」 「今日,我不想再忍了,这麽下去我和儿也活不长————」 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为了自己的娘家,蔡蔷薇本来是要忍下去的。 王家丑事很多。这种事情其实也不算稀奇,当年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都被掩盖住了,没有传扬出去。 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王瑞芳和自己,只有两人的几个心腹书童和丫鬟。 可是数月前,有一个人找到自己,和自己谈了一番话, 那人也不知道怎麽得知这个秘密。他告诉自己,只要大胆揭发王瑞芳,不但能报仇雪恨,还能让她母女和她娘家都平安无事。 那人背后有个神秘人物,是王家的对头。那人保证,他的主子能保住自己母女和她的娘家。 她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 她很清楚,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在王家只是个年老色衰丶没有地位的妾室,怎麽斗得过身为嫡子的王瑞芳? 她向来性子软弱,逆来顺受,忍了太久,她不想再忍了。 「王瑞芳!」蔡蔷薇厉声喝道,「你这个畜生!你这天生坏种!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她根据那人教自己的话,一字不改的说道: (, 「诸位相公!诸位老爷!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字字如血!敢有一句虚言,五雷轰顶!」 「当着素王的面,妾身要一个公道!」 「只要这天下还是大明朝的天,妾身就相信能还我公道!太祖孝陵就在城外,太祖爷爷在看着!妾身不信!今日冤雠难伸!」 王瑞芳两腿发软,浑身发抖。 他忽然想起庶兄王瑞筠病死前,愤怒之下大口吐血的情景。 忽然想起新婚嫂子吊死在房中,死不目的情景。 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王瑞芳,大多都是鄙夷丶冷漠丶愤怒。 豪门大族之中向来不乾净,藏污纳垢之事并不鲜见。可不暴露是一回事,暴露就是另外一回事。 那些自己也不乾净的大族子弟,此时看向王瑞芳的眼神也充满了鄙视。 必须鄙视。 就是董释丶徐普元等人,向来和王瑞华臭味相投丶相交莫逆,此时也恨不得消失。 「胡说!」王瑞芳尖叫一声,歇斯底里,「蔡氏你胡说!你放屁!你血口喷人!爹!祖父大人!诸位!不要信她的鬼话,她疯了!」 「我胡说?」蔡氏满脸恨意,按照那人教给她的法子,咬牙道:「好!我就一头撞死在这牌坊之上!看看这个世道,能不能被你颠倒黑白!」 说完就一头撞向不远处的牌坊柱子。 「阿姐!」她两个兄弟大惊,赶紧拉住她,「阿姐啊!孔圣在上,诸位老爷在此,今日必有公道,阿姐莫要寻死—」 蔡氏嚎陶大哭,「天呐!素王爷爷!太祖爷爷!你们看看吧!」 至此,谁都知道,蔡氏不可能说谎。妇人名节何其重要,不是万不得已,她怎麽可能会鱼死网破? 「够了!」忽然一个身穿祭服的官员站出来,凛然说道: 「大宗伯!大司寇!大司成!应天府!江宁县!此事你们管不管?你们不管,本官就要管管了!」 正是巡按御史,乔壁星。 他之前在青楼发现王瑞芳等人行为不检,考前妓,本就印象恶劣。 今日更是骇人听闻,其庶母竟然控告王瑞芳蒸母报嫂! 乔壁星厉声说道:「此乃内乱也,十恶不赦之罪!陛下委我巡按应天,职责重大,本官不敢枉法!」 「若诸位不管,那本官就就要受理此案了!王生冤不冤枉,审了再说!」 「如何不管?!」大宗伯喝道,「乔道长,就请你受理此案!」 「来啊!听道长调遣!」 「是!」一群维护祭祀现场的衙兵立刻上前,来到巡按面前,「请道长示下!」 乔巡按喝道:「拿下王瑞芳!」 「得令!」一群衙兵立刻上前,拿下王瑞芳。 王弘诲身为礼部尚书,当然要深恶痛绝此事。哪怕王瑞芳是冤枉的,也要立刻立案审结。 至于王世贞的脸面,如今哪里还顾得上?丞母丶报嫂都是内乱,十恶不赦阿。 谁敢替王家说话? 很多人都知道,王瑞芳完了。退一万步,就算他冤枉也没用了。 「不要!」王瑞芳魂飞魄散,「道长我冤枉!是她引诱我!是她引诱我啊!」 他虽然人小鬼大,可哪里遭遇过这个? 惊惧之下裤裆一热,居然失禁了。 乔壁星又对蔡氏道:「蔡氏上前!本官接你状子!」 蔡氏感激涕零的跪下,「谢道长老爷!」 心道那人没有骗我,果然一定有人会管此事。 其实,就是乔壁星不管,其他人也会接她的状子。 国子监祭酒黄凤翔也喝道:「王瑞芳是监生,本官宣布革出学籍,司法问,审讯定!以维持文教法度!」 黄凤翔可是隆庆二年的榜眼,资格很老。他一句话,王瑞芳的监生就被开除了。 监生都不是了,参加乡试当然再无资格。 当下,吏部尚书丘丶大理寺卿方九功丶工部尚书阴武卿等大佬,纷纷表态要严审,绝不姑息。 「逆子!」王士骏怒发如狂,羞愤至极无地自容,再也忍不住的冲向自己的儿子,狼狠一耳光扇在王瑞芳的脸上。 「啪!」的一声,王瑞芳清俊的脸上出现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 「噗一」王瑞芳吐出一颗牙齿,完全被打懵了。 他呆呆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他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书房翻出了很多春色无边的秘戏图。 想起来父亲收集的春图屏风,想起了父亲敬若上宾的胡僧,想起来父亲当着他的面,和歌姬侍女」 太多了。 父亲,难道我变成这样,不是你造成的吗?我是你生的,也是你教的啊。 王瑞芳很想大笑,又很想大哭,脑中浑浑噩噩,脚下软软绵绵,恍然如入噩梦。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朱寅,朱稚虎! 朱寅站在八偷舞台之上,手持长长的雉羽,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小脸上带着笑容。 他在笑我! 他在看我笑话! 「啊——」」 王瑞芳忽然疯狂的大喊大叫,如疯如魔。 可惜直到此时,他都不知此事和朱寅有关,仍然蒙在鼓里,还以为是蔡氏一反常态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这不是他蠢。因为他很难想到,朱寅会知道这个秘密。 很难想像朱寅对他情报的了解,到了什麽地步。 再说,他不知道朱寅早就获悉自己的阴谋,一直以为朱寅蒙在鼓里。 既然认为朱寅不知道自己的阴谋,又怎麽会想到,朱寅会报复自己? 他的想法,也是朱寅考虑过的。 所以此时的朱寅,也不怕王家的报复。就是王世贞,估计也绝难想到,此事和自己有关系。 王家的政敌也不少。谁都有可能。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少年。 朱寅看着王瑞芳的惨状,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因为王瑞芳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赢了也没有什麽快感。 朱寅看向王世贞,却见他兀自昏迷不醒。 呵呵,不愧是文坛领袖,王氏家主,兵部侍郎啊。 装作昏迷过去,就能化解尴尬了,的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老狐狸「昏迷不醒」,就当不知道了。 巡按御史乔壁星扫了一眼被抬下去的王世贞,神色漠然。 哼,什麽文坛领袖,国朝名臣,也不过如此。 家风如此,王世贞本人又能是个真正的君子麽? 乔碧星是个严肃认真的山西老西儿。打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藉此狠狠杀一杀南京堕落的学风,当即说道: 「两天前,本官无意中听闻,有南雍士子端午期间在青楼眠花宿柳!大比之年,如此放荡形骸,违禁妓!」 「年纪轻轻就行为不检丶沉涵花街柳巷,可见性之不堪!此等样人若是将来做官入仕,是有何肺腑呢?」 「这些人中,为首之人就是王瑞芳!由此可见,丞母报嫂之控告,早有端倪「除了王瑞芳,还有徐晋元丶董释等八人!更可笑者,这九人自号菊社九魁,却用公帐妓!」 什麽?用菊社公款妓?众人闻言都很是无语。 少年学生,大考之前去妓本就是违禁。别说还挥霍会社公款了。 这就不仅仅是违禁了,而是品德有亏。搞个会社都要贪污,那要是做了官儿还得了? 这所谓的菊社九魁,原来都是正气不足,邪气有馀啊。 乔壁星继续道: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瑞芳为菊社之首,却涉嫌十恶不赦之罪,若徐晋元丶王术丶董释等辈,一气,同气连枝,流毒南雍,污染学风,岂能不加惩处?」 「本官以为,应该将徐晋元丶董释等八人,一体开革!」 董释等八人闻言,都是面如土色。他们居然要被削除学籍,开革出门了! 国子监祭酒黄凤翔立刻说道:「可!是该藉此机会,整顿学风!道长此言, 本官深以为然!」 「违禁妓尚有可宥,然公款妓断不可容!」 「绳忿监丞!」 「下官在!」主管南雍惩罚监察的绳忿厅监丞出列,「请大司成(祭酒)示下!」 黄凤翔道:「按国子监风宪,革出董释丶徐晋元丶王术等人监生学籍,以效尤!」 「下官领命!」绳监丞道。 随即一声令下,董释等人都被揪出来,当场拔掉祭服,摘掉祭冠,收取牙牌,呵斥出祭祀队伍。 本来,若是没有王瑞芳之事,他们还未必会受到惩处,乔壁星之前没有一棒打死的意思,还是给了转圜馀地。 可是今日他们受到王瑞芳连累,居然全部被开革! 八人失魂落魄,神色惨然,却不敢抗拒。此时此刻,没人敢为他们说话。 平心而论,士子妓可大可小,就看是不是认真。 众人有几个没有去过?又有谁认真去管了? 只是董释等人去错了时候。 但更让众人难以为他们说话的,其实是公款押妓。 如今不少会社都有公帐。公款是会社的钱,不是社主丶社首的钱。 会社举行雅集丶酒宴丶出版等事,都需要公帐运转,这是社员们一起出的分子,或者有人资助。 怎麽能拿公款,私自去妓享乐? 这是很大的污点。董释等八人虽然没有王瑞芳那麽大的罪名嫌疑,可光是公款妓这一条,就足以毁掉前程。 更部尚书丘眼见巡按和祭酒都有了处置,当下也要表态了。 他看着八人之中的徐宏基说道: 「你是魏国公之子吧?你身为监生,违禁妓,染指公款,私德有亏。如此作为,不是继承爵位的合适人选。」 「本官会移文北京吏部,告诉魏国公,剥夺你继承爵位之权。」 徐弘基听到要被剥夺爵位继承权,眼前一黑,居然晕了过去。 他不是像王世贞那样装晕,他可是惊惧交加之下,真的晕过去了。 巡按乔壁星也没有放过菊社,冷声说道: 「所谓菊社九魁,挥霍公款妓,行为不检,丧心病狂,可见他们发起菊社,目的就是为了敛财!」 「这种会社,却能成为南雍第一大社!真是岂有此理!」 「这菊社,即日解散!从今日起,不复存在!」 在场的很多菊社成员,闻言都是神情苦涩。 成立不到一年的菊社,就此烟消云散了啊。 创社九魁都倒霉了,菊社当然树倒湖散。 原本想利用菊社,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请愿的江南士族大佬,此时也曦嘘不已。 唉,真是胎死腹中啊。 没了菊社,此事暂时只能作罢了。 蔡氏可恶!乔壁星等人多事!王瑞芳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居然蒸母报嫂!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乔壁星带着王瑞芳和蔡氏等人离开。 众人继续祭孔。 宣平之章终于奏响了,初献开始。 舞台之上,八偷六十四名舞生和乐生,悠悠奏乐,翩翩起舞。 舞姿和音乐,都极其典雅,肃穆,古朴。 朱寅手持长长的雉尾,随着乐章迈着优雅的步子,心中正大光明。 一招水漫金山,静悄悄的大获全胜。 王瑞芳完了,菊社完了,董释等人也倒霉了,还帮徐小白干掉了继承爵位的对手。 一箭四雕。 从今以后,南雍就是宣社的天下! ps:今天就到这啦,蟹蟹一直支持的书友,蟹蟹投票,订阅,评论的书友。 养书的请自动订阅,有书单有条件的可以推荐一下本书吖,晚安!还有,上一章不是乔碧星,而是乔壁星,打错字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朝廷奖励 孔庙的丁祭大典还没有结束,王家和菊社之事就不腔而走,风一般传播出去大清早发生的事,当天晚上就有消息传出,王世贞之孙丶有神童之称的菊社社首王瑞芳,内乱之罪属实,已经收监。 徐晋元丶董释等菊社首脑,全部开革国子监学籍,而且五年之内不得考秀才。 第二天,国子监中的菊社匾额被摘下。菊社所有的雕版丶文稿丶帐本丶名册丶文集—全被查封。 经查,创建不到一年的菊社,居然已有社员两千馀人,实为天下第一大社! 菊社成员不仅有南雍监生,还有府学丶县学的生员,苏州丶松江丶常州丶杭州等地的缙绅子弟,以及徽州丶宁波的商人子弟。 菊社就是江南官绅丶豪商家少年子弟的联合组织。 成员都很年轻,但出身都是非富即贵。由此可见,江南豪绅士族的势力有多麽强大。 要是让菊社这麽继续做大,三五年之后成了气候,足以左右江南大势,进而影响朝廷大局啊。 乔壁星是北人,山西老西儿做事本就认真。他藉助王瑞芳之案仔细调查菊社,越查越是心惊。 他肯定,若是菊社再存在一年,就不是他一句话就能解散的了。 幸好菊社还没有成气候,影响力刚刚抬头,他作为代天巡狩的巡按御史,藉助王瑞芳之罪,一道命令就能强行解散。 实际上,乔壁星的担心,也是朱寅的担心。 朱寅很清楚,就是数十年后声势浩大的东林社丶复社,成员也就是数千人而已,绝不会超过万人。 可是这两大社,就足以左右大明政局,架空朝廷的政令。 菊社成立不到一年,就有两千多人。成了气候还得了? 当然要尽快除掉。 同样参加丁祭仪式的商阳丶顾起元丶韩尚等监生,忽然想起朱寅之前的一句话: 「别看如今菊社不可一世,打压宣社,可菊社九魁纨本性,小人行径,不久必。诸君拭目以待,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如今想起朱寅的话,他们对朱寅的先见之明很是佩服。 难怪宣社受到菊社的针对打压处境艰难,可社主却坚信宣社必然兴盛, 孔庙丁祭之后没几天,报名参加宣社的人越来越多。 这一切都在朱寅预料之中。菊社这个庞然大物一倒,一直和菊社对抗的宣社,势必会吸引很多人。 可是朱寅却要求严格把关,不符合宣社宗旨,不认同宣社精神的人,一律不能接纳。 可即便严格把关,不到十天工夫,宣社成员也由七十多人,增加到两百多人,很多都是心学成员。 宣社虽然多是寒门子弟,却一下子成为南雍最富特色丶组织最严密丶最有影响力的会社。 宣社的宗旨结合了心学丶格物丶尚武思想,一时间在南雍蔚然成风。 朱寅很是高兴,因为宣社如今虽然只有两百多人,可人人几乎都是志同道合者,才能品德都有可取之处。 这天,朱寅回家后忍不住对小媳妇说道:「采薇,南雍俊才,尽入吾中矣。」 宁采薇见他得意,不禁提醒他道: 「小老虎,加入宣社这麽严格,你一定会得罪不少人的。被拒绝的人当中, 如果有心胸狭窄,眶毗必报之人,你就要小心了。」 朱寅笑道:「你这一说,我就想起了一个叫郝运来的监生,此人很有才华, 也很聪明,成绩很好,每次月考最低九分,可谓寒门中的俊才。」 「可是,我拒绝了他加入宣社的请求。估计他会恨我。」 「郝运来?这名字真是」宁采薇笑了,「你为何拒绝他?他不认同宣社的宗旨?」 朱寅摇头,「那倒不是。而是此人鼠首两端,是个桥头草。他出身寒门,却心高气傲,之前两次申请加入菊社,只是因为出身太差,被王瑞芳等人拒绝。」 「两次想加入菊社的人,怎麽可能是真正认同宣社的人?他的所谓认同,当然是假的。宣社不要这种利己主义的政治投机分子,所以我拒绝了他。」 「此人就是你说的眶毗必报,估计会恨我。」 「这个郝运来,的确是个聪明人,可是他的聪明不像是做事的,倒像是钻营投机的。」 「阿嚏!」 国子监外集贤路一家酒馆内,一个醉的士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谁在背后奚落我?」士子神色落寞,「呵呵,我就不信我郝运来,不会时来运转,只是还没有遇见贵人罢了。」 「王瑞芳啊王瑞芳,你两次拒绝我,结果却身败名裂,如今却是如何啊?」 「朱寅啊朱寅,你也拒绝我。你也看不起我?你们宣社有什麽了不起?神童了不起?」 「考不中乡试,你什麽神童,狗屁不是。等我考上,我会请你喝酒的,哈哈哈!到时,你一定会后悔吧?」 「今日看我不起,来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我郝运来发誓,以后偏偏和你反着来。你说首题考论语,我非要押中庸— 就是将来做官做事,我也要和你反着来·—」 「你不是押论语吗?我就押中庸!哈哈哈!」 他不知道的是,朱寅虽然不知道万历十六年南直隶乡试首题的题目,却知道是出自《中庸》。 首题是四书义,不但是最先考的题,也是最权重的题。 首题考的好,考中乡试的概率就能大增。后面的所有题目只要考个中等,多半就能录取。 朱寅对外说,他押乡试首题是论语,当然是故意放出去的烟雾弹。 目的是混淆视听,减少竞争者。 至于朱寅自己,私下里当然早在重点研究《中庸》。 这士子最多二十岁,长相还算英俊,尤其是一对耳垂很大的「佛耳」,很是引人注目。 此人正是郝运来。 他出身贫寒,家中只有一对幼弟幼妹,靠他养活。 他一边读书,一边靠着朝廷对岁贡生的补贴,再加平时卖字作画,养活弟妹酒店店主听到他的话,不禁神色鄙夷。 就你这穷酸样子,还能中举?你也能和朱小神童想比? 自不量力。 你今天的酒钱,都付不起了吧? 「郝相公。」店家面上客气的说道,「本店是小本经营,郝相公这半年,共欠下小店四两五钱银子,就请今日结算吧。」 「承惠四两五钱。」店家伸着手,笑眯眯的。 「安?」郝运来摇头,「在下囊中羞涩,暂时无钱与你。在下堂堂贡生,南雍之士,君子坦荡荡,还能赖帐不成?」 「郝相公。」店家摇头,「这就是相公不是了。已经积欠半年,焉能继续拖延?今日若要拖延结算,也不是不行,除非本店今日突然来个几两银子的大生意」 店家还未说完,忽然一个士子兴冲冲的进入酒店,高声说道: 「店家!我宣社朱小社主请客,明日就定你的店!这是五两银子!就照着这个银子办酒菜·—」 店家神色一喜,还没有说话,郝运来就纵声大笑。 「哈哈哈!」郝运来站起来,「店家,你的大生意说到就到,还是朱小神童的生意,在下就可以拖延结算了吧?」 说完就大摇大摆的出了酒店,回家看弟弟妹妹了。 「这—」店家看着郝运来的背影,也是哭笑不得。 五月二十,烈日当空。 朱寅没有去国子监,而是去了田义府上。 天气越来越热,今天似乎比年更热。他想去田府吃冰。刚好宁采薇姐妹今日也在田家。 可是马车刚走出几条街,朱寅就发现一个问题。 朱寅有个很要命的职业习惯:哪怕是路过熟悉的地方,他也会下意识的观察,和之前有没有什麽不同。 这次他很快就发现,繁华的街道上,发生了一些别人很难注意到的变化。 那就是气写流民增加了不少,明显比以前多了。 大明朝有个很人性的设计:充许气弓流民到任何城池气讨气食,就连北京也不能阻拦气写入城气讨。 可是如今才五月下旬,为何流民增加了? 去年还是丰收年,按说今年五月,不该乞弓流民增加啊。尤其江南这种富庶之地。 朱寅想了一会,忽然神色一变。 他想起了明史之中,关于万历十六年的记载:江南大疫! 万历十六年春夏之交,苏州一代乾旱少雨,江南各地开始出现瘟疫。 这年秋天,常熟大饥。官府在佛寺道观煮粥赈济,导致饥民聚集,染病数万人,瘟疫终于爆发,迅速传播整个江南。 到了万历十七年,因为旱灾加剧,瘟疫更是凶猛。史载「时疫大作,疫遍满,道相望,孤村几无人烟」。 万历十六年到十七年的江南大疫,也是明史上比较有名的灾难了。 若非朱寅心细,忽然发现明显增加的流民,他还没有这麽快就想起今年会发生什麽。 那麽这些突然增加的流民,就是逃避瘟疫的外地百姓了? 古代的流民,很多是为了逃避瘟疫。 可是,中国地域广大,古代又医疗落后,几乎无年不疫,官民本也习以为常。 只要不爆发大疫,地方官都不愿意上报,所谓报喜不报忧,以免影响政绩, 毕竟是不可抗力的天灾,只要不严重,基本上就是能敷衍就敷衍,能瞒报就瞒报。 再说,以古代的医疗卫生手段和生产力水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旦遇到大疫,死多少人最终还是看命。 但是,若是提前重视,提前准备各种措施,灾情当然会得到很大程度的控制,不至于酿成死者无算的大疫。 朱寅想到这里,不禁眉头紧皱。 唉,我还真是操心的命啊。 不当皇帝真的白瞎了。 在行政命令上,他可以说服田义丶乔壁星丶庄廷谏等人以朝廷的名义,提前准备防范瘟疫的措施。 成功了不但能挽救很多性命,也是大功一件。 可是在医卫手段上,他就没有办法了,只能靠小姨子宁医生。 想必宁医生一定会有办法。 朱寅下令马车暂停,然后倾听街边流民的谈话,果然是苏州一代的吴侬软语应该没错了,就是苏州流民。 苏州向来富裕,很少有逃荒的流民。那麽多半就是逃瘟了。 他倾听了一会儿,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了。 如今瘟疫还刚开始,规模很小,官府也不重视。而且,生病的人有虏疮(天花)丶疟疾等多种病症。 朱寅的马车故意在城中兜了一个圈子,这才沿着西安大街,过了玄津桥,进入西安门。 来到恢宏的守备府后,朱寅虽然是熟客,却还是绕过广场,从守备府的后门进去。 朱寅的特工习惯的很难改变了。他每次来田家,都是极其低调,从不大张旗鼓,甚至不在门口露面。 因为每日进出守备府的官员很多,朱寅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脸。 他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守备大臣关系很深。 他现在需要滴水滚珠,不需要暗线串珠。 政治是残酷的。亮出底牌丶狐假虎威的风险,要比隐藏底牌丶扮猪吃虎大的多。 他现在是读书人,便宜姑父是大太监。被外界知道他和田义的关系,虽然短期内可以声势大涨,可将来却很容易被人攻计。 必要时不隐藏实力,是政治幼稚的表现。 所以直到现在,也很少有人知道田义是朱寅的大靠山。 朱寅进入田府,自家人一般来到内庭的花厅。奴婢和小太监们见到他,忙不迭的请安问好。 「我们的偷舞生来了。」宁氏看到朱寅进来就笑呵呵的。 「孩儿拜见姑母大人。」朱寅赶紧行礼问安,「大人近日可好?」 宁氏蔼然点头,「好的很。就是老惦记你们,希望你们常来。」 老少三个姓宁的女子,都在这个画堂里。 宁采薇在吃一块冰镇西瓜。案上的红铜冰鉴之中,装着满满的块冰,凉气幽幽散放,整个屋子都清凉了很多。 冰鉴上面的格子,放着冰镇的时鲜瓜果。 冰鉴就是古代般的冰箱了,需要不断加冰。非豪门巨富家的主人,根本享用不起。 今年一入夏就很热,豪门之家已经开冰窖供冰了。 宁清尘则是在吃没有冰镇的西瓜:她从来不吃太凉或太热的东西。 朱寅一坐下来,立刻有侍女献上一块冰镇西瓜。 朱寅接过来惬意的吃完,又吃了一片,这才感觉身上的热汗下去了。 宁清尘则是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少吃冰凉的。」 朱寅则是毫不为意。这麽热谁不爱吃冰的?古代夏天用冰可是奢侈享受。 官员有所谓的「冰敬」,本义就是夏天冰费。 古代藏冰可不仅仅为了食用和降暑,也为了食物保鲜丶夏日寒户(夏天延缓尸体腐烂)。 如今朱家虽然富裕,成为青桥里的大户人家,可还没有冰窖,当然也就没有藏冰。 周朝时就有冰政,设置凌人为周天子夏日藏冰。之后历朝历代皆有冰政。豪门富室也多有自己的冰窖。 听起来,就是一个冰窖而已,为何穷人就不能有? 冰窖还真不是一般的富户能用的。 因为冰块的损耗实在太大了。冬天开凿的冰,哪怕藏在相对保温的冰窖里, 到了夏天也只剩很少一部分没有融化。 所以地下冰窖空间要很大,土质还要很硬,再堆砌石壁。光是工程就不是一般富户能承担的。 而且冰块不但要乾净,还要很厚的冰,最好两尺之上,薄了不行(化的快)。 冬日开凿冰块也很辛苦。一群采冰人耗费多日,采冰数万斤,到了夏日也就剩下几千斤冰能用,够什麽的? 更何况藏冰需要很多道工序,绝没有想像中的那麽简单,费工很大。 但为了降暑,朱寅还是决定今年要修一个冰窖,年底雇人采冰了。 至于什麽硝石制冰,他想都没想过。 傻逼穿越者才会用硝石造冰。首先硝石是制造火药的战略物资,并不容易获取,价格不菲。 若是大家都用这种法子造冰,那麽制造火药的硝石都会紧缺。 就算硝石制冰能循环使用,还原硝石也很麻烦。 而且硝石制造的冰,不但有一股刺激性味道,还有毒性,别说食用了,就是冰镇食物都不适合。 硝石制造的冰放在冰鉴中降温,屋子的温度虽然能降下来,却又散放出一股有害的怪味。 豪门大户会用这种东西? 这就是为何唐朝就发明硝石制冰,可直到清末,清宫仍然用传统方式采冰。 所以朱寅不明白,为何穿越者用古人早就知道的硝石制冰法,还会引来震惊和崇拜? 宁采薇也和朱寅想到一块去了,说道: 「夏天就是难熬,额今年要挖个大冰窖,年底最少凿冰十万斤。额不光是为了降温,也是为了储备奶糖。」 夏天,奶糖长期受热容易软化,影响口感和品相。 所以宁采薇要建个大冰窖,便于夏天储存奶糖。 「阿弥陀佛!」宁氏摸着佛珠,「冰窖之事,就让南京内官监或工部都水司建吧,反正南京这套班子,倒也清闲的很。」 朱寅和宁采薇一起谢道:「谢过姑母大人。」 这就是公权私用了,古代权贵的基本操作, 宁氏一句话,就能动用官方的力量,为朱家修炼一个大冰窖。 大明修建丶管理冰窖的机构,皇宫是内官监,外朝是工部都水司。反正南京都有这套班子,怎麽用还不是田义一句话? 宁氏又道:「采薇啊,你这奶糖额很爱吃,亏你这秘方怎麽这麽好!想必太后娘娘和宫中的主子们也是喜欢的。额的意思是,你下次专门备一些,让你姑父进贡给宫里头。」 这当然是帮宁采薇打gg了,也是为了讨好皇家。 「好咧!」宁采薇早就有这个念头,「只是眼下奶糖太少,工人都没有招上来,估计要到中秋,才能进贡给宫里。」 宁氏又笑道:「还有一件事额要叮嘱你,想必你也有主意了。额和你都是不裹足的大脚妇,咱们宁家是不缠足的。」 「清尘明年就三岁了。按照当今风俗,女孩三岁就开始缠足了。你怎麽想? 宁采薇毫不犹豫的说道:「不缠。姑母大人说的对,额们宁家女不缠足,不费那个劲儿。」 「阿弥陀佛,那就好了。」宁氏摸摸宁清尘的小脑袋,「额们不缠足,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明年若是有缠足婆子上门揽生意,你直接赶将出去。」 朱寅却是问道:「姑父大人今日很忙麽?」 他想尽快见到田义,也问问去年朝廷赏赐的事情。 他去年可是两件功劳啊。 「姑父大人还在前堂议事,你等等吧。」宁采薇知道朱寅主要是来找便宜姑父的,「大人说了,今夜不回去,额们就住在守备府,明天再家去。」 朱寅点头道:「好。不过我就不能是来看姑母的?也未必一定是找姑父大人议事。」 宁氏笑道:「你这小老虎,哪次来是看额?都是找你姑父商议事情。小小年纪一心都是公事。以额说,你要不做官,真就是沧海遗珠。」 她这一说,众人都笑了。 朱寅又喝了一碗冰镇杨梅汤,田义才从前堂回来。 「姑父大人—」朱寅赶紧站起来行礼。 田义笑呵呵的说道:「稚虎啊,你来的正好,额正要寻你。你去年的两次功赏终于到了。你知道是什麽奖励麽?」 「什麽奖励?」朱寅顿时神色一喜。 宁采薇也赶紧竖起耳朵,目光璀璨等了快一年,到底是什麽奖励啊? ps:有人能猜到是什麽奖励麽?蟹蟹,晚安!这个月希望不被挤出月票榜前五百。 第一百六十三章 晚安清尘! 朱寅和宁采薇已经吐槽半年了。 因为明廷对立功受奖的赏赐,实在太慢太慢。 这要是打仗,将士们能不寒心吗? 去年八月初,朱寅帮助海瑞,破获耶稣会间谍丶地下教会人口贩卖丶大肆盗卖火器给缅国的大案。 去年八月十五,又发现夫子庙爆炸大案,协助庄廷谏平定谋逆的耶稣教徒和倭寇。 田义在江南大肆抄家,株连甚广,也是在这两件大案的基础上才得以顺理成章的进行,为皇帝送去了上千万两白银的巨额「赃款」。 结果,耶稣会在南直隶的十年经营毁于一旦。倭寇残馀被彻底肃清。很多勾结耶稣会和倭寇的豪商豪绅,灰飞烟灭。 而万历则是吃的饱饱的,进帐千万! 按制,抄家收入应该入户部太仓库,结果绕过太仓,全部进了万历的内帑。 负责抄家的大小宦官,包括自己,也都捞到了不少好处。 问题是,自己得到的好处是田义「送的」,属于私人奖励。 可朝廷应该给自己的「公赏」,海瑞和田义都承诺过,却从去年盼到今年, 迟迟不能兑现。 却听田义笑道:「皇上知道后,赞你神童难得,可谓祥瑞。本来是打算旌表你」 旌表朱寅闻言脸都绿了。 所谓旌表,就是下旨地方建个功劳牌坊,立一杆旗帜,作为标杆表扬表扬。 对万历而言,这是惠而不费的事情,不用他出一文钱。 很多官员对旌表其实求之不得。可是朱寅真不需要这个! 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这些事情中出过大力。否则,耶稣会和倭寇岂能不报复他?很多倒霉的人都会恨他。 这旌表看似风光,可不是替他拉仇恨麽? 万历真是太混帐了。为了省点银子,用旌表来打发自己。 皇帝贪财吝啬至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怪今年冬天,吏科给事中李沂冒死上疏谏皇帝贪财,结果被廷杖四十,革职为民。 宁采薇听到旌表,笑容也有点僵硬, 谁知田义话题一转的说道:「可是海刚峰说,你年纪太小,立旌表恐引人侧目,招来仇怨。」 「于是,爷爷便改了主意。问大臣如何赏赐你。」 田义还有句话没有说。那就是此事本不必经过皇帝。 朝廷赏赐奖励立功之人,大功当然要经过天子。可朱寅这样的一般功劳,南京完全可以决定,按照制度先例就是了。 可此事却要经过皇帝,那是因为皇帝对于赏赐花钱,抓的很紧。 朝臣们如今都知道,在陛下那里花钱无小事。皇帝越来越不关心朝政,却很关心财政。 不仅盯着内承运库(内帑),还盯着户部太仓库丶太仆寺常盈库丶工部节慎库丶光禄寺银库丶南京户部银库所以就是一般性的赏银,也要报皇帝。 田义继续道:「大臣说,应该按照先例,赏银三千两。可是爷爷却觉得不妥。」 「爷爷说,朱寅既然有心科举,那就不宜赏赐钱财,以免让他沉酒享受。但吏部考功司可记其功,若将来能考中进士,抵考满优评一次,加一级授官。」 「如此,就能激励他勤学苦读,一心科举了。「 田义说到这里,他自己的神色也有点诡异。 天子为了几千两银子的赏金,还和大臣们讨论,怎麽都觉得古怪。 朱寅和宁采薇听到这句话,面面相,都不知道说什麽才好了。 这种不花钱的赏赐,只有考上进士才能兑现。考不上进士,就一文不值,徒增笑柄。 可如果能考中进土,这种赏赐就很有用! 大明官员三年一考,九年考满。朱寅若是真能考中,有这个赏赐,就抵了好几年时间,直接加一级授官。 或许在万历看来,朱寅考中进士的可能很小,或者就算考中也要多年以后。 就算朱寅能很快考中,这种赏赐也是惠而不费,不用掏银子。 田义笑道:「稚虎,你也不要失望。若是金榜题名,加一级授官可是远超几千两银子。」 「以你的聪明,十年内考中进士并非不可能。」 朱寅却是暗道:「我知道万历朝好几届科举的进士考题啊,会试必中的。就是乡试没有太大把握。」 朱寅并不失望。虽然混帐的万历一毛不拔,可这种赏赐对他而言,比几千两银子巨款更加难得。 省却好几年熬资历的时间,他能干多少事? 宁氏却是摇头:「阿弥陀佛!皇爷这赏赐可是差了,这什麽加一级授官,也要能中进士啊。中进士可有多难?」 「小老虎是聪明过人,可自古以来,多少聪明人名落孙山?」 宁采薇笑道:「无妨的,额家如今也有些家底,倒也不缺这几千两银子使唤。」 宁采薇说这话,底气很足。 如今朱家有多少家产,宁采薇最是清楚。 三个田庄,八个药园,一座玉器楼,一个糖果厂,几百头牛,一百多匹马骡,几十条舟船·— 还有三千斤上品翡翠矿石,五千斤奶粉,十万斤糖— 除了这些产业和物资,还剩三百多两黄金丶一万八千多两白银丶一千多贯铜钱的现金— 朱家的总资产,加起来价值十多万两白银。 在整个青桥里仅次于张家和刘家,位列第三富。就算在人口百万的京县江宁,总资产差不多也能排入前百,全国差不多能排入前一万名。 实打实的豪富阶层啊。 这还是因为朱寅公私分明,不贪墨靖海军的集体战利品。否则光是马尼拉的缴获,随便贪一点就是好几万。 其实朱家还有一个隐形的资产:宁清尘根据胡僧药研制成功的春丹药方。 已经可以低成本生产了。 田义又道:「稚虎去年出的主意很好,如今的洋夷,再也不敢找老夫的麻烦。去年底舟山海盗果然出兵,打下了洋夷老巢,俘虏了洋夷。」 「海盗也不敢得罪洋夷到死,缴械后还是放了他们,也算给了活路。然而, 海盗撤走之后,吕宋土人又报复洋夷,聚集上万人起事,将吕宋的洋夷全部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了—」 「稚虎啊,你这以盗制夷之计,真是帮了老夫的大忙。洋夷已经自顾不暇了田义很是高兴,越发喜爱朱寅。这个侄女婿,没白认。 朱寅听到田义的话,显得很有兴趣,似乎是才知道。 田义万万想不到,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朱寅策划的。 不但是他策划,他甚至亲自率军出征。 朱寅还知道南洋的最新消息。他和岱山岛每个季度都会用密码文通信。而吕宋岛上,去年就布置了华侨为眼线。 最多三个月,他就能知道吕宋的消息。 如今的吕宋,洋人果然已经卷土重来。西印度殖民当局为了报复土着对白人的屠杀,调遣了几十艘战船,数千洋兵,攻打吕宋岛上的「马尼拉王」塔朵阿撞。 塔朵阿撞因为有自己支援的武器和金银,又有自己指点的战术,成为吕宋反抗军首领,联合数万土着,和洋兵厮杀。 同时,西印度当局认定大盗林道乾是曾经攻陷马尼拉城的敌人,也分兵攻打林道乾。 林道乾无法辩解,乾脆联合土着,在吕宋岛和洋人死磕。 虽然洋兵火器犀利,训练有素,还有天竺仆从兵,可土着和海盗人数众多, 声势浩大,洋人也占不到便宜。 如今的吕宋,已经打出狗脑子了。 再过几个月,等到西班牙无敌舰队大败的消息传回来,西班牙不但被迫中止远征大明的计划,就是马尼拉的侵略军也失去了支援。 到时,靖海军就能摘桃子,将吕宋收入囊中。 那麽,吕宋的几万华人移民,也就到手了。 一环扣一环,一步看三步。 田义不知朱寅心中所想,但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因为他去年交纳了上千万两的抄家银子,皇帝对他更是信重,为了赏赐自已,准备调自己回京,取代张鲸,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原本他以为,最少还要四五年,才有可能出任掌印太监。 可是这上千万两银子交上去,今年秋天他就要入京担任司礼监掌印。 他在南京最多只能再待四个月,九月底就要动身。 朱寅忽然想起徐渭的战略计划,对田义说道:「姑父,陛下愿意招安舟山海盗麽?」 田义果然摇头,「皇爷说,海盗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总是降而复叛,拿了钱就翻脸,不可招安,不可信任。」 朱寅道:「既然如此,孩儿以为,朝廷该在舟山本岛恢复县制,迁移百姓上岛屯田驻防。如此一来,就能夺取海商走私之利,每年可收大笔税银啊。」 「哦?」田义神色沉吟,「此事很多朝臣必然反对,可的确能增加商税。」 朱寅进言道:「何止增加商税?若是恢复舟山建县,移民上岛屯田捕鱼,也能巩固海防,抵抗海盗啊。还能遏制走私,岂不是一箭三雕?」 田义想了想,觉得若是有人上奏恢复舟山县制,皇帝为了商税,多半会同意可是反对者必然很多。能不能迁民上岛丶恢复县制,就看皇帝是否坚决,压下反对的声音。 「稚虎难得有为国谋划丶为君分忧之心。」田义点头赞许,「恢复建县,移民上岛,的确是一箭三雕的好事。老夫会联合赞同此策之人,一起上奏陛下。」 田义和朱寅交往越深,就越惊叹朱寅的天资。 这孩子如今只有十一岁,可和他谈话,就像和其他官员对话一般无二。 当真是天生夙慧就算田义再老道,也想不到这是徐渭利用朝廷输送人口的「毒计」。 当然不是田义蠢。他哪里知道,所谓舟山海盗就是朱寅的部下? 他也不知道,朱寅已经给海瑞写信,建议海瑞上奏皇帝,恢复舟山县制,移民上岛。 朱寅说完了这件事,又想到另外一件事,说道: 「姑父大人,我今日听说,苏州府今年大旱,开始出现瘟疫了。万一瘟疫爆发,姑父身为南京留守,责无旁贷啊。」 宁清尘听到「瘟疫」二字,顿时一个激灵,黑宝石一般的眼晴立刻盯着朱寅。 田义眉头一皱,老神在在的坐在太师椅上,缓缓说道: 「瘟疫会大作?大明两京十三省,捺下葫芦浮起飘,可谓无年不疫。要说江南会出现大疫-—-有点杞人忧天了。」 朱寅当然不会就此放弃,继续说道: 「姑父,我听说来南京逃避瘟疫的人越来越多,明显和去年不同啊。还有, 天气反常必有邪气。今年夏天更热,入夏以来江南少雨。」 「孩儿查了查江宁县志,发现历史上凡大疫爆发,多伴随旱涝之灾。今年入夏就很反常,难保大疫不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的爆发大疫,死者无算,到时就处处被动了。何如未雨绸缪呢?」 「到时没有大疫发生,当然再好不过,无非白准备一场。若是真有大疫,姑父就是统筹有功,万家生佛啊。 「阿弥陀佛!」宁氏赶紧念佛,「可不要发大疫啊,菩萨保佑。」 田义思索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道:「那就采纳你的意思,准备防范。这可是大事,一旦做了就是大笔钱粮,动静也会很大。『 「老夫下令给地方官和惠民药局,收购药物,粮食,石灰,搜查病患隔离, 免得传染——— 「此事,还需要六部丶巡抚丶巡按的支持。」 朱寅微微点头。华夏古代瘟疫频繁,积累了很多防疫措施。早就有隔离丶消毒丶戴口罩等方法了。 当然,因为技术水平低下,古人的消毒药物丶隔离设备丶口罩等物,作用也有限。 他给田义的建议,也只能是倡导喝烧过的水,疏散人群,分类隔离,集中配送物资,划片负责等。 建议田义从现在开始,南直隶长江之南的十二个州府,各县各乡分别设立疫病所,分为天花丶疟疾丶风寒等不同庐室。 每发现有人感染瘟疫,就送入不同的庐室,严禁灾民流动。但同时,粮食赈济也要同时跟上。 田义其实很是顾虑。因为此事一旦布置,花费的人力物力极大。 可若是不干,又怕真的如朱寅所说,会爆发大疫,死人无数。 朱寅将很多后世的经验,凡是在古代能用的,全部说出来。 田义觉得很有道理,乾脆召来一个宦官记录。 这被招进来记录的宦官,居然还是朱寅的熟人。 原来就是去年朱寅在孝陵救下的宗钦! 「镭峰小公子?」宗钦看到朱寅分外惊喜,赶紧跪下来行礼道:「奴婢谢镭公子.」 去年要不是这位镭小公子,他早就吊死在钟山了。镭小公子不但救了自己, 还将自己调到了南京司礼监,对自己恩同再造,德如二天! 「宗兄弟请起!」朱寅赶紧扶起他,「当着守备老爷的面,你可不能跪我, 你是宫里的人。」 田义笑道:「他哪里叫镭峰?他叫朱寅!他之前不留真名,是不想让你谢他。」 「朱小公子,奴婢-—」宗钦闻言更是感动,他没想到朱寅为了不让自己报答,居然故意留了假名。 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人啊。 「好了。」田义有心卖朱寅人情,说道:「老夫抬举你,是因为朱寅。既然你和朱寅也算有缘,那老夫再抬举你一次。」 「你之前也在北京内书堂待过,学问是有了。从今日起,你就是中书房的典簿。」 「谢老爷抬举!」宗钦热泪盈眶,「谢朱小公子——」 中书房的典簿,就是守备府和南京司礼监的文秘之长,权势可想而知。 品级也提升到了从五品。那麽下一步,就可能是司正丶监丞! 朱小公子不但是自己的恩人,也是自己的贵人啊。 其实,若是宗钦没有能力,田义就算看朱寅脸面,也不会如此重用他。 也是他自己争气。他来到守备府之中,很多公务都能办的井井有条。 也难得此人是个感恩之人。 田义决定,几个月后去北京,就带他回北京,作为接班来培养。 宗钦却是决定,他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朱寅。 在他最绝望之际,是朱寅成为他唯一的那道光! 当晚,朱寅等三人就住在守备衙门。 宁采薇陪着宁氏一起睡,宁清尘却是非要跟着朱寅睡。 宁氏见她只有两岁,也就同意了。 于是,朱寅带着宁清尘,住进了一个独立的精美夏院。 雕栏画栋的精舍兰室之中,有两座三尺高的冰鉴,放满了冰块。屋中夜凉如水,暑气尽消。 朱寅在浴桶中洗了澡,换了薄如蝉翼的吸汗中衣,头发披散着,躺在拔步床的秋竹凉席上。 宁清尘穿着小花衣,扎着两个青螺般小小的角髻,趴在带着竹子清香的凉席上,翘着两只软乎乎的小脚丫,正用宁采薇制作的炭笔写字。 床很大。蚊帐之中还悬挂着一盏宫灯。 房中明暗交错,轻雾氮处,灯影朦胧,慢帐重重。 看上去既华丽典雅,又带着说不出来的神秘迷离。 窗前流萤如星,花树中夏虫嘶鸣。虽然房中焚着名贵的安息香,可蚊帐外还是有蚊子嗡嗡烦扰。 没错,蚊子是古代贵族最怕的生物。皇帝也没辙。 屋外不远处人影绰绰,那是巡逻的士卒。 「邦邦—邦邦——」 守备府的打更宦官已经打二更了,幽幽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烛一一夜深了,可宁清尘还是在写写画画,不肯入睡。 她在研究一些药物的古代炮制之法,比如大蒜素丶水杨酸丶青霉素等药物的土法制造。 以及后世创新的中药试剂的炮制。 唉,可惜清尘树还没长大,眼下不能利用。 朱寅看到宁清尘辣麽认真,不禁有点心疼。 「睡吧,明天再写,瘟疫也不是立刻爆发。」朱寅摸摸她的小脚丫子,「光线太暗,对视力不好,你眼晴还在发育。」 说完强行将她的纸笔收走。 「我不要!」宁清尘踢着脚丫子,「讨厌鸭你!快还给我!」 「明天再写,活儿不是一天干完的。」朱寅将她翻过来,捉着按在枕头上,「觉觉!」 「好吧。」宁清尘打了个哈欠,乖乖的躺在傍边,「小老虎,你不要担心, 不出两个月,我会有更多的药物的。」 「我不担心。」朱寅说道,「能说的我已经说了,能做的我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官府的应对了。我们一介平民,无官无职,也做不到更多了。」 「等你的药物方案出来,交给官府就行了。我们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 宁清尘坐起来,亮晶晶的眼晴看着朱寅,「小老虎,你真的和我姐姐不一样,真的。」 「你对药方一点也不心疼,愿意直接交给官府救济百姓。如果是姐姐,她一定会拿来赚钱。」 「小老虎,我之前误会你了,你其实和我很像,我们其实更像一路人。」 朱寅摸摸她的头,笑道:「赚钱的机会很多,但用救命的药方保密赚钱,那就落了下乘了。不过-—-你对你姐姐也缺乏真正的了解。」 「她是很喜欢赚钱,但她其实不拜金,赚钱只是她的手段。我相信,这次瘟疫,她不会拿你的药方去赚钱。」 「嘻。」宁清尘冷笑,「那不信我们打赌鸭?」 「明天我们就问她,看她会怎麽做。小老虎,你要是输了怎麽办?」 朱寅笑道:「好吧,赌就赌。你要是输了咋办?」 宁清尘小脸上满是认真,「你要是输了,你和她就永远不能把我嫁出去,无论我长大了谁想娶我,你和她都不能把我嫁出去。, 「我要是输了,我就永远不出嫁,永远陪着你们,怎麽样鸭?」 「哈哈哈!」朱寅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你这不是耍赖麽?哪有这麽打赌的? 「你别笑!」宁清尘摇着少年的胳膊,「小老虎!你就说打不打赌?」 朱寅不笑了,「好,我答应打赌就是了,快睡吧。」 「你不许反悔。」宁清尘再次躺下,惬意的打个滚。 「晚安小老虎!」 「晚安清尘!」 ps:这两章都是日常,估计有人烦了吧。明天就写剧情了,稍安勿躁哦。蟹蟹大家的支持,晚安!可是也知道大家的票都枯寂了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采薇斩蛇 第二天大早,宁采薇在宁氏房中醒来,就来这边看朱寅和宁清尘。 朱寅和宁清尘也起床了。朱寅在练习戚家的《辛酉刀法》,宁清尘在纸上写写画画。 少年的刀技已经有点火候,一把绣春刀挥舞起来虽然还很吃力,却章法森严。 大清早的又是一身汗。 祭觉到采薇来到,朱寅持刀转身,迎着朝阳看着光晕中的少女,眼睛微眯。 随即挽了个刀花,绣春刀一收,白衣落落的静立树下。一股晨风吹来,槐花如雪,落在少年肩头。 宁采薇走到朱寅面前,从袖中取出手帕,小妻子般擦擦他额头上的细汗,再接过他手中的绣春刀。 然后一个起手势,刀身映照出她绝美清稚的容颜,惊鸿一警般。 接着宁采薇就练起《辛酉刀法》,招式动作和朱寅一摸一样,只是她有舞蹈基础,动作更加优美。 有那麽一点讽爽女侠的意思了。朱寅发现,她在刻意学习丁红缨。 等到她一套刀技练完,也是满身是汗。 她将刀还给朱寅,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粲然笑道: 「两天没有练刀,就有点生疏了。这麽再练几年,自保绰绰有馀,我们的汗水不会白流的。嗯,再去洗个澡?」 宁清尘见到宁采薇,早就迫不及待的要试探了,此时见她练完刀,立刻收起纸笔,迈着小短腿跑到姐姐身边。 「姐姐,我在研究几种药物的土法制造--」宁清尘昂着小脑袋说道,还似笑非笑的看看朱寅。 宁采薇听她说两个月内能研究出几种药物,立刻说道: 「妹妹,医药当然是要救人。可医药要是没有资本的参与,只靠极少数人的道德力量,是不可能大发展的,最后还是会没落。」 「你高尚无私,医道仁心,只想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你是病人的一道光。可是你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啊。 「医疗水平的大发展,绝对少不了资本的参与。所以姐姐认为,咱们完全能把救人和赚钱合二为一,这并不矛盾。」 「救人当然是第一目标,可赚钱也可以是第二目标啊?对不对?」 「你别这麽看着我,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发国难财,真的不是。」 「资本不仅仅是金钱和生意,它也是资源整合效率很高的一种方式。我们需要资本的效率,你知道麽?」 「直接把药方交给政府,说起来大公无私,普惠天下,不赚一文钱的救人。 可效率可能会让你失望,结果可能会让你愤怒。」 宁清尘的小脸上满是笑意,用小手指着自己的姐姐,对朱寅说道:「小老虎,你输了。」 宁采薇哭笑不得,「你和小老虎打赌?赌姐人品是吧?你觉得我会靠瘟疫发国难财?」 朱寅摸摸宁清尘的头,「宁医生,你姐姐是想赚钱,但和发国难财是两回事。我刚才听了你姐姐的话,也觉得直接把药方交给官府用来抗疫不妥,看似大公无私,可好心未必能办好事。」 「你姐姐说的对,医疗大业必须有资本的参与,光靠你个人的努力,光靠高尚者的道德力量,是做不大的。」 宁采薇也摸着妹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的说:「就说我们宁家,很多人说我们是大资本家,是行业垄断。可宁氏集团的生物技术填补了国内空白,使得华夏在生物技术上没有被西方控制。」 「宁氏的高新材料领先世界,是战略优势,连西方都羡慕。就是宁氏的文化娱乐产业,对华夏软实力的提升,对抵御西方文化侵略也功不可没。」 「这些不都是资本的力量?没有宁氏集团几十年的资本运作,能有这些成就?光有理想和知识,是无法推动技术变革的。」 「就说你搞的药方,如果我们不保密,完全公开,你以为老百姓就得到好处了吗?你太天真了。这个钱总有人来赚,我们不赚,就有其他人来赚。你觉得这是发不发国难财的事情吗?」 「抗疫药方要是公布出去,反而让那些权贵发国难财。你信不信到时一副乱象丶满地鸡毛?」 「药方被我们垄断,我们反而能高效统筹的安排,利用药物控制权协助官府更好的防疫救人。」 「你也曾经是宁氏的董事,就算再没有商业思维,也能想通这个道理吧。」 宁清尘点点头,笑容甜美,「宁总,我也不是不讲道理。药方我会搞出来, 你赚不赚钱我不管,但我只有一个要求:药价要足够便宜。」 「好吧。」宁采薇很是无奈,「我答应你就是。」 「药物生意上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我全部都能搞定。你们一个研究药物一个好好读书就是。」 宁清尘小脸一板,「我到时会查帐的,在常规药物上,你不能追求暴利。如果我发现你追求常规药物的暴利,我就公开药方。」 宁采薇张张嘴,只能苦笑一声。 她感觉,越来越管不住妹妹了。 因为妹妹找到了小老虎撑腰。 宁清尘又得意的对朱寅说道:「怎麽样啊小老虎?是我赢了吧?」 朱寅也很无语。虽然他赞同宁采薇的做法,可还是对宁清尘笑道:「是你赢了。」 宁清尘又道:「立即大量收购雄黄丶雌黄丶羚羊角丶矾石丶艾蒿,苍术等药物。咱们药园里有的也要买,因为我们药园的产量肯定不够。」 五月底,朱寅终于按计划升入高级班,进入率性堂学习深造。 不到一年,他就历经广义堂丶修道堂丶率性堂,走完了别人四年要走的路。 五月的月考,他第一次拿到了八个积分的成绩。 按照大明国子监的制度,拿到了八分,就满足了参加乡试的条件之一。 六月丶七月的月考,他有信心拿到九分。 在沈一贯的严格教导下,朱寅完成了四书五经的所有破题,半年累计破题五千多次,八股文水平提升很快,已经不比那些老资格的岁贡生差了,甚至接近副贡的火候。 就是朱寅阅读自己的时文,也会觉得「四平八稳,圆润典雅,老气横秋」。 甚至,在写八股文的时候,心境居然不由自主的变得圆润沉稳丶保守老成丶 谨小慎微起来。 好像变了一个人。 似乎不在这种心境下,写出来的八股文就锋芒毕露,失去了八股文的那种「 圣人味道」。 朱寅早就明白,八股文会潜移默化的塑造丶改变人的性格和思维。也就是所谓的「奴化」丶「驯化」。 美其名曰:教化丶教育。 像徐谓这种洒脱不羁丶不拘礼法的人,考不上举人真是太正常了。这种人的性格色彩太强烈,太自信,太自我,也就写不出「优秀」的八股文。 朱寅能写出,是因为他比徐谓要隐忍的多,能屈能伸。 所以,徐谓看到朱寅的八股文,忍不住摇头道: 「写的什麽东西?装模作样,似是而非,言之无物,冠冕堂堂,这也叫文章7 沈一贯却是笑道:「你看不上的时文,反而考中的机会更大。依我看,稚虎的时文已经不错了。」 他提醒朱寅,不要受到徐文长影响,按照自己教授的法子一心备考便是。 朱寅秘密将复习重点放在《中庸》上,买了南京能买到的所有关于中庸的四书义时文,都是历届的举人丶进士写的。 当今朝中主要的翰林官丶春坊官的文章,他都买了看,一一揣摩,常常闻鸡而起,夜深而寐。 因为主考官,就出自这些人。 六月初一开始,朱寅停了宣社雅集活动,一心备考。 就剩下两个月的备考时间了,必须要全力冲刺! 六月六,晒红绿。 六月初六是天节,也叫虫王节丶姑姑节。 天天节的风俗,有士子晒书,女子晒衣,小孩洗头,娘家接出嫁的女儿回家。 这天,朱家的书全部晒了出来。 除了朱寅的四书五经,还有徐谓的字画书稿,戚继光的兵书等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徐谓的《夏神记》书稿。 他看的很紧,尤其提防戚继光。 《夏神记》已经写了半年多,二十多万字了,越来越精彩。 菩提和他的弟子石猴都出来了。 看到《夏神记》的书稿,朱寅立刻想到了西游记,想到了吴承恩。 吴承恩也是神童,少年成名。可他天性纯良,不为官场所容,始终不能中举,一生坎坷,穷困潦倒。 儿子天折,发妻早亡。他孤独的活到八十三岁高龄,晚景凄凉无比。 朱寅知道,《西游记》是吴承恩死后十年,才于1592年在世德堂出版。 此时的《西游记》文稿,藏在淮安吴承恩故居射阳,应该在吴承恩族人手中。 这也是为何,朱寅一开始就不相信《梅瓶金》的作者是王世贞,而是命运多外的徐渭。 每一部中国古典名着的作者,都是身世坎坷的落魄文人。 王世贞这种家世豪富的高官显宦,没有写出伟大作品的心境和耐心。 因为吴承恩家贫,所以生前无钱出版《西游记》。死后书稿被卖了。 世德堂乃南京印书名社,很多书籍都在世得堂付梓出版。可世德堂出版的西游记,却没有署名。 可见《西游记》文稿是被人买走了。但买稿人没有冒名作者,也未必是高尚,而是不敢署名。 这导致《西游记》的作者,后世数百年都是谜,作品还有很多缺失。 直到民国初年,才被考证出作者是吴承恩。 后世的西游记,有二十多万字是后人补写的。至于补写的内容,朱寅觉得一般。 想到这里,朱寅立刻唤来周德嗣,吩咐他带人去淮安办一件事。 购买《西游记》文稿! 朱寅抢先购买《西游记》,当然是提前保护文稿,提前出版此书。 但是,《西游记》文稿卷浩繁,要想整理校验出版,也不是一时之功。 所以,朱寅打算买回来之后,乡试结束请愿意整理文稿的宣社社员,一起整理校正。 这天朱寅放学回家,就告诉徐谓和戚继光一个消息。 石匠刘汝国在宿松造反,自称顺天安民王,自封替天大元师,聚众上万。 朱寅知道历史上的刘汝国起义,这是典型的官逼民反。刘汝国起义坚持了大半年,直到明年三月才被镇压。 而且起义范围主要就在南直隶靠近太湖的几个县。 朱寅说道:「听说地方官军平叛,居然杀良冒功,割百姓人头,冒充刘汝国部下,导致民情激愤之下,更多的人参加叛乱,以至于叛民声势浩大。」 朱寅不好说起义,只能说叛民。 他对于明朝的军功制度,也一百个瞧不起。 明朝的军功制度,极其落后,甚至荒谬。 保国公朱晖率兵驱逐蒙古人,斩首十二颗,上报的有功将士竟然高达一万两千人。 为了争夺首级,甚至相互残杀,杀良冒功。 很多被掠到蒙古的汉人,畏惧明军更甚于畏惧子,不敢回去。因为明军会杀了他们割下脑袋,当做战功。 有明一代,杀良冒功简直就是毒瘤,屡禁不止。使得百姓对官军的印象很差,当兵更受鄙视。 这种军功制度,简直就是为杀良冒功设计的。 戚继光道:「官军真是混帐透顶,如此做派,早晚必出大事。这些杀良冒功的事,老夫听着就生气。」 徐谓趁机说道:「世道太乱,兵匪不分,这就是要变天了。正气不足,邪气有馀,君子道消,小人道长。杀良冒功只会愈演愈烈,反抗者只会越来越多。这个朝廷,怕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戚继光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只能叹息一声。 心中对朝廷越失望,他就越怀疑对朝廷的忠心是不是值得。 喉,李成梁或者是对的啊。 拥兵自重,反而能做更多的事。 「罢罢罢!在江南待了快半年,让老夫生气的事越来越多。老夫还不想被气死,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文长兄,要不你也出出海,散散心?咱们走了,稚虎也能安心备考,不用管咱们。这考科举,我们都帮不上忙。」 徐谓笑道:「某求之不得!这就出海,躲一时清净!咱们明天就出发。」 「哈,狗屁禁海,还不是形同虚设?我等想走就走!」 戚继光也很期待的说道:「之前稚虎受洋人启发,在岛上留了不少新奇的发明。这次俺要看看,工匠们搞出来多少。那个水晶望远镜,估计有戏。」 两个老者说走就走。第二天就离开南京,南下浙江,准备从宁波出海。 戚继光和徐谓刚走两天,朱寅就收到一个情报。 张家和刘家被宁采薇大肆招募工人的行为激怒,终于要动手了。 为了阻止朱寅招募工人,两家派人不远数千里,秘密联络在陕西做官的周家人,说朱寅和宁大脚在周家的地界上大兴土木,修建厂房,破坏风水。 请周家出面,收回租出去的宅院,赶走朱家人。 这还是第一招,釜底抽薪。 与此同时,两家还贿赂应天知府,以东家周氏的名义,请应天知府以违建为由,下令拆除朱家厂房。 第三招,联络镇江的流民渠帅,说朱家乐善好施,为富而仁,让他们来朱家「乞讨求食」。 第四招,怂愿江宁县第一大地主魏国公府,强买朱家从王家手里买到的良田。最后,再加价从魏国公府买回来。 其实就是借魏国公府的势力,逼迫朱家吐出王家的庄园!最后据为己有。 宁采薇听到消息笑道:「引蛇出洞已经成功,可以斩蛇了。」 「小老虎,你安心备考,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不会让你分心。」 朱寅很信任宁采薇的能力,点头笑道: 「好,我就等着看一出戏:采薇斩蛇!」 ps:今天在外面出差,用手机码字,眼晴都花了,手机码字太辛苦了,鸣呜—-只能这麽多了。晚安!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子牙弃官》 除了张刘两家对付朱家的手段,还有一个情报。 张世勋之父张贤易,考满升迁,已经从归德知府升为山东按察使,正三品大员。 明朝知府升迁,多是从三品的布政司参政,或者从三品的盐运使。 连升两级到按察使的不是没有,但是不多。 张贤易是二甲进土,曾经当过御史。他不是从知县做起,而是在都察院观政后放了监察御史,又做按察金事,再升知府。 监察官员出身,本就起点高。又是二甲进士,从知府连升两级任按察使也属于常例升迁了,并不奇怪。 按察使作为三司使之一,乃是方面大员。幸好张贤易是山东按察使,鞭长莫及,管不到南京的事。不然的话,要反制张家就难了。 其实,宁采薇早就在布置对张丶刘两家动手。早在一个月前得知张丶刘两家阻止朱家招工丶威胁乡民应募时,宁采薇就在秘密安排了。 和朱寅的特务手段不同,宁采薇的手段多少带着一股商业的味道。 今年三月,她就请田义写了一封信,送到遥远的陕西给周家人,希望购置周家在青桥里的五百亩地,价格还高于市场价两成。 田义信中说,如果周家不愿意卖地,那就置换。田家在关中有地,可以拿出一块,置换周家在青桥里的地。 面子和里子,都给了周家。 周家绝不可能驳了田义的脸面,不会考虑太久。所以这五百亩地,宁采薇完全有把握拿下来。 周家全家搬到陕西多年,回到南京的可能很小。 不出所料,周家人也快到南京了。 等到周家派来的卖地人一到,朱家就再也不是租客,而是这块地的主人。 那麽,张丶刘两家藉助周家退租赶走朱家的伎俩,也就不攻自破。 等到他们派的人到陕西找周家,这块地早就改姓朱了。 至于应天知府,他不贪赃枉法也就算了。要是他接受两家贿赂对朱家动手, 那麽在他下令拆除朱家厂房之前,他自己的乌纱帽就难保。 便宜姑父以南京守备厅的名义下一道命令,应天知府就会被停职待参。到时最轻也是降级调任。 宁采薇第一时间就招来了张柱,做了一番安排。张柱又去找白莲教的龚纠,一起去了镇江。 两人不是想联络镇江流民来朱家乞讨乞食麽? 就让他们来乞讨! 来青桥里吃大户! 接着宁采薇取出一个秘密簿子,翻开之后看了看,又叫来康熙。 「海商的事情布置的如何了?」宁采薇虽然心中有数,可还是要再确定一次,保证计划万无一失。 所谓海商计划,一个月就开始推行,现在也差不多了。 康熙胸有成竹的说道:「回采薇娘子,两家的货物已经全部装船,像南京织造府的贡缎丶锦绣丶松江大绒--都是宫里采办的贡物。」 「截止昨日,装船的货物价值三十万两。三成是挪用的御用贡布,四成是其他大户丶豪商的货。两家自己的货只有三成。」 「三十万两啊。这麽大的生意,对两家来说也是第一次做,按说应该顾虑重重。可采薇娘子算的准,他们还是做了。」 「呵呵,要是那些船真被海盗打劫,换不回一两银子,两家怕是要债台高筑了。」 宁采薇闻言彻底放心了。她一边扇着扇子,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笑道: 「三十万的生意是很大,足以让两家元气大伤,现银枯竭。可还不能让两家倒架,他们朋友多,有的是钱。」 宁采薇对于商业史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知道,三十万两的大手笔,对于财大气粗的徽商丶晋商丶秦商等巨贾来说,算不得太大。 秦商贩卖木材给朝廷建造宫殿,动辄价值百万两白银。普商对蒙古和后金走私,一单百方两的生意也算不得稀奇。 但对于张丶刘两家来说,三十万两一单的生意就是了不得的大手笔了,之前都不敢想。 可是暴利之下,他们怎麽可能不干?冒点风险,当一次客,转手就是二十万两的利润。二十万的利润啊,你居然不干? 没道理! 所以大半个月前,有个南洋海商找到张世勋,说希望购买进贡给皇帝的贡缎最少要一万匹贡缎,一百匹极其昂贵的丝锦绣丶一百匹同样昂贵的松江大绒。 如果张家能满足这个条件,就可以再额外收购价值二十万两的织物。 这单生意很大,可转手就是二十万的利润! 张世勋听到海商这个条件,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张家的走私货物,本来就以绸缎棉布为主,偶尔也勾结制造局和印染局丶神帛堂,倒卖一点最好的贡物,讨好海商。 可是这麽年来,张家最大的出海生意也就是几万两银子一单。 三十万两一单实在是有些吓人了。张家银库,也只有十几万两的现银啊。 可是这麽大的利润不干,那不是傻麽? 而且那海商十分痛快,表示只要货物装船,就付两万的定金。那海商说,洋人有的是银子,给钱最大方,只要货好! 张世勋仅仅考虑了两天,就答应干了。 说到底就是走私,张家都走私多少回了。无非这一次数量格外大而已,怕甚麽? 但为了分摊风险,他找了刘家一起干。 于是,张家和刘家动用了在织造局和印染局的老关系,要求倒卖御用贡缎一万匹,丝一百匹,大绒一百匹。 银子一到,织造局和印染局的主管太监,当即答应了。 说起来,南京两局倒卖御用贡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本来应该进贡给宫里的御用织物,每年起码有一半被倒卖。 那麽缺口怎麽补上?不能只交宫里一半吧。 那皇上还不砍了他们的脑袋。 好办啊。再廉价收购民间作坊的织物,冒充贡缎,补足缺额即可。 如此一来,差价也赚了,缺额也补了。 但这两种织物的质量,当然是有差距的。交上去不怕露馅麽? 不怕。 因为每年交上去的贡缎,根本就用不完。光是江南几大局,每年就上交四万多匹贡缎啊,皇上用的完? 大多数最后还是赏赐用了,或者「陈旧了」贱卖掉,或者「库房失火」烧毁了。 只要保证宫中的主子们用最好的织物,问题也就掩盖住了,没人较真。 所以这一次,南京两局那伙太监仍然照常一般,有恃无恐的倒卖了大批贡缎给张刘两家。 反正是老主顾了。无非这次要的特别多罢了,有甚打紧? 哼,虽然田义和两局不对付,一直在找两局的把柄,可他这个流水官儿般的守备,哪里摸的清坐地虎般的两局? 张刘两家拿到贡缎装船,那海商看到贡缎,仔细检查之后,当即付了两万定金。 两家又装了自己的货,但还不够。 又收别人的货,都是南京本地相熟的豪绅大户。 这才凑齐了三十万两白银的货物,全部装船。 海商要求,货物送到崇明岛的高头沙交割即可,不需要出海太远。 张刘两家更是放心了,货物只送到崇明岛高头沙,出海数十里即可,风险就大大降低了。 如今的崇明虽然远不如舟山丶濠境丶登州,却也算一个走私据点。 宁采薇继续说道:「关键还是勾结织造局太监,挪用御用贡缎的事情。这个消息到时放出去,那些货主都会上门要货,也没人敢借钱给两家。」 「通知下去,让张刘两家立刻开船出海,七日之内,我要听到海船被劫的消息。」 康熙多少有点担心,「采薇娘子,张刘两家这次把护卫私兵都压上了,共有三百多人护船,船上还有火器。万一咱们劫货失败,让他们把货带回来了,那咱们的两万定金就打水漂了。」 宁采薇冷笑道:「三百多家兵又如何?大不了打一仗,最多增加点伤亡,靖海军是海上精锐,只要他们到了海上,那就是靖海军的鱼肉。劫了价值三十万的货,还心疼两万定金?」 「不出意外,红袖一定会带回好消息。」 被宁采薇派出去通知靖海军的负责人,就是丁红缨。 康熙道:「采薇娘子,这麽大的事,是不是要和主公商量商量?』 宁采薇摇头:「不要打扰他,大考在即他不能分心。录事寮(虎牙)的人要都动起来,此事我们来做就是了,成败我们担着就是。」 「是!」康熙笑道,「等到两家走私出海的货被劫,倒卖贡缎的消息传出, 他们就不仅仅是亏钱的事了,还要吃官司。」 宁采薇又道:「你再散布消息,就说朱家愿意借贷给青桥里的佃户,利息每年只要一成!用劳力抵押!」 「每户最多可以借贷三十两。无力偿还,就可以做工抵偿。他们在朱家借的银子,就可以偿还刘丶张两家的高利贷了。」 如今的佃户大多都欠债。债务和高利贷,是豪强控制他们的重要手段。 宁采薇这就是釜底抽薪了。这是从人力资源入手,启动并购项目。往往这种并购属于强行丶恶意的并购。 宁采薇这是从资金流丶信誉度丶官司丶人力资源四管齐下,先让张刘两家从优质资产沦为劣质资产,再挖人力,最后搞到破产清算。 康熙跟着朱寅一年了,学了很多东西,也参与了不少计划,感觉很是痛快。 可此时跟着宁采薇做事,感觉又不一样。 采薇娘子做事,好像更喜欢用到银子。和主公的法子,很有些不同。 宁采薇还有一些话没有说。 南京两局的掌印太监,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的人,对田义一直阳奉阴违。 便宜姑父最难插手的地方,就是南京织造局和南京印染局。 这一次,通过倒卖宫缎丶违禁走私之事,还能让便宜姑父找到藉口,解决两局掌印太监,将两局的人事权拿到手里。 一箭三雕! 她现在要银子有银子,要后台有后台,要武力有武力,就算张家家主是按察使,也无法阻止张家败落! 宁采薇又道:「还有,你找到已死产婆孙婆子的侄儿,告诉他们,他们的姑母一家人,是被张世勋派人放火烧死的。」 「去年夏天,张世勋的小妾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张世勋迁怒孙婆子,夜里派人烧其屋,一家死于大火。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康熙点头道:「知道。还是俺的线人告诉俺,俺汇报给主公的。」 「采薇娘子的意思俺懂了,送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告张世勋纵火杀人。送多少银子?」 宁采薇冷笑:「先给他们十两,指点他们去找巡按御史乔壁星告状。只要乔御史接了状子,就再付他们三十两银子!」 康熙领命道:「采薇娘子放心,俺不会让他们知道,让他们告状的是俺们。 元等到康熙离开,宁采薇又唤来了顾红袖。 「红袖,宁寅银行,可以成立了。」 六月初九,是个好日子。 黄道吉日,利于远涉江海。 张丶刘两家的走私船队,终于扬帆启程。 张世勋和刘元初神采奕奕,一起在庙中上香,祈祷去崇明的船平安无事,交货之后换回来几十万的白银。 这是两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 张世勋在东山寺抽了可问财禄的观音签,竟然抽了一支上签,乃是第十四签《子牙弃官》,签诗却是: 「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路路通..」 签解是:「任意无虞,路有亨通,随心自如,逍遥如人。」 」—-求财-合;交易-合;行人-见;田蚕-秋利;山坟-吉·—」 张世勋看了,哈哈大笑道:「天意如此,吾无忧矣!」 刘元初也笑道:「好!是《子牙弃官》,好兆头!」 可是这天下午,张世勋就接到一个恶心不已的消息。 宁大脚居然宣布放贷给青桥佃户,一年只要一成利息! 而且不要任何抵押,搞了个什麽劳力抵押,还不起银子就做工偿还。 真是岂有此理! 得到消息的刘元初,也怒不可遏,大骂竖子可恨。 朱寅这是仗着有庄廷谏撑腰,仗着南雍神童的名头,要作死了! 之前宁大脚大肆招募本地年轻男女进厂做工,已经严重影响到本地安定。 如今又低息放贷,收买人心,蛊惑百姓,唯恐本乡不乱! 朱稚虎无耻小儿,其心可诛!宁大脚淫贱材料,卑鄙下流。 损人不利己,故意坏规矩! 接下来更让张世勋和刘元初恼怒的是,他们的佃户听到宁大脚低息放贷的消息,再也不顾两家的警告,纷纷去向宁大脚借贷,企图偿还欠自己的高利贷! 听说宁大脚搞了个宁寅银行,用狗屁银行向佃户们借贷。 每户最多居然能借三十两本金!偿还期限长达五年! 张世勋和刘元初,第一次遇见如此棘手的问题。 阳谋!这是小毒虎和宁大脚的阳谋! 可是眼下他们的私兵都护送走私船离开了,两家暂时没有了武力,也不好强行阻止佃户去借贷。 两人商量之后,一边派人带着厚礼去见应天知府,一边一起去朱家,打算和朱家谈判,也算缓兵之计。 然而两人万万没想到,他们屈尊降贵的第一次来朱家,递上名帖之后,随后名帖居然被送了出来。 里面有个少年出来说道:「两位官人,我家小主人一心只读圣贤书,为了备考闭关不出,实在不便见客啊,早就吩咐闭门谢客了,就是我们也难以见他。」 张世勋咬牙,恨不得一脚踢过去。 在青桥里,他亲自持贴上门,居然吃了闭门羹! 从来未有事! 张世勋脸色阴沉,捺住性子说道:「既然他闭门读书,那就请宁小娘子相见,也是一样的。」 「不可。」那少年摇头,「我家娘子金贵,大家闺秀,怎麽能见外人呢?两位请回吧。」 刘元初冷哼一声,「好的很!今日躲着不见,看他们躲到何时!到时想见我等,怕是求之不得,追悔莫及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那少年却是混不吝般的一笑:「悉听尊便,恕不远送。」 两人的家兵都随船走了,武力空虚,也不敢硬来。他们看到朱家门口的僮家武士,只能离开。 然而第二天,又一个消息传来。 「公子!」管家一脸苦笑的进来禀报,「外面来了很多流民,堵着大门乞食,足有七八百人,说是镇江来的,还是我们请的。」 「胡说!」张世勋大怒,「他们找死麽?敢来张家聚众乞食!不是让他们去朱家麽!怎麽来我家!」 管家哭丧着脸,「小人也不知道啊,明明说好了去朱家乞食,怎麽冲我们来?, 刘元初脸色铁青,「张兄,这是朱家捣鬼了,流民渠帅被收买反水了。如今你我两家护卫登船走了,防卫空虚,挡不住大股流民。」 这些镇江流民,往往好几百人一夥,拖家带口的,号称只乞讨不造反。 可是他们走到哪里,就吃哪里的大户,也令人头疼的很。 不同的流民渠师,还相互联络,同气连枝。官府也不敢镇压,怕他们聚众造反,只能安抚绥靖。 就算此时两人请官兵来,官兵也不好直接镇压驱赶, 得罪了流民,以后反而更麻烦。 听说刘茹国都造反了,谁还敢激怒这些流民?激起了民变,责任谁来担? 两人面面相,都想到了一句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给他们!」张世勋脸色铁青,「给他们三天口粮,不要让他们冲进大院! 该杀的流民!」 「三天口粮?」刘元初冷笑,「这些镇江流民既然来了,是不会罢休的,这点口粮打发不了!」 「还是请他们的渠帅来谈谈,让他开个价,带着流民去吃朱家!」 张世勋立刻派管家出去,请流民渠师进来喝茶。 然后对方居然不进来! 说是要进一起进,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张世勋和刘元初想不通,这流民渠师怎麽这麽听朱家的话,为何能被朱家收买,不能被自己收买? 朱家到底用了什麽迷魂汤?还是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接下来几天,流民一直堵着两家大门,要吃要喝。吃饱喝足就去搭建棚子睡觉,饿了再来。 他们明显就是来整两家的,欺负两家防卫空虚。他们不仅要吃要喝,还要吃香喝辣。 短短几天,两大家族就不厌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而应天知府的消息却迟迟不到。 到了第五天,又一个消息传来,让张世勋惊怒不已。 有人告他纵火杀人全家,巡按御史已经下了传票,派人来传讯自己了。 官差很快就到! 正当张世勋不知所措之际,又一个可怕的消息传回青桥里。 七天前,载着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货物的船队,在崇明岛海域被海盗打劫。 三百多个家兵,全军覆没。 所有的货物,全部被海盗抢走! 还有一个传言已经沸沸扬扬,说张家和刘家勾结两局太监,倒卖交给宫里的贡缎! 得知消息后,两人面面相靓,都是呆若木鸡。 这是一个骗局! 张世勋忽然惨笑起来,「哈哈哈!《子牙弃官》!好个《子牙弃官》!狗屁上上签!」 ps:今天就到这里了,蟹蟹,晚安!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八月秋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一天,就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青桥里的张家和刘家出事了。 两家不但涉及走私出海,还勾结两局太监,倒卖御用贡缎。 更可笑的事,两家满载货物的走私商船,居然在崇明岛海域,被海盗杀人劫货。 不但价值三十万两的货物损失,还死了三百多个家兵。光是抚恤银子,就要两三万银子。 张世勋还涉嫌纵火杀人,已经被巡按御史问,三件罪名一起审。 知道的人都明白,两家这是完了。 就是张家之主张贤易的官位,都会受到儿子的影响,被弹劾是必然的。 最轻也是一个治家不严,教子无方。刚刚到手的山东按察使官位,怕是没有坐热就要挪窝了。 随即,刘元初也因为涉及倒卖御用责缎丶走私出海两罪,被江宁县收监。 张丶刘两家的话事人,一天之内都被抓走。 两人刚被抓走,之前还好好乞讨的流民们,居然冲进两家大院抢劫财物! 他们的理由是,张家刘家犯了事,为富不仁,藐视王法,发的都是不义之财,竟敢卖皇上的东西! 两家的家丁都覆没在海上,哪里能够挡住大股流民? 还来不及报官,就被流民冲入内院,看到值钱的东西就拿。 字画丶瓷器丶古玩丶屏风丶家具-什麽值钱就拿什麽, 两家的族人手持兵器,死死守住银库,才保住银库没有被打劫。 大股流民在两家抢了半个多时辰,简直将两家除了银库之外的贵重家私,洗劫一空! 胆子实在太大了。刘家也就罢了,可是张家大院却是山东按察使的宅子啊! 好在流民们似乎早有商量,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强暴妇女,只是抢东西而已。 更要命的事,有人带领一群流民,冲击了两家的帐房,抢走了两家放高利贷的借据,都是欠债人盖了手印的。 这些高利贷借据价值数万两本金,涉及欠债者上千人。 等到流民们呼啸而去,原本华美奢侈的庭园,简直被搬空了。 损失极其惨重,难以估算! 很多女眷豪陶大哭,哭天抢地,撕心裂肺。 她们的首饰,都被走了啊。 天呐!天杀的强盗! 临时顶替两人当家的兄弟叔伯,此时却毫无掌管家事的喜悦,因为他们接手的是个烂摊子! 如今,就是两家的佃户和荫户,也被朱家银行的低息放贷吸引,抛弃了两家。 有了朱家撑腰,那些佃户再也不怕他们了。 消息传出,之前和两家合作的货主,争先恐后的上门,要求两家立刻兑现货款。 被海盗打劫的走私船,有他们价值十几万两的货物啊, 眼见两家要倒霉,很可能会因为「奸党」之罪被抄家,他们再也顾不得交情了,纷纷要求立刻交出货款。 因为之前的货物是张家丶刘家向他们买的,只是还没有给钱。两家本来是等货物运到崇明岛换回银子,再给他们的货款。 可是如今,货物被抢了,家丁死了,银子没有换回来一两,还要还货主的钱两家族人简直欲哭无泪! 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啊。 货主们眼见两家人不给银子,生怕官府抢先一步,封了两家的银库。 于是这群本也是豪绅的人也狠了心,他们拿着欠条,以欠债还钱为名,趁着张世勋和刘元初被抓走,直接带家丁硬闯进去,强行打开两家的银库,了结债务。 他们倒也没有多拿,只拿走自己应得的货款。 可如此一来,两家的银库就少了十几万两。 然后第二天,镇守太监田义的命令就到了。 以张刘两家倒卖宫中贡缎丶犯法走私为名,查封两家的帐本丶银库,封印内院,将两家族人全部迁到前院暂住。 同一天,巡按御史乔壁星丶南京右副都御史王用汲,一起上疏弹劾新任山东按察使张贤易。 乔壁星的言辞非常严厉,直接就是: 「其子所作所为,国法难容,既恬恶不峻,为非日久,绝难以教子无方之过,代其纵容姑息之罪。即便指使教唆其子为恶,亦未可免也」 意思是,张世勋的所作所为,张贤易不是教子无方那麽轻飘飘,要麽是姑息纵容,要麽就是他教唆儿子。 乔壁星可是巡按御史,他的分量很重。这道弹劾一上,加上田义和王用汲的弹劾,张贤易就算不罢官革职,也会被降级。 他如果要脸,就会因为儿子的事情,引咎辞官。 按照大明官员的习惯,张贤易多半会以退为进,引咎辞官,再谋划起复。 所谓倒卖贡缎丶犯法走私等罪名,很多人都在干,其实可大可小,就看是不是被抓,是不是认真。 就像贪污一样,绝大多数官员都干。也是可大可小,不被抓丶不被查就啥事没有,一抓一查就是大事。 很不幸,田义和乔壁星都很认真。 朱家内庭的夏室之内,宁采薇一边吃着香瓜,一边笑盈盈的听着丁红袖汇报: 「」.—-那麽多的绸缎,兄弟们搬了半天啊。估计运到了岛上,大帅和俺爹一定会高兴的吩咐摆酒·」」 「可是,那两万银子的定金,却是给了张家。咱们的银子就没了—」 宁采薇亲自给她拿了一块瓜,「那些绸缎,虽然是我的主意和谋划。但毕竟是靖海军的将士出了力,打了仗得到的战利品。」 「没有靖海军出战,我们的谋划也难以成功。公是公,私是私。」 「所以,这此的战利品我私人只拿一半,剩下一半是公家的,算靖海军的战利品。」 「等到货物卖掉,我分一半银子就行了。』 这虽然是三十万两的货物,可是卖到濠镜或者倭国,可不止三十万两! 一转手,怎麽也要卖到五十万两。那麽,宁寅商社就能分到二十五万两! 天大横财啊。 丁红缨等人,简直对宁采薇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麽捞钱,实在太狠了,太狠了。 玩弄张家丶刘家这等本乡豪门,如同玩弄婴儿一般。 但是宁采薇却很清楚,如果没有小老虎的情报支持,她要对付两家就没有这麽容易了。 宁采薇取出一个帐本,「红袖,你准备一下,我们接下来要买刘家的产业了,先吞掉刘家。」 「刘家的田地,店铺,包括镇上的青楼,我们都要低价收购。由不得他们不贱卖了。」 丁红缨有点不解,「为何只吞刘家产业,张家呢?是我们没钱了麽?可以向田老爷借啊。」 顾红袖摇头:「张家还有个大官儿,怎麽能吞下?张老爷子一天不完蛋,我们就吞不下张家,有钱也不行。」 「刘家就不同了,刘家的官老爷已经死了,这次又祸不单行,我们才能下手。」 宁采薇道:「银子不够。就算逼刘家低价贱卖产业,最少也要三四万两银子。我去一趟守备府借钱。红袖,你带人去见刘家人,让他们答应我们的条件「如果不答应--」宁采薇冷冷一笑,「他们之前的佃户们,就会拿走本属于他们的田,官府会查封他们的店铺和青楼-—-到时,他们什麽都没有。」 「他们要是聪明,就以两折的价格让我们接手,还能换几万两银子。晚了, 就连两折的价格都没有.」」 「好,我这去办!」顾红袖笑容灿烂,「跟着小娘子做事真是痛快,我顾红袖一个女子,想不到还有用武之地!」 宁采薇淡然说道:「此事也不要急,慢慢逼就是了。这麽大的事,刘家怎麽也要磨蹭两三个月,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贱卖产业的。」 「但九月之前,一定要收购成功。」 「其他想打刘家主意的豪绅大户,要警告他们,不要把爪子伸进青桥里,否则,我会剁了他的爪子。」 「呵呵,若是咱家中举,刘家就再也不敢犹豫了。」 宁采薇在外面杀的刀刀见骨,官场丶商场丶舆论的手段一起使唤,不但得了货物丶借据,还逼迫陷入绝境的刘家贱卖产业。 可是朱寅却在闭关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凡是乡试有可能考到的题目,都是过了一遍又一遍。 尤其是首场首考的《中庸》,每句话每个字的经义,都拆开了揣摩,代入朱熹的心理解读。 然后模仿朱熹的心态,写出一篇篇的八股文。 就连国子监他都不去了。因为来回耽误工夫,而且国子监的备考,还没有自已个人备考效率高。 他每隔五天,就去见一次沈一贯,让沈一贯指点自己的时文。 很快,就到了六月下旬的科试。科试,是参加乡试的资格考试。 朱寅的月考已经能拿到一等,科试很轻松就过了。 科试结束之后,朱寅的浮票就发了下来。 浮票就是准考证,也是考生的身份证。 颁发浮票,其实是考试的第一道程序。意味着考生已经有参加乡试的资格, 可以凭藉浮漂,来两京或者省城考试了。 朱寅看到自己的浮票之上,写着自己的姓名丶籍贯丶年纪丶学校。 拿到了浮票,意味着朱寅真正拥有参加乡试的名额。 接下来,就是等考官的消息了。 考官分为外帘官和内帘官。 巡按监督考试,就是最重要的外帘官。考官们当然就是内帘官了。 朱寅一边加紧复习,一边每日等候主考官的消息,感到日子过的很慢。 八月初。 终于有消息传来:北京内阁会议之后,正式下了题本,大宗伯(礼部尚书) 午门宣旨,应天主考官已经正式任命了。 应天主考官是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刘元震。 副主考是詹事府司经局洗马王祖嫡。 按制,内阁题本一下,主考官五日内必须离京,期间不得见客。 考虑到应天和各省距离北京的路程不同,各省主考官的任命题本,时间也不同。 实际上,万历十三年之前,各省丶应天乡试的考官,可由巡按御史从各地府学教官中选取,朝廷未必派京官充任主考官。 可见巡按御史之权是多麽强势。那时候,巡按御史才是真正的主考官。 可因为有舞弊行为,万历十三年开始,朝廷改了规矩。 虽然巡按御史仍然现场监临考试,可以选取同考官和提调官,但两位主考官必须由中央派京官担任。 所以,乔壁星虽然是应天巡按,却已经没有任命乡试主考官的权力了,只有四位同考官丶一位提调官是他任命的。 万历十六年,八月初五,从北京南下的应天戊子科乡试主考官王祖嫡等人, 秘密来到南京。 巡按御史立即带着提调官,出城迎接主考官,然后按外官来南京的制度,一起去孝陵祭陵。 祭陵之后,提调官引导考官们进城,立刻进入贡院中的公馆,然后按照规矩「锁贡」,巡按监督贴上封条。 从今天起,一直到月底放榜,考官们不许出贡院一步,吃住都在贡院中的考官房,严禁离开。 然后,五城兵马司的兵马一围,应天府丶江宁县的衙兵也严密监视。 外界也严禁有人进入贡院,一张字条都不许传出贡院。 贡院四周有四座高大的了望楼,上面有官军了望,俯瞰整个贡院,监视舞弊之事。 这就是始自宋代,沿用至今的「锁贡」制度。 至于乡试出题,也大有讲究。 四位同考官抓阉,抓到阉的同考官,将四书各分为若干断,然后呈现给主考官。 主考官从若干段话中,各选出一段话,圈为考试范围。 然后,四位同考官在从几段话中,各出一道题,总共十六道题。 这十六道题,再呈给主考官。主考官选出三道题。这三道题,就是首场最先考的「四书义」。 但是这三道题虽然都出自四书,可重要度又不同。最先考的一道最为紧要。 也就是说,三场考试是首场最重要。而首场考试,又是首题最重要。所以, 最权重的一道题,就是首场首题。 五经义出题程序,和四书差不多。只是五经义是选考题,总共二十道,每经各四道,考生只需选治一经。 朱寅的五经,选治的是《诗经》,因为诗经他最熟悉,理解最精微。 朱寅作为穿越者,对本年应天乡试的了解,只知道首场首题出自《中庸》。 所以他的复兴重点是《中庸》。 这是他的第一个小优势。 第二个小优势,是他属于国子监的考生。为何这也是考试优势? 因为国子监的考生,录取概率比府学丶县学的秀才高。高多少?高一倍。 监生的考卷,编号和秀才不同,卷头编号带「皿」字,所以又被成为皿字卷南直隶录取一百三十五名举人(解额),监生出身的考生只录取三十人。可问题是,秀才的数量远超监生啊。 有这两个小优势,朱寅感觉有六成把握能中! 随着三年一次的秋闹大比到来,整个南京城不但更加热闹,也陷入了一种紧张兴奋的气氛中。 勾栏丶客栈丶画船丶酒楼的花灯和对联,也换成了「高中」丶「金榜题名」等科场喜庆的气象。 即便是大街上的乞弓,看到读书人也换了文雅的乞讨词:「相公吉祥高照, 文曲星下凡,公侯万代—」 整个朱家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是兰察等几个女真人,在了解到乡试的重要后,也祈求佛朵妈妈,保佑额真高中。 甚至偌大的青桥里,很多人也在关注朱寅丶顾起元等几个参加乡试的人。 顾起元和朱寅不同。他对于复习功课并不积极,心思仍然在金石研究上,却又让赵婵儿无可奈何。 赵婵儿数落丈夫道:「同样有机会参加乡试,你看看稚虎,小小年纪就如此刻苦,当真是又聪明又勤奋。你倒好,竟是一点也不急。」 顾起元说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只看造化了。我火候已到,四书五经早就无须再学。不需要再像稚虎那麽努力复习。中不中就看运数了。」 赵婵儿知道他说的很是道理,也无法反驳。 这几日,夫子庙丶文昌庙都是人满为患。 无论是南京城中的学生,还是南直隶其他州县的考生,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去夫子庙丶文昌庙上香,祭祀孔子和梓潼神。 宁采薇也带人去夫子庙丶文昌庙祭祀孔圣人丶梓潼神, 因为乡试是全国同一日期,所以如今整个大明,都在围着秋闹大比打转。 八月初六,朱寅和顾起元等人,带着买好的卷纸,一起进入皇城,去礼部衙门「印卷」丶「登记核准」。 让朱寅无语的是,乡试如此隆重,朝廷不但不准备笔墨纸砚,就连卷纸,也需要考生自备。 但为了防止考生作弊,又要求在开考三日前,携带草稿丶正卷十几张,去主管此事的衙门登记考生资料。 检查卷纸都没有问题,又符合规格尺寸和纸张质量之后,经办官吏就在卷纸上盖官印丶个人条记,卷纸就宣告合格。 然后,还要在卷纸上印上红色的格子,和后世的作文本类似。原来,后世的作文本来自古代。 这个程序,叫做「印卷」 朱寅想不明白,为何能统一印制丶发放试卷,却非要多一道「印卷」的程序。 印卷完成,登记核准,就意味着考前的所有手续,全部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正式考试。 这天,朱寅去礼部,宁采薇也没有闲着。 她采购了很多考场中要用的东西,无所不包,早就帮朱寅准备的妥妥当当。 一进贡院深似海啊。如今秋老虎发威,天气闷热难当,小老虎毕竟才十一岁,在里面要待整整九天,中间只能短暂出来两次「放风」,宁采薇的准备怎敢不周到细致? 饮食之类,宁采薇准备了奶糖丶糕点丶月饼丶卤肉丶酱菜丶人参片丶桂圆等物。 考具方面,不仅有装满笔墨纸砚的考蓝,就连牙刷丶牙粉丶香胰子丶烛剪丶 烛台丶蜡烛丶灯笼丶茶壶丶门帘等东西都备下了。 还有博山炉,香料等等。 宁清尘也准备了提神醒脑的药物,活血丶消暑的药物。 小姨子也很贴心呐。 万历十六年八月初九,秋闱大比正式拉开序幕! ps:今天就到这了。这两日节奏很快,蟹蟹,晚安!这个月希望能稳住月票榜!今晚错字很多,抱歉,太忙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群女送考 眼下正是秋老虎肆虐之时,南京闷热难当,而且要连考九天。十分考验考生的身体。 九天考三场,只有第一场、第二场结束的当晚,才能离开贡院短暂歇息,补充笔墨、饮食、烛台等物。 除此九天六夜,都在考场。 很多人坚持不住病倒在考场,或者考完之后大病一场,甚至为此一病不起,成为科场之鬼。 当章佳氏料理完一切琐事,也就晌午了,遂打发了众人,才和着慧珠、俊贤在屋里歇上,草草吃了些午饭便罢。 张无忌的到来,王晨早已知晓,于是这天午夜放学后就独自来到校外玩耍,然而王晨所走之路就好像有着导向性的一样,慢慢的吸引着张无忌的到来。 “也许不是为了原料的事情呢?”鲁湘嚼着苹果。没有削皮,就直接开啃,顺手还丢了一个给严绾。 当下,素心见慧珠面有倦色,便打了董嬷嬷等人出去,又吩咐了月荷去备晚饭,才进了里屋,坐在脚踏上为慧珠捏揉着脚裸。 她脸上微热,把白纸又寒进了‘抽’屉。因为白天睡得足,在‘床’上翻来覆去,竟然半天都没有培养出一点睡意。背心仿佛有点暖意,还残留着闫亦心的体温似的,让她的耳根一点点地烫了超来。 常喜笑道:“皇上昨天听说娘娘病了,却又不肯召太医的时候,连折子都看不下去了,今儿下了朝听说娘娘还是没召太医瞧病,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就叫奴才领着太医来瞧瞧娘娘,还说……”说到这,常喜顿了一下。 一个高个子的阴影笼罩住了光线,一双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手,抽出了她桌上的纸。 当然,那名大乘后期巅峰高手,在秦逸这记落‘阴’神弓下,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连同元婴被毁灭得连渣也没有剩下,就消逝在了这个世上。 老板犹豫了一下,从桌子下拿出下一本,那是到我网络更新最新章节了。 等到大军前方回过神来,这帮速战速决的打劫老手,已经捞了不少财宝走了。这些人很专业,擅长打游击,逃跑的路线异常刁钻,不是几倍于他们人数的兵马,压根就捉不到。 “又来一批送死的。”在后面追赶杨宪民的龙飞,见到杨宪民与众位火云宫门徒那是越来越近,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冷漠笑意。 本来她还以为,谢加图会向她提出,要些制毒或者制蛊的秘法,又或者干脆就是北啓昀给她的那枚“碧波神海丹”之类的好丹药。 因此,每击杀一个魔,龙飞都有顺手将魔化作的魔力收集起来,以备日后炼化之用。 直到又一次,她竟然走进了禁地的深处。那是顾家人都不曾涉足的地方。 瑟拉其实也没有来过,被沿途的落后惊呆了,她没想到还有族人真的在过着原始生活。 “我曾经听闻,古代有神射手,名为后羿,他可以九矢连发,尽皆命中一点,这应该是比井仪的四矢连贯要更厉害吧?子义你有听说过吗?”刘天哈又是好奇问道。 当然,他们都只刚开始而已。最少,比安亦斐整整晚了十年去改变电影理念。而其他因素也限制他们,很难拍出这样的影片来。 “好,好,我发誓,不杀你。”炎龙冷冷一笑,而后弹指打出一缕火光,化作烈焰刀刃,极速划过虚空,毫不犹豫,斩向蒋世豪。 直到这时,杨宪民知道了龙飞的防御超强,却还不知道龙飞的攻击力到底达到了什么水准,为了摸清龙飞的底细,杨宪民不打算退让。 更何况,比起三年暴政的司马皇帝来说,似乎的确以前的北朝,要比如今清明多了。 “什么!”尉迟燕的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的退了两步,亏得陆公公机灵才将他搀扶住。 最重要的是,嗜血之狼的实力很强,而且手段极其残暴,无疑让他的战力显得更加恐怖。 能够将一名普通人变成如此强大之人,这足以见得天地火魄的威力与珍贵。 玄魔殿那老者被其这一连串的话,怼的支支吾吾,无言以对,秦凡就在旁看着,暗自啧了啧嘴。 那利斧在空中转了两圈,锋利的斧身一下子砍在了对方的脑门上,深深地没入其中。 “倒是聪明!”听她的口吻很像是在夸奖猴王,可她眼神之中却冷色深深。 事实上,在昨晚,二人基本是一夜都没睡,缠绵到凌晨五点,几乎天亮了。 至今他都难以置信,叶凡竟能破了自己的招式,并且冷不丁地发出了无比致命的攻击。 伯颜清楚,如果不去,城内的明军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这些人视作敌人,和自己开战。 黎舟城之后没有几个城池了,按照霍泽赈灾的速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当然什么东西都要有个度,就是程度,过犹不及、物极必反。科学家包括原作里的马尔科,他为什么逃跑?因为杀的人太多了,而在他觉得杀的人太多之前,他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所以马尔科真的在乎杀人吗? 洛铭那边收网的动作还没有停下来。随着他们不断往回捞,渔网当中的鱼儿也越来越多。 展眉低头含在唇间,钟夜俯身给她点烟,熟悉的烟雾笼罩鼻端,她吐出一口白雾,倒是笑出来。 比利很熟练的把后备箱打开,把他的行李丢了进去,然后坐进了后座内。 他但凡加的少点,立马就暴露出他没子弹这个事实了,但要让他加多点,他又实在没钱了。 嘀咕中,杨缺手臂一震,黑虎的下场如同之前的牛妖象妖一般,直接放了烟花。 之前有一些娱乐圈的好友并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因为档期已经谈好了。 对方祭出的手段,便是他释放出铜镜中的大虚空术,也无法保命。 先前的修炼,他的那些消耗已经尽数恢复,现在就看看这家伙有什么反应了,反正他有时间,完全不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是古人 谁? 朱寅当然不信是什么考场鬼怪。他看到那钻入号房的黑影,下意识的一个卧膝,往上狠狠一顶。 这是卧姿状态下的杀招。 朱寅的身体力量抵得上普通十三岁的少年,加上是特工出身,来明朝后又日日练习武技,反应速度当然远超常人。 那黑影闷哼一声,极力压抑着声音,却是被朱寅一膝盖顶到了小腹 钟晴夏点开微信,通过他的添加,看着他头像就是一颗五角星,忽然笑了起来,打上他的备注。 那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她却弃之如履,仅仅只是因为出身不同么? 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就是在突然之间,莫名的笃定,那些个靡靡乐音,或许,他早已经腻了。而虽有软玉温香在怀,大概,也从未入过他心。 楚清欢停下了脚步,看着云逸轩慢慢的靠近自己,感觉到云逸轩时轻时重的呼吸声,楚清欢却是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石矶刷的转过身来,在看到惧留孙的同时,双手已经揪住了惧留孙的胸襟。 “没有,绝对没有。”一听,陆景衍又严肃的板着脸,就差没仰天跪在地上发毒誓了。 一夕之间,张北辰的好男人人设瞬间崩塌,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白先生知道自己有时候有点偏执,掌控欲太强。他习惯了周围事物都在自己规矩内。 而且,他江不仅不是仇人,而且应该也没什么交集,所以慕容清璃也没多想,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里晃悠着。 所以,沈林掌风中的阴气,对唐元来说,有,等同于无,造不成任何危害。 “如果真的存在山灵的话,那么如果引爆山灵的话,无艮山也会第一时间爆炸,这也附和玉如娇所说的!”凌风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坚定。 早已被“毒气”吓的手忙脚乱的鬼子,哪里抵挡的了四倍于自己的敌人。而一营官兵的士气早已到达了沸点,无论是士气、战力、兵力,一营完胜于鬼子。 他挠了挠头发,刚才已经近距离探测过,对方一定是光明巨龙的血脉,这一点不会出错,可是要跟对方怎么解释? “有枪声传来了!”不远处停在路边的几辆车里,一辆车的周边围着不少人,坐在车里耐着性子等候的人等来了这个消息。 菲尔将从有关部门取回来的通讯录音播放了两遍,这些信息都是通过陆恺的手机号码查到的,想要查他到底跟谁联系最频繁,用这种法子查起来最简单。 “宿翰!”顾念艰难地喘息,用力地要挣开他的怀抱,可那双手抱得太紧,紧得她根本没办法推开她。 这一仗他们营牺牲了五百多人,可他们再也没机会找波田支队报仇了。 “卧槽,发达了。”见到最后一条提升5%移动速度的附加属性,张宁瞬间不能淡定,有这条属性在,以后与别人在野外pk的话,要是打不过还可以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有时候,人的运气一旦背到极点,似乎就会开始转运,就像他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是人类? 心不舒服,很痛,很难受,不过对着一个陌生人,她说不出来,只是瑟瑟的抱膝坐在椅子上,孤单而无助。 前方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朝后面看了一眼,在看到蒋风的暗号以后,嘴角带着冷意,猛地把方向盘打了一圈。 尤其是在清除了周边的威胁,将聚集地周围五十里区域划归自身的头领地后。聚集地的人口持续的增长。 那天赵阿姨还颇为不是滋味的说,看这情形,她可以回大宅那边去了,反正人老也不中用了。 “我只有一只饭缸,”叶离有些为难,早饭花不了几个钱,她吃过莫邵东那么多顿饭,还请他一顿她还是赚的,可是容器是个大问题。 茉莉香糕乃是用洁白的糯米粉和洁白的茉莉花蒸制而成,莹白如玉,香气扑鼻,自是一味清新淡雅的点心,以模具压成茉莉花形状摆在粉彩盘子之中,微微透亮,典雅非常。 杨斌的背上就有疤,而且还是六个!只不过其中四个的黑色明显很深,而另外两个仿佛新生的疤痕,颜色却是白色的,而且是苍白到完全没有血色。 我全身都是血,跟个血人一样,往车上一坐立刻把座椅给弄脏了。 她本来就在过马路,也没看路,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钟情叫了一声,人直接被抛起,然后摔在地上了。 牧师听到克雷格的话,仰起头,发出一阵苦涩大笑,跟着,他猛地低下头,露出恶狠狠的目光。 当宛缨在胡天明的带领下,也不知是第几次去那梦幻般的瀑布玩耍回来时,又是一个黄昏。 别说是郭冬冬了,张慧和周芸也都一脸懵逼,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窝草!南玲这演得太像了吧!这是想要过河拆桥吧? 她看着马车外,将手里的衣服放下,便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 此人正是慕家的暗卫之一,名唤慕一,自从夜辰离开后,慕一就担任了慕家的暗卫统领。 说实话,大家仅存的理智早就被怒火烧光了,不把心里的这口怒气吐出,大家是不会心甘的。在开战之前,格桑叮嘱那位副堂主,打垮他们即可,不要追击。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拿下白玉京,只要将人抓住,话语权,自然就还在北邙剑宗的手中。 “况且,没有我,恐怕吴伯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吧?”林浩看着吴伯,意味深长地道。 “恩。”李娜娜听了,仅仅只是悄悄点了允许,然后猛然就趴在了桌子上,居然有几滴眼泪掉了下来。 柳辰阳蹙眉:看起来应该不是宛老爷这边,问题是出在树大招风的柳家。 这当我万般绝望的时候,忽然藏绫从远而进,手中更是拿着我甩出去的九节剑狠狠的刺了过来,剑身从阿七的背心穿了过去,然而阿七的身体本身就是液体,刺透了也不会受到伤害。 这两人一看着大宝递给他们的软中华香烟即刻馋的口水也流出来了,王红兵立刻拿起来给了他弟弟一支,他自己抽了一支。于是就和大宝聊起家常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羞见长安 秋阳如虎,毫不温柔,三伏余威犹在啊。 还没有到晌午,天就已经很热。尤其是这蜂巢般的号房,根本就挡不住阳光照射,很多人都已汗流浃背。 不少人干脆右手写字,左手打扇。 朱寅很想脱掉儒服,光着膀子写。可是偏偏考场纪律严格,白天再热也不能脱下儒服,有碍观瞻。 于是,朱寅只能将美女蛇贴 韩笑笑话说到一半儿时,我就知道事情要糟,装着在身上找烟时,拿出了一支用母子符卷成的香烟。只要我这边把烟点着,檀越那边的子符马上也会跟着燃烧,也就代表着我遇上了麻烦。 这修士没有说话,他手一挥,将华明逸与朱明子之间的最后一场战斗显现了出来。 “这不是你们州主的人吗?他不是路家的。”听闻此言,老者也一惊。 幸好门外不是坏人,否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那速度,堪称光速。 不知不觉间,我们终于挨到了第二日的天明,昨夜,对我来说真是一场煎熬哇,有好几次,我都想来真的了,但是一想起我是一条狼,我硬生生的给忍住了,现在我感觉我比柳下惠还能忍。 齐天子和我,可谓是中州前后出现的两大圣子,全都功参造化,强大无比,是两颗耀目之星。 墨戟岩刚进门,下人便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外套,一边往衣帽架上挂,一边朝楼上喊。 我微微皱眉,不知道鹤林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鹤林来这里找我,那我也不能不去。 石和尚眼中的精光果然一闪而逝。他不是看不出黑夫人的用心,只不过选择了无视。 宋弘毅看了一眼苏离,虽然想要反驳,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灭界伞,彻底化成了飞灰。饶是罗坤,也不敢在此停留了。他飞速的倒退在远处,等待着一切的一切。 “耶?”没想到兰斯会反过来劝自己,某某手一松,夏葵还是完成了自己玩整礼。 “你救了我之后我还反过头来救了你一次呢,扯平了!”某某脸上摆着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傲娇的表情,手上却是一点没慢下来的替行动不方便的自己找了一张椅子摇摇晃晃的坐了下来,明显是不想走。 “诶,你们怎么还不起来?”凌楚楚背着手,一脸正经的走了进来,只是,这话里可是也有点玄机的。现在叶晴可好好的坐在床头呢,既然没躺下,何来的起来呢? 某某连忙做着申明:“我志愿加入艾卡西亚大军,愿意为艾卡西亚自由解放事业奋斗终身,我做的任何事情责任均由早已经成年了的我自己承担责任,绝不后悔!”说着,某某还不忘撞了兰斯一下。 “你慢点!”周楚拉住柴玉玲,想了想,没有让她下床,而是把她重新搂入怀疑。 让九阿哥将翠梅纳入府中一来是看在她刚刚说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事情,让她去了九阿哥的府中,她日后的衣食住行就不必再担忧了。 太子的寝宫里,他终于等到了白天,夜里无法入睡,只要想到赐婚,他就再无睡意了。 推开门,只见木惜梅穿着宫服趴在那边,无聊的在那边扯着自己的头发,十三阿哥失笑,这情景似乎每过一段时间都能见一次。 没有千劫以前,地位实力与红发相差不大的人物,都远比他大的多。 “什么?郑国公?他还敢找上门来了?真是欺人太甚了!”温琼渊怒声道。 第一百七十章 八百雇员 八月十二。 秋闱已经开始考第二场的策论、史论、律诗、典律。最后一场是考诏、表、诰、敕等公文。 实际上在乡试中,第二场、第三场不太重要。可以考的一般,但不能出明显差错。在朱寅看来,就是及格就行。 可这么多考试内容,即便是“及格”,那也绝非易事,仍然不能马虎大意。 第二场、第三场 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郭嘉俊是觉得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失灵了,一下子竟然没能闻出是用什么熬制的,喝了一口之后,也不能完全说出食材。 保安说这番话有的时候陆白的目光不自觉的向下看,此刻脚上正好踩着一个手链。 他派专使想重金将它买来,未料到那大酋长死活不卖;情急之下,他派两个飞鸟使前去大酋处,企图将那把铎鞘偷来。 “听到了!”面对这类问题,队员们的回答从来都只能是这一个。 红线后来从师父和干爹的口中得知是七星宝剑救了她,她这才知道七星宝剑是一把有灵性的剑,只有在真正的侠士剑客手中才会发挥它神奇的作用。 说到的话就是做事情太过认真了,若是不把事情搞那么认真的话,也不至于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好像在满是阴沉的天空,忽然有一缕阳光穿透乌云照射在她的身上,让她逐渐冰冷的心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孙元元坐在家里沙发上就又开始让蠢猪它调节有仙力的本源气流去淬炼自己全身。 陆白反倒是笑了,其实也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出来玩吗,就是为了花钱的,难不成还是为了挣钱嘛,基本上菜品方面的东西的话,尝一尝研究研究就可以了。 反正不管是谁来,他最终都必须要死在鸣人的手下,这是不可以逃脱的事实。 “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什么人吗?你知道对方的实力吗?你知道对方的老巢在哪吗?以杰克的实力被对方打成这样你觉得你和杰克比怎么样?你拿什么替杰克讨账。”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威特有些发蒙。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夜幕逐渐走向巅峰,子夜时分,在他最为辉煌的时刻,一条闪电划破夜空,劈向雪狼谷中的那个孤鹜的坟墓。 凯丽此时的灵魂也渐渐的出现了一层绿色的样子,鸣人也被那股袭入的绿色能量包裹,他俩的灵魂开始有了一丝一丝的生机。 一条条的信息发送到刘波的手机上,信息的大致内容很是相似——敌人暂无任何异常行动。 暗劲,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身体接触后,感觉到没能把对手击倒,从而运转灵气,瞬间发力的一种高超技巧,也就是所谓的二重劲。 不过,就眼前的情况来说,鬼气的减少倒是给苏哲省下了不少时间。仅仅十多分钟的功夫,在地藏天鬼术的运行下,所有鬼气便全都回流入丹田之中。苏哲的样貌,也毫无意外的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有时候大多数人穿衣服并不是单纯为了自己的喜好,而是为了获得一种认同感,穿名牌亦然。 “这老家伙动真格的了。”柳辰脸色略显凝重,这一招的威力之强,恐怕连他都难以接下,除非使出那绝心一剑。 抽了口雪茄,沈幕雨盯着威特。他知道威特现在的心情,因为他刚找到威特的时候和威特一样,恨不得直接杀到r国帮杰克报仇。可是要杀到r国就真的那莫容易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观音下凡? 沈一贯资格很老,早在四年前就是吏部侍郎。 但侍郎没干多久,可能就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只能请辞归乡,一直没有起复。 离开朝堂之后,他沉浸于研究庄子,风骨近道,非常低调。 宁采薇之前听朱寅说,沈一贯是好几年之后才入北京,直接入阁辅政。 可是因为穿越者的蝴蝶效应,海瑞不但没死还入京担 无论是贵族豪门之间也好,还是和平民百姓也罢,起了恩怨纠葛,要么各退一步往肚里咽了,要么去找政府,找律师,打官司去,谁要敢再暗地里派高手去下黑手,那就别怪六扇门铁面无情了。 由于双方力量相当僵持不下,所以金曲奖提名迟迟没有公布,直到今天才总算达成了内部的妥协。 辛晓安是圈内有名的跳票王,她拍的影视剧从来不按时按计划来,拖延跳票是家常便饭,比如先前说过让罗凯出演重要角色的新剧,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男子似乎很痛苦,舌头受伤了,五脏六腑如同火烧般难忍,哪里还顾得上眼前的人,只能呜咽的低吟着。 更多的是圈内的明星艺人,不是朋友,他们直接找罗凯肯定是找不到的,所以就通过签约公司、经纪人或者自己亲自出马来星梦传媒探门路,想在新片里混个角色,甚至不惜自降片酬。 何爱娟“噗嗤”一下乐出声,我们几个也不由莞尔,这笑话讲的应景应时,正好给大伙儿放松放松心情。 只见宁无双身穿一件水蓝色针织毛衫,黑色高筒靴,漆黑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斜斜的刘海刚好从眼皮上划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清澈明亮的瞳孔散发出世间罕见的灵动。 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媒体记者愣住了,不过,这是他们最想听到的话,他们本应该心满意足,因为他们制造舆论的目的就是想得到这句话。 香玉见两人鬼鬼祟祟,以为段郎背着自己和泣奴勾搭上了。十分生气。 “对”,北冥寒轩点点头,嘴边的话还未说完,只听门外的将士一声恭敬道:“参见皇上”。 而屏风内侧,那摆设就更加简陋了,只有一方大约到膝高的竹凳,与曲遥在现代去过的那些街边服装店的试衣间相差无几。 二人相对苦笑一下,还以为能在皇家狩猎场里纵横驰骋一天呢,到最后却是给叶云扬当要不钱的随从。 这是第几次被他打了?为什么一面对他,自己所有的优势都发挥不出来呢?难道这家伙是自己的克星? 可刘明对这种人最讨厌了。他也不是没有飙车过,可飙车的时候,依靠的是实力,而不是按喇叭让别人让道。 “他不是想要避开我吗?我就偏偏让他不能得逞。”娜尔莎咬了一下嘴唇,一脸冷傲地道,她就不相信李云天真的能承受得起美色的诱惑,对自己今晚的失败十分不甘心。 “那就进去吧!”风清扬无可奈何的拍拍额头,纵然他是实力通天的初期游尸巅峰,但拿这刁蛮可爱的钱多多却是没有丝毫办法。 这个何一一,可真能够惹事的。老子都准备离开北昌市了,还给我惹麻烦? 毕竟能够进入紫元宫的弟子无不是万里挑一者;她们的眼光却是要高得多了。 李天君似笑非笑地盯着李峰,没有说话,但却让后者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碾压而至。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两女斩情 八月十九,堪称漫长的秋闱大比终于结束。 封锁了十日的贡院大街,解封了。 成千上万的家属和观众,早早就来到贡院广场,等候考生们出来。 宁采薇和宁清尘的马车也到了。就是庄姝和唐蓉也不出所料的来凑热闹。 贡院官场上,人山人海。 这天下午申时,贡院几声炮响,封闭已久的大门訇然打 他的眼神透露出的真诚,坚定,让伊在旭也震惊到了。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还是决定选择相信他。 同时,两方力量在交缠中,终于慢慢平息,无形巨手也好,孙言的巨大冰柱也罢,皆是化为了虚无,总之仿若平局。 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几年,面也没有见过几次。为什么牵绊,却是如此的深。 “看来你的婚事,在西圣域或者说是灵界,都是一件大事了。”江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还生气呢,刚才禄一鸣又这样把他当孩子了。虽然两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是,还是习惯的对抗吧。 “我,我……”陆成看起来很是难堪,说实话他还真的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十几天的时间,孙言就已经通过了第五重天,这在他的想法里,绝对是不可能,然而事实已经发生,他再怎么不敢置信,都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刚从香克斯手上获得修炼方法的时候,卡兰多是有些怀疑真实性的,毕竟这方法的灵感怎么看怎么像源自于男性的某个器官。 但命运之神不可能每次都眷顾她,不然她也不会甲醛中毒,来到这么个破地方。 季妩也不着急,又随手扔出几道灵力,将上空的“清烟”打散,惹得露华一阵夸张的“哇哇”乱叫,但实则伤不到他分毫。 “难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那么激烈的大战都没能让他死了,何况现在?”望着碎裂的肉泥,龙云风脸色莫名,一个堂堂的半尊,乃是在他的领地当中,怎么可能会被他一句话就给杀了。 严保一袭灰衣,头戴玉珠,相貌阴沉,特别是那双眼睛,实在给不了他人好感,相反,更多的则是恶心,当然,除了离云宫修炼者。 解开了禁制,沙悟净顿时喜不自胜的朝着杨婵看去,一把将杨婵抱在了怀里,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甜言蜜语的,杨婵又从沙悟净怀里挣脱了出来,俏脸挂起一层寒霜。 “十三会人数有八万之多,而且里面各种大型枪支都有!”旁边的人道。 说人其实也不太恰当,这家伙皮肤干瘪,就跟干尸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破衫。 当然,这些也只是一部分妖族,或者说是一部分有特殊背景的妖族,就连阮倾语也很少接触到,但并不表示她不知道。 “脑死亡?一记手刀而已,怎么会这么严重?”张雄有点不敢相信。 老山羊双眼通红,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却什么都抓不住。 还有一些伤残严重的士兵,都是在各个村子做教官,农闲的时候将青壮们组织起来训练。而平时这些教官还担当着宣传员和情报员的责任,宣传荒国的政策,收拢民心归到荒国的旗帜,尤其是萧漠的旗帜之下。 “老龙,你说的是真的嘛!”南海老槐树下,老沈呵呵笑着说道,老沈本来还打算处理一些件的,没想到老龙叫自己过来吃顿饭,顺便喝喝茶,但没想到老龙却告诉自己一个消息,不禁让老沈脸上笑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辽东故人 金风起兮黄叶飞,大雁南征兮离人归。 暑气消退,秋意渐浓。 马车行进在乡间,铃声如奏,辙声如杼。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黑虎趴在朱寅脚下打盹。朱寅掀开车帘,但见烟树离离,云水悠悠,宛然时光缱绻,岁月静好也。 他在贡院十日,这次回乡看到这一幕,感到分外亲切。 稻谷都已经收割了。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了,吴婉君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要蒙混过去。这一招对付别人可能管用,但对付甄忍,那是啥都不管用。 就他这左拥右抱的幸福样,那可羡慕死越老了。这会儿有曹祐在场,越老才没往二傻的身上挤去罢了。 苏念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从安慧娘怀里挣脱开,擦干净眼角残留的泪水,望向付长宁抿唇微笑道。 和吊儿郎当的妙白珏不同,他所穿着的这套衣服,更适合于执行各种任务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姬纲怀疑起了盟主那老家伙的用意。 哪怕被主神训斥责骂,甚至失望收走她神赐之力不再用她做任务都行。 听说他自卖自夸,月影忍不住露出笑意,岳疆白了阴摄魂一眼,也没说什么。 凝望着接待处方向一照面就碎成一地血肉的集团强者,感到膀胱剧烈收缩,尿意直冲头顶。 在森林的深处,里面是一些来来往往,却是看上去异常的轻捷行动的人,仔细辨认的话,就是能够知道他们就是山越族了,他们手中拿着武器,这些是王朗派人给他们的武器。 在巴黎他先给时装大师纪梵希当助手,七十年代学有所成,回到东京创立了世界级品牌三宅一生。 景天闻言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言语中,竟然透露出一股与他亲近的意思,李逍遥点点头,直接飞身离去。 容景天也顺着她的想法将她带到了一个购物中心,这里的东西比国内任何一家购物中心就要完善,绝对能满足乔米米的想法。 孙不器深刻理解了“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的意思,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别人的同情心和正义感,无意于缘木求鱼。 “当真是癞蛤蟆打哈欠,两个半步道境的哪里来的自信?还威慑,还镇压……若非这次阴生阳死宗是东道主……”坐在不远处的魁梧青年听到两人的话,不仅冷笑说道。 少离跟着进了屋,抢在刘栓柱前面把刘方氏背了起来,刘栓柱推让不过,只好随少离去了。 陈凡想了想,点点头,“那就说说便是,在我看来,所谓的摒弃七情六欲才能成的那不是仙。 这家餐厅的地板是十分厚实的木地板,然而,这液体此时已经将木地板给腐蚀得起了皮,还在以一种蔓延的形势在继续渗透着。 锁妖塔外,陈凡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剑圣,他知道,剑圣不会毫无目的让李逍遥他们进入锁妖塔,按照仙剑奇侠传中的情节,剑圣准备元神出窍,附身在李逍遥身上,来开解开解自己这位师兄姜明了。 黑皮衣扶着来人最中心的一位发福男,径直往里走,看也不看经理一眼。 当这天晚上,在宛城将军府里,发生的动静,郭嘉他们已近了解的非常清楚,待曹操安全离开宛城之后,便也准备开始了自己在城中的计划。 “孙长老,无需担心。有我在,你的修为,不会废!”叶修检视过孙长青的伤势后,自信的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乡试喜报 故人重逢,都很高兴。 朱寅上前把着徐小白的胳膊,十分热情的说道:“云树之思,月落屋梁,小弟期盼小白兄久矣。” “走走走,入内说话。” 他能看出,徐小白比起当初更像个王孙公子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自信。 嗯,成了爵位继承人就是不一样啊。 徐小白笑道:“我也没有想到,小老虎 一块金字牌匾,高高悬挂,即使是隔着数里之地,都能看到这里闪烁着金光。 只是想要让他杀死那两个抢夺了我们任务的华夏人,结果他却去招惹了另外一伙华夏人,却不曾想那个被他认为是十拿九稳可以杀死的华夏人,却是一个三阶轮回者,间接导致了多琳娜的死亡。 随着一声声的娇叱不断响起,一个个被银白和大红色包裹的身影不断在战场上飞跃而起,在刺激人视觉感官的同时也不断带起了一蓬又一蓬的血雾,以及人马的嘶鸣和惨嚎。 陈戈马上把情况报给队友,然后迅速往上坡必经之路的方向顶过去,找好位置准备接这波遭遇战,毕竟自己的车这么明显,想蹲点阴人是不可能的。 在众人的身后,依旧是有着大量的武者聚集,人们看到他们下来了,热情更是暴涨。 上一次在崆峒山顾墨云解封水暮颜的记忆,水暮颜便想起了临安,可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她才是。 不过白云飞心中有着自信,领域可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此刻的领域已经被他收了回来,空间戒指只是一闪,三十枚莲子便已经落入了其中。 只有精神力强大了,精神领域才会随之暴增,所以一切的根本,还是精神力。 是杨广滞留江都不归,并且还不让骁果等北方军士轮换北归,加上天下大乱和朝中的权力斗争,也才让司马德戡钻了空子成事。 因为,在它的感知里,眼前的老二,或许有什么超出自己预料的手段,可以在瞬间改变目前的战况。 叶安琪话音刚落,陆泽天笑了一声,一个翻身将叶安琪压在了沙发上。 那个男孩子一看就喜欢酥酥,那酥酥到底喜不喜欢那个男孩子呢? 并且梁媛还发现了一个无人留意的事情,可能因为有这样一个听课认真的同学一直坐在前排全神贯注的听课,凡是来上课的老师讲课也特别的有激情。 霍德华大公爵看着斐漠再一次动气,但是她也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云依依震惊的看着章雪儿,原本白天见到叶浩宣这事就让她感到厌恶,就连回到家她都没敢告诉老公斐漠关于遇到叶浩宣的事。 “表妹,你不该伸手过来的,他们会误伤的。”她无奈道,虽然肯定不是误伤。 “我去了褚府,从我回来,他便守在门外了。我怪他没把事情处理好,才让人迁怒于惊风,害得惊风如此,所以没让他进门。”苏通天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转变拐角。 皇兄做了太多的错事,终归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前几次他带给她的那种感觉曼上心头,他的温度填满她的感觉,竟然引得她一颗心居然有些难耐起来,紧咬住了唇瓣,只是回忆起那种曾经的感觉,苏暖就觉得浑身一阵燥热。 他知六弟为了不与自己争这个皇位,情愿一头撞死在父皇寝殿的柱子上。可是他没想到,父皇为了让六弟坐稳这个皇位,竟安排这么多人来扶持他。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名动江东! 吾中举矣!大丈夫不负平生之志哉! 郝运来喜出望外,额手称庆,恨不得想当众大笑三声,以快胸怀。 果然时来运转啊,不但中举,而且还高中第五名的经魁! 他是治《易》经的,中了经魁就说明,他的《易》是本科第一! 老天有眼啊,哈哈哈! 今日我郝运来一飞冲天,娘子也能大仇得报。 卫七郎满手的血,董如稳定下来的同一时候,他也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平常他从不坐到地上,而此刻却是直接席地而坐,将手上的血也是在身上随意抹了把,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董如盖上,自己守在一边。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嘛,还不是因为,她抢了她的话,应了那一句‘妈妈’嘛。 还好自己有自己的天赋神通,世界,开辟了一个专门储存物品的空间。 而此时,一个硕大的身影撑着一把巨大无比的伞出现在了雨中,说是洪水猛兽也毫不为过。 在场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没想到整件事转眼间会有这么大的异变发生,焦头烂额地互相对视。 按理说,这该是第二声枪响的时候,纵然不是刑警甲而是肖毅在旁,此刻,他同样认为自家老大神了。 “你比我更急迫,因为你比我更接近第十维度的真实世界——我说的对吗?”凌翊淡笑着问道。 那鱼人挨了孙泽一棒后抬起头,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底下,露出嘴里锐利的尖牙。 只不过柳莹雪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她的心思一直在周游身上,何况她早就听说了裴天照裴大少是个“大玩家”,有各种斑斑恶迹,因此根本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 其实,在昨天晚上凌翊他们讨论萨美尔徽记的时候,权海山就已经听到了。 张氏从屋里出来,正打算拿着镰刀下地,就看见了从院子中出去的顾衍,顾衍的腰间系了一个水壶,背上则是背了他以前上山打猎常用的弓箭。 又连着阴云密布了好几天后,天空总算是放晴了,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来,让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 吕布没了队友帮忙,自然要自己想办法,只见他单手握戟,又拳出击,一拳轰在关羽腹部,关羽吃痛,吐出一口酸水在吕布脸上。 洛夏见状便熄灭了烧烤架,然后拿出了乾坤戒中的一些点心分给七人。 洛夏有些尴尬的笑笑,他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金鱼儿打电话过来他还真不记得今天要接她回家。 屋顶上突然被撞出一个大洞,几十片瓦掉落到地面上摔成碎片,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跳了下来。 楚奕差点气得摔桌子,但是他面前的是九五之尊,若是这么干,他楚家上下三百口人明日就会身首异处,因此他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和东方煌讨论了去明沽镇的事宜。 毕竟父母养他近二十年,怎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不顾念家里人的想法。 王琨拿起刀再一次的才跟对方厮杀起来,罗生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虽然都是一些被刀划破的伤口,但是这些这些东西却不断的在吞噬他的生命以及真气,导致两人直接陷入僵持。 吴万里努力的回忆着梦中的场景,然而却是只能回忆起来一些片段。 那说明,在凌锦城的心里,对叶锦幕这个师妹,还是非常满意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明祥瑞 “稚虎真是解元!”众人看着朱寅,满是震惊和羡慕。 刘生对小自己十岁的朱寅拱手行礼道:“稚虎兄!报喜的公差此时必然已到了贵府!还请回去接喜报啊!” 直到此时,朱寅才相信自己真是解元。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惊喜之余,也有些疑惑。 他的考后感觉很好。不但知道最重要的首题考的 “你呀你,你也真是糊涂!不是让你忍着,一定要忍着吗?”姚致远在偌大的寝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似是想要平息怒火,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回头便是怒指着端坐在酸枝木椅上的太子妃姚氏姚倩云道。 菜刀,那不就是苏律自己刚接手的菜刀一模一样吗,所以苏律还是决定去现场看看。 苏律跑过去一看,原来下面还有一层,在海底打造一层一层的机关墓穴,可以说是鬼斧神工。 说完,叶清清就冲着卢冰冰眨眨眼睛就跑掉了,卢冰冰见状,赶紧跟上。 “人脸。”青鲤淡淡地说道,虽然面色凝重,但语气里却很淡定。 阎哲离开后,莫尊抬手指尖按着太阳穴,他问了句:“还没动静?”。 苏律大惊,看着断了的长剑,有些害怕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想要攻击大蛇,怕也是很难。 众长老不见了,丧幡不见了,木棺也不见看了,残垣断壁中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那里,承受着大雨的冲刷,一动不动。 谢鸾因一双杏眼带着凉薄的寒意,轻轻从那躺在太师椅上,歪嘴斜眼,望着她,口不能言,可眼神里,却分明透出了两分惧怕的太上皇,从前的洪绪帝,手一拂,面前矮几上的一个汝窑白瓷盖碗便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栾飞一愣,竟然真的收住身子,直愣愣的看着杨菁,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没想到,相柳的狠绝不只是对别人,对自己同样如此。他看出了巨熊的目的,竟然自己将那两个蛇头生生挣断。脱离巨熊钳制的身体再次朝陆夏冲过去。 “第一,你不能没有我的同意,就对我的人身进行非法的骚扰。”徐佐言想了一下,这一点最重要了,不先提一下,叶凯成随时随地就发\情的,再被家长遇见几次这样的事情,徐佐言担心自己会被吓到不\举了。 “这就是我的房间?”陌沫惊讶了,整个房间背景以天蓝色为主,上面的水晶吊灯微微散发着光芒,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微微隔绝了午后i温暖的阳光,整个房间看上去既不失典雅,又透着温馨。 “老祖,我柳家人生是四氏家族的人,死时四氏家族的鬼,绝不敢违背柳家祖训。”柳新义正言辞的回答。 一旁的东方婼雪心头却是有些复杂,清纯无匹的俏脸惆怅满布,感动之中不乏纠结。 但在痴痴的看了一会儿总控台后,她还是转头认认真真的吃起了夜宵,强行逼迫自己不去看总控台,而是竖起耳朵等待模拟实验结束的响声。 “三叔!”她惊喜的扑进颜渊怀里。就像无数次演练过得那般自然、亲密。 “你这纯粹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徐佐言不满的哼哼一声,晃晃脑袋,把叶凯成的手从他头上晃掉。 东方婼雪内心一阵欣喜——这是什么情况?卓玛姑娘不是说变成荼蘼天玄兽只可能是猩猩和巨狼两种形态吗?搭档怎么是半狼半人的形态?而且似乎意识也还是清醒的!莫非和他是ex特例玩家的出身有关联? 第一百七十七章 骗婚之计 什么?半两银子的贺礼? 众人闻言不禁神色怪异。就算来贺的是寒士,最少也是一两银子啊。 你半两银子的贺礼,还要喊一嗓子,不是哗众取宠么? 哪里来的怪客? 众人正好好奇间,却见朱寅主动起身迎出,笑道:“飞白兄大驾光临,何幸如之啊。” 他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熊廷弼,也闻讯赶来 总之,被认回去的原主就像是一个突然闯进华家的外人,她还叫晏音,未曾给她改名,在家中更是毫无存在感可言。 秦慕瑶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环顾四周一圈,还是没有那人身影。 此前交锋中,他扯过这种蛛丝,感知到其中的灵性,已经了解部分特性。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秦舒从他身上摸出来了一个东西。 因此前世当宁昊邀请他出演这部电影的时候,黄博固然开心不已,也对宁昊心存感激,但肯定没有现如今对魏武这么强烈。 裴青月怀疑祁秋华很有可能也知道皇室的秘密,所以祁砚回英歌兰把她接过来,对于那些人来说是一种恐慌,想要借此机会直接将人处理掉。 此刻麒麟,不再是那个在狗太监面前唯唯诺诺的麒麟,多了几分王霸之气。 江郁听到这个提议之后,有点难下决定,肚子里的胎儿本来情况就不佳,现在好不容易稍微有点好转,经过那么折腾一下,很有可能真的假戏真做。 报社里的一众人收回视线,各看向身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折腾了半晌,此刻天已经黑了,楼下的路灯亮起,微风拂面,吹散了周围的阴霾。 别看他就知道吃喝玩儿乐,但到底是一个共同体的首领,该有的智慧和手段还是不缺的,像这种钻法律漏洞,并且颠倒黑白的本领,他玩儿的非常的溜,而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报复白夜叉。 白灵儿摇头拒绝,她是一定要跟着魅影一起去的,或许运气够好能够同时得到两颗回魂果,那样他们的难题全都迎刃而解了。 陆水一看着大石上刻着的三横杠,最上面那横从中间断开,正是兑卦,虽然她不怎么懂五行八卦,但是兑卦她还是知道的。 一濑红莲自知理亏,底气明显有些不足了,但神态还是极为严肃,强调自己是为了未来着想。 谁知,还没等黑色古刀靠近盾牌,就从盾牌中伸出上百根长枪,伸出的长枪有一米多长,其长度远远超过了黑色古刀,格肸族人看到寒光林立的长枪,立刻止住了身子,黑色古刀挥过,上百根长枪顿时断了一半。 听蒋黎明这样说,我多少还是有点脸红,上次是靠老黄,这一次却要靠高阳了。 因为这一个项目,还需要更多的资料收集,曹燕不得不暂时的离开。 心里油然生出阵阵凉意,绿龙看向了虚空深处,那漆黑的球体此刻已经有几十米的直径了。 “逻辑上不成立呀,首先,这本日记应该是残缺的,这一点对不?”舒遥得意的道,终于为有了一次表现的机会而高兴了。 李静儿一直买手术门外徘徊,冰冷的脚好像失去知觉似的,一点也不在乎,更加没有任何的娇妻。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求饶,反而再次嘿嘿的笑了起来,跟刚才狂妄的笑声不同的是,他此时的笑声中竟然带着一种阴森和诡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圌山把总! 第二日大早,朱寅带着礼物进城拜座师、房师。 很多新科举人也都一起去贡院行拜师礼。 众人见到朱寅,都推举朱寅为首,进入贡院拜见。 就在新科举人们入院拜见之际,主考官刘元震等人,正在写一封奏疏: “……国家抡才大典,臣等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卑以自牧,暗室难欺。纵不能绝沧海遗珠,竭 高阶的僵尸除了僵尸体质以外,多少都会发展出一些特殊能力,例如飞天遁地、操控血液之类的。 语毕,他见大家谁都没有回话,全部满脸惊愕地盯着自己看,他一把拉上吴子梦的手,逃跑似的先进总部去了。 绿色汁液的凝固,加之四条猫尾巴的禁锢,双管齐下,让人想从中挣脱,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 十几人走到亚尔曼身侧,亚尔曼收回目光,为麦坎隆介绍最重要的随行人员,一魁梧汉子。 等到时机成熟了在讨论改土归流的问题,改土归流也是耗时数百年才有成效。只要长期坚持下去政策,总有成功的一天。 实在不行就弄出来一堆将军封号给这些首领,反正我大晋的将军并不值钱,八品宣威将军这种职位,只要司马季不说,那些部落首领知道那只是个八品官么?不知道。 她见他僵硬的反应,心中雀跃不已,便继续靠近陆千琪,轻轻在他脸上呵气如兰。 那道铁算盘仅仅是颤抖了一下,法阵竟然撑了下来,完全挡住了众人施展的神通。 逐渐地,一条条巨龙出现在了视线内,数量之多,至少在一千条以上。 “放心好了,她可是最古老的八凶,能活那么久不是没道理的。”宋云舞拍拍秦雨瑶的肩膀,然后打电话联系上了金绘媛。 “是,大人!”乔庄心中是不愿意的,他和莫非真两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对向罡天的命令不敢违背。不过他已经是想好,等艾司流回来,一定是要好好的‘上禀’一番才行。 这可以说是隆庆开海后朝廷又一次开海禁,自然引起了朝野上下的轰动和广泛讨论。 所以这次较量看上去是鬼王、阴兵域对紫金王国的进攻,实际上是鬼王跟阴兵域的暗中较量,两边都派兵过来,无非就是向对方宣誓自己对紫金王国的态度,都想吞并到自己的手下。 苏倩楠接二连三的被骂,她想走开,又不敢走开,总之一副犯了错误的表情,我挑眼看着那个店长,凝起了眉头,瞪他,他就有点不大敢于我对视。 不过他曾在网上看到过珍妮机的复原模型。虽然对于其结构宁修只能记一个大概,但仍然把轮廓画了出来。 吕树的战力到底有多强现在成迷,幽明羽、钟玉堂、赵永臣、郝志超他们曾猜测,也许吕树便是当今a级之下的第一人,没有谁能与他抗衡。 事实上天罗地网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步步为营的推进战线,并且找到最适合展开战斗的地理位置和对方对峙,因为如果是山林之间的战斗还是更加有利于海外各大组织。 再来看熙宁变法。王安石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富国强兵,故而实施起来也很有针对性。 他的唇从我的脸上吻到嘴上,我仰起了脸,长发就顺滑的落下去,下巴被一团火焰一样的吻包裹,落在我细长的脖子里,又亲到了锁骨上。 她从知道figer是厉严开的时候,就知道厉家绝对不简单,并且,到现在为止,她都没办法调查处厉家是什么来历。 “糟糕,达鲁伊的第一部队遇到太多的秽土转生者和白绝了……”青眉头紧皱,浑身冒起冷汗,对着五影说道。 摸不着头脑的叶青打算先看完漫画再说,一上网便看到李向东和袁东两人疯狂戳他。 建好之后可以把人工湖的整个水面空间利用起来,还可以增加整个庄园的私密性。 陈昊也没客气,将烟在饭桌上推了过去,示意邵勇抽烟,九五至尊是能够让一个烟民,点燃一支的。 “老板开个价就把你吓跑了?咱不会商量嘛,讲买讲卖,老板开口要价,咱可以就地还钱,是吧老板?”齐雨看着老板俏皮的一笑。 感谢你,带给我的视觉享受,带给我的坚持精神。在我的心中,当你战斗在球场上的时候,哪怕无数次的打铁,你依旧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英雄,因为下一次,你一定会将球打进,一定会带着球队度过难关取得胜利。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海东爸爸噙着泪,声音沙哑,人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nathan拿着酒杯刚喝下一口酒,听到左再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他反应了两秒,为了不把刚刚喝下去的酒直接喷出来,就被呛得满脸通红。 第一组西红柿在滚烫达到几千度的热水中壮烈牺牲。第二组西红柿被高阶灵泉内浓郁的灵气撑爆了。第三组,直接被冻成冰块。施辰策刚碰一下,就碎成了渣渣。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到此时又岂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计妙笙的眼神都变了。 萧长云一愣,自己这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她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还答应她? “你做什么?”这几个字,是宁自寒从齿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何须十年! 熊廷弼是武举解元,按说他要是以武入仕,起步就应该是千总、备御,甚至副守备。 若是传统的卫所系统,怎么也该是百户起步。 授予他七品把总,似乎是委屈了。 可这个把总之职,却已经远远超出熊廷弼的预期。他之前的预期,只是个九品巡检。 因为他不是戚继光那样的世袭军官,又没有贵人相助,能 而渠东四虎将,见邬谨诚有要事急急离开,无法,只得将婚事暂且搁置,并趁着申伯中在世,拥护申紫瑜即位东阀君。 杨雄一开始还能忍耐,可是时间长了干脆就去下营地去了。他不在家里面。杨云住着也是白搭,只能气愤的回去了。 “什么为什么?”王守朝的突然发狂,让丽莎有些不知所措,手臂因为王守朝的大力,而有些扭曲,吃疼之下的丽莎,再也维持不住睿智聪慧的伪装,带着哭腔问道。 “王婶,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有看到嫣彤和她爸爸?”龙少峰连忙开口阻止了王婶,然后紧接着开口问道。 所以现在,就看龙少峰如何选择了。如果实在不行,那也只能采用最硬的办法了。毕竟,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杀无痕陷入邪道。 宗室、世家、勋贵、重臣,都按捺住各自的心思,暗中积蓄力量。 顾凉笙看着自己闯祸了,赶紧给她去拿拖鞋放在她的脚边给她穿上。 苏老爷子嘴上不说实则心里一直都很自责,自责他没能教育好苏胜利,让他变成了如今的德行。 沈虎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在众人眼中,你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话,少不得要叫人鄙视的。 眼看清醒的意识就要超出眼睛的一半了,但是下一秒,黑气瞬间加大了能量,一下子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正常的眼眸中,闪烁着浓烈的黑气。 他会要一个毫无用途的皇子留下做人质,而放一个有野心又善战的皇子回国? 正当我感觉生存无望的时候,手被某人抓住了,只感觉整个身体飘了起来,直接被拽飞了。 “你是至尊无上的神,你不能被这个凡人的阴谋诡计骗到!”巴克科斯对着自己催眠到,因为刘封刚刚吃完一整只的烤鸡,已经没有东西能对巴克科斯产生诱惑了。 如今被韩雪一问,苏木瞬间感觉自己得到了翻身的机会,赶紧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打算在韩雪面前留个好印象。 林泽宇竟然一脸的歉意和紧张,还抓住了赵梦瑶的手臂,一副要低头认错的样子? 蒂娜娜自到达地面的那一刻就在不停制作着连锁炸药,右腿上已经挂了一条45个连锁炸药的主捆了。 三天以后,马超将一切安排妥当,带着庞德,跟随秦玉一同在武威上了飞机,返回到了徐州彭城。 它从未见过如此凶狠残暴的托维纳人,比那裟殁人还要凶狠残暴,稚的心中,闪过了丝丝惧意。 只要尊上还庇护着修仙界,有他在,妖族魔族不敢来犯,他们便……睁只眼闭只眼吧。 坐在电脑椅上,顾霜下流畅讲着段子,同时手中不断模仿着段子中,诸葛亮和张飞的动作。 但看清她眼底的清澈后就明白,她口中的喜欢和他的喜欢根本不是一回事。 “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自然要不分彼此,守望相助。”血娘子谆谆叮嘱道。 第一百八十章 欢迎节帅! 九月初五,朱寅等新科举人一起到应天巡抚衙门,参加鹿鸣宴。 宴会上唱《鹿鸣》歌,跳魁星舞。新科举人之间乃是乡试同年,互称年兄,向来同气连枝。 这也是每科举人题中应有之义。乡试年兄互为人脉。 鹿鸣宴上,朱寅因为是解元,受邀赋于庭。遂祝酒为贺,吟新诗云: 鹿鸣深林远,星落生晚霞。 这顿饭徐念晴吃得很开心,本来他打算等考完试就向父母坦白的,没想到被父亲撞破,而陆北然刚才解释得又井井有条,对于见家长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青鳞向外走去,一道能量防御壁瞬间将青鳞击退倒在地上,火灵蛇护主心切,双双攻击着那防御壁可怎么也破不开这防御壁。 荀粲虽然心有苦衷,但他也自知失言,面对夏侯献的质问呵责,他并未有只字片语的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第二天上午,陆北然悠悠醒来,发现韩诗婉已经起床了,于是陆北然也起床洗漱,当他到客厅时,韩诗婉正好将买来的早餐摆放好,看到陆北然出来,笑着招呼他过来吃早餐。 现在只要选上区议员,每月只是酬金就两万块,再加上营运开支,各种津贴加在一起,一年落袋五十万港币轻轻松松,如果选上区议会主席,单月酬金将近五万块,其他拨款,津贴加在一起破百万都没有什么稀奇。 望着萧厉那惊讶且不相信的眼神,萧雪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自己的这个二哥脑子不太好使。 出了大门,便是花车。清河王是皇子,无需亲自前来迎接新娘子,代替他来迎亲的,是嘉获帝的亲侄子-信阳王。他代新郎递给新娘子一柄玉如意,要卫泱泱拿在手中,两人就一起走上花车坐下。 卓瑞尔作为皇室成员,除了拥有亲王的爵位之外,从没听说他在政治上提出过哪些议题,或者插手过哪些纷争,一直都在默默的进行神秘学方面的研究。 但主心骨都不去,很多人也就不愿意了,这个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朱铄一向性子急躁,今日又接连受辱,也说不过吴质,他越想越气,一时无处发泄,一怒之下,他拔出了腰间长剑,却又不知该砍刺何物,于是他将佩剑砍在了座前地上。 因为,现在过去教训孟龙肯定会让林河难堪,也就是不给白烨面子。 对了,你这修行功法的来历似乎有些不凡,连我也没能看出它究竟是何来历。 周淼醒来之后,她去了隔壁的房间,郑昀斓早就已经醒来了,和她说了一声:“早。”然后就拉着周淼去吃早饭了。 服务员不用往下说,孙颖晨就知道了,一定是她喝多了,拿着支付宝疯狂的刷单那,等酒醒了之后发现支付宝空了,紧接着就接到了饭店的电话说需要她过来签字,将多出来的钱还回去。 还有上次的六皇子,闲着没事跑去当什么赏金猎人,抓捕通缉犯,这大禹国的皇子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呢? “热情这个东西其实也很脆弱,耗完了耐心,攒够了失望,剩余的就只是疲惫和冷漠。”白思渊说的话,有很多的深意。 手里的丹药已经累积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顶峰,叶翊开始行动,他的出售计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百鹤城的四海商行,另一部分则是在青罗城的萧家天药居。 从院门外看,族长居住的这处院落并不大,似乎还没有叶荣家大。 全场都很静,大多数孩子心里都憋着笑,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看到如此好笑的一幕,众人的紧张都缓解了不少。 与他为敌的人,轻则手脚被打断,躺床上一两个月,重则经脉断裂,修为被废,这不是说笑,而是真发生过的事。 在训练结束之后,我们回酒店准备睡觉,然后鱼儿姐帮我们规划明天的行程,直到现在,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而我刚上床之后不久,让我头疼的事情就来了。 “体力不支?”阿加莎赶紧看向场上,然后一眼便看了出来,罗恩的移动步伐明显变得迟缓起来,而现在,阿尔克比已经转守为攻,开始频繁攻击。 转战上路,顺势再拿下一路,两路的超级兵足够让对方头疼,我们这才回家补给。 这个年代有这样的抱怨倒是不怎么稀奇。尤其是像秦姿这样的,放网购时代,她肯定就是个剁手族。荆建“嘿嘿”笑了几声,对这样的情况也是很无奈。 当年的那件事,牵扯到天地间的大秘密,很多的大教也只是知道一点。 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连自己身处的环境都忘了个干净,唯一记得的,只是要找亲人相助。 巫医这句话,就像是天籁之音般,刘庆业脸上一喜,二话不说,动作起来。 轰隆隆!一直在大浪中挣脱的杨天,此时脚掌豁然一跺,万钧神力喷薄,金色湖泊摇颤,天地动荡,一股极端恐怖的神力瞬间喷涌而出。 “诶?诶?”楚钥婷气得直跺脚。突然,她发现后面气喘吁吁跑来的王华琼。 自从打职业之后,我开直播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因为有太多的训练赛要大,而训练赛的部分,是不能够用直播的形式让别人观看的,在这方面,我对于以前那些支持我的粉丝还是有很多亏欠的。 面对如此多的流贼海一般的朝自己冲过来,刘通是不会再看什么精准距离了,流寇的最前面一进入三眼铳的射程。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乏意外,无论是思虑再怎么周全的智者也难以考虑到所有的意外情况,更何况当初还是阿赖耶亲自出手干预了金牛座的实力。 拿到珍材清单,萧冬笙、张奕樑两人连忙兴奋的向龙飞道谢,然后急匆匆离去。 此时正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转悠,不时到门边隔着门听上一阵,之后再是一脸失望的在屋内走走停停。 景色秀美,空气清新,可周围的建筑风格已经完全变换,再也找不到半点的唐风。 脑海里闪过丽娜之前那样震惊的神态,便立即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还是跟以往那般的触觉。 自从上次的公主裙之后,安芸就喜欢上了鹅黄色,她却并不知道,汉代除了皇家、是不允许民间穿这个颜色衣服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岱山制造 朱寅的船刚靠岸,立刻受到岛上常备军的列队恭迎。 当然,列队恭迎的常备军只有岱山营和牙卫,仅仅六百披甲。 因为衢山营驻扎衡山岛,秀山营驻扎秀山岛,都不在岱山岛。 但除了常备军,岛上的民兵、百姓也闻讯赶来欢迎,很快聚集了数千人,欢声雷动。 可直到现在,岛上军民除了将领,都不知道朱 “对了,为什么强盗的山寨会冒出鬼面蜘蛛呢!”我不解的看向花和尚。 视算表称不上是一个好程序,它bug百出,使用艰难,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成功的产品。 “潜龙在卧!”陈罗斌吼了一句,两腿蹲立,背腹弯曲,十指并成一排扣成爪状。远处风声渐起,陈罗斌却没有动,他静静的蹲立在原地,感受着最佳的发拳时机。 月魂此时就纳闷了,怎么这疯道士在修真界的辈分和名望都还不低?这洪泉真人也要恭敬的称其一声前辈。 月魂低头,看到了千雪几人,但是当他看到了宋如烟的时候,刚刚还在微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不必多说!府中留下你管理我也放心,你与你兄弟好生照看宅院!数年后等老夫回泉州府之时,便赏你们兄弟一座宅院,娶上门妻子,也不枉你跟随老夫这些年的忠心!”鲁维轩好生感动地说道。 跳起抓住猛犸的长牙,然后双臂用力凌空反转,我利索的上到了猛犸的背上,引来美奈一阵喝彩,我冲她笑了笑,然后便向猛犸发出行进的命令。 吴兴光满面红光踌躇了半天,说道:“俱乐部在宾馆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饭,而且这场比赛咱们……”这场比赛胜得是如此的艰难又是如此的漂亮,他禁不住想把大伙儿邀约到一起来为这场胜利举杯欢呼了。 被惊动的苏珊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为了不打扰妻子的睡眠,罗伯特‘摸’到眼镜,然后悄悄来到起居室里。外边还很黑,时针指向凌晨四点。 “除了守门员之外的所有位置他都可以踢。”戴振国这回说了实话。 森冷的口气,不着丝毫的感情,好似世间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没有任何价值。 “夫人,您今日表现太过放肆,恐怕会遭来无端猜忌,还请您低调行事,早日查清真相,对您的弟弟也好。”声音不卑不亢,没与任何的感情就事论事。 即便还有极个别的观众,仍然在思考寒门的阵容的话,当吴琦的英雄选择落定后,顿时再也无一人怀疑寒门玩阵容套路。 所谓的不依赖辅助,并不说伊泽瑞尔可以不需要辅助,辅助的存在还是很重要的,只是当辅助不在下路的时候,伊泽瑞尔是所有adc英雄里,最能自食其力的英雄,这是他的技能决定的与他人不同的另类天赋。 "从三年前就策划骗潇湘先生来到凌霄谷,现在又下毒,若只是为了针对潇湘先生,太过大费周章,完全有更简单的方法。"惊鸿谷主实际上一开始就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当时就觉得不太可能。 苏如绘虽然长这么大第一回学琴,但刘拒戎回了静婕妤也肯收下她,倒也是看中她确实有点儿天份,乐感极好,如此弹弹教教,一师一徒都是渐入佳境。 “琴乃高雅之物,本宫当初看中这处精舍,就是因为附近人少,如今一天功夫就来了这许多人打扰,一次次败兴下来,委实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莫如去兰秋宫里,关起门来虽然气闷,却清净许多。”刘拒戎面色不豫的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黑人士兵 朱寅将新造出来的燧发枪,命名为戊子式火枪。 除了四门四十斤弹重炮、上千杆戊子式火枪之外,军械厂还生产了长刀一千柄、长枪一千杆、藤甲盾一千面、重型绵甲三百领,轻甲一千领。 还有弓五百张,羽箭三万支。 就是水晶制作的单筒望远镜,也造出了五十多支。效果达到了数十年后的西方望远镜,戚继光等 能不打仗,还是不要打仗的好,毕竟打到后来,倒霉的都是老百姓。 一拳下去,只看到万众瞩目下,这个徐杰的身子竟然倒飞而出,如一个弧线一般,倒落了下去!雷浩惊呆,“咔嚓”一声,手里的杯子坠地,砸落在地上,瞬间粉碎。 由杨胖子带头,五位师兄把入门测试中的步骤及各种经验,都和杨志仔细的解说着。有的地方,甚至精确到脚步该踏什么地方。 这家伙的语言能力还不错,现在说起天朝话来已经十分的顺口,之前那股怪异感也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浓郁的星空能量弥漫在整个傲世皇域,一重重的宇宙法则若隐若现,或是映入虚空,或是融于大地,又或是显化于茫茫云雾里,这些宇宙法则在时刻守护着皇域。 当初元皇陨落时,这种惊天异象就曾出现过,现在这异象又一次出现,预示着又有界皇境老祖陨落了。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变近,昆仑上下越发的热闹了起来,不少人自发的前往,已经赶去昆仑山了,而能到这的,清一色是修真人士,凡人甚至找不到地方。 这半年时间,他在王息言的店里冲了不少会员卡,时不时地约上三五好友喝喝茶,打打牌,做做美容spa。 他很是愤怒,很是害怕,所以他这次使用了全部的力量,全部的灵气。 轰……轰……轰轰地一阵火光闪现,雷鸣般的巨响震得整个西市都受了惊动。 悄然落地之后,陈胜当即发出信号,让上面的人把绳索收起,不要暴露了蛛丝马迹。他很清楚,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他被发现。而单人匹马被发现,下场一般都会很悲惨。 看她害怕的样子,他又差点笑出来。不行,对付这丫头必须板着脸,不能给她好脸色看,不然她就登上天了。 王峰的眼中也是露出一抹残忍,旋即,气劲内蕴,狠辣的拳头狠狠的砸下,撕裂的劲风席卷而开,有股天崩地裂的感觉,那么恐怖。 而冥殿的人也不甘落后,在幽海的带领下急速的冲进了战斗圈,正好遇上了冲上来的古魔宗魔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时间两方大打出手,上万修士就这样混乱的大战起来。 徐东才想到皇剑师是赤炭国的国王,有这个特殊身份行动是肯定受限制的,他只好由着皇剑师去当这个向导好了。 那水轻柔眼中闪烁着震撼无比的眼神。旋即。指着三人。满眼都是浓郁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见到胡云华那一脸凶相,魏旺却是诡异的一笑,手掌一招,那紫色的符纸之上,居然是爆发而出一股凶悍的吸收之力。 萧过很清楚的记得,当日在英雄楼里的时候,老爹手中拿出了一个圆盘,他现在就是搞不清楚这件事,不是说太古的会阵法的人已经沒有了吗?怎么老爹就是一个? 英国人接到王汉章的电报气的吐血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英国吗,英国人心里暗暗发狠等局势安定下来要中国人好看,还有这十多万远征军,等英国的大部队到来,这些人立马就会成为炮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吕宋之虎 会稽号高高的四根桅杆,白帆如云。 朱寅的舰队虽然只有一艘风帆战列舰,可整个舰队每艘中等以上战船,全部换成了飞剪式风帆。 这是风帆历史上最顶级的设计,可惜存在时间不长就被蒸汽船取代。 当然,真正的飞剪帆船不止是帆的设计,船身也要相应改变。朱寅的船仅仅改进了帆,只能算半飞剪式。 不多时,二人趁着守卫换班之时,偷偷溜了进去,左绕右拐,在地形复杂的芯伊山庄中如两条鱼儿般穿来穿去,绕过假山流水,柳浅皱眉,看着不远处走来走去巡逻的守卫。 “等下一鼓作气,把那些仙器全部带出来,就发达了!”慕容芊芊看着柳毅说道。 雪霆见她下了逐客令便走出那个被花满铺满一地的院子,心中却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她竟然忘记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龙飞思忖片刻,点点头。他坐在地上把北宋的事情简述了一遍,每每提到展昭二字他的眼神就会变得特别温柔。云逐月与蓝玉默默的听着,谁也没有说话。 程广利明显也是对邓晓茹有好感的其中之一,只是可能碍于同事关系,没有正式对邓晓茹发起追求,不过他平时对邓晓茹的态度非常热情,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刑穆疯了似的将手中的剑发狂的刺向他的身体,宿迦的白衫上血迹斑斑,渐渐失去了呼吸。刑穆狠狠将他的尸体踢向墙角,转身离开。 紫姹哪里会跟他们多说,手心一转,一柄一尺来长的细刃握在手中,对着三人就劈斩了下来。 如今灵剑已成,他自然不会再选择乘坐马车这样缓慢的方式到达蜀山。 “到底是什么呢?”剑泉心底藏着期待,第二个爬上山顶,“哇!!”剑泉刚一上去,就吃惊地大叫,这让紧接着的饮墨心底直痒痒,到底是什么呢? 饕餮惊呼一声不好,顾不上龙飞,妖云展开带着厉啸之声全部向雪霆卷去,同时急转身形向谷外飞纵而去,只要他逃离陷井喘一口气,就可以招聚鬼神前来协助收拾掉面前二人。 若是掌握了东流剑掌握了雷电意境,也就意味着东流剑已经到了道台境大圆满层次,只差一步,悟出木之本源便可以一举突破仙宫了。 分开了俩年,明明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见了面,却又不知该从哪儿说起;明明他就在眼前,明明他正抱着自己,可就是说不出话来,也许,他的一个拥抱便已足够。 “对了,鲁天翊,我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当爸爸了。”王健明不明白,问鲁天翊道。 下一秒,休息间的房门被人推开,护士长沈君茹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 龙翔天心想,反正这地狱火战士就是要认自己做主人,这么强大的保镖,不要白不要。 知这是百里大爷在帮忙,常乐扭头看向柳成言。柳成言表情痛苦,看来也正受这声音折磨。 苏慕晴见他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微微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这挡在李子初面前的身影正是大夏当朝太师——李元俨,李元俨回过头来,和蔼的看了一眼李子初,露出一个微笑,旋即转头看向了十长老三人。 一方面,孟开要亲自成为神使,好就近的控制这些圣斗士们;另一方面,则是孟开想要亲自的试验,用炼金术给自己制作一个类似于圣衣的战斗服。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强海盗! 训练有素的靖海军攻入城中,严格运用戚继光的分队战术,剿杀失去指挥、军心荡然的殖民军。 马尼拉城中,甲衣铿锵声、火枪的轰鸣声、弓箭破空声、刀砍斧劈声、恶毒咒骂声、濒死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十分惨烈。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杀。 无论是白人、黑人、印度人,他们的投降一概听不懂。 “我佛出入两无碍,入得愈深,愈勘得破。不从地狱中打拼磨炼,如何到得西方乐土?”空隐面有悲悯之色。 “朕所言不过依实情立论。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不是也容得下心有二志的人?足见胸襟呀!”崇祯笑意盈面。 “姓范的想走?怕了不成?怕了先给严某磕个头再走不迟!”严明自是粘追不舍,口内尚嘲讽有词,范畴沉着脸未再回上一字,只将左手拇、食、中三指轻拈,倏尔挥出。 然后她带着唐重找座位坐下来,她就不信了,有麦迪娜代言莱雅国际,其他人不给她们面子。 因为平时很少和几个保镖说话,所以我不知道他说话的语气是不是一向都这样,我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屑,希望是我多想了。 “寒。以前我就说过的。你要死。我栖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陪着你。”栖蝶惶急的看着他。祈玉寒眼中的绝决那么明显。 但是人家是什么人,是她这个普通人说见就能见的吗?难道又去麻烦沈翊?还是算了吧,她既然不能回报沈翊的感情,还是少欠他些人情比较好。 陶雄身边的毛人明显脸色一沉,手捏成拳头就要冲上来,被陶雄拦住。 这种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受感情创伤的情况下,又跟三师弟因为之前的事情造成心理‘阴’影,而导致她不知如何跟他相处,为此,她深感事情棘手。 这粒关键进球,不但观赏性极强,更有极强的作用,因为在倒数第三轮前,阿森纳以12连胜反超切尔西,实现战略性压倒对手,掌喆天在这场比赛的绝杀无疑是争冠的关键进球。 看到蛮修们个个逆转功法,趁着体内法力澎拜激荡的瞬间,纷纷挣脱束缚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防护大阵扑去,在黯淡的光幕上炸出朵朵灿烂的火花。 孙悟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立刻从地上跃起,一把就揪住了第一金刚的脖子,狠狠的把他往地上一摔。 神州大地的一众部门里,要说对于精神最为关注的,必然是异能科,这里天赋者众多,而天赋者大都精神超常,因此,在异能科的论坛里,林曜看到了无数冥想功法。 关羽终于可以走出涿郡了,在荀彧和徐福的理解中,是没有人可以长时间保持亢奋状态的,关羽却始终处于这种状态。 当诡异的林曜因天使降临被彻底净化后,一大团能量点进入了林曜的意识海被他感知到了。 怒吼如雷,带着煌煌天威,此道雷声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惊魂片刻,但对于怪异有着极大的杀伤。 可是他心情欠恙,就会脸色不佳,与生俱来的冰冷气息就会不自禁的流露出来。 孙悟空一直担心三无,就准备立马带他前去神农谷,但是却不想让众人跟着一块奔波,就打算让他们留下来。 “当然可以,这件事你安排就行了。”陆丞笑着回了顾潇潇一句,手里也是紧了紧顾潇潇的手。 错误道歉信 各位书友,由于我的无知和疏忽,在最新章节出现一个重大错误:钢琴! 现代钢琴的出现是在十八世纪初,和书中时间差了一百多年。所以是重大错误。 我一直错误的以为,现代钢琴是文艺复兴的产物。汗颜。 蟹蟹书友的提醒。 当然,在万历时期,西方也是有钢琴的:古钢琴。 古钢琴虽然也叫钢琴,可是和现代钢琴有一定区别。现代钢琴是在古钢琴的基础上改进升级的,但古钢琴和现代钢琴还是不能混为一谈。 对书中的重大错误表示歉意。钢琴已经修改为古钢琴。 以后要是再出现错误,希望大家为我指正。 蟹蟹! 《晚明风华》错误道歉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靖州刺史 山下。 八旗大军严阵以待,不动如山。 肃杀的气息,无声的弥漫在天地之间。 这可是戚继光苦心训练出来的劲旅,还被穿越者在组织上改进强化过,待遇上无可挑剔,装备又很是精良。 已经是天下少有的精锐。 吕宋的山风吹来,八种旗帜猎猎招展,上面的日月星辰图案,极其醒目。 靖海 刀伤、瘀伤,能看得出鱼贩子经历了一场苦战。拨开他的领口,我甚至在他的锁骨处看见了一处枪伤。 屋内仍旧沒有任何人回答客栈老板的话,而客栈老板摸了摸头之后,最终下定决心,他要打开门看一看,就算惹了萧公子不高兴,那也沒有办法的了。 开了两间单人房,秦梦可早就忍受不了身上湿哒哒的感觉了,一进门就冲劲了洗手间。 这不,种种比试之下,萧叠浪只能乖乖退隐江湖,在神农架隐居起来,当起了好好丈夫。 刚才花郎已经说了可是当大家听了武舍的话之后却觉得花郎说的不怎么正确凶手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雪柠什么都不愿意说,杨妄也不得不第一次用严厉的口气和她说话了,泥巴见杨妄一脸决然,便知道若是雪柠不答应,他还真可能现在就先玄武峰了。 蝶儿说完,众人才终于明白蝶儿姑娘去找墨凤姑娘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向墨凤姑娘示好。 但是在听到陈浩的遭遇后,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爆发出来,多年的怨恨也不是简单的几句话能够轻易的磨平,毕竟这都是事实。 若是换了平时,这时候,胡不为满嘴的挖苦和不屑早就脱口而出了,但是这一次,他却真的一言不发,抬手接过了这个紫玉匣子。 一声绝望的嚎叫从那毛哥的口中发出后,顿时将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封吹雪让欣欣自由发挥,只负责掌控大体构思,欣欣画了个性别不太明显的人出来。 那就是,那家伙——是的,袁绍肯定已经回到了南阳,并且已经彻底掌握了南阳方面的权力,并且已经做出决定,要与自己为敌。 杰克逊强调了防守。白已冬没怎么听,因为杰克逊的布置无非就是加强防守,保持压迫性,增加阵地战的效率,谁谁接球你们一定要包夹,谁谁被漏了自己的防守人云云。 正当众人都有些松懈的时候,一道隐隐散发着阴冷和怨毒气息的乌光就从青色巨茧内钻了出来对着萧炎的胸膛暴射而来。 “好吧,那就让我们看看他会不会成为状元秀。”白已冬看了眼远处的年轻人。 只因为他现如今身为骠骑将军,统领五州之事,在朝廷内,是他的老师卢植支撑。他的岳祖父董卓身为太尉。这样的权势滔天,自然会引来大量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 张诗羽的慷慨显然也只有这一次,届时她一走了之,他会如何痛不欲生? 黑白二色点缀在棋盘上,恍若一枚枚天星挂在星河之上,散发着别样的韵味。 药老随手就给一旁还处在深层次修炼之中的萧炎设下了一个隔离外界声响的能量护罩。 “飞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替那个废物出头,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想怎样,我随时奉陪,但是不相关的人我们不要扯下水!”魏源提着他道。 作为元素的掌控者,红龙一族在作战时的华丽魔法永远是神话传说与史籍记载中的精彩片段。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夫人贵客! 十一月十二,朱寅和戚继光率军回到岱山岛。 第一件事,就是埋葬南征战死的一百二十员八旗将士。 祭奠、摔盆、出殡、下葬、抚恤家属…足足忙碌了五天。 朱寅下令追授阵亡将士为英烈校尉。在岱山修建英烈祠,将两年来所有阵亡将士的灵位供奉在英烈祠,并竖立武道碑。 规定每逢年节,八旗军民必须 明净道:“他大概觉得哥俩应该都是数字,我纠正了两回也由得他了。”五一,还劳动节呢。不过这样听起来两兄弟的名字差不多,是容易产生共鸣些。 之前封洛婵对她的态度的确比较热切,想来,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鬼面煞在我们之中布下了眼线,还有人要对婵儿下毒手。”晏琯青的眸光渐渐暗沉下来,变得危险与寒冷。 “你妈欠了别人多少钱?”如果是数目比较大的话,苏妍心恐怕得从萧聿那儿拿钱。 等她将衣服准备好,他亦已经冲完澡出来,只裹着一件浴巾站在她面前。 “滚犊子!”紫川气的随手一挥拳,正中韩烨脸颊,直接将他打飞出好远,撞塌了一面墙方才停了下来。 萧墨衍抬眸看着姬行芷,眸光不似往日清冷,而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疏离与冷意。 话语间这一堆堆的碎肉遍消失不见,只留下黏腻的血液,在地上静静流淌。 许夏就向皇甫耀阳询问今天玩得怎么样,因为路上已经做足功课,皇甫耀阳答得滴水不露。 有烧卖里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轻轻地咬上一口,皮一点便破,吃到里面由虾仁、韭菜和鸡蛋制成菜茸,爽口清润。吃下去后嘴里还充满虾仁的香味,真可谓齿颊留香。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带上手铐遭受不公待遇,珂朵莉也有心无力,只能不断道歉。但a2和2b却并不在意,她们从诞生之日起就是神灵,对凡人的敏感与谨慎早就习以为常,根本懒的生气。 他的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的心里则是在打着水潭的主意,因为在他看来,这水潭里面应该有好东西,因为越危险的地方就有好东西。 那漆料则是佛爷在黑市上弄来的,只需要十几分钟,就会彻底完成上色,不用特殊的手段,那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王天这下真的是无奈了,只是停下来,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让潘灵满意的话,那是没有办法再吃了。 在获知李飞的身份后,众人自动让出道路,对他充满了膜拜之意。 范水青同意地点了点头,儒学推广的事情当然不是一个课题那样的简单,事实上它比任何一个课题都要重要和复杂,但是道理是相通的,用同样的方式当然是可以解决问题。 对于情侣而言,去电影共同看电影,建议题材有两种,一是青春偶像片,一是恐怖片。 柳凌霜一听就明白的袁国的想法,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这其实就是用来解决插队的事情的,有了这个再加上之前的溢价和限定年限不得出手,总是来说,插队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 蒋远周和蒋东霆坐在外面的休息室,两人都是一脸的凝重,凌时吟推门进去,蒋远周抬下头,视线冷冷地扫过去,蒋东霆一看,面上却掩不住愤怒。 等张飞好不容易坐好,徐晃也带人杀到了城门口,张郃带人打开城门,两人合兵一处,直奔张飞这边杀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好大孝心! “贵客?”王氏眉毛一竖,手中擀面杖如刀剑,“老身嫁给你四十二年,也就离开了一年多,就成贵客了?” “戚元敬,你是要休妻么?” “唉呀!”戚继光跺脚,“夫人误会啊!俺的意思是说,夫人如贵客…唉,也不是。” 四十二年夫妻,他又怎么能真正割舍王氏? 王氏冷哼一声,走上来拂去戚继光身 苏西子之前就喝了不少,现在又是几杯下肚,再喝就真要醉了,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举杯,要是自己不喝,那就是不给刘默面子,为了那贷款,那肯定要继续喝下去的。 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佬,竟然会和楚歌产生交集,着实让安馨觉得不可思议,完全难以相信。 说罢,坐回椅子上,刚一坐下,之前被他推开的公子哥熟门熟路的又依过来,安安稳稳的将头依靠在叶卿的肩头。 寂静的山林慢慢被鸟声兽声惊醒,不过这里山林不深倒是没什么猛兽。 见太子匆匆离去,刚刚还一脸紧张的管事,竟是露出一丝隐晦的笑意。 当前,控制类肉坦在上路颇为活跃,这便为剑姬提供了天然的舞台。 只瞧见那相兄额头正央破了个洞,像是拍扁的馅饼,里头的馅顺着鼻梁颧骨咕咕的往下流,如同一张蜘蛛网将整个脸都笼罩起来。 李准见他如此说,无论真与假,他都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琴瑟垂眸看了红叶一眼,轻叹一声,红叶活泼好动,时常溜出和春宫玩耍,她虽然知道,却一直没有多说,甚至不曾问她去了什么地方。 秦元昭眉头一下子皱起,一下子好像失去了什么,他神情有些落寞。 更没有辟谣之类的,也没有说什么幻觉,或者仅仅是化妆的大型动物。 在之后进入那道吞噬所有倒影的,巨大漆黑的大门的,是早已失去了形体依凭的洛弗卡雷。 转眼间,南宫玉和浴血魔龙就已交手无数次,浴血魔龙仗着不灭断刃对毒蛇魔剑的威压,和南宫玉打的不分上下,南宫玉凭借着高深的剑法不断对浴血魔龙发出强横无比的攻击,但那攻击都被浴血魔龙挡住了。 至于其余已经惨死的人,他也爱莫能助,毕竟,心有余力不足,只要能保证自己亲人安全,就可以了。 “呵呵,这是一种障眼法,不过原理嘛,可不能跟你们说,说穿了就没意思了。”路青呵呵笑道。 琳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刀仔和阿妈的仇恨,但此刻,琳琳知道自己不用思考这些事情。 楚峰进入水神传承,那就意味着四种匹配能量,天,这让大家如何相信这真的。 “区区妖怪,也敢来此猖狂,看我南方增长天王来灭了你。”增长天王拿着长刃朝着吴阳冲了过去。 “哈!谢谢头儿!”秦凯程海洋兴奋地高呼,秦凯甚至还歪歪扭扭地敬了个礼,真是醉得不轻。 但是我也可以不相信宿命论,依旧努力,然后打破出身的羁绊,走向成功的道路。 这一脚夹带着浑厚的灵力,将黑影膨胀的脑袋都踢瘪了,注意力一分散,便松开了姚易谣被它的腐肉吃住的那只脚。 一旦有4级镇国级坐镇,只要不是犯了很大的原则罪行,天蓝星上任何大人物想动凛家,都要三思而后行。 罗亮不得不承认,付主任行事稳妥老辣。就算是怂,也怂的光明磊落,理所当然。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速之客 大雪纷飞,山河素裹。 今年江南本是大疫之年。 可因为三个穿越者的联合干涉,瘟疫得到了很好控制,还没有大爆发就被镇压住了。不知道多少本来无法过年的人能过年了。 史上原本的“时疫大作,疫疠遍满,道馑相望,孤村几无人烟”,没有出现。 活命百万! 无声无息间做的好大事,真真就是 我缓缓的把她的热裤给褪了下来,翘挺白皙的屁股蛋一点一点的露出来。 不得不说,男人沟通感情的方式很简单,几次之后,赵顺就跟唐伯虎结下了深刻的友谊,很铁,属于一起闹革命的那种。 张叔乖乖的闭上了嘴。他无法反驳老爷子的话,甚至觉得老爷子说的都是至理。 果不其然,这些再次发起冲击的鞑靼做起了困兽之斗,一个个不要命的朝岸上冲来,明军的刀剑刺在他们身上,仿佛没有疼痛感一般,依旧叫嚣着再次挥起弯刀。 接着,在旁边的副显示器上,就出现了一个个清晰的实时图像,它不是图片也不是摄像,而是同步的影像。 只不过她从砂锅用筷子取出了不少药材放在旁边的碟子里,比如蟛蜞菊、金银花什么的。 李吏突然有一种扭头就走的,然后把赵顺揪出来胖揍一顿的冲动,他发誓,从开始到现在,李吏的欲望都没有这样强烈过。 她仍旧没有个正经的模样,但是,明明前一刻还骚媚入骨,下一刻,忽然之间一脸凝重,连语气,都严肃无比。 半个时辰之后,华生还在感悟新的力量,可是周围无数的强者却不会放过此时斩杀他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华生悠悠转醒,浑身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裂开了,吐出来的浊气都散发着恐怖的高温。 蕾姆将扎在白鲸躯体上的锁链用力一拉,降落在它身上的同时躲开了雾气的攻击,不过她身边的分身们就没那么好运了,一道喷涌的雾气就可以消灭掉几个影分身。 可刚到门前,那原本十分破旧,已经要脱落的门,猛的就关上了,将他生生的挡了回来。 首先是他用积分点所兑换的投影魔术。这本来就是他最喜欢的技能,只要脑子里有物体的形状结构,便可以将那件物体用魔力制造出来。 可她是真的没发现,就在自家的院子外的树上,正有三双六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房间。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连陈峰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随便编了一个理由,都是这样的天衣无缝。 “需要我们帮忙吗?”刘备连忙发问,当然,刘备可能也知道,如今的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自从住进兰苑的那日起,幽若就再也没见过翟希影。都怀疑这货是不是把兰苑让位给她了。 孙策点了点头,他也是聪明人,无需对方多说,他已明白了矮个子的意思。 说起陈雯雯来,路明非滔滔不绝,连她穿过哪些鞋,都记得一清二楚。 当顾西南终于发泄完了,这才缓缓收敛心神,收起全身的散发出来的气势,神色复杂的看向颜少。她不可能真的打死颜少,撇开自己和他些许的交情不谈,如果她真的杀了他,只怕到时候陆夏就该跟她翻脸了。 马车上,秦怀英时不时的偷看李昀,她真的没有想到堂堂太子,竟然是天下箭术最好的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公子留步! 毛文龙口中连说惭愧,可是神上却无一丝愧色。 任谁也看不出,他是来打秋风的。 朱寅皮里阳秋的笑道:“原来是杭州毛兄,幸会幸会。只是在下虽非贵人,难以忘事,却还是想不起来阁下这位故人啊,惭愧,惭愧。” 朱寅也是连说惭愧,语气却带着调侃。 他倒要看看,毛文龙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血魔身后的八九个强者,一个个都是七星八星甚至九星斗仙境的修为,强横无比,此刻竟是都对着叶尘那边飞了出去。 听到了连城嫣然的话,连城翊遥便不由得嗤笑了一下连城翊遥,看了一眼,流年。 慕谦霍然站起,淡漠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响彻整个广场,不怒自威。 赵海非常满意风子凌此时的态度,看来不会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 老板心理大笑,果然是个不识货的,这种景德镇出的仿品,五百足够,她开口就是五千,这种人不吭,吭谁去? “我是被你的美色给迷惑住了,你都不知道欢场里的姐妹怎么说她们都将你有张蛊惑人的脸蛋,要是去白马会所,她们都要去包你。”我哈哈地大笑出声。 苏舟不自然的动了下喉结,想到赛前极为默契的商业互吹,他看着卢卡斯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harry头疼地打起了精神,打算继续应付这种谈话,但是主坐上的男人就好像感知到了这种头疼一样,停止了话题。 刷的一下,徐婉婉这妮子的脑袋上面就冒气了,而且冒的还是蒸汽,她只觉得全身虚脱,好像被戳中一般。 李熠也不躲开,任由枕头砸中自己,头发凌乱了,身上那套西装也皱了,他的不反抗,让我觉得很无奈,只能麻木地打着他,直至我精疲力竭的瘫软下来,就像涨得圆鼓鼓的气球被针扎着一个口,气体泄漏出来,渐渐蔫了。 唯有公孙长琴,偏偏见缝插针,闲来无事便要去寻宋清欢,或闲聊或指导、或送礼或打探,以至于公主本人都颤悠悠地以为:霞尊莫不是想做驸马? 陆远的动作实在太好看了,拳拳入肉,一拳一脚显得相当的清晰,身手干脆利落。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加玛帝国的强者纷纷向着塔戈尔大沙漠而来,想要弄清楚这沙漠中的异变究竟是什么原因。 王洛丹标准的瓜子脸、弯月眉,一头干练的短发慵懒的散在耳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李川没醒,半夜的时候发起高热,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嘟囔什么,但就是没醒。 感觉到一双手臂都已经麻木的没有直觉了的李辰风直接大骂出声。 望着这截严重缩水,外表被焚烧得有些恐怖的巨蛇,李辰风心里都忍不住开始担心了。 大氅放在外头,四周是琉璃折射的灯盏,每盏灯添加了许多沙粉,以防走水。 看到了人影,在场所有人蛇人族守卫同时跪倒在地,就连八大首领都恭敬的俯身行礼。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夜无常双眼赤红着,浑身上下看起来一副鬼气森森的模样,活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可是,对着她恍惚的神情,我始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只能将满腔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关贵人连连磕头,什么求饶的话都说了,自己差点都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封弥燃的表情里多了几分别扭,应该是不大好意思,所以也没接这话。 “那,睡前总要洗洗脸吧,我去给你打盆热水过来。”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之,这屋中气氛压抑的很,她有些想逃。 叶风回叫不醒他,于是只能眉头一皱,手中灵光一闪,啪一下按在了路长风身上。 魔修阴冷的公鸭嗓让人听起来起鸡皮疙瘩,嘲讽的戏谑更是刺耳无比。 初入战王府,不知深浅的她为躲避狼犬袭击,慌不择路闯入浴房。 有少数有理智的人,见了这情况,都忍不住想,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如果上官修不给钱,不救他的舅舅,他和他的家人,都要被这些人咒骂成没良心的人了。 见着了太医魏林端,想起之前元嫔说过,这个魏林端似乎是被宝贵妃给收买了,便上前攀谈起来。 “哈哈哈,我看你们能杀多少,我们在外围还布下了上千的尸奴,你们这次真的死定了。”那道声音再度叫道,试图瓦解众人的斗志。 林羡鱼嘴角勾着笑,将口袋里的红包一并塞进门缝里。尤鸣跟封宴皱眉看他,竟被抢先一步了。他们照着林羡鱼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把自己的红包投了进去,个个厚实的很,出手十分阔绰。 赛勒特俯身恭敬道:“族长,萧羽我给您带来了。”片刻,“吱嘎~!”密室的大门渐渐打开,“进来吧。”一道如同那深不见底的古井深邃般的声音从密室中传了出来。 她可不管那么多,仙级宠物,在目前来说,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存在了,而且事实上吴杰的攻击力非常霸气,如果这个宠物真的可以成长为金刚熊王般的存在,那么吴杰的整个实力又将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这才是她最关注的。 熊帅和天庆纷纷点了点头,唐猛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家举起酒杯一口气干了。 “水青,没人吧?你看错了。”罗玛丽左右看看,楼梯口的两边通道,只有她们两个。 圣龙学院北部,甘道夫的木屋内,劳恩斯已经离开了,甘道夫正在闭幕修炼。 看着这条信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给铁手哥回了四个字,“强烈鄙视!”信息刚发过去,我的手机就响了起來。我以为是铁手哥打來的电话,沒想到竟然是瑶瑶打來的。